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瑶半步不退,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退让示弱——她退让的还少吗?雪瑶母女,乃至钱氏等人,可不懂得什么是宽容良善。看到你容忍,以为你好欺负,才更要多踩两脚。
她抬着头,眼神平静的看两个高大婆子架住发狂的雪瑶,而雪瑶乱打一气,跟被捕捞离水的鱼一样死命挣扎,两眼鼓鼓的突出,两腮泛红,衣衫扯破了也不理,唯一的念头就是冲过来,把俞清瑶的脸抓花!
“贱人!贱人!祸害!你一家都是祸害!你娘不孝,对婆母不敬,这么多年不曾侍奉祖母一天!你父亲更是灾星,得罪了当朝亲王,害得太爷爷只能告老还乡,我爹、四叔他们都不能当官!俞家能容你活到今天够宽大了,你还来算计我!早知道,就该掐死你!掐死你!”
骂着骂着,雪瑶忽然痛哭出声!
天理不公!凭什么她俞雪瑶也是嫡出,父母的掌上明珠,长得如花似玉,却被害得坏了声名!如今人家提到她,都一副不屑的样子?连她请平素玩的好的闺阁手帕交,都不肯来了!这是她的错吗?明明是俞清瑶设计陷害的!可罪魁祸首呢,害了全家名誉,还逍遥自在,准备去京城舅父家过她的富贵日子?凭什么啊!
想到这,雪瑶哭得天昏地暗,好不伤心!
哭到声音沙哑,泪眼模糊的时候,忽然看到杜鹃搀扶着老太太钱氏,正往这边走,“老太太慢走,这里石子地儿不平……”
“祖母……”
一见靠山,雪瑶不知哪里涌出的大力,挣脱出来,扑到钱氏的身边,“祖母,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都是俞清瑶这个贱人,存心设计我!那个白玉观音就是她故意买通玛瑙的父母,也是她算计我在寿宴那天出丑的!祖母,你一定要替雪儿出这口恶气啊!你答应过的,谁给雪儿找不自在,就是给您不自在……”
哭哭啼啼的,难得雪瑶还口齿伶俐的把话说清楚了,一个字都没含糊。
钱氏见芷萱院早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家下人,额头青筋冒了出来,“看什么看,都没差使?一个个皮松了,想要挨打是不是!”骂得围观者慌不择路的散了。
等到人去的差不多了,钱氏低头看着雪瑶,那目光……跟平时和蔼可亲大不相同,阴郁的可以滴出水来。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跟市井泼妇似地,哪里是俞家的女儿?我们俞家可养不出你这种蠢笨白痴!还不快快掩面退下去,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雪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最疼爱她的祖母,怎么会骂她?她不信不信!“祖母……”
“我的话没听到是吧?”钱氏怒道,又骂二太太,“都是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还没出阁就闹得没了名声,将来找不到人家,看她怎么办!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把你们姑娘带走!丢人现眼的不够吗?”
可怜雪瑶,她哪里知道钱氏的为人本性?前世俞清瑶花了三年,无微不至、倾尽全力的奉养,难道没一点感情?可钱氏照样为了自己宝贝儿子的……庶出儿子,狠心出卖了俞清瑶,完全不顾她日后的生存。
雨桐哭丧着脸,扶着雪瑶站起来。雪瑶脸上仍挂着吃惊的表情,恍恍惚惚的。
“二姐姐且慢!”
“二姐姐刚刚说的话,请恕妹妹不能赞同!我爹的确是得罪了端王爷,可他也被贬到边疆受苦了这么多年。跟老太爷告老还乡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爹没有得罪端王,老太爷就不会告老了吗?还有二伯父、四叔,没听过科举外的进士,想当官,可以,自己考啊!连秀才都不是,也怪别人?太爷爷劳苦功高,但朝廷的官职又不是太爷爷一言决定,想让谁做谁就能做的,二姐姐以后这等话还是少说为妙。祸从口出,别人以为你不知体统事小,误以为老太爷卖官鬻爵事大!”
“妹妹就要走了,最后告诫你一句,你自以为是俞家最珍贵的女儿,就不要给家里招祸!否则,你就是你口中的灾星!祸害!”
李嬷嬷暗赞一声,小小姐真是无师自通,盛怒之中仍保持冷静,有条不紊的反驳别人的辱骂。看来关系复杂的京城生活,倒也不怕她会给侯府丢了脸面了。
五十一章 问心无愧
讨好拉关系的,愤怒找茬的,上演了一轮轮悲喜剧过后,终于到了八月十八。李嬷嬷翻过黄历,冲龙煞南,忌嫁娶、上梁、修造、拆卸,宜祭祀、开光、出行、裁衣,又问过积年的老人确定三五天内不会下雨,便决定这一天出发!
