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面容苍白如雪,干净的眉眼露出悲伤哀意,再没有往日的清澈见底。目视着镜中的人一炷香功夫,俞清瑶忽然从心底里厌弃自己,哗啦一声把桌子上的东西全砸到地上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做过平凡普通的女人,过自己平淡平安的日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知什么时候起,景暄已经悄悄站在她身后了。景暄猜到是景昕搞得鬼,只是报复的机会多着,不急一时;现在的关键是安抚娇妻惊慌、无助的心“后悔嫁给我吗?”
俞清瑶泪流满面,摇着头,“不后悔……可那有什么用?我不配做一个女人,不能做你的妻子。”
“我不嫌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心意不会变”
俞清瑶哭着哭着笑起来,惨淡的扯了扯嘴角,“你能同意一辈子不跟我同房?不要说这些白痴都不会相信的话”
景暄点点头,“是,谁能不能保证一生一世漫长的光阴。可是我会等你三年……这三年”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不会变,你相信吗?”
俞清瑶怔怔的,模糊的泪眼看着景暄,听他的话如暖流注入心田,“我们是夫妻,是患难与共、融入一体的夫妻以后的事情谁也不说,这三年,我对的心是一样的。我会等你三年”
景暄有一张无比干净的脸。他有这世上最动听、最清澈的声音。他有这世上最宽容、最体贴的心。
在这样温馨的时候,俞清瑶严密的心防终于放开了一点点,颤抖着,把自己的手心交给景暄。景暄低下头,一寸寸轻吻她的指尖。
“不要怕,瑶儿,不要怕。我齐景暄立誓,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做让俞清瑶感觉难过痛苦的事情,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二五二章 求恳
二五二章 求恳
翌日,俞清瑶心火上来,头昏、恶心,强撑着起来,可依旧苍白的脸色说明了一切。景暄亲自让人熬了“去燥”的秋梨膏,喂新婚妻子吃了,这才放下心来。
许是看到了他的诚心,也许是俞清瑶今生的身子骨比前世好多了,尽管心理还有诸多烦忧,但还是渐渐的好起来。不到三日,就不在恹恹的没有生气,可以正常进食了。
景暄的温柔,这会子表现的淋漓尽致。从来不责怪,每日里柔声细语,嘘寒问暖,得知俞清瑶心理不耐烦,就变着法子哄她开心。说些各种听来的笑话,前朝的文人传记。不久,他就发现,俞清瑶最喜欢听他以前“行万里路”途中的见闻,便细细的讲述。
说道一方水土,自然免不了当地的人文和美食。人文讲述完了,提到美食的妙处,似乎只能用舌尖细细品味了。便命人熬汤、准备美食,他自己出身高贵,是个“烩不厌精”的主儿,卯足了劲儿让娇妻开心,自然下了十二分的功夫。再说安乐候府厨房里的厨子,多半都是他带进来的,什么口味都清楚。
连着半个多月,俞清瑶没怎么出面打理家务事,可享受的待遇,简直让府邸中所有人都清楚的认清一件事——这位正室夫人,太受宠了没见到夫人要什么,侯爷就答应什么?上有长公主做靠山,下无妯娌小姑掣肘,再有侯爷无尽的宠爱,即便有些年老的家下人起了使绊子的心思,这会子也彻彻底底的打消了。夫人还年轻,只消撒个娇儿,于她们就是兜不了的错!
羡慕的羡慕,嫉妒的嫉妒,底下的奴仆不少是跟其他府邸中人沾亲带故的,日常出门采买、节礼送东西时,免不了凑到一处提起各家主子,纷纷都说俞清瑶真是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虽然丈夫看不见,但这样的温柔细致,到哪里寻去?
安庆侯府的杜氏,和定国公府的邓氏辗转听了,宽慰一笑。新婚期麽,总有些新鲜感。景暄比旁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为容颜老去而变心。可谁又能保证变心的期限?因此,还是生下儿子最要紧一个不够,最起码要在三五年内生两个,才保险两位长辈都是真心关心俞清瑶,前后脚派人细细的告诉了。可惜,她们怎么知道俞清瑶心理的烦闷……就是床上哪点事唉,要是第一次破身就有了孩子,那什么烦恼都没了长公主的“避子汤”没有送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畏惧**……
难道说,老天看她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所以故意找点事,让她不痛快?
可没等俞清瑶气闷多久,广平皇帝终于出招了——圣旨分别传到齐国公府和安乐候府,因东夷这两年多有不敬之事,命齐国公并世子、安乐候率领大军择日出发圣旨上没有说,是镇压,还是和谈拉拢。但带着大军去,东夷上下还不惶恐莫名旁人就算了,景暄身上还流着东夷皇族的血脉,让他下手对付,可能是他亲人的东夷各家族,是何等残忍哪怕是借着他的名呢,也比直接下旨让他去好啊别管以前皇帝册封县君也好,县主也好,对自己多么“优容”,这会子俞清瑶要是还看不出皇帝对自己丈夫的“恶意”,那她也白多活一世了。
想想也是,皇帝是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手的人啊,狠毒之心,她怎么可以轻瞧了呢?莫名的,她有些恐惧,万一景暄一去不回……
那岂不是说,她再也不用恐惧夜晚那点事了吗?
