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宸抱着依依,依依咯咯的用力挥舞着短短的手臂,“雪、白白雪……”
“皇上您看,小丫头也知道下雪呢,从前儿起就念叨着雪人。”
“舞、舞……”
端宸讶然的一挑眉,阮星盈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听去了。”一面叹气,一边解释,“大概是臣妾昨儿随口跟青梅惋惜,说清瑶妹妹的舞蹈极好,以前在金陵书院时,她的舞不说独一无二,也是出类拔萃的。可惜离开金陵书院后再没看到她跳过。”
“哦?她也精通舞蹈?”
“呵呵,也许是母女天性……呃,臣妾失言了。”阮星盈懊恼的闭上嘴巴,站在一旁。
端宸沉默了下,半响才问,“能否让她过来一舞,让朕看看她比她娘如何。”
“这个,不好吧!清瑶妹妹的性子……怕是难。”阮星盈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拒绝了。她身后的侍女青梅等人急忙使眼色,让主子不要违逆皇帝的意。可阮星盈也有自己的主张,任凭侍女如何着急,面上只一片无奈之色。
“唉,那就算了。”
没想到依依小公主不答应了,“依依学……舞,跳舞……”
“呵呵,朕的小公主也想学?好,赶明儿回了宫,朕选几个舞娘教你!”
依依重重的点了点头。爬在父皇的肩膀上无比乖巧。
等端宸离去后,青梅有些埋怨主子,“您这是何必呢!都两年多了,陛下念着您,才过来看上一眼……其实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若是惹怒了陛下,连小公主也不让您见了!”
“唉,我何尝不知呢!只是清瑶妹妹的性情我最了解,她不肯就是不肯的。若你逆了她的意思,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情来,得不偿失。算了!”
青梅无可奈何,也不好再苦劝,只好等到无人时,偷偷把信传了出去。
当天,消息就传递到景昕的手里。他兴致高涨,“终于等到机会了……”
能挑拨端宸和惠安太后关系的,区区一个俞清瑶肯定不行,但那位死去且至今下落不明的沐天华,却有足够的影响力。料想后、宫诸人闹出的动静越大,端宸就会越思念带给他无限美好记忆的红颜知己。这份思念,只会如美酒一般,年份越久,香醇越多。到最后,就会变成刻骨铭心的痛,无比的煎熬!
景暄听说始末后,紧皱眉头,却怯了。
“我……不能!因为,没有理由,总不能说是我想看她跳舞吧!”
三九三章 谋反(下)
齐景昕万万没有想到,事到临头,素来沉稳可信的景暄,居然丢下一句“我不能”就落荒而逃了!他心理熊熊的火焰那个燃烧啊,焦灼加上气愤,这么好的时机错过了,再想寻下一个类似这般毫无痕迹的,只需要顺水推舟就能达到目的的,太难!不行,错过了他怕是后悔一辈子!此路不通,那就找另外一条吧!
把俞清瑶身边的人算来算去,嘿嘿,这个女人还真是“天煞孤星”,竟然一个亲近信赖的都没有!生父不说了,不知为什么事情闹掰了,驸马府那边的人全部可以排除;安乐候府呢,大小侍婢乃至于贴身乳母,没见一个忠心为主的,俞清瑶只要不傻,就不会对她们的话有多信服;母舅一家安庆侯府呢,沐天恩是个爱好奇石、不事生产、没什么主见头脑的,杜氏打交道的不多,但没有血缘关系的舅母跟外甥女,想来也就是面子情而已。倒是沐薄言,听说俞清瑶在闺阁时与他相处和睦,还险些嫁了表兄,不如……等等!正因为曾有婚约,如今沐薄言有了娇妻爱子,行事才会更谨慎,使他劝俞清瑶接近皇帝,给的好处不够,他轻易不会点头答应;可给的好处太多,却一定会引起怀疑!
这条路也封死了!
唉,难道要他亲自出马?
景昕对劝服俞清瑶的胜算,毫无把握。他现在有些悔意了,早知道就不跟这个头发长的女人一般见识,闹得关系如此僵硬,彼此一见面就跟仇人似地,分外眼红。也许是老天堪怜,他反复纠结了两三天。有一个人主动解决了他的难题。
效果呢,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一万倍。
……
端宸五年的上元节,台的事情几乎绝迹。何况端王府这样门禁森严的人家!她们一定事先谋划好了,杜绝任何意外的发生——所以那替代娘的假道姑,早早选定了,送到王府。而母亲,当时还没有死,因为不确定舅舅府里或者其他女眷的拜访,那替代品会不会露出马脚。娘亲真正死亡的时候,大约是先帝露出明确的旨意,选定陛下为‘皇太弟’的时候!”
