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请将默儿她们唤来,我想私下问问她们的打算。”
“是。夫人问的时候柔和婉转些,可别臊了人家。”笑着叮嘱几句,胡嬷嬷把外面当班伺候的几个丫鬟叫过来。
因是谈论个人婚姻问题,俞清瑶并没有开门见山,当着许多人的面直接问了。而是一个个的问。就凭默儿她们这么多年的用心,她很愿意为身边丫鬟寻一个让她们满意的未来。
玲珑的身材是众丫鬟中最相似俞清瑶的,高挑纤细,前两年俞清瑶以“姚青”身份外出,多半是由玲珑来假扮“安乐侯夫人”。她的要求很是简单——将来做管家娘子。至于嫁男人,嫁谁不是嫁?好的孬的,都那么回事!只要她有夫人的信任,还怕会被男人和婆婆欺负?
跟玲珑说话非常轻松,气氛愉快。俞清瑶一边笑一边点头,这些要求最容易实现,她怎么会小气,保证一定会在侯府寻一个可靠人家,厚厚的发嫁了。
至于其他人,也有想外嫁殷实人家,做个富家娘子的,也有想买上两三亩地,回家种地的,要求都不为难。唯独最受信任的默儿,沉默了良久,不肯说话。
“默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就是有什么为难的,夫人我能担待的都会为你担待。就说珊瑚,早些年她的父亲被发配北疆,夫人我不是替她传了信过去?还帮她寻到了嫡姐,她说想跟姐姐一家团聚,夫人我二话不说,赏了五十两银子,送她去了——对你自然更是不同。你有什么为难的,尽可以说出来。”
“夫人……”默儿咬咬唇,红楼眼眶,仍是垂下头。
这副闭紧的蚌壳模样,俞清瑶真的是没撤了。
没办法,她只好让默儿先下去了,自己去寻胡嬷嬷,问默儿到底有什么心事。胡嬷嬷也是一头雾水,说是前儿见到默儿手里拿着一个旧荷包,虽只瞄了一眼,可上面鸳鸯戏水的图案怎么瞒得过!多年相处,胡嬷嬷是相信默儿的人品,知道那丫鬟聪慧着呢,绝对不会做蠢事。不过防患未然,也忧心年纪一天大似一天,留不住人家的心了,不如成全。这才有此提议。
可默儿有了心上人,怎么不趁机提出来?不管那人是良籍还是贱籍,只要人品好,对默儿真心,俞清瑶肯定有法子帮她成就好事的,临嫁必定会厚厚的送一份嫁妆——三五年内生活无虞了。就算是最受信任的大丫鬟,能遇到大方的主子,有这种好结果的也不多。默儿怎么这个时候迟疑了?闭紧了嘴巴不说话呢?
胡嬷嬷下了水磨功夫,三天后,才让“饱受煎熬”的默儿主动吐露了实情。原来她确实有个相好——是在年幼时候,父母还活着时候的旧事。当初他们两家是邻居,自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早早定下了婚约。可后来遭遇变故,便分开了。只留当初她初学针线时的荷包为信物。
这些年,她早就忘记了早年的“未婚夫”,一心一意的伺候俞清瑶。可前头给水月师太开水陆法会时,依稀看到寺庙一个小和尚,模样形容似曾相识。那时谁敢认啊?尤其是后期俞清瑶还受了重伤!默儿只是把疑惑放在心理。可后来,那小和尚也记住了她,多方打探,才断定了是故旧!
哪怕是贱籍呢,总比有了正式僧人的僧碟好办多了。要把一个和尚拐出来,成家生子?这也太……
“那你现在如何打算?”
默儿愁苦的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的本心,是想一直伺候夫人的,跟玲珑做伴。可一想到他……他毕竟是奴婢父母活着时候定下的。他家里也是独苗,竟然狠心出了家,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故。奴婢每每想起,心口疼得说不了话。”
俞清瑶叹息一声。
“这样吧。他现在在那个寺庙落脚?赶明儿我找个理由过去‘祈福’,让你跟他见上一面。见过了,你的心就定了,把该说的话说上一说。若是他的心仍是想着你们的旧情,那你也别想其他,好生跟他过日子是正经。若他……变了,你再回来。至于你父母,他们若活着,只有念着你好,没有让你难受的道理。”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默儿捂着脸,泪水止不住的从指缝中流出,泣不成声。
……
大悲寺。
这里距离京城不到五十里,风光不同寻常寺庙,尤其是后山那几块摩崖石刻,听说是前朝大德留下的——也只有超凡脱俗的高僧留下的墨宝,还能名正言顺的保留下来,没有被改朝换代波及吧。俞清瑶就是以此为名,从安乐候府出来,坐了一上午的马车,终于赶在正午之前进了寺庙。
给默儿跟她那命运多舛的未婚夫相处时间,她自与胡嬷嬷等人去了观摩后山绝壁前的摩崖石刻。高耸的山峰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绿色的植物,上面顺着石峰的走势刻着几人高的“佛”字。
远观和近观,感觉完全不同。远观那是一个字,虽有无穷奥妙,给人无尽韵味,仍就是一个字。可从近处看,那一撇就是一阵寒风的凌冽,那一竖就是一棵大树的伟岸笔直,近距离感受,越发觉得当初刻字的人何等高超,完成这项巨大的工程,神奇的瑰宝。
不知不觉看了大半天,俞清瑶对石峰后面的摩崖石刻更赶兴趣了。不知不觉走过去,看了足有两副,一转头,太阳还高高挂在半空呢,并没有落日西沉啊,怎么她觉得好累,累得头昏昏沉沉呢?