这个念头一浮现,俞清瑶冷不丁打了个颤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恶毒景暄可能丢掉性命啊,除了夫妻名分,他对自己的温柔还历历在目,怎么可以诅咒他去死?
俞清瑶狠狠的唾骂自己。
……
接到圣旨后,景暄表现的非常寻常。他先是去东府见了父亲齐国公,父子两人相对无言,说了一些“好生准备”的话,就分开了。接着,见了“好兄弟”景昕。
景昕当真没有害死手足,斩草除根的意思。在他看来,景暄已经一无所有,嫡子的名分?可笑,他继承了国公府后,只有他这一支才是实打实的嫡支兄长想扳回来,也等俞清瑶能生下嫡子再说哈哈没等他快活的笑出声来,景暄听风辨位,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得手心火辣辣的。
景昕的笑容僵在脸上。捂着脸,看着景暄冷笑一声,放下狠话,“再有一次,我定会让你尝受到什么是后悔的滋味”
后悔?景昕嘴角阴阴的勾起来,这会子你还有心情理会玄清观的破事?不如想想东夷层出不穷的刺杀吧兄弟两人在国公府的后花园相会,巴掌相向,不多时就传了出去,因是下人捕风捉影,也不知真假。朝中多有大臣担忧,怕父子兄弟上阵不齐心,如何对付得了东夷那帮冥顽不灵的固执蠢货还有御使搀和一脚,说怎能让齐家满门出征,应留下一人以作牵制云云。皇帝当朝喷了那多事的御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称齐国公是他的肱骨之臣,再有言怀疑忠心的话,诛接着,又是厚厚的赏赐,以昭显皇帝的“恩宠”无二其实留下一人牵制?谁不知道,他们父子兄弟那点事啊还不如三人一起派到东夷,多疑的皇帝才放心些————————————
十日后,大军终是出发。旌旗招展,夹道欢送,俞清瑶苍白着脸色在路旁的酒楼雅室,看着新婚才一个月的丈夫离开了,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更也许,就回不来了。
要说多么深刻的夫妻感情,那是假的。前世她经受那么多亲人离散,这辈子也被出卖、背叛多少回,怎么可能轻易的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唯一能想象的,是她肯定会怀念那轻柔的声音,和温暖的怀抱吧默默无语的回到安乐候府。她现在不仅是当家主母了,还是侯府唯一的主人,一应人事大权,全操在手中。按道理而言,应该是很快活的——她还从来没有过不用看人眼色,只顾自己舒心的时候呢。可是,少了那么一道需要她随时随地关心的影子,真的变得寂寞起来。
好长时间,她都感觉景暄会轻手轻脚的从门帘后出来,笑着道,“娘子,今天吃什么?羊肉喜欢吗?为夫知道怎么去掉羊肉的腥气……”
胡嬷嬷知道她的心事,不由得十分担心。想了想,就用家里遭心的事情来烦她,一时是院子里的丫鬟眼皮子浅,偷了金簪出去,被人捉到了;一时又是那个门房喝醉了酒,四处耍酒疯;还有一些闲着发慌,四处捣乱生事的。
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家都少不了这等不安于室的人。俞清瑶不喜自己生活的环境居然没个安静时候,就立下规矩,各处的下人都安排好了职责,如有犯了,管事的人先处置,然后把处置的结果报上来。一来二去,果真肃清了不少。
只有少数头脑发昏的,欺负俞清瑶是新媳妇,脸嫩,且景暄不在,府中拿大主意的一个人都没有,不趁机浑水摸鱼,就没机会了。俞清瑶让人贵重东西登记造册,发现丢失了物品,也不多说,直接把看管的送到衙门里去——彻查不是她的长处。有什么,对京兆尹分辨去。
如是狠狠教训了几房下人,胡嬷嬷忧心,会不会得罪了长公主?因被送到衙门的,有长公主的人。俞清瑶却不担忧,特意去了公主府,表明“景暄去了东夷,她不欲多事,只想安安静静守着,等待景暄回来”。
长公主听了这话,只有心疼的,怎么可能为几个下人跟她置气?反而拿了帖子,叫京兆尹狠狠的责罚那偷窃的人另外,还叫孙嬷嬷去了一趟安乐候府,把底下人全部敲打一回——俞清瑶的确脸嫩,不好下死手的,长公主却没这个顾忌,打死、打残个把下人,怎么了?
