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瑶知道李嬷嬷劝她的话,是世人大多数的看法。可惜,重生一回,她早把虚伪的名声、声誉之类,看破了。而且她心中执念之深,根本不是别人能想象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丝后悔也没有。
“我只知,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若是她们干干净净,怎么会落到被千夫所指的地步?难道别人做错的事情,我不忍受着,不承担着,不帮忙掩盖着,就会遭到神明的厌弃?
神明不分是非黑白,不分善恶吗?我俞清瑶,行得正、做得直,问心无愧!神明若是因此惩罚我,我愿意承受!至于嬷嬷,可以不赞同清瑶的做法,但请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因为即使重来一百次,一千次,也是一样!”
斩钉截铁的话,根本不像是从外表柔弱的十岁女孩口中说出的。
李嬷嬷顿时一惊,忍不住从头打量。小小姐这性子,说好听的叫坚定,说不好听的,叫偏执!可不管诗书传家的俞家,抑或勋贵出身侯府,有哪一位主子是这种性格的?小姐温柔恬静,姑爷风流倜傥,侯爷温文尔雅……都没有啊!
李嬷嬷感觉很棘手,但她当差多少年了,从没出过大差错,自然知道当断则断,否则后患无穷。必须做出决定了!心中拿定主意,深深凝视一眼俞清瑶,“但愿小小姐,不会为今天的选择而悔恨。”
“嬷嬷放心,路是清瑶自己走的。”
李嬷嬷离开后,胡嬷嬷担忧的看着俞清瑶,“姑娘,李嬷嬷是侯府的老人了,若是她记恨在心,不肯帮忙……”
“放心吧!”俞清瑶露出淡淡的笑容,“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能从这个牢笼逃出去了。”
与此同时,秋菊院里,一对快要发狂的母女不知砸碎了多少东西。
“娘,我说多少遍了,是从外乡人手里买的,我哪里知道是你卖出去的……”
“你还说!都怪我,素日里太宠爱你了,把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扬着鸡毛掸子的二太太,追着雪瑶打,旁边的丫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道是上去劝好,还是装看不见好。
正闹腾着,无畏居来人,大丫鬟杜鹃满脸喜色,“大喜大喜,老太太让奴婢过来,说白玉观音怎么流落出去的,已经查到始末缘由了。”
二太太听闻,脸色更差了。这白玉观音是经过她的手,怎么出的俞家大门没人比她更清楚了。若不是杜鹃是无畏居的人,她都以为是特意来嘲笑的。
杜鹃知道二太太为人,急忙大声道,“是五少爷玩闹,从自己母亲嫁妆中拿出去的,自己什么时候赏了人都不知道,如今在无畏居一五一十的交代呢!二太太快过去看看吧!”
四十六章 莫须有的罪
母女二人听说,迫不及待的整理衣衫,匆匆往无畏居方向去了。
“娘,你说五弟会把黑锅都背在自己头上?”雪瑶还有些不敢相信。她习惯有事没事给俞清瑶找不痛快,但俞子皓……从不曾招惹。一来男女有别,想惹是生非也够不到;二来俞家未来最有希望当官的,除了大少爷俞子轩,就这位年幼的五少爷了。
难保将来有什么事求到他面前,是以平时客客气气的。
“嘿嘿,他姐姐做下的事情他不兜着,谁兜着?”二太太这时喜气盈腮,脸色红润,哪里还有当众晕倒的惨白?
“哼,也是!三妹妹也太坏了,竟然设个圈套给我,害我丟了大脸!等这事一完,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二太太白了她一眼,“雪儿啊,你省省吧,就你这点心机!连买的东西都不看好就直接往老太太面前送,哼!我怎么生出你这个笨女儿!这事过了,你给我在家好生呆着,学学针织女红,养养性子。”
雪瑶气得直扭帕子,可恶!
到了无畏居,好么,里里外外来了一大家子,有二太太刘氏自己的父母、大太太汪氏的嫂嫂,四太太安氏的兄长,三房四房也各有亲戚到。此外,还有俞家的几位远亲,都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可想而知,是特意请来作证的。
小家伙俞子皓,脸色煞白煞白的,黑漆漆的眼珠泛着水润的光泽,偶尔一抬眼,看见许多不认识的人一直盯着他瞧,害怕的左脚右脚重心换个不停。
“五弟,你怎么忘记了,快把经过跟叔伯爷爷说清楚啊!”婷瑶在一旁诱供,“那白玉观音是不是你玩闹时拿出去的?”
“是,是我拿的。”
“你为什么拿啊?”
“因为、因为好看。”
“呵呵。”婷瑶笑得端庄,轻轻的按着子皓紧张得发颤的肩膀,防止他一时不慎,跟二太太一样撑不住晕倒了——那戏还怎么唱下去?
“那你能不能把经过详细的,再说一遍啊?今天来的,都是亲戚。五弟你要知道,平日开开玩笑不打紧,可要是为个玩笑害了名声,那可不得了呀!”
