景暄沉默良久,终是点头应了。
他双目失明,是以俞清瑶明明就在明华轩,扭头便能看见了,还是跟俞清瑶“对面不识”,交错的分开。
待他走得远了,俞清瑶听到长公主道,“你躲在后面都听到了?”
俞清瑶很想解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长公主根本不关注细节,直接一摆手,开门见山,“你愿不愿意嫁给景暄。”
“先别回答,听本宫跟你细说。”
“景暄的容貌、性情不用本宫多言,你认识他也有四五年了,应该听过他的名声。至于出身,更不消说,虽然失明无法继承国公府,但他是本宫唯一的血脉你跟他成婚后,本宫为你们细细打算:景暄无法在仕途晋身,但本宫会上折子求恳皇上,看在同胞姐弟一场的情分上,皇上会答应本宫的要求,至少一个伯爵爵位想必齐国公也乐意成全。将来,他有爵位,你有嫁妆,不拘天南地北喜欢哪里,自在又舒服。”
“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小姑妯娌,至于通房、小妾什么,本宫统统帮你打发了哦,半个婆婆徐氏?放心,她想摆婆婆的款,也要有自己有没有福气”
俞清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叹长公主雷厉风行,直接把俞清瑶当成孙媳妇一样看待,竟没给她一丝机会。
“你宁愿和亲也不愿意呆在大周,所担忧的是端王吧?哼,放心,你嫁过来,就是本宫的人了,端王不敢打本宫的主意便是你哪个不知好歹的母亲,有本宫出面,断断不会让你做不孝之人,也不会让你违背心中本意”
“景暄尚有一样任何人都不及的优点。他看不见,可他喜欢你。喜欢,你在他心目中的模样就是永远完美。不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你人老珠黄,发落齿摇,也是一样不用担心失宠,或是他移情恋上了别人,只要你善始善终……别的不多说,以景暄的品行,绝对不会负你”
长公主不愧是见多识广,差不多把俞清瑶看透了俞清瑶本想拒绝,可听了这番话,竟然不由自主的思考起来,嫁给景暄,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此时,她对齐景暄的感觉,仅能称得上好感,并无爱意。选择他,完完全全是为了生活,为了现实。
二三三章 御前
二三三章 御前
庄严肃穆的养心殿内,鬓角和胡须都已经斑白了老人,穿着明黄的龙袍,高高坐在坐在龙椅上。他半眯着眼,斜斜靠着,有两个小太监用力的捏着肩膀和腿部。到底是老了,不比年轻时候,三天三夜不合眼照样龙精虎猛。而今,只是参加了一次宫宴,便因应酬而显得疲劳了。通明的烛火将面上的几块老人斑照的清清楚楚。
御案旁负责在磨墨、整理案卷的,竟是谁也没猜到的——元清儿她与洛林两人都同时被皇帝选择,成为养心殿近身伺候的女官。大周国策并不信任太监,同样,不准后宫干政,便承自前朝设立女官制度。别看女官的等级不高,因大近身伺候皇帝,便是六宫妃嫔也不敢小看了。像以往在春华宫,随随便便被管事嬷嬷使劲暗害,被某宫女诬陷之类,绝无可能发生。
因为一旦事情设计养心殿女官,那势必会引起皇帝注意,小事也能变成大事好事也能忘坏出发展六宫之中,包括皇后在内,还没那个人自以为宠爱到了,可以挑衅皇帝的程度。
是以,元清儿成为春华宫出来的,最受瞩目的女子——再以国公府的出身,即便二十岁后再出嫁,将来的婚事不会如同其他庶出姐妹。
另一位女官洛林,则是阮星盈的贴身侍女,是阮家的家生子,进奉给阮淑妃后,再由淑妃弄到了养心殿——这一切,都是过了明路的。旁的妃子不是没想过从家中带几个可靠的人手,可惜,能比得上博闻强记、过目不忘的洛林吗?再底蕴深厚的家族,也不会把侍女当千金养吧?偏偏阮家就出了一个外人自然不会知晓,洛林自幼聪慧过人,跟着阮星盈学了几个字,前几年常常跟主子往安庆侯府中去,俞清瑶敞开静书斋任由丫鬟抄书,足足抄了三个月,这才奠定了洛林的基础。往后,她凭着强悍的记忆力,记下了几百本书籍,被阮家的人发现后,也用心栽培。果真,不久有这一日了?
两女都是冰雪聪明,且机敏灵秀、善于察言观色,第一日在养心殿上岗,自然提了十万分精神。可任凭想破了头,也闹不清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皇帝皱眉已经皱了一炷香了,小太监都捏得没力气。偏底下那人独自被召见,居然不急不慌,直挺挺的半跪在御案前三丈,身姿不动。
许久许久,才等到一声“龙”叹,
“你这次立了大功,说罢,要朕怎么奖赏?”
