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长公主的亲弟,若她是皇帝的孙女,景暄是长公主的外孙,那她们也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了。舅母曾经说过,表兄表妹关系太近,成亲容易生出有残缺的孩子,但她跟景暄……应该不算吧。
猜测中,没注意到景暄的表情已经十分严肃,岳父大人是皇帝的私生子?这绝不可能!是也绝对不能公布出来!
俞清瑶毕竟是女子,不知道若皇帝平白多了一个儿子,会对朝廷有多大影响,会直接改变现在的格局!七皇子已经“暴病身亡”了,其余皇子看不出皇帝更偏爱谁,立储迫在眉睫,可皇帝的心意谁也不知……朝中大臣已经分成几个派别,虎视眈眈,再暴露出诗仙大人其实是皇帝的私生子,算是他的表舅,那该如何是好!
齐国公府危矣!
他的父亲齐国公为他付出良多,还有弟弟景昕的性命……那一霎那,景暄的脑中飞快想了很多,包括接下来的朝中局势,和可以拉拢的势力。
但俞清瑶却恍然不觉。对女人而言,只要她沉浸爱河,就会把自己的全部身心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只要他好,便觉得自己牺牲再多也是值得。
景暄却不能只顾自己的儿女私情——他的出身注定了,很难在广平皇帝上位的时候放松警惕。广平已经老了,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可越是最后关头越是不能放松,否则他的一家老小都得跟前安庆侯府一样,不明不白的下了天牢。
接下来的几日,景暄暗中与齐国公商讨办法,俞清瑶本来可以察觉丈夫的异样,奈何长公主登门,对她一扫往日的慈祥和蔼,令俞清瑶惴惴不安。
难道长公主也相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以为她跟皇帝有不清楚的关系?待要说明时,长公主却挥挥手,原来在意的并不是宫廷生活的那两个月,而是俞清瑶的祖母,曾经出家法号文妙真人的,林谨容。
“早知道你是她的亲孙女,也是世间她唯一的孙辈,说什么我也不会让景暄娶了你!”第一句话就非常严厉,打得俞清瑶措手不及。
父亲为祖母报仇不择手段,可见热爱之心;皇帝在祖母死后多年,仍念念不忘,连出身微末的安娘也谨记着祖母曾经说过的话,俞清瑶的心目中祖母不说完美,至少是一个极有魅力的女子。
“她?她就是一祸水!只要她在,就有不绝的杀戮、死亡和鲜血。当年皇帝登基,就是她建议攻打东夷,树立权威,害我夫死子丧!”
“啊!”俞清瑶震惊,期期艾艾,“这、这怎么会?后、宫怎么能干政,尤其是两国交战的兵事……”
“哈,你倒是‘贤良淑德’,记得后宫不能干政。可她不是皇帝的后、宫,从来不是。至死,她也不是皇帝的女人。”
说罢,看了俞清瑶一眼,心说就这头脑,也算是那祸水的孙女?真不知随了哪一个,无论是沐天华还是林谨容,对自己的容貌都是无比爱惜,宁可死也要保持美貌的。她倒好,损毁容颜换得报复周芷苓。难道她觉得景昕会一辈子失明?
哼!就看到那时她如何惊诧后悔吧!
“我没见过比林谨容更了解男人心的女子,也没见过比她更心狠手辣的女子,她还开启宿慧,俞帝师八九成的改革方案都是她提出的。她的手腕见识,加上皇后的财力支持,皇帝的信任,呵呵,真是开启大周鼎盛繁华的兆头啊!”
长公主不无讥讽的说——以私心而论,她对林谨容恨不能噬其骨、吞其肉,但以女人角度而言,林谨容太令人佩服了,以青楼女子之身成为能控制江山的半个掌控者,试问有几个能做到?长公主自问连万分之一的都没有。
淡淡看了一眼俞清瑶,心想若这人丫头有林谨容十分之一的才干,她也忍了,仇人之后就仇人之后吧,为了将来生出几个狡诈如狐、谁也欺负不得的曾孙后代。可俞清瑶有这本事么?除了个性倔强了些,还算知道大体外,心机、见识、口才、应变能力、魄力,都差得太远了。
也罢,她就不发作了,留待日后看她本分否,有没有自知之明。
长公主的个性就是如此,喜爱的时候恨不能捧到手心里,怎么疼宠都不过分;不喜的时候,往日的欣赏、夸赞都成了“废话”,变成了缺陷——试想俞清瑶未嫁的时候,长公主对景暄身边伺候的人会疾言厉色么,说不定赏赐连连,只有让她们多尽心的,怎会让人里景暄远些?