“对、对!”俞子皓鼻头全是汗珠。
“那天我下了学,无聊去树下挖蚂蚁玩,看到库房有个狗洞,就钻进去了。没人看到我。我在里面转了一会儿,就、就看到白玉观音了!然后我就把它拿出来了。”
“那你是怎么把它带出去的?”婷瑶继续谆谆善诱。
“就是从狗洞里带的啊。”
“我是问,你如何带出俞家大门的。”
“这个……”俞子皓茫然的望了一眼,额头都是汗了,“我忘了,仔细想、仔细想。哦,想到了,是、是托小李子带出去的。”
婷瑶瞥了一眼不说话的众人,尤其是那几位老人,垂着眼睑,闭目养神,好像听不见俞子皓吭吭哧哧的编着瞎话。
不过,今天也就走个过场。事实真相,谁肚子不跟明镜似地?就是坐在椅子上笑得合不拢嘴的二太太所为。但,俞家的名声不能不保全!一个八岁小孩子的玩闹,跟当家主母偷盗妯娌的嫁妆贩卖出去,孰轻孰重?
胳膊折了袖子里藏。
“那你为什么要让小李子把白玉观音带出去?”
编谎话,也要编得像模像样。
“我、我……”把小家伙急的,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俞子轩听到消息,赶过来时只听到一半。他每日里在家只是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以为是俞子皓的过错呢!也就站在一旁安静的听。打算听完始末,跟同窗说明缘由,别冲他挤眉弄眼的,觉得俞家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至于芷萱院,估计是最后得到消息的。哪怕一路小跑着,到无畏居还被拦了拦,以至于“认罪大会”已经结束了。脚步打飘的进了厅堂,俞清瑶觉得耳旁嗡嗡的轰鸣着,光线诡异,把在场的人一个个死板面孔拉得老长,看起来跟怪物一样。
她走着走着,只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一直在发着颤,强撑着说一些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情,而这里!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在撒谎!
为什么没有人拆穿?为什么所有人都安静的听着?因为大家需要一个替罪羊,代替别人受过!他才八岁啊!凭什么要受这种陷害!
倾尽全身力量,啪的一声!
婷瑶秀美的脸颊顿时多了五个指印,委屈的捂着脸,“三妹妹……”
“滚,再敢碰我弟弟一下试试!”
俞清瑶终于发飙了。
这一刻,她不是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而是在市井生活多年,连无赖泼皮也得绕道走人——她敢告御状,敢去滚钉床,敢追着钦差八百里,只为了递上一张状纸,敢豁出去性命跟当朝宰相打官司,最最关键的是,她赢了!
她把污蔑舅父谋反的仇家,亲手拉下马!
谁觉得女儿家无用?她活着,就敢拼,拼一个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谁也别觉得她是弱懦无用的虫豸茅草,随便践踏凌辱!
“三妹妹,你冷静些。姐姐只是让五弟把事情说清楚,这么多亲戚在,大家不会为难五弟的。他还这么小,谁舍得罚他呢!”
婷瑶还想息事宁人。
当然,她内心里也未必如表面装的贤良模样,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到,她是如何为俞家名声着急,如何苦心孤诣的挽回,末了还为此受伤——比起张狂任性的雪瑶,出身虽高但不把家族名声当一回事的清瑶,她是多么难得!
俞清瑶却觉得莫大讽刺,亲戚?什么亲戚?亲戚害起人来,比仇人还甚!
“放屁!你给我滚远点,不要装什么好人。我弟弟清白无辜,要甚么认罪?有罪的是她!是她!”
手指一点,正点着二太太与老太太。
“反了反了……”
钱氏拍着罗汉床大叫。二太太应和着,“三丫头失心疯了!”
俞子轩怒不可竭,冲过来痛骂,“果然没教养,竟当着人打骂姐姐,还敢指责祖母……你配不配为人!”
俞清瑶对此,只有一个反应,就是冲着这张正义凛然的脸,“呸”!
四十七章 计划成功
一呸过后,众人都有些呆滞。
这哪里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啊?就是自家的低等奴仆也不会当众冲人吐口水。有那些心底过意不去,觉得让年幼孩子背黑锅的亲戚,都对俞清瑶印象大减。
而这时,被逼“认罪”的俞子皓,忽然大哭起来,抱着挡在前面的姐姐,哭的泪流满面,转身绕到她前面,“你们不要欺负我姐姐,不要欺负她……不要把她送到庵堂里……求求你们了……那些东西我不要了,我娘的嫁妆你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全拿走也行!我跟姐姐什么都不要了……呜呜……”
庵堂?
做甚么要送庵堂?
只有那些做了不要脸、见不得人事情的家中女子,才会被送庵堂,俞清瑶……她才十岁!平日里丫鬟仆人跟着绝不会少!再说了,她有什么机会见到外男啊?