俞锦熙还没换下北狄的装束,脖颈见带着一大串累赘的骨制品,随着叩首的动作,铛铛的在大殿内回响。
“皇上说怎么赏,就怎么尚。微臣没有意见”
“哼朕想赏了一顿耳光你你你,穿的是什么?你还是大周的臣子吗?外面臣民敬你为‘诗仙’,就纵得你不知姓谁名谁了?”突如其来的怒火,换了旁人恐怕早就“臣惶恐、臣有罪”,不住的请罪了,可这位是赫赫有名的俞探花,怎么可能做出跟普通人一般的行为呢。
他露出委屈的神色,苦恼的说,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既然陛下要赏臣耳光,微臣只好受着了。”
“你个无赖”皇帝气怒,把案上一叠折子砸了过去,“当朕收拾不了你了快滚吧明早换了衣裳再过来挨罚”
俞锦熙“唯唯诺诺”的告退,离开养心殿前,哭丧着脸回头道,“微臣只有一个女儿……”
“还说?”皇帝又砸了一道奏折过去,“滚滚朕少见你一次,还多活几天……”
两个小太监见皇帝震怒,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都以为俞探花触怒圣颜,必定活不长了。不过洛林与元清儿两人,胆大、细致、精明、聪慧,敏感的意识到皇帝虽然发火了,却不像真的生气。要想在宫廷中生活,猜测皇帝的心意是必要的,她们把刚刚皇帝与俞锦熙的对象翻来覆去的想了十几遍,才略微知道一点味道。
而俞锦熙早就离开养心殿了。
是由皇帝身边最近身的大太监吴公公亲自相送。到了宫门口,俞锦熙笑着告辞,不像其他大臣塞银票、金银之类,而是送了在北狄得来的“蛇油膏”,据说北方的人天寒地冻的,可没谁风湿骨寒,可见擦蛇油膏很有效果。在深宫中什么没见过的吴公公,笑呵呵的收下的这份礼物,甚至在交错分开的时候,快速的念叨了三个字,“齐世子。”
在皇帝身边干了三十年的老人了,可谓第一次破戒告诉外臣皇帝的意向。那些塞了无数金银的人恐怕悔死了,早知道吴公公这么好收买,怎么也送一盒子、一箱子蛇油膏了。
俞清瑶笑容不变,只眸色冷了冷,低头看着自己从养心殿夹带出来的那几道奏折,威远候世子林昶请婚、长乐侯王銮请婚、大理国太子段晓天请婚……
好么,他才离开几日,他的女儿徒然间多了这么多的爱慕者。身为父亲,骄傲?错了,是嫉恨所有把她女儿当一块肥肉,想要上去啃的都不是好东西包括那隐藏在幕后,差点逼得他的喆喆去和亲的某亲王和其家眷……
“听说你与探花的女儿交好?”
养心殿中,元清儿突然听到皇帝对她说话,一惊过后,立马恢复沉着冷静之色,“是,下官与俞探花之女自幼相识。承蒙她不弃,倒比旁的姐妹多些交往。”
“嗯,既这样,这事就教给你办吧”皇帝沉吟一下,心中已然决定了对俞清瑶的安排。但愿探花郎知道后,能收心满意别在弄些稀奇古怪的,在金陵为青楼女评审花魁,尚有风流倜傥之气,可在宫廷宴会上绕着自己的女儿跳舞,算什么?老大不小了,还当十几年前在金銮殿醉倒了,也得容得他?
元清儿就这样奉“皇帝口谕”,命人去春华宫收拾俞清瑶的物件,连夜将人送到了定国公府——现在及未来不短的时间内,俞清瑶恐怕都要安心呆在她的舅公家,等待皇帝的赐婚了。
二三四章 添妆
二三四章 添妆
“胡姐姐,往这边。”马力家的脸上堆成一朵花,笑着让穿戴整洁、打扮一新的胡嬷嬷往内,一边沿着林荫路走一边介绍定国公府的内宅大致方向,“水榭后的两个院子是五房、六房的,平素院门都是关着,并不通,说不得只能多走几步路了。这条石子路向西是三房的,隔着竹林穿过半月门,往东是花房,里面养着老公爷最喜欢的几盆兰花,是府中最要紧处,便是长房少爷小时淘气抓坏了花苞,也惹怒老公爷。此外,便是那荷花池前的墨宝,乃是太祖赏赐的,万万不能损坏。”
“俞姑娘住的‘水墨轩’,最靠近老公爷和老夫人。胡姐姐住进去后,看着姑娘做针凿是正经,闲了就往自家的花园去散散心,绝无闲杂人打扰的。若有什么需要,打发人跟我说一声就是,千万别外道——不为你我的面子,看在姑娘的份上吧。”
胡嬷嬷都点头应了。马力家的观其形容,在察其颜色,觉得这是个好相处的人,将来共事不说帮忙,至少不会扯后腿,一颗心不免放了回去。她之所以对胡嬷嬷这样热情,因为国公夫人邓氏已经决定,在府里挑出两房下人,做俞清瑶的陪嫁虽然还不知道将来嫁到什么人家,可……元清儿奉圣旨将俞清瑶从宫中接出来,再听清儿姑娘那意思,似乎皇帝有意让俞清瑶在国公府出嫁明显着看重啊父祖在公侯府里数代淬炼的火眼金睛,让马力家的立刻找准了方向,决意争取做那两房陪嫁的人她的热情很快得到回报,胡嬷嬷见了俞清瑶后,自然将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传达过去,路上见了谁,谁的态度如何。因此数日后邓氏问“可有看好的人家”,俞清瑶略微点了下,这段时间多亏马力家的精心照顾。闻歌而知雅意,邓氏很是大方的成全了。另点了一户在外院管事的林松家的。另外陪嫁名单的两户人家,是安庆侯府送来的,余安家的,冯硕家的。
