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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俞清瑶学着温如晦那样躬身行礼,“那位博士走前放下狠话,说是要参奏你一本。会不会有麻烦?
“呵呵,小事一桩参奏为师的三天一本,也不缺他。”俞锦熙站在穿堂上的台阶,摆摆手,令其他人赶紧忙自己的去,翰林院这才恢复的正常运作。他神态自若、挥洒自如,居高临下的看着众多学子,以往只觉得这些人又呆又闷,可这会子见再看,感觉大为不同。都是些根正苗红、满脸书卷气的好孩子啊此刻俞锦熙的眼中,那些满院子走来走去的进士、举人、秀才,年过三十的不算、长相丑陋、身材超于常人的不算,剩下也有上百的良质佳材啊好像一个一个水灵灵、嘎巴脆的萝卜,就是不知,哪一个适合女儿的口味?
唉,要是能挨个试着尝一口就好了可惜个把人,他能借着“探讨学问”为名把人留在驸马府,安排在客房中,借夜黑风高行事。事后想办法掩人耳目,也不是难事。人数多了么……怕是瞒不过了无比惋惜的俞锦熙叹一口气,转眼就女儿眉宇间露出淡淡的忧虑,不知她是为《大典》编撰的分析担忧,笑了笑,忽然眉梢一挑,出言道,“为师跟吴博士的分歧早已有之。依照他的意思,《大典》只要把古往今来的圣人之作列入名录就可,何必劳师动众全天下范围搜集图书?既然要纳百家之言,传百世之书,难道连虚心容纳的度量都无?岂不是令人小看”
“……”
俞清瑶完全不知道怎么劝说。
她当然知道父亲的顾虑,既然要著一旷世奇书,吸收精华才最要紧,可是前世的《大典》好像就是那么删删减减编成的……
思虑时,忽然听得父亲言道,“唉越编越难了。明知于民于国有利的,可惜不入贵人的耳朵,却不得不忍痛删除;而虚无缥缈、一看就知道是谎言欺骗的,却得歌而颂之。远的不说,前朝有位公主,言谈出格、大胆泼辣,虽则死时只有二十岁,但毕竟是公主之尊,如何正史都不敢记,只有起居官才记下了,否则岂不是跟无知民妇,名讳事迹都埋没了。”
说罢,瞟了自己一眼,笑笑道,
“这位公主曾对胞弟言及:同是先皇血脉,为何倾有三宫六院、上百佳人,我独有驸马一人?”
俞清瑶的脑中还做转悠着,到底是劝父亲安稳平和的接受命运好,还是抗争呢,听到此话,脸登时红了。不是羞恼的,而是气愤“天底下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不守妇道之人?即便是公主,也太无耻了”
忠贞、坚强、承担,仿佛刻入俞清瑶骨子里了,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特立独行”的言语?太无耻了,说这种话,不是等于公告天下,我要养面首,还是要养十七八个,跟皇帝妃子差不多数目的面首?
yin、荡无耻
俞清瑶非常生气,觉得父亲话中有误——正史不记载这位公主是有道理了,即便是皇家,养了这种出格的公主怕是也觉得丢脸吧?
试探……失败
俞锦熙皱了皱眉,没想到为女儿寻求第二春的开始这么不顺利刚刚明明看着她看着翰林院非常高兴啊,眉眼散发的愉悦是瞒不了人的。
嗯,不急一时再找机会试探试探,看女儿到底喜欢什么类型?他现在有些悲哀了,因为要是能给予女儿健全、温暖的家庭,恐怕女儿不会排斥男女情事吧?即便有,一开始也能有母亲——世界上最贴心、最亲密的人帮忙解决了。
哪会像现在,闹得不死不活?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俞锦熙越想,便越觉得伤心。他把俞清瑶的问题,归结与三个人身上,他、沐天华,还有齐景暄沐天华早想好了主意对付,至于齐景暄嘛……
当晚,诗仙大人宴客。
请的不是什么高官显贵,而是一起在翰林院辛苦一天的众学子。温如晦也在,作为诗仙大人的弟子,他比其他人常来,对环境、伺候的下人比较熟悉。
当然,是不能跟俞清瑶比较的。
俞清瑶可是正经的姑奶奶,半个主人。这驸马府,谈不上铁桶一块,可介于妲妲公主的特殊身份,再有曹姑姑这样火眼金睛,从宫廷中出来的管家,别有用心的人早被打发了。
是以俞清瑶男装……无人敢泄露分毫。
俞锦熙还恶意的派人去了安庆侯府,特特把沐薄言、齐景暄请来。
席间,温如晦介绍,“这位是姚青,老师新收的弟子……”余下的话他也编造不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俞清瑶本想回到驸马府就换女装——这一天做伪装男人的经历,已经足够刺激了。有这份记忆,与她而言就回味多时。没想到父亲不想,回到府中,自己甩人不见,直接把她推出去待客“你是我学生,也是半个主人嘛”
其他学子虽然在驸马府邸上不敢造次,但彼此交谈前,通过姓名后,必须要问的问题——有何功名,是逃避不了的。
一甲进士,坐首位,言语中不敢有任何不恭敬的地方;三甲进士,同样受尊重,敬的酒不能不喝;举人,待遇就一般般了;秀才,甭管家境好不好,呆在一边,不要随便插嘴要是冷不丁冒出个白身来……
俞清瑶眼观鼻鼻观心,心道,我若能考科举,十年磨一剑,不怕考不出个举人进士来可惜我生为女儿身,考不了啊温如晦不知怎么介绍,众人察言观色,知道俞清瑶是白身,不免露了轻视之意。还有心直口快的,疑惑诗仙大人怎么收了白身弟子?