简而言之,长公主是把“此一时彼一时”活学活用的人。不能不说,她的遭遇让她必须把这六个字深深刻在骨子里,随时准备做出改变。
俞清瑶还不知道因身世的大白,让她跟景暄的婚姻第一次出现危机。她还以为长公主对她的漠然冷淡,是因为祖母鼓动皇帝对东夷发动战争的缘故,心理十分愧疚。
两年以后她才知道,这种愧疚根本没有必要。女人能影响朝政么?皇帝又不是脑瘫的智障,难道不知道东夷的国王都是他姐夫,皇后是他胞姐?林谨容又不曾给他灌迷魂汤,逼着他杀害四个外甥!所以说,始作俑者还是皇帝陛下。
那时,她才知道,长公主欣赏的是像沙漠玫瑰那样拥有坚韧生命力的女子,若她在接下来的对峙中跨下来,求了饶,恐怕第一个要她性命的就是长公主!
自古皇家无亲情。
三四二章 相谈(二合一章)
三四二章 相谈(二合一章)
“这张精致美好的脸,这么不喜欢?”
俞锦熙仔细端详女儿面上的伤痕——抬着俞清瑶的下巴。这种姿势,着实令人难受,俞清瑶忍不住偏了头去,躲开父亲的目光,“爹,我还有话想问你呢。”
“呵呵,不用问了。”诗仙大人风采不减往昔,穿着一身青丝团花锦袍,外罩着一件御赐大团宝象花大氅,随意的把大氅往身后的紫檀木的冠帽椅上一丢,直接坐在女儿的拔步床上,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翘着腿,“真要不喜欢,爹会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啊?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你想办法隔开你们母女,避开见面的机会。你以为什么?”
看着父亲一挑眉,俞清瑶一阵气怒,原本很想用理智、冷静的语气询问一些问题,这会子,也不想忍了!伸出手,重重在父亲的胳膊上一扭。扭完了,见俞锦熙总是和煦春风的笑容垮了,面容扭曲,龇牙咧嘴的模样,她感觉舒爽极了。
呵呵,看你还维持什么仙人模样!
俞锦熙故意哀叹着,假模假样呻吟两声,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
“啊?”
“我是说,养女不教,果真受害不浅。这不,祸害了人家又回来祸害自己了。”
俞清瑶听了,真的动了怒,“我祸害谁了?我还没怨你事事瞒着我,害我无端被人当成棋子利用来利用去!明明是你的错……”
想到委屈的地方,她忍不住流下两滴泪。旁的就罢了,长公主昨儿明确表示,自己跟景暄是“仇家之后”的结合,虽然还有夫妻情分,但长公主在景暄心目中的地位有多深,成亲以来她最知晓不过。若是长公主逼迫景暄休妻,她如何自处?
怪不得父亲自打她成亲以来,又是撺掇她找面首,又是让她女扮男装,连风月场所也不避讳,是打着这种主意。可真不愿她嫁给景暄,当初怎么不阻拦!不绝现在太迟了么?
女人的眼泪,到底价值多少,要看让她流泪的对象。若是无关紧要的,泪流成了海,哭死了,谁会过问?可若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哪怕只有一滴,也足以赴汤蹈火。
俞锦熙以为自己早就心如铁石……亲手送彭皇后和她的亲信一道魂归地府时,他可半点没有怜香惜玉。可望着女儿轻飘飘、一个哀怨难解的眼神,好吧,铁石浇筑的石心偶尔还会心软片刻。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你跟景暄……出了问题,会不会想不开,跟那些后宅妇人似地寻死觅活?”
“去你的!”俞清瑶从枕头边上拿了一块素娟的帕子,擦干了眼泪。别说她好不容易得来重生一次的机会,就算没有,有这么个好爹爹,又是让她见识外面的“俊男靓女”,又是让她以男人身份外出交往,她岂能做出跟那些见识短浅的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哼,你放心好了,我才不会……”
景暄对她是好,但她从来没觉得世间会有人一辈子待另一个人好上一生一世,端王倒是爱她母亲爱得痴缠,不顾世俗的眼光,可牵涉到沐家的“谋反大案”,若不是她亲自去求,并送上了实打实的证据,端王会出面吗?他最多保住母亲一人的性命而已,至于日后母亲眼睁睁看着亲哥哥、侄儿砍头而死,会不会伤心欲绝,都顾不上了。
她跟景暄是少年夫妻,而世上的结发夫妻能走到白手到老的太少了,一生那么长,会遇到的诱惑、危机也那么多,终究能走多远,焉知不是前生所订?她,不会强求。
“爹,你不用试探我。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跟景暄长久不了。说句实在话,当初我嫁人的时候,选择景暄并非其他原因,就是觉得他脾气好,将来我有个什么……能包容。若他听从长公主的话,打算跟我和离,我不会纠缠的。”人活着,谁没三两到槛儿,俞清瑶吸了下鼻子,“和离又怎么样?我有大笔的嫁妆,大不了带着嫁妆寻一个安宁地方,又不是非要这诰命的位置!你女儿我不贪图富贵荣华!”
“你真的不会为景暄寻死觅活?”俞锦熙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声。
俞清瑶听了,憋着气,冷笑了声,赌了一口气,“我跟他才不过三年夫妻,就要我为这三年付出生命?父亲大人,你女儿不爱惜容颜,却绝对爱惜自己个的小命!别说是他,就算是你,我也是不会为了你去死的!”