一大清早,俞清瑶带着弟弟前往松涛阁。不出意外,松涛阁出来一个扫地浇花的老头儿,说老太爷休息呢,族里的人谁也不见。前世今生都不曾近距离亲眼见见帝师,但俞清瑶心中充满了逃离牢笼的喜悦,这点遗憾也算不了什么了。与弟弟在松涛阁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往其他长辈房里拜别。
到了无畏居,钱氏也不愿意见,让两个小辈在门外磕个头就完了——若不是为了小儿子俞锦哲的前程,她能那么痛快的点头同意放人走吗?多看一眼都嫌烦!其他长辈倒还好,说了些“一路平安”“到了侯府多看少说”“京城复杂着,切莫得罪人”等话,反正好听的话又不要钱。只除了二太太皮笑肉不笑,阴阴的盯着俞清瑶看了半响,说了些酸话。
一圈下来,时候也不早了。两姐弟互相扶着,上了久候的马车。马夫一扬鞭子,“驾!”车轮便滚动起来。
坐在摇晃的马车上,俞清瑶心中起伏不定,又有一丝不敢相信——她这就离开了俞家?离开了压抑她、束缚她,几乎不能呼吸的本家了吗?终她一生,怕是不会回来了吧?
一直期望着这一刻,但真的实现时,喜悦一点一滴的淡了,心中浮起的不知是什么滋味,是苦涩,还是无奈?偷偷掀开车帘一角,看俞家的门匾终是消失在视线中,想着这个象征骄傲的牌匾几年后被如狼似虎的官兵摘下,践踏,而宅院里的男男女女带着枷锁走出,关在大牢里等待处置。一家子惶惶然朝不保夕,女眷被卖进青楼,男子被发配苦寒之地,还有不堪折磨死在狱中的。纵使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也不复今日的富贵。
大厦倒塌……便是这么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良久,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也好!所有人都当她是无关紧要的女儿家,不把她放在心上,觉得她是可以随便欺负的,那她也没必要为了未来族人的生死荣辱劳心劳力,是不是?要知道,龙**那位至尊,容不得半点违逆他的人存在!连亲生儿子都照杀不误!若是还保留着重生时的想法,企图帮助亲人躲开数年后的灾难,那她的结局,估计跟飞蛾扑火差不多。何苦来哉?
俞清瑶的性格就是如此,爱憎分明。对她好的,永记在心,愿意加倍偿还;对她不好的,不报复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以德报怨,牺牲自己挽救别人吗?
她自认没那么高尚。
就这样吧!
俞家。
阴毒想要设计她进庵堂的大伯母,暗地里一直挖她母亲嫁妆的二伯母,一直嫉妒跟她过不去的雪瑶,目前没什么大的恶行,可未来害她很惨的婷瑶……还有占据她嫡亲祖母的身份地位,却苛待她姐弟二人的钱氏。她不想报复,日后也不会仗着舅父家的权势欺压,但日后她们落入不堪之地,也别指望她施以援手。
种花得花、种豆得豆。
很公平,不是吗?
至于俞家的其他人,极少谋面的四叔,印象中畏妻且平庸的二伯父,还有志大才疏的俞子轩。别太抬举她了,就算有两世为人的经历,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哪来那么大能力救助所有人?
就这样吧!
马车越走越远,渐渐把属于俞家的过往尽数抛到身后。从此,彻底的远离了……俞清瑶的生命。终她一生,再也不曾回到这个生活过八年的地方。
……
亳城边界。
俞清瑶带上帷帽,坐在马车上,望着人来人往的行人,表情严肃的问,“李嬷嬷,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走了?你让李大他们停下来,是在等什么人?”
负责行路的李嬷嬷面色有些难看,口气也有些硬梆梆的,“小小姐,老奴在外行走多少年了,为何在这里停下来,自然有老奴的缘故。”
胡嬷嬷见状,连忙掏出一个荷包,直往李嬷嬷袖口里塞,面上露出和气柔婉的笑,“嬷嬷是老人了,自是不比我跟我家姑娘整天在四角院子里,什么都不懂。按理来说,这一路吃穿住行,都该交由嬷嬷做主才是。只是胡英有些担忧。这里人来人往,也不知都是些什么人。姑娘千金贵体,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睛的冲撞了……如何是好!”
正在说着,侯府的家丁忽然有一半动了起来,离开了马车周围,跟前来的另一伙人互拍肩膀,锤锤胸膛,仿佛相识很久了。领头的对李嬷嬷打了个手势,就与对面的人嘀嘀咕咕,一边说,还一边朝俞清瑶坐的马车看了一眼。
这是……
俞清瑶先是有些不高兴,紧接着恍然!
是她太草率了!以为李嬷嬷带着百来个家丁,护送着钱氏的寿礼,这一路一帆风顺是少不了的。哪里晓得,人家都是有其他任务在身!怎么可能又原路送她去京城呢?
“嬷嬷……”
“唉,也不瞒小小姐了。侯府的家丁再多,一次抽调百人,也不大容易!就在威远候、钦安候家里借了些人手——都是家生子,投过军的,忠实可靠。如今钦安候世子在军中效力,这些家丁护送寿礼后,有大半是要转去军中,追随钦安候世子。”
“啊!”胡嬷嬷大吃一惊,“那我们姑娘可怎么办?”投军的家丁,必定是身强力壮,有些武艺在身的。都走了,那以后的路途谁来保护?