刚巧,景暄到了。
俞锦熙也适时出现,指着景暄,“这是姚青的亲戚。”
二五九章 成名
二五九章 成名
景暄虽然做过国公府的世子,但他最显贵的亲戚毫无疑问是母系的——父为东夷国主,母为大周广平帝的胞姐。两门亲戚都显赫得不得了,稍微沾亲带故的,就是皇亲所以说,诗仙大人此话一出,在场的多位学子目光都变了,几乎用崭新的目光重新打量俞清瑶。
自然,没人往女扮男装上想去——都是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哪有那份火眼金睛?他们很自然的想起齐国公府父子三人刚刚班师回朝,连东夷的嫡出公主都在皇宫里住着,随行的人员中,有几个出身高贵的,比如郡王、侯爵,太正常不过难道这位“姚青”,是东夷某位郡王侯爷家的小公子?难怪没有功名在身,也无任何羞赧之色已经是贵胄了,何必出身贫寒的学子抢夺科举名额呢再联想到这位贵公子,举止优雅、相貌出色,一点纨绔骄奢之气都没有。一来大周,不忙着跟权贵打交道、套近乎,而是往翰林院去,可见其人心性为人,是最敬重读书人了。
当下,不少人心生好感。至于刚刚嘀咕“诗仙怎么收了白身”的学子,面红耳赤,良心发现后,主动站出来道歉。其余人也纷纷敬酒,恭敬的换了位置,请她坐在上位。
毕竟,“贵客远来”,应有的礼数要尽到。怎样也不能丢人丢到外国去沐薄言见状,嘿嘿的乐个不停,特意命人把表妹的位置安排在自己上头——他才没有长幼尊卑的思想呢,一来,俞清瑶跟他很亲,乐意替她搭个场子;二来自打进了京,他被妹妹训了不止一次,偶尔坐在她下首又怎么了?
可惜俞清瑶一点不感激,投来一记“你就看热闹”吧,无可奈何坐在上首了,恰好与地位最尊的齐景暄面对面。
景暄眉梢动了动,哭笑不得听着簌簌落落的落座声音。明明知道那近在尺咫的,就是自己娇妻,却得听她故意压着嗓音,“齐兄,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含糊的回答,“彼此、彼此。”
他能怎样呢?把真相揭开,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把妻子带走?别说坐在主位的岳父大人不能答应,就是想一想明天之后的闲言碎语,也不能如此冲动。
俞锦熙哈哈大笑,一摆手,穿红着绿的侍女纷纷上来,手中端着红漆托盘,奉上各色美酒佳肴。众学子想来不是第一次来驸马府了,也不生涩、拘束。
“大家都忙了一天了,不讲究那些虚礼。来,满饮此杯,尽管放开手脚,就当自己家中。”
“放开手脚”的结果是,轮番敬酒。第一当然是主人俞锦熙,其次就是远道而来的贵客——男装版的姚青。
酒是米酒,醇香甘甜,不会轻易醉人。但也架不住车轮战啊俞清瑶感觉今天真是太刺激了,寻常闺蜜之间也有小酌浅饮的,但没有这么多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一个个搜肠挖肚的说劝酒词,就为她多喝一杯。好像她喝了那人劝下的酒,那人就多有面子似地这当中,当然有表哥沐薄言的起哄。
换了平常,她也不会如此放纵,可现在什么地方?驸马府,亲爹的地盘能出什么事情呢?左手边就是笑盈盈的父亲,右手边是丈夫……
好吧,也有痴痴盼盼十个月,却等来一个耀武扬威的公主,宣告他们婚姻即将破裂了,有“明日愁来明日忧,今日且一醉罢休”的想法。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就是尊重、看重她,怎么能不卖个面子?
