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压根不相信,呸了一声,“啥?你还嫁给王爷了?做美梦了吧那个男人肯要你没了贞洁的,有点家财的都不肯,何况是王爷你别诳我了,打量我没法子证明你说谎是不是?好了,够了你还有脸出来见人,我都羞死了”
大俞氏摇摇头,把心目的母女感情全数斩断后,忽然发现轻松了太多再也不用被母亲的话语压着,好像背负着卸不掉的大石头,累到心痛难忍“女儿没有说谎。东山王是东夷皇室远亲,与老皇帝是堂兄弟,册封的地界并不富饶,女儿二嫁的男人曾经做过王府的清客,负责采买。他与王爷相交莫逆,临终之前把我跟儿子交付给王爷。这些年,王爷虽然身边有不少姬妾,但没亏待我们母子。也是他提议,让我的儿子加入使团,跟二皇子一起来到大周求个前途……就这么的,女儿也过来了。现住的宅子,听说是先孝慈王皇后的娘家侄子安乐候给准备的?呵呵,这些女儿就不懂了。横竖他们每常送了东西来,只说是我儿的好友,过来看望我这个长辈不好空着手云云。”
钱氏瞪着眼,一脸不可思议。想要反驳,可看着大俞氏淡淡的笑容,直觉可能是真的。但……怎么会她一向最不喜欢、最讨厌的大女儿,居然成了王爷的妃子?
这是钱氏不了解东夷的内情。按照大周的情况,王爷的侧室也很尊贵的,可以称妃,但东夷不同啊东夷有“从母法”,母系是名门望族,才最受尊重。否则什么庶出,偏房,压根不值一提迟疑了片刻,随即冷笑了几声,“哄我呢看你现在穿的普普通通,跟下人一样,还要,看你老成什么样子了还敢说自己是王爷的侧室你什么样的,老娘还不清楚,就是块烂泥扶不上墙小的时候你※¥#*”
把大俞氏年幼时候做的丑事,全部说道了一遍,比如三岁还不会说话,五岁了还尿床、七岁磕坏了门牙,丑得不能见人……
谁人小的时候还没两件尴尬事呢?哪怕是圣人也不例外啊钱氏这会子鬼迷了心窍。她早把大女儿给忘了,这些年不闻不问,可不当自己没生过一样?突然见到大俞氏,她的想法是赶快把这个“缺陷”藏起来,免得让人发现。好言说了两句,“缺陷”变了,变成见不得的东西三嫁啊,她连想都不敢想在她的家乡,这种不守妇道、不贞不洁的女人,肯定要沉塘用大石头捆住,丢到水里活活淹死怒极之下,觉得脸都丢光了,不择言语恨恨骂了两句。谁知道,大女儿不仅不知悔改,还说自己高嫁给了王爷?
这是什么东西啊?半点廉耻也不懂居然是她亲生的?钱氏当真是恨不能把大俞氏塞回去,或者一出生就溺死算了大俞氏只是漠然听着,在心中数数——以她的了解,钱氏大嗓门开始骂人,没有半刻钟是不会歇息的。何况从小骂她都骂成习惯,开始一点生疏,不很快说得无比流利了吗?
果真,叔可忍孰不可忍。跟在大俞氏身后的几位求字画的夫人,在门后等了多时,原先听见人“母女”相认,还以为是催人泪下的一幕,不好进去打扰的。这会子变成反目了,眼瞅着大俞氏被这种极品母亲欺负到了极点,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处于义愤,也忍不下去了“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钱氏瞧见人,声音嘎然停止了一会儿,可看见大俞氏脸色漠然,就气不打一出来。心说反正丢脸了,不如跟这个女儿彻底划清界限,省得她跟牛皮癣似地缠上来,害了小儿子锦哲。她既有心把母亲关系断绝,说话越发不留情,“你这个扫把星,到哪里哪里倒霉,我真是八辈子不修,才养了你你怎么有脸站在我面前啊生你养你几十年,没给我挣半点气你但凡有半点气性,一头给我撞死了,我也不嫌弃你”
“哪里来的疯妇到侯府来耀武扬威了姚夫人教子有方,连陛下也称赞的,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你又是哪里来的疯妇我管教我的女儿,管你屁事识相的给我滚开不然唾你一脸”
“你敢……”
说话的女眷夫家是长乐候王銮手下。王銮曾经交代过,若是出门会客遇到姚青的母亲,多关照一二——与王銮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人情”,对这些女眷来说,可以帮夫婿拉近跟长乐候的关系,何乐而不为?以前大俞氏很少出门,所以表现的机会不多。谁晓得今天,机会来了,麻烦也来了钱氏年轻时候在那一片集市骂人无敌手,等闲谁是她的对手?三言两句,把所有为大俞氏出头的人骂的干瞪眼主辱臣死,她们身后的丫鬟忍不住了,各个年轻伶俐,掐着腰,五六个加起来一起针对钱氏,说她长得蠢猪、说话跟驴叫……
骂战之精彩,直叫观战的人心中高呼“痛快”
钱氏最后声音都沙哑了,实在不是牙尖嘴利的丫鬟们的对手。她若是聪明,就该知道,这里可是安乐候府啊安乐侯夫人俞清瑶,名义上还是她的嫡亲孙女呢,她跟小丫鬟们比拼骂人,才是真正的丢人。只消冷冷的站着,叫人把俞清瑶叫过来,狐假虎威责骂一顿,什么脸面都找回来了。
可她没有这种聪慧,或者说本性就是冲动起来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痛快的。骂到最后,她恼火至极,冲着骂得最凶的丫鬟,过去就是一耳光大户人家,尤其是主母,轻易不会动身边的丫鬟。好些贴身丫鬟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娇生惯养呢,长那么大,一指甲还没挨过,能忍下被扇耳光的气?也冲过去,抓着钱氏的头发,使劲拉扯。其他丫鬟也过来,挤挤挨挨,有的扯钱氏衣服,有的扭她胳膊,还有撞她小腹的。
大俞氏眼珠一动不动,漠然的看着,许久,才低下两滴泪来。
这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一直以她为耻辱。可现在看看,谁才是谁的耻辱?