大太太的娘家是清贵书香人家,她的嫂嫂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来,皱眉看了一眼老太太、二太太,“说清楚些,谁要把你姐姐送到庵堂?”
进去了,不就半辈子毁了?将来谁家肯娶一个莫名进庵堂的女子?
“我……”俞子皓怯怯的看了一眼祖母钱氏,缩了缩头,不敢回答,只是抱着姐姐,不住哀求,“求你们不要分开我跟姐姐……求求你们了……”
到这里,小家伙才说了一句真话,但没有人觉得他谎话连篇、惹人讨厌,充满同情的大有人在。望着姐弟两抱成一团,相对垂泪,可知是父母不在的苦。对欺辱年幼姐弟的二太太,不免多了一层恼怒。
钱氏见请来这么多亲戚,原本是解释白玉观音来历,好洗刷儿媳身上的罪名,不想坐实了!还在众亲戚面前丢了大脸,气得手直颤!
俞清瑶与俞子皓便是哭死,她也不会心疼半分,又不是她的亲孙子孙女!
“哭,你们还有脸哭!嚎什么丧!我就是要把你姐姐送到庵堂,她不敬祖母,忤逆我!不送她送谁!”
雪瑶想到自己跳进陷阱,丢了脸,也气不过,添油加醋道,“就是!她刚刚还指着祖母!我都看见了!大逆不道!”
可惜,这不是平时——内宅里钱氏一手遮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万事都以她的意愿为先,无人敢顶撞违抗。
几位耆老再也忍不住了,若不是人年纪大了,耐性好,他们能坐到现在?眼看着闹剧越演越烈,搀和下去,他们成什么人了?站起身来,话也不多说一句的就往外走。
到门槛处,才有一人回头,对俞家长男语重心长道,“唉……还是请老太爷出面吧!”
大少爷俞子轩,也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的人,还以为说的是俞清瑶,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的确,是要请太爷爷出面,清一清家里的乌烟瘴气!”
几位耆老面面相觑,还能说什么?脚不沾地的走人吧!这是非,他们沾惹不起。
俞子皓还在小声抽泣,钱氏见好容易请来的“重要证人”走得干脆,一点面子也不给,捶床迁怒,“再哭一声立马头发绞了!”
谁家祖母生气,会让人把孙女的头发绞了?威胁也没这个道理啊!
上不慈,难怪下不孝。
稍微有些良知的,都恨不得自己今天没来——日后外人问起,怎么说?如实的回答,岂不得罪了俞家!谎话骗人,当她们是年幼的俞子皓吗?
一个个也纷纷告辞!
尤其是大太太的娘家嫂嫂,直接道,“早就分了家的,总住在一块算什么?还是换个宅子吧!别耽误了轩哥儿。”
钱氏气得倒仰——她嫁到俞家,上没恶婆婆,下无刁钻小姑,进门就是当家主母,一连生了七个儿女,谁敢说半句闲话?丈夫都被她管得服服从从,半个妾侍也没的。再加上,未嫁前曾经“救”过皇帝,如此“丰功伟绩”,与她交往的人家女眷哪个不高看一筹?处处敬着,恭维着,讨好着,三十多年没听过一句“逆耳”的话,早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
今天被气得够呛,指着直着背脊的俞清瑶,喘着气,眼神能吞人,“好你个俞清瑶,你可满意了!说,你是怎么算计的?知道雪儿送的礼物,故意从库房拿出替换的,好扯破脸皮,闹得人尽皆知是不是!你按的什么心?这些年没短你吃没短你喝,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胡嬷嬷没进门的资格,站在门槛外听得心如刀割,咬的嘴唇都破了,忽见李嬷嬷到了,如见救星。李嬷嬷却冲她摇摇头,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细听——
“贱丫头,跟你那个下贱母亲一个样!装的贤良端庄,满肚子**诡诈,贱人、贱人!你害了我雪儿,害得我丢尽脸面,好!好!像你这样不孝不悌之人,活着也是丢俞家的脸。我今天非要把你……”
“老太太想要怎么样?”
虽是个奴仆,到底是安庆侯派来的。老太太见李嬷嬷进来,一口气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手臂重重的一挥,“重打五十大板!”
说完胸口剧烈的喘息着,横着眼睛,“这是我俞家的家务事,没你外人插手的份。”
李嬷嬷也不怒,也不吵,表情平静道,“是,老太太管教自己孙女,老奴不敢过问。只是小小姐到底是我们小姐的亲骨肉,五十大板……老太太是要小小姐的命吗?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太太命人打板子之前,想想我们侯爷每年让人带来的三千两银子!可值五十大板?”
说完,直直的抬头看了一眼。
那目光中隐忍的愤怒,和不屑鄙视,刺激的钱氏往后一倒,“你个老奴才!竟敢!竟敢……咳、咳!”
李嬷嬷到底身份不同,沿途护送“寿礼”至少带了一百多侯府家丁,都是身强力壮的,有些还有武艺。惹恼了她,一声招呼,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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