俞清瑶以为自己说了这样自私的话,肯定要引起俞锦熙的反感,孝道大过天,哪有儿女对亲生父亲说这等无情话?不想俞锦熙听了,大为欣慰,竟似心口的大石落地,“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终于可以放心了。”
“呃……”
还能说什么呢?俞清瑶只觉心头憋闷的快要爆炸了。第一万次抱怨老天,前世她以为孤儿是最痛苦的,没爹没娘,别的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犯了错有父亲严厉教导,真让人羡慕;不了这一生她父母双全,那又怎样呢?父亲完全不着调,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她摸不着男北东西,母亲又……唉,不提了。
总归是她命不好。
命里都是注定。
曾以为景暄是她的救赎,是茫茫人海中,除了胡嬷嬷唯一真心带她的人,可造化弄人,让她们的长辈是仇家……既然老天都安排好了,她也不怨了。谁人还能拥有第二次生命呢?想想刚刚重生哪会,她最大的愿望有四个,一是挽救舅父安庆侯一家的命运,这,已经做到了,降了一等,可全家的老小都保全了;再是挽救俞家的垮台危机,这一点,算了吧!她跟俞家没什么关系了;第三就是再见父母一面。
父母都健健康康的活着,她做女儿的抱怨自己不受宠就罢了,其余不该强求。
最后是报仇——第一个仇家周芷苓,陷害她闺誉的时候,被揭穿,金陵唆使人推她落入河中,她被救,毫发无损。最后在她面上化了一下,结果失去了亲生母亲。没了王妃的保护,加上端王跟惠太妃都不喜欢,她以后的日子会比死还惨。第二个仇家,赵兴远,这一世他没来得及陷害舅父,所以八竿子打不着,彼此都不认识呢。第三个仇家,林昶,威远候府为七皇子谋反差点被牵连了,现夹着尾巴,估计很长一段时间老老实实的。还有罗金毅,自打在金陵书院见过面,她一直派人留心跟踪,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害过她的金陵书院,已经被查封了。小醉楼一点动静也没,经过周芷苓后谁还敢对她动手呢。有皇帝盯着,料想小醉楼也翻不出多大的浪了。
算起来,她还是赚了!
想想前世落入窘迫之境的自己,哪敢想还有今天呢?
俞锦熙幽幽叹息一声,抚着女儿的秀发,“原本以为你是小孩子,做事鲁莽不顾己身,今儿能听你说出这些话,为父是真的放下心了。既然这样,你想知道什么,为父可以告诉的,就不对你隐瞒了。”
“啊?真的?”俞清瑶不敢相信。
“嗯。”
“祖母怎么进的宫,又怎么过世的?爹你的复仇计划是什么?”她急迫的问。
“呵呵,问题还真不少。你的祖母,并不是光彩的人物,你确定要知道她的生平?”
“嗯!”俞清瑶重重一点头。血脉相连,再不光彩,也比钱氏强上百倍吧!再者,能比知晓生母做人情妇更让她尴尬么?
俞锦熙见状,收了嬉皮笑脸的轻佻,换了一副庄重语气,“你祖母,我的母亲,曾经是荣国公府上的丫鬟,被水家的少爷趁酒醉……惹怒了那位才入门的少奶奶,十四岁就卖进了青楼。她忍辱负重了三年,终于寻到一线机会,寻到了唯一的亲人表叔,也就是钱氏的父亲,希望他能帮忙为她赎身。却不想,钱氏的父亲是屠户之流,得了银钱就赌掉了,还要把钱氏也卖掉。”
“啊?世上竟有这样狠心的父亲?”
“嗤!什么父亲,不过是前妻带来的拖油瓶而已。钱氏原本不钱,姓苏,是她母亲改嫁后才姓了钱。”
“那苏姓闺名上谨下容的……”
“对,她是钱氏的亲堂姐。而你祖母,则是钱氏继父这边的亲眷。她们三人……日子最艰难没饭吃的时候,大约好过一段时间,苏家祖母为了你祖母能塑身落户良籍,出了不少力。再后来,你也知道了。她们好命的救了被人追杀的皇帝陛下。”
“最初发现的倒在血泊里的皇帝,是钱氏,但她只是大呼小叫,完全没有救人想法。好心,并想出主意把人藏在柴房里的,是苏家祖母。但,看出皇帝出身贵重,故意施恩送米粥和棉被的,就是你亲祖母了。”
原来三人都有救驾的功劳!怪不得钱氏堂而皇之占据“恩人”的位置多少年呢!
“后期寻皇帝陛下的人来了,她们三人都是‘无知民女’,得到一个许诺。苏家祖母希望给未婚夫寻个好点铺面,开裁缝铺赚钱;钱氏则不以为然,玩笑的说自己从来没见过金元宝长什么样,若是真想报恩,给她几个金元宝。只有你祖母,谨慎提了一个要求,让皇帝离开后,忘记她们曾经救过她,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