眼皮越来越沉重,身子摇晃了两下,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她什么也看不见了,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有小溪水哗啦啦的声音。隐约听见两个人的声音,“就是这里?”
“嗯,就这里吧。”
“确定吗?主人千叮咛万嘱咐的,绝对不能出差错。”
“放心,林头已经去斩草除根了,一个毛丫头,利用完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那好,我们走吧。”
等声音彻底消失不见,俞清瑶才艰难动了两下,好不容易爬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到了这里?
一想到跟她多年的默儿竟然出卖她,俞清瑶十分愤怒,可听那两个人的言语,似乎默儿必死无疑,又怨恨不起来。唉,不管其他,先寻到出路再说。
三五八章 运气
三五八章 运气
竖着耳朵倾听片刻,确定没有任何声音,俞清瑶又静静等待了大约一炷香功夫,才缓缓的挪动着。此刻她手脚酸软,提不上力气——可恨贼人不知用什么**,记忆在眼前一片黑暗就停顿了,接下来发生什么半点印象也没有。现在什么时候,身在什么地方,她一无所知。凭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咬破了舌尖,疼痛是最好的提神药,同时满嘴的血腥味刺激到她。喘息片刻,用积攒的力气缓缓的爬了出去。
这里大约是一个洞口。顺着风向大约爬了半个多时辰,才隐约见到一点亮光。鼻子嗅到风儿吹来泥土的气息,越来越腥,可俞清瑶的眼睛却越来越亮,精神也越来越振奋,那**的酸软后作用似乎消失了,拼了命的爬着。手肘破了皮,渗出血丝儿她也不知。
是谁要谋害自己?俞清瑶一直问。她太大意了,答案显而易见。
是谁谋害了沐天华,就是谁要害自己!试问,那贼人害死了她的母亲,无论是做贼心虚,还是斩草除根,都绝不会放过自己。恐怕她对天发誓没有为沐天华报复的想法,人家也不会相信。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人敢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害死了沐天华,就不会在意设局弄死一个小小的安乐候夫人。一了百了,伺候高枕无忧。
这个时候,俞清瑶唯一能确认的是,新皇不是那个直接下手的人。惠太妃——太后也不是。后者不会,因她死了,景暄势必不能善罢甘休。景暄不善罢甘休,岂不是等于长公主和惠太妃的矛盾激化爆发?这太不明智了。女人之间的斗一般都是暗斗,似太后、长公主这般身份的,放到明面上除非是打算至死不休了。太后是那么蠢的人么?她就算再不喜欢自己,也会以极大的耐心忍下。至于新皇,以“皇太弟”的身份登基,正是需要皇室中人拥护的时候,一定不乐意长公主第一个站到他的对立面。此外,她俞清瑶是一等侯爵夫人,同时还有一个郡主的封号,一旦消失会引起多大的纷争?再说她跟沐天华……毕竟是亲母女,死了一个亲娘接着死女儿,人人都知道有问题了,新皇怎么会在这个关头下手?撇开这些都不谈,才登基不久就弄出人命案,被人查出的蛛丝马迹,得不偿失啊。
想到这些,俞清瑶反而安心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担忧是什么了。
若沐天华死于端王和惠太妃之手,那真相之类根本不要管,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吃好喝的在家等着,或者天天祈祷——祈祷自己的小命能多活两天。皇帝要人死,还怕找不到理由和机会?谁都护不住她。那可真就应了一句话——天大地大,无处容身。
幸好,不是端王和惠太妃直接动的手。默认和直接动手是有很大差别的。直接动手,最后一丝温情撕下,那什么情分都没了,与沐天华有关的一切都要倒大霉,尤其是她长得跟母亲相似,无处可逃!可若是前者,就证明端王或是无奈、或是迫于形势,不得已选择牺牲前情人。这种牺牲,可能他也不愿意,经历了一番抉择。所以虽然放弃了,也会感觉到痛。哪怕有一丁点不甘、不情愿呢,就足够让她的小命在重重压力下存活。不用担心皇帝那一天,看她不顺眼,随便找个理由也把她给咔嚓了。
不是皇帝和太后,还能是谁呢?
