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啊,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
惠安太后一锤紫檀八角圆桌,艳丽无匹的精致面容满是懊悔和愤恨,“无孔不入,真是无孔不入!她俞清瑶活腻了吗,真希望哀家赐死她?”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也不好回话。
隔了一会儿,才有人小心翼翼。说起了皇后娘娘因为走水,胎像不好,这几日总囔着不舒服,是不是被火神冲撞了。若是,可要提前预备着。皇后肚子里是嫡出的皇子皇女。身份的尊贵仅次于皇太子,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太后点点头,心说借这个由头,总算可以把俞清瑶远远的打发了。因此很快下了懿旨,内里一通夸赞俞清瑶妇德罕见的话,然后说起内宫起火,恐上天预警,需要一名虔诚的贵妇为六宫祈福——赐下无数古董珍玩的同时,也派遣了二十多名宫人侍婢。名为照顾。其实为监视,指明了第二天就送俞清瑶去为皇室贵女修建的西山寺庙中祈福!
别说皇帝对俞清瑶没有私情,就算有,他亲娘直接下的懿旨也不好违背。暗叹一声,也不插手,随她们去了。
俞清瑶也无话。放火后她有一段时间惴惴不安,因为真的追究起来她的名声可就完了。没想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六宫贵人祈福?这倒是个避开漩涡的好机会。当下收拾收拾东西,顺从的跟着宫里的侍婢去西山了。
西山是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皇家在这里建了猎场,建了寺庙,自然也有临时歇脚的庄园。景暄就暂时居住在山脚,如此,夫妻两个也不算分离。
按理说,这纵火一事算是揭过了,再能挑事的人也无法借机搅乱一池春水了。可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无巧不成书”,惠安太后才说“上天示警”“后、宫不安”,短短的十天后,真的印证了!
无风无云的一个晚上,月食了。
如俞锦熙这样的,拥有“来历成谜”的生母留下的手札,知道月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迷信什么,可其他人呢?谁不相信这是老天爷发火的前兆?
先有瘟疫,其次万寿节好端端的后、宫失火,再就发生了“天狗食月”。惠安太后抓狂了。早知道她宁可明着公告天下,她不喜欢俞清瑶才打发人走,绝对不会用什么“祈福”为由。
而且发生月食后不久,皇后就因为受惊过度,早产了,生下一个病怏怏的儿子。如今没人顾得上为新出生的小皇子洗三、办满月,连皇帝的皇位都快坐不稳了!
民间的百姓太纯朴、太愚昧,也太容易被利用。月蚀这种天文现象,普通百姓都相信是“大凶”,于是慌乱成一团,抢盐、抢米、抢各种生活物资,都堆在家里准备着。这个时候有人高呼“皇帝以太弟身份登基,是老天不许”的缘故,信的人少说有五六成。毕竟,家业传给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老百姓可不懂广把平皇位传给端宸是什么“不欲家天下”的奇怪理由。
自然,月蚀之后,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有人说是朝中大臣不检点,为官鱼肉百姓,才引发老天震怒;也有人说宫廷内的侍女太多,怨气阴气太重。还有人指责俞清瑶的,说她祈福的心不诚,才找来了祸患。但诚不诚恳的,至少人家去了,再说她什么身份?一个女人而已,毕竟不是正牌的皇家人,压不住啊——面子不够大到令老天另眼相看。如今,“祈福”不再是一种惩罚手段,而是一面倒的舆论压制,皇帝是天子。老天发怒了,肯定是想对天子说些什么呗!
于是,祈福势在必行!
至于这位祈福的人选,众朝臣都倾向与地位尊贵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经历三朝了,福泽深厚啊!再说,大周还有人敢跟太后比福缘吗?皇后本来也可,但她才生了皇子还做月子呢,哪有让做月子的女人出门的道理?
一次朝会、两次朝会,大臣们孤介耿耿的劝谏端宸,以大局为重,以江山为重。但端宸不能同意——这次祈福不比往常,万一老天不给脸面,祈福祈求不到,再来一次月蚀,或是狂风暴雨之类,那立马就是灾祸!就算是太后,性命可宝,也在全天下的眼中也是“罪人”了,再不能见外人,只能常年伴随青灯古佛了。端宸怎能接受他的生母受苦?