这般安静了两个月,东府那边的徐氏,忽然传话来,邀请闭门不出,连杜氏邀请都不去的俞清瑶。
原来,如今的东府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徐氏自知见识不够,且底下的下人有阴奉阳违、故意跟她唱对台戏的,害怕成了笑柄,并不敢当家。家务事,由景昕的两个偏房,杜姨娘、春姨娘共同商量。至于人情往来,则由杜姨娘决定,交给内院的管事嬷嬷出面,算是权宜之计了。
可是前两日,忽然诊断出,两个姨娘都怀孕了杜姨娘怀孕三个月,春姨娘也有一个月的喜信。怀孕的人怎么能够操劳?于是乎,偌大的府邸没有了主持的人。思来想去,唯有俞清瑶最近,一来没有其他长辈,帮衬分家的兄弟,是嫂子应该的;再者两府隔了一条街,多近啊,做轿子来回并不累。
俞清瑶一点也不想参合东府的内务,奈何不了杜姨娘——曾经的好友杜芳华一味求恳。
“好妹妹,你就当可怜可怜姐姐,好歹让我把腹中的骨肉生下来”
二五三章 生产
二五三章 生产
杜芳华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眼中含泪,差跪下了。区区一个奴婢出身的春姨娘,能把侯府千金逼成这样?俞清瑶并不相信,再说,她好端端守在侯府里,干嘛插足国公府的事情,就含糊着过去了。
等打听具体情形时,大惊失色春姨娘是奴婢出身,却是个心机、手段了不得的。因容颜出众,被派到书房听差,一来二去就勾搭上还不是世子的景昕。大约是红袖添香?春姨娘不比其他没见识的奴婢,识文断字,且很有魄力。景昕赏赐给她的金银财物,一概不留,都被她用来打点了,加上杜芳华刚进府那会儿,还有点低不下头,因此内院大半都与春姨娘交好,上上下下都是她的眼线。杜芳华早晨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全都瞒不过春姨娘。
这样日日紧逼,难怪杜芳华要掩饰自己怀孕,害怕生不下来孩子了。
俞清瑶于是很纠结。
要是她袖手旁观,杜芳华落胎了,可怎么好?不说她跟杜芳华的友情,只说她的性情,也接受不了这种残害无辜胎儿的事没有办法,她只能求见长公主。出乎意料,长公主一点也不反对,笑着道,“本宫就猜到那府里如今一团乱。你去了,也好。省得外人骂起姓齐的不能齐家,连你们府邸也被牵连了。”
说完,还给了两房曾经在国公府做过的下人。有她们的帮助,俞清瑶一点后顾之忧都没了。
“横竖就十个月,你看着她们生产完了,做了月子,自己也多学着点。怀孕不是一件容易事,女人啊,都有这么一遭。”
有长公主的话,俞清瑶做起事来有底气了,不慌不忙的。她每日辰时起,先用过了早饭,料理了自己府里的事,才慢悠悠的往东府里去。虽说是过来打理家事的,她倒是多一步路都不肯走。一应钱财往来,不过自己的手,只看账。账目出错了,该打的打,该罚的罚。且不像自己府里,绝不容情。要是春姨娘那边使人求情,她便轻轻放过。
因东府目前最重要的,是两个孕妇。俞清瑶就是生了三头六臂,也无法照看她们啊。再说,她才不会自讨苦吃,做最累人,又没有好处的事情。刚到东府,就让人给两位姨娘各自搭建小厨房,想要吃什么,用什么,只管过来要对牌。
两位姨娘的院子也是独立的,俞清瑶不插手,让她们自己挑丫鬟,不信任的尽可以赶出去。杜芳华从靖阳候夫人那里得了十几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绝对不可能跟春姨娘有往来的;春姨娘不甘示弱,在国公府里挑了几个能干的,放在身边。
两边都是铁桶一般,平素逛花园都是你上午,我下午的轮流,基本上不见面。俞清瑶也不会给她们产生冲突的机会。
如是过了六个月,杜芳华九月怀胎,生下了一名健康的女婴。可把春姨娘乐坏了。又过了两个月,春姨娘也生产了,可惜怀孕的时候吃得太好,婴儿养得太大,竟然难产了折腾了一整天,生不下来。
可把跟春姨娘关系好的徐氏急坏了,一叠声让人叫太医。
太医是那么好叫的吗?若是齐国公在此,还罢了,否则一个姨娘生产也想请太医过来,可不是痴人做梦杜芳华闭门不出,当听不见。俞清瑶见曾经的好友紧闭的房门,心理直发冷。无论如何,她是看不得一个无辜婴儿太阳都没看见就死了,命人拿了安乐候的帖子,把太医院专供妇人生育的太医请来。
也是春姨娘有福,太医说再晚一会儿,恐怕要一尸两命。天亮时,总算把一个足足八斤八两的男婴生下来。听到消息,一夜未睡的阖府众人都轰动了,世子的第一个男孩啊也是长子凭春姨娘的受宠程度,将来的成就……未可知啊虽然正经的主子都不在,赏钱还是徐氏做主发的几串,但所有人都知道,等世子回来,赏赐少不了的有性急的还买了鞭炮,在大门前放了许久。
俞清瑶深一脚、浅一脚,在朝阳初生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