莫名的,在洞口显出光亮时,俞清瑶想到了原端王府的两位侧妃娘娘。阮氏,阮星盈。谢氏,谢尹宁。阮星盈是她的好友,最好的姐妹,便是她们姐妹之间出了问题,彼此不能坦诚相待,相信阮星盈也绝对不会下手对付自己。这么说,只有嫌疑——谢侧妃了。
想想也是,谢侧妃有儿有女,可年华老去,没了宠爱!还有谁会比她更嫉妒沐天华,更害怕皇帝登基后册封沐天华?那样,她头顶上压着太后、皇后不说,还要担心家世胜过她的阮贤妃,以及宠爱更隆的沐天华,地位岌岌可危。不为她自己,也会为她的儿子考量。
如此一盘算,竟然找不到比谢贵妃更符合的人!
要怎么对付生育了皇子和皇女的贵妃娘娘,俞清瑶一点头绪也没有。旁的都不说了,现在最关键是找到回去的路,平平安安回到侯府,到时从长计议!
从洞口爬出后,下方是一块小小的台阶,水流莫过,有青青的绿草摇曳。俞清瑶试着把脚伸过去,稳稳的踩住了,才把整个人的重量放上去,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她的神经紧张,时不时的回头看看,生怕被人发现,好在绑架她的人并不“正规”,商谈了几句就出去了,大约是觉得她不会逃跑?或者跑不远?
若是跑走了又被抓回去……不管了,先逃命再说。
从台阶再往下,就进了一条不宽的小溪,还不到膝盖深。四周的草色十分青翠,水质也清澈,若了平时俞清瑶或许还有几分心情欣赏,这会子除了逃命也想不到其他了。顺着小溪走了半个多时辰,越走越是无力,心跳飞快,眼前有金星直冒。难道是饿的两眼发花?
不对。饥饿的感觉是肚子空空,咕噜噜的叫——她不是没有挨过饿啊!饿个一天半天的,也不会让人无力到走路都不行。再咬了一次舌尖,用痛楚逼迫自己提起精神,奋力的往前。这回,倒是走了一段路程。可惜没坚持多久,便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忍不住双手抱胸,自己给自己多一份温暖。
然后,俞清瑶低下头,看见水中的倒影,她的面容,艳丽如花,霞飞双颊。
怎……怎么么……
俞清瑶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俯下身,仔细看着自己……准确的说,是小溪下半掩埋的尸体。好半天,惊悚的感觉才直冲如她的大脑,眼前所见跟大脑理解的东西混而为一。不用多下命令,身体有自己的主张,俞清瑶的两条腿飞快的奔跑着,跳出小溪往逃。
若是不走,还好些。那小溪的清澈程度,可知“尸体”并不多,否则早被污染了。逃到外面,才发现越来越多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树林子里,外面一片氤氲瘴气。俞清瑶若不是有前世跟洪水奋斗,亲眼见过洪水过后一片家园损毁,尸横遍野,饿殍无数的场面,恐怕立时就崩溃了!
她瑟瑟微微,拼命让自己镇定,一步步的走出着尸体堆。手肘上的伤口,早就止住血了。
就这么机械的走,机械的迈着步伐,俞清瑶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停下来说不定就是她的死期!
她还不甘心啊,比前世更多的不甘心!
前世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除了对那在喜堂上害死她的仇人外,没有其他执念。可今生,她还有风流倜傥的诗仙父亲,还有双目失明却待她如珠如宝的夫君,还有最亲近信任的胡嬷嬷,还有那么多的身后事没有交代,她怎么能死,怎么可以死!
小树林种着各种树木,并不高,偶尔有鸟雀飞过,倏倏的踩着树枝,飘落几片树叶。这里看不到什么太阳,也辨别不了方向。俞清瑶的精神已经快到临界点了,她知道自己生病了,病的很厉害,跟死人堆里的小溪水泡了那么久,又在尸体堆中呆了那么长时间,大概是……被传染了吧。
前世不是又一阵闹瘟疫么,倒是听学过医术的人提过,不能跟患病的死人多相处,否则也要得病。对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难道说?瘟疫来了?
俞清瑶仰着头,看着密密的林荫下唯一渗透的一点阳光,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倒了下去。
……
得得!
马车停在丰山的外围。穿着盔甲的一名兵士小跑到一辆马车前,半屈膝禀告:“回禀侯爷,就是这里!丰山附近的三个村镇经过‘安德堂’的大夫确诊,的确有瘟疫发生。当地的族老就请了义庄的人,把尸体都堆放这里了!”
“这里?”
一只粉底朝靴落下,踩着隔板,主人仰头看了一眼密密的树林,“这里倒是没有人烟。安全么?左右没有村家的话,放火烧林吧!”
“是!”
下完命令,这位看起来颇有权势的人晃了晃头,自言自语道,“唉!早前听太医院的提及,洪水干旱都不怕,就怕会有瘟疫。一次瘟疫,不晓得有多少人丧生。就连大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