……
俞清瑶赶到的时候,许多夫人都已经听说。大家都是有身份的,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赶过来围观,可身边的耳目不少,距离挺远的穿红着绿的丫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料想不必离开安乐候府,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会长了翅膀一样往外飞唉
俞清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内心再厌恶钱氏,也不能把钱氏被几个小丫鬟打了的事情随便糊弄过去。这已经不是孝不孝的问题了,是人家明知钱氏是她的祖母,还敢让丫鬟动手动脚,是看不起她胡嬷嬷亲自过来,一声“老夫人”,把钱氏先扶起来,送到内室里换衣裳,又把雪瑶叫过来服侍。俞清瑶这才有空看着几个闹事的人。
有一个丫鬟非常伶俐,不待问,口齿清晰的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尤其把大俞氏的遭遇形容一番,“天底下就没见过这等母亲竟然逼自己的亲女去死姚夫人好不容易熬了出来,儿子也有出息了,怎么别人容得下,她容不了呢”
俞清瑶默默不语。
那边,钱氏大怒,才想起自己身份不同了,叫着威逼着,“不把那几个丫鬟给我打死,我就不出这个门了横竖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还要它做什么”
胡嬷嬷自然好一阵劝服。没过多久,她就不用费心了。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官兵,说是俞家五爷‘宠妾灭妻’,谋杀妻女,囔囔着要进来抓人”
“啊”钱氏只觉得天晕地转,脚下一软,栽倒了。
三二一章 欺君
三二一章 欺君
王銮站在安乐候府门外,隔着十几丈的距离注视着兵丁进入侯府大门。沉思了片刻,终究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往东府——齐国公府上了去了。景昕早就等他多时了,一见面,笑呵呵的走过来,双臂一张,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王銮想要躲,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只后退半步,脸上挂着无奈的笑,“你做的好事”
“怎么怪我?”景昕非常无辜,“不该感谢我?那个疯妇疯头疯脑跑出来,后面不知跟了多少眼线。我不告诉你,你也该想到御使的眼睛是雪亮的。原本跟你毫无关系,谁让你倒霉撞上了?”
长乐侯王銮轻轻叹一口气,“这下还不知见了景暄如何分辨。”
“他?他现在是有妻万事足。旁的才不过问呢”景昕的嘴角勾出一抹冷嘲,随即想到王銮跟景暄十分交好,便不再多提,只说那俞家人没有半点帝师的风采,据他所知,俞清瑶年幼时候在本家就受够了欺辱,恐怕现在心理还无法排解。俞锦哲被抓,说不定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呢“即便如此……”王銮的脑中已经勾勒不出俞清瑶的模样了,摇摇头,“就怕会害得俞学士颜面尽失。”
“嘿他的府邸跑出来的人,你以为呢”
景昕不以为然,心说驸马府从没听说门禁不严,怎么可能让一个半疯的夫人随随便便出入?拍拍王銮的肩膀,“你且别多想,仔细看后面的吧我估摸着,有好戏看了”
……
景昕的猜测没有错。
俞锦哲大呼小叫的,在宴会上被抓走,罪名是“宠妾灭妻”——说起来是可大可小的,谁让安氏是官家之女,还口口声声说俞锦哲串通婆婆钱氏要谋害她的性命当一个女人抛下所有,连同自尊和矜持,狠了心要报复什么人的话,那种仇恨的的确可以爆发巨大的能量。安氏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只要能把俞锦哲和小贱人彩蝶,以及婆婆钱氏拉下水而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俞锦哲,当场就失态了,哭着滚着去求俞锦熙,奈何俞锦熙早早的躲开了。不得已又去求景暄,求他看在亲戚的份上帮他一把,景暄毕竟是长公主的外孙啊,说不定能帮忙摆脱官司呢?