皇帝不答应,大臣们就不停的上奏,还有那等赤胆忠心的,在金銮殿上磕头磕出血来。闹得人仰马翻。就在这个时候,阮淑妃出面了,主动要求为太后尽孝,为皇后分忧,愿意去西山祈福。
难得有人出头,众大臣很快弄明白了淑妃的身份——出身很高,名门世家的长房嫡女;大周开国功勋的后裔。其次,嫁给皇帝后生下了一子一女,宠爱不减。所出皇子皇女虽然年幼,却很得皇帝太后的喜欢。好吧,细论起来只比皇后差那么一丝丝。
皇家有人肯出头就好办了,短短七天跟皇帝犟着,逼太后去西山让君臣的关系十分紧张。终于可以松懈了。大臣们也不愿意跟皇帝对着来,奈何原则性问题不能退缩,否则会让天下人嗤笑,后世人讥讽。
且说阮淑妃把子女送到太后宫中,这才拜别皇帝皇后,去了西山。她这一走,倒真是轻松了。阮星盈很有自知之明,她在阮家并不受宠,以前是靠宫中的姑姑替她主张,这才依附叔婶过活这么多年,相安无事。现在她成为妃子了,指望阮家如待她姑姑那样支持,是做梦呢。所以,娘家指望不上。她自身的心计手腕,也比不上谢贵妃。谢贵妃的儿子都那么大了,可以跟太子一较长短……这个时候,当然是避一避了!还有什么地方,比太后的寝宫更安全吗?她在西山祈福日子苦一点,但孩子安全最紧要。
至于惠安太后,明知道阮星盈打着什么算盘,却不得不接受她的好意。不然怎么办?真的浩浩荡荡带人西山祈福去?因此,对阮星盈的一对儿女照顾的很用心,时日一长,倒培养出感情了。
不过,阮淑妃这一走,宫廷的局势很快发生变化。原本是三足鼎立,势均力敌的阮淑妃和谢贵妃,外加一个摆设的中宫皇后,现在变成谢贵妃一家独大!
年轻的皇后哪里是老奸巨滑的谢贵妃对手啊?不到一个月,里里外外都让谢贵妃摸个底朝天。重要的位置都安插上她的心腹。渐渐的,太后坐不住了。她老人家能安享晚年,靠的是“平衡”,一旦平衡打破,岂不是睡觉都睡不安稳?
不行,不能再让贵妃继续下去了。
于是明里暗里打压贵妃的人,连孙子周止息都受到冷遇。可这样一来,端宸未免觉得亲娘太过不公。贵妃犯了错,那就罢了。也没犯错,何必总是挑剔?
可惠安太后是一个不会退缩的人,她想打压只是治标,不是治本,要想分了贵妃的宠,只有挑几个模样漂亮的进宫来!
端宸又被逼着纳新人。
才发生月蚀不久,他哪有心情啊!
母子感情,就是这么一步步生分了……
三八八章 惑乱(上)
初冬的到来比想象中还要早,一阵秋风加一阵秋雨后,天气就凉爽起来。仿佛只是一眨眼,碧草枯黄,叶落雁南飞,广平三年的正旦眼看就到了。
西山的生活十分平静祥和,让身如小舟在云波诡谲的阴谋算计中的阮星盈和俞清瑶,感觉似乎回到在小醉楼一同念书的好时光。外人看起来,她们是为各种无可奈何的理由才不得不舍弃了荣华富贵,来到偏远的西山来,整日对着木胎泥塑,日子一定过得无聊无趣,憋闷得无以复加。谁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们两个是打心眼里喜欢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呢?
来到西山两个月了,自觉是自嫁人后难得的轻松愉悦的日子。唯一牵挂的,俞清瑶念着景暄,阮星盈思念着宫中的一双儿女。好在并不是跟外界断了往来,时常有消息传递过来,知道想念的人过得安好,身体康健,心就定了,稳了。
所以才能暂时抽身事外,抱着看戏的心情,听各式各样的消息。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妯娌明争暗斗,把家业败坏了,谁家新娶的媳妇是个母夜叉,谁家的风流儿郎又增添了几个美妾……杂七杂八的,只当给平静的生活增添乐趣了。其中最受人关注,使俞清瑶和阮星盈关心的,当然还属端宸的后、宫又进了新人。
听说那是六位如花似玉、温柔娴静的好女子,家世清白,父兄都不是白身,是有功名的——当然。没有一个是超过四品品阶,否则恐怕会引起已经得封高位的后妃不安了。
阮淑妃一点也不惊讶,相反很熟悉惠安太后这一套“平衡之术”。谢贵妃现在一家独大,年轻的皇后完全不是对手。加上生育了病怏怏的皇子,忙着调理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跟谢贵妃争斗?恐怕惠安太后是没办法。才想引进几位新鲜的妙龄女子,分去皇帝的心思,同时敲打敲打谢贵妃,别以为皇后暗弱,这后、宫就是她一人的天下了。
至于俞清瑶,从其他方面得知,六位刚入宫就封了美人的。至少有两位是肯定有小醉楼的背景。至于剩下的,也难保没有小醉楼的影子。因为哪怕父兄在金陵进学,或是有远方姨妈亲戚跟金陵书院的老师有交情,说不准都是被小醉楼看好的“种子”。
小醉楼神通广大,倒也称不上。主要是太神秘了。通过女眷往来,不似外面男人的结交都摆在明路上。哪家夫人与哪家当家主母交情好,或是处得不好,外面哪里察觉到?因此用种种**手段,防不胜防。
俞清瑶本来想弄明白,到底有几人是小醉楼的,但回过头来,她这样跟小醉楼瓜葛很深的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查明。何况他人。再说,她查明白了,又能怎样呢?告诉端宸小心防范?