景暄彻底沦为布景板,难得他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手却藏在案几上微微发颤——太多、太多了,都几杯了?怎么岳父大人也不劝劝。还有可恶的舅兄,雪中送炭不指望他了,也别火上浇油啊酒过三巡,俞锦熙笑眯眯看着女儿喝得面色绯红,两颗眼睛却亮晶晶的,散发所未有过的神采。再看其他学子,有自持力的,尚且保持清醒理智;也有喜欢享乐了,喝得醉醺醺。
差不多是时候了。
拍了拍手。
一名身材曼妙的舞女从转角暗处的游廊上走来,越走,就越仿佛明亮的灯火摇曳。不多时,嘻嘻哈哈取乐的声音都没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个穿着暴露的舞女身上。
她生得极美——灯光下看美人,三分也能看成七分。然而在场的学子都可以发誓,这位是十分十成的美人,美得国色天香,美得有别致的韵律感。她梳的不是寻常大周女子头饰,而是编了无数个鞭子垂下,混着各色的丝带,目光野性、奔放,红唇热辣、滚烫,一袭短到不能再短的虎皮裙,堪堪盖住波涛汹涌的布兜,流苏下垂,手腕、脚腕都带着十几个银镯子。
大胆的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随即性感的红唇里低沉的哼吟着谁也听不懂的曲调,四肢、腰肢,都随着韵律而摇摆,如灵蛇一般。
傻呆呆的书生们,只觉得魂都被勾去了,眼睛动也不会动一下。只有温如晦等成过亲、性情老成的,垂下头,不敢多看。
沐薄言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转头看看表妹跟表妹夫。他的表妹夫估计是场中最淡定的,倒酒、饮酒的频率都不曾变一下。
而俞清瑶……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她在金陵书院学过舞蹈,基础很不错,因是真心喜欢,这些年也不曾落下。但没有人指点,相对也没有提高。此时见了这名舞女的高超舞蹈,惊为天人在她眼中,此舞女浑身的关节无一不在动,偏动得如此有美感,仿佛将整个身心、灵魂都投入了。一时心有感触,忍不住吟道:“意若轻盈燕归巢,疾若惊魂鹊夜旋。若和琵琶或一舞,能使神佛堕九天。”(注1)
失态的念完了,恍惚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急忙掩住口沐薄言很是惊讶,往常只知道表妹才学高,并没见到她作诗啊既然做了,管它好不好的,他做哥哥的岂能不给面子?一叠声拍桌案叫,“若和琵琶或一舞,能使神佛堕九天。好、好,太好了”
他鼓吹的起劲,那坐在上首的俞锦熙自然也不能不表态,颔首赞赏。
俞清瑶心理是很窘迫的,她重生后几乎没做过诗词,前生也不过做些花花草草、伤春悲秋类的。这会子为舞女的出色舞蹈而动容,还夸张的将其比喻成能诱惑神佛堕落的神女,脸色通红。好在酒意上涌,倒无人察觉。
“姚青班门弄斧,自求不要贻笑大方就好。”
她这样落落大方,欣赏美人的舞姿带着纯碎的目光,喜欢时就脱口作诗赞美,在场的人不是没有比她做出更好的诗的,但想想“姚青”出身不凡,性情坦率不虚伪,还出口成章,好感顿时加深。
一个晚上,姚青出名了。
谁都知道东夷使者团里有个出身高贵的公子哥,跟安乐候齐景暄是亲戚,做得一手好诗,还平易近人,没有架子。
……
灯火通明的清光院。
俞清瑶卸了妆,换上宽松的家常服,坐在暖阁的黑漆团花雕绘的方桌前,不久,就见胡嬷嬷引着景暄过来了。
夫妻对面,却不像以前总有说不完的话。
“你……喝了醒酒汤了吗?”
“嗯。你呢?”
“喝了。”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片刻,俞清瑶打破了沉静——她觉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如摊开来说,什么条件可以直接详谈。
“我们……和离吧”
景暄这回不是眉梢动了,嘴角都抽搐了两下,“为什么?”
“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可怜景暄只是凡人,他不是什么都能忍受的颤抖着站起来,“你喜欢女扮男装,喜欢出入翰林院,喜欢跟岳父大人一道饮酒,结交朋友,这些,我都不阻你。这样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和离,为什么……你可以轻易的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我……”
俞清瑶心道,是不是弄混淆了?她是第一次女扮男装啊,说什么喜欢——好吧,她的确感觉新鲜刺激。像男人一样外出、结交朋友,比在国公府跟杜姨娘、春姨娘在一处勾心斗角舒服多了。如果可能,她多想托生为男儿身,可惜,这只能是如果啊她没想过继续女扮男装下去——今天是几个读死书的书生,两眼昏花,无权无势的,出了驸马府的大门,身边没有父亲的看管,她怎么敢?
“景暄,你我夫妻的缘分仅止于此,何必多费心思呢?我愿归宗后,再不二嫁;你可以另娶贤德妻室,生儿育女、绵延香火。总比我……来得好”
“不”
外表看着淡然冷静的人,心底却有看不到的一团火啊景暄冲动的抱着妻子,“说好了三年,我可以守住,你也不能反悔。我不和离,说什么都不答应和离你是为东茗的事情生气吗?她已经指给景昕了,她不会参到我们之间。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你是我的妻……”
二六0章 李馨
二六0章 李馨
东茗不是俞清瑶决定和离的原因,只是一个引子而已。她坚持的最主要的缘由,是发现皇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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