李嬷嬷淡淡的笑了笑,“这个放心!老奴既然把小小姐从俞家接了出来,就一定会让小小姐安全无虞的去往侯府!”
不久,能令李嬷嬷绝对信任的队伍来了。
五百多名精壮士兵千里迢迢从崖州而来,浩浩荡荡的护送崖州的秋季税银,足足有八个箱子,白银两万两!
五十二章 落水
大周的税法在当今圣上登基后,进行一次大的改革。产盐的崖州、并州、安州等地,不必月月上缴盐税,劳民伤财不说,每月的产盐量不一,引发诸多事端。当时的帝师——也就是俞清瑶的曾祖父,提议交由皇商一次性购买,产盐多,那盐民手中的钱便多,可以直接用银子代替盐来缴税。皇商则负责往其他州县运盐,且抑平盐价。这样,省却了朝廷车马运盐的麻烦,只消每半年往京城押送一次盐税银子即可。
李嬷嬷打的就是这运送盐税队伍的主意。
“林十八少爷,是威远侯嫡支子弟,年纪轻轻就投了军报效朝廷。圣上曾亲口嘉奖他,授了忠显校尉。我们侯府,跟威远侯府沾点亲戚关系,他家二夫人的娘家嫂嫂,就是我们侯府夫人的庶姐。托福,这一路可以不必担惊受怕了。”
俞清瑶听说,万分不赞同,
“跟随押银官的队伍,一路前往京城?这如何使得!我们是民户,跟在军队后面,岂不惹人嫌疑!”
“什么嫌疑?”李嬷嬷脸色一沉,非常不快。
胡嬷嬷连忙使了个眼色,“嬷嬷想得万全!就依嬷嬷的意思吧。”
一边说,一边拉了俞清瑶回到马车上,“姑娘怎么糊涂了。这一路自然是李嬷嬷安排食宿行程的,她害怕姑娘出了事故,担不起责任,才不得已辗转求到人家威远侯府。若单单李嬷嬷等人,哪需要跟在押银官的身后?”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算计着,非要李嬷嬷带我离开俞家的,不能怪她事前没有准备好妥当人手,可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这护送秋季税银的军队,乃是朝廷的队伍……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一路跟在后面,算什么?怕是一到京城,就有御使们的奏章送到御前,弹劾舅父公器私用,岂不是要连累舅父受责难?”
“这个……”胡嬷嬷毕竟是内宅妇人,听这么一说,也有些为难了——姑娘还没到侯府,就牵连了侯爷受了皇帝的责难,日后怎么立足?但目前,确确实实没其他办法了啊!从亳城到京城,千里之遥呢,就算没听说盗匪之类,也不能掉以轻心。
“姑娘,这个,嬷嬷想,李嬷嬷是出门办事的老人了,她说可,便信她一次如何?”
“哪里是信不信的问题……”俞清瑶轻轻的叹息。
她还有一层顾虑,说不出口。
跟在押送税银的军队后,就一定安全吗?若是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前世里发生了好几起税银被劫案件,有些到新皇登基还没有破案。那些税银到底哪里去了,成了不解之谜。
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却怕这税银万一被劫,那跟在队伍后面的自己,可就说不清关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俞清瑶一路小心,叮嘱跟在军队后面谨慎着,不可太远也不可太近,若是有什么奇怪事立刻回禀。就这样,也没免了上天的注定。
三日后从水湾镇上船,自水路进京,才行了不到半天,一艘装满税银箱子的船,莫名其妙进水了。林十八一面叫人赶快堵上漏洞,把人舀出去,一面命其他船只赶快靠近,企图把宝箱转移。但是,那是沉甸甸的白银啊!陆地上三四个壮汉能抬得飞走,摇摇晃晃的船上,站都站不稳了,怎么抬啊?
扯着嗓子呐喊了半个时辰,结果都是徒劳。林十八站在另一条船上,浑身湿透了,眼睁睁看着装满宝箱的船,沉没了。此处的水流不急也不慢,水底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总之,怎么打捞宝箱,成了当务之急。
俞清瑶的进京之路,自然也耽搁了。
这还不算什么,她最怕的惹人嫌疑,也没避免。水湾镇属于通州辖内,境内丢失了税银,当地县令乃至知州都惊动了,带着衙役浩浩荡荡赶来。押送税银的军官士兵,都是三五代清白子弟,生平履历明明白白着呢!不可能做监守自盗之事。至于跟在后面的女眷,就很奇怪了,税银落水……是不是很蹊跷?
应付外面的盘查,都是李嬷嬷出面。到底是侯府出来的,说话办事底气十足。把自己身份一说,又直接道明女眷是帝师的曾孙女,安庆侯的外甥女。虽然跟押银官林十八,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但这一路上,不曾见过面。远远的跟在队伍后面,求个庇护平安之意。要说她们主谋潜入水底,把船凿个洞,那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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