景暄叹息,说自己会尽力而为——若没有钱氏在后宅醒来,立时逼着俞清瑶去救人,不答应就拿着剪刀要死要活的话,他真的会出力的。谁让钱氏到现在还弄不清状况,俞清瑶已经是出嫁女,帮扶娘家是她心善愿意,不帮?谁又能奈她何?钱氏聪明点就应该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软语哀求,说不定能感动人。她自己把后路断绝了。
俞清瑶听说安氏的遭遇,想到当初那个略带清高,却明眸善睐、笑若春风的婶娘,竟然被人逼疯——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她何尝不是被钱氏所作所为伤透心的人?前世,钱氏与婷瑶串通好了,不仅把一门不错的亲事抢走,还把她最后的积蓄也强夺而去倘或钱氏不是随后就发病急急走了,她知道了真相,如何面对残忍的现实不也得生生被逼疯?
这样想着,心真的冷酷起来,一点插手的想法都没了。
且看看吧
就让律法来判定他们的罪孽。
不过俞清瑶没有想到,事情急转直下,最后演变到无法收场的程度。
京城权贵人家极多,哪一家没有一二不好开口的难堪事。比如宠妾灭妻,只要别做得太过分,御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毕竟家务事便是女方也不愿意多提。可俞锦哲太蠢笨了,不待大刑,只把枷锁套到他头上就慌了,拼命的叫骂“安氏不守妇道”,证据?证据就是私自出府驸马府门禁多么严,她能逃跑出来,肯定是私会情夫这个理由当然是站不住脚。大堂审问,安氏的面刚刚一露,俞锦哲就跟疯了似地辱骂,“贱妇,我一定要休了你一定要休了你”安氏这会子福至心灵,不吵不闹,只是一味垂头哭泣。
俞锦哲不知道示弱的女人才难对付呢,更加不知其他人见到安氏明明是官家小姐,却穿得跟仆妇似地,面色枯黄、神情憔悴,先多了几分同情之心,还一个劲的叫骂,“说,跟你私会的情夫是谁?你当老子死了吗?”
他的张狂,令人生厌。
不久,经过驸马的同意,把正在驸马府的小妾彩蝶带过来,一个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却穿得跟老妈子似地,另一个是出身卑微的小妾,穿金戴银。这个还用多说吗?
因安氏还控告俞锦哲谋害她性命,并没有立刻审判。三人都被压了下去。
且说彩蝶不过是个婢女出身,听牢头说宠妾灭妻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旁的不论,她不死也要脱层皮。更悲惨的是被官府发卖,说不定也去北疆那种不毛之地,一辈子也回不来了。这可怎么办苦苦哀求后,那牢头大约不忍了,嘟囔着长得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干嘛做妾?不如趁机脱身出来,找个本份男人嫁了。彩蝶是寻到救命稻草了,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实在是俞锦哲自身难保,怎么保护得了她?至于儿子,才几岁大,什么都不知道,也救不了她。她再舍不得儿子,也不想被大庭广众之下屁股开花,落得残疾或者被生生打死因此次日在过堂时,一口咬定是俞锦哲虐待发妻,她不过是个通房丫鬟,跟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能怎么着?劝过,但没用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
俞锦哲当场气个半死。但他也经过“高人指点”,权贵人家宠妾灭妻是大罪,名声不好,普通人家谁在乎?即便有,只要不闹出人命,官衙上的大老爷也懒得管——这种事属于族务,由当地的家族、族长管理的。因此,俞锦哲不再奢望当官了,便说自己已经不是官绅,打量钻律法的空子。
京兆尹也不多说,先宣判了安氏和俞锦哲“义绝”,当堂写下文书,由俞锦哲按下手印。安氏当年的嫁妆,如数退回,还要加上三成以做赔偿。俞锦哲本来不服气,但想一想能够摆脱这个遭瘟的妻子,就答应了。签订完毕,俞锦哲以为没事了,谁晓得又被压入大牢罪名变了,不是宠妾灭妻这种花钱能摆平的小事,而是关于他在任上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大罪这回俞锦哲崩溃了,慌忙说自己是无辜的,可谁听他的呢?
消息传出,所有人大吃一惊。
想来俞家老爷子做梦也没想到,为孙子千挑万选一个偏远的、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当一个小小的武官,占便宜轮不到、吃亏也吃不到,必定会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哪知变化无常,竟然惹上人命官司?俞锦哲也的确倒霉,他的情商和智商,便是叫他杀人他也不敢啊他是被原上司牵连了。现在的上司对他百般看不顺眼,曾经弹劾他,还能主动包庇?案宗就是他命人送来的。
……
俞锦哲被收押之后,所有人都在观望驸马府。亲弟弟牵扯到命案中,未知诗仙大人该如何处置?俞清瑶惴惴不安,本想传信让父亲不要插手,可转念一想,父亲那里需要她的提醒?再说俞家怎样,她真的不想过问了。即便跟前世一样是抄家灭族,也轮不到她的身上,何必多费心呢她不知道,那案宗送到京城已经半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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