算了吧!小醉楼针对她,几次想害她的性命,但一定不会针对端宸,小心翼翼的讨好还来不及呢!她们只会像菟丝花一样牢牢的缠住端宸。另外借着他的势力对付其他人,仅此而已。
所以,俞清瑶也不操心了。就算那六位美人都是小醉楼的,也不见得怎样,宫廷里有皇后,有“能干”的谢贵妃,还有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位份低、必须夹着尾巴做人的小小美人,能做什么呢?最多暗地里传点谣言,或是针对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这么想着,俞清瑶懒得过问了。
正旦过后,西山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许久没见的威远候世子,林昶。话说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俞清瑶的耳朵里,若不是林昶猛然一出现,连声招呼都没打,恐怕俞清瑶会把这个人彻底忘了。
“你、你还好吗?”
林昶穿着厚厚的紫织金妆花锦袍,领口一圈镶着黑色的貂皮,头戴玉冠,比起往日的风流倜傥模样,多了几分尊贵的气质。看到俞清瑶穿着普通的青色棉袄,发髻只一根白色的骨簪,眸中露出一丝痛楚,一丝纠结。
俞清瑶没有跟他说话,她现在算是为圣母太后,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以及后、宫诸位妃子祈福呢,清心寡欲的虔诚祈福,连自己的夫婿轻易都不能见,哪能擅自见外男?无意中碰见就算了,要是在明朗的白日下说话,恐怕人多口杂,传出去不妙。因此,冷漠的走开,只让胡嬷嬷出面,把人打发了。
胡嬷嬷看着一手带大的姑娘头也不回的身影,眼中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林昶差。林昶的心思很好理解,不久是为得不到而难受吗?可她……她已经彻底失去了亲手带大的俞清瑶的心。
现在俞清瑶待她,不冷不热,仍旧把重要的事情交付,如往常一样。只是现在如非必要,话也不说一句,连看都很少看她一眼,哪怕狠狠的骂上一顿,打上一顿呢,也比现在好啊!胡嬷嬷心理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她待她好了十八年,十八年的挖心挖肺,就做了那么一件对不起的事,就再也回不去了。不过她不怪,这是她应该承受的。
“林世子请回吧。我家夫人不想看到你。”
“不,我不信!”林昶喃喃的,受了极大打击,忽然大声冲着俞清瑶的背影,“他不爱你,他不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他,你宁可跟个瞎子做伴,也不理我!为什么!”
俞清瑶定住脚步,没有回头。
“清瑶,俞清瑶,你太狠心了!我喜欢你这么久,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好颜色……”
……
晴朗明媚的天空,飘着几朵又白又大的云朵。清风徐徐,路边的残雪埋没在枯黄的草丛里,十几匹皇家的御马飞奔着。骑在马背上的皇帝忽然间兴致高涨,不由得想起自己还是亲王的时候,每隔两三日就要纵马前往逍遥别墅。
那时也很忙乱,有王府了五十多个妻妾要顾及,又朝廷的大事要办,得空要在母妃膝下孝顺,还要尽量抽空出来,去见霓裳。可那时,他总是精力充沛,兴致高昂,做什么都又快又好,不然哪能承受得了来回一个时辰的快马加鞭呢?
寒冬的风景自然比不得逍遥别墅盛夏早秋的浓艳生动,可悲凉风吹在脸上,似乎找到了当时的感觉。下马休息了一会儿,听得有侍卫来报,“主子,夹道上好像是威远候的世子。”
端宸一皱眉,西山上是有猎场,但这个时候哪有狩猎的王公贵族?这林昶,好端端跑西山来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祈福的……这么想着,就不大痛快。
更不痛快的是,他不想让外人发现他“微服私访”了——做皇帝就是这点不好,行动没有自由。做亲王时想下江南就下江南,想出府就出府,能管他的就寥寥几个。可现在成了皇帝,出个门连太监都死命的劝,更别说那些朝廷大臣了,动不动就死谏,当他是昏君吗?说不得,只能偷偷的了。
等林昶一行人走了,他才不爽的徒步跟侍卫们进了西山寺庙。主持得到消息,不敢怠慢,心理大约猜到了“贵人”的身份,以为这是阮淑妃在御前的面子太大,所以皇帝过来“私会”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淑妃也算是皇帝的“宠妃”,没有宠爱能生下一子一女?几个月没见了,肯定想念啊!
于是下去费心安排了,不准人传出去。
因此,端宸才得以在干净清幽的厢房内,见到了生活得非常滋润的阮星盈,以及俞清瑶。看着她们二人面上的祥和平静,端宸叹口气,“朕还以为亏待了你们。”
“皇上说哪里话。臣妾是自请为太后,为陛下,为皇后以及诸位姐妹祈福。哪里称得上亏待了?”阮星盈笑语盈盈,亲自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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