舅公送来了两家人,舅舅送来的两家人,在加上胡嬷嬷是乳嬷嬷,肯定要跟随的,另外她身边还有以前买的两个乡下丫鬟,金儿、银儿,算是她的丫鬟也在名单之内。算起来也有三十几口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在外面办事的,也有在内院打理内务的,无论是花花草草,或是请来送往,蛮够了。便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会失了礼数。
这边陪嫁的名单大致一确定,有人坐不住了——顺娘。
俞清瑶对沐天华忍无可忍,对吃里爬外的顺娘更是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怎么可能接受顺娘继续跟随她?于是,邓氏一次两次提起,都顾左右而言其他忽略了。邓氏知她心意,也就不提了,让人在顺娘继续求见时,直接打发了。
顺娘满心委屈——她做什么事情了?不是怕俞清瑶年纪轻,不知轻重,毁了自己一生还不知晓吗?若不是荣辱都系在俞清瑶身上,她管个屁啊没想到辛苦操心,却落得如此下场终于知道以前那些忠臣含冤是什么滋味了定国公府不肯接受她,找不到门路见从深宫出来的俞清瑶一面,而在安庆侯府眼巴巴住了两个月……她自己先熬不住了她在侯府没个正经营生,俞清瑶在还好,俞清瑶不在,她凭什么白吃白喝啊?实在受不住,只能去了念慈庵,好一番哭诉——
“夫人最知道顺娘的,顺娘是跟了谁,就跟谁一条心。夫人亲口发话让顺娘跟在姑娘身边,姑娘还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这两年多,顺娘是尽心尽力啊唉,可惜姑娘从宫里出来,就在没见到一次影子可恨的,拦着我不让见到现在连姑娘要嫁给谁,什么都不知道夫人,顺娘不过是个下人,本就没有置喙之地。可您是姑娘的亲生母亲啊,怎么……也把你隔绝在外呢?”
一番掏心挖肺的话,说得沐天华心口堵得慌。
是啊,她十月怀胎生的女儿,凭什么不能主持女儿的婚事,被外人隔绝在外,连丁点消息都不知情?此刻,她忘了跟俞清瑶的“过节”,忘了种种的不愉快,一心想的是,怎么可以抛弃她呢?怎么可以无视她呢?
默默无语,迎风流泪了一夜。
或许,伤害人太容易了,随意而且轻松,很多人无意、无心就犯了,事后还无知无觉;而被伤害的人呢,那种痛苦的感情要很久才能遗忘。文人
俞清瑶觉得作为母亲,沐天华是最失败的,不仅是“失职”,更是子女一生的耻辱但沐天华自我感觉……并不差。大概她天性乐观、与人为善,便将天下人都想成好人。
她却忘了,她的儿女也是“人性本善”,奈何被她“惊世骇俗”的行止连累得颜面无光,险些无法做人。自幼受宠的她,怎么可能理解俞清瑶、俞子皓从小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要承受多少心理压力她们不像沐天华,犯过再多、再离谱的错,也有从容、宽宥。俞清瑶处处谨慎,生怕哪一处被人抓了把柄;俞子皓呢,他天性多疑,猜忌心强,何尝不是害怕被人伤害?
最讽刺的是,已然失去了这一对儿女的沐天华,犹自处在无知无觉中。此刻,她心绪不佳,蹙着如远山轮廓的黛眉,一汪含情双眸忧郁得泛着水光,捧着胸口靠在盘金彩绣牡丹纹的引枕上,整个人散发淡淡的迷离气息,别说深深恋慕她的端王了,就是旁边的侍女都觉得,所谓国色天香,不外乎是“端郎。”未语,先哽咽了。
青梅竹马的感情,端王当然是心有灵犀,知道霓裳心头的不愉快。作为旁观者,他见过俞清瑶数次,用他善于识人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俞清瑶心中……有怨,很深很深的怨。如今想来,这股怨气若是初一见就发散了,或许好多了。偏他那时不准许任何人对霓裳跟他的私情有和谈论,更加不允许一个晚辈对长辈的事情指手画脚,用身份威压住了。
所以,尚年幼的俞清瑶跪在地上求恳——给我母亲一个名分。
现在,俞清瑶再也不说了,提也不曾提。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被所有的心绪藏在心底,可惜,偶尔眼中闪烁着的恨意,一日多似一日,已经不可化解他太爱沐天华,根本不敢戳破这个气泡——亲口告诉,“霓裳,你别难过了,你的女儿她深深恨你,早就不把你当她母亲了”。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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