“呵呵,母亲一生柔弱良善,不曾起过一点害人的心思,她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一个不该爱、不值得爱的人!那个人登上九五之尊之时,就是她命丧之刻!陛下,他好狠的心啊!不顾多年情分,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害死……我查过了,当时的端王府门禁非常严,但凡采买都是有三四拨人探看。所有出入车辆,除了陛下所用,其他都是经过几轮查探——只有一样不会细致的检查。快要病死的人!尤其是得了治不好的痨病!她们故意把几个得了女儿痨的人跟娘亲关在一起,然后一起送出了王府——还美名其曰送到外面修养,养好了就回来。娘亲的身体。多少人细心照顾还恐不周,跟那些病人混在一起。恐怕不用多费力气就达到她们阴毒的目的!
怕她的衣着首饰华美引起别人奇怪,她们给娘换上了最卑贱的下人衣裳,她以前用过的衣裳差不多都烧了。不是那场大火,而是之前,就烧得差不多了!这点燃烧过的布料,是那位替代品的假道姑偷偷藏起的,她怕被人秋后算账。自己身份卑微承受不了罪责,就把这点布料送到外面可靠的人手。被弟弟好不容易找到了!”
“还有这根簪子……说出来姐姐恐怕不相信,是那时得了女儿痨一起被送出端王府的一个人手中得来。那个人命大,苟延残喘两三年,年前也真的一病呜呼。死前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说自己被人关在谢家的外宅时,同屋的得病女人,手里紧紧握着这根簪子,被抢走后,不哭不闹。只要了热菜热水,硬逼着自己吃了,苦苦熬了三个日夜,最后咽气的时候还眼巴巴望着窗户呢!呜呜……”
俞子皓一边哭诉一边锤地。“我的亲娘啊,你一定在等,等人去救你。可怜你死的时候没有儿女在旁边,跟一群下贱的痨病侍女呆在一屋,吃喝拉撒都在一处……你那么高洁,怎么能忍了下去,活活受罪啊!到死,你也没等到一个人去救……”
“儿子不孝,没找到你的骨灰——她们把你当痨病侍婢一起烧成了灰,撒到城外的乱葬岗里。这把土,是儿子带回来的,娘,儿子无用,连您的尸身也找不到,都是儿子的错!当初就该死死拦着您不要进端王府的……”
说实话,俞子皓跟俞清瑶是同母所出,然而两个人的演技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俞清瑶真心想欺骗什么人,恐怕不用多少时间就自己先露了马脚。而俞子皓呢,他想做什么人,就是什么人。此刻的他,简直是活脱脱的孝子附身,只看他鼻涕眼泪一起流,锤地的拳头都砸出血来,那挖心挖肺、痛不欲生的模样,谁敢说他不真心?
至于他所说的真相么……应该至少有八成是真的。
若是一查就能查探出来的虚假,他这么聪明,怎么愚蠢到俞清瑶和端宸面前卖弄?
大约是他的表演太过真实了,把沐天华临死前一刻还抱着期望,“眼巴巴看着窗口”,最后咽气的时候被人当成痨病死的侍女,一把火烧成了灰——越是简洁简单,那惨烈的感觉就越浓烈,一瞬间击中心房,痛得整个人冷颤不止。
想沐天华活着的时候,是何等风华绝代?公认的京城明珠,三十岁后仍旧无人敢在她面前自称“美貌”,能不自惭形愧的就算出众的美人了。五官容颜几分肖想她的女儿,也不过是拙劣的翻版,世上再也寻不到她的超然脱俗、气质若仙。她美了一辈子,结果到死,却连尸身都保不住,化成一堆灰烬!她娇生惯养了一辈子,临死何其无助伤心!
苦苦期待那个人来拯救,可到底也没等到啊!
俞清瑶摇摇晃晃站起来,不知为何,脑中浮起的却是大红喜堂,满眼红艳艳的,新郎的胸口带着大红花,那大红花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最后撞进她的心,火热的血流出来,流干流尽——她死了。死不瞑目。
今生沐天华的冤屈,还有昭雪的那天,可她的前世,死也是白死了,她满腹的委屈和心酸痛苦,又该如何论?
今生沐天华还有可等可盼的人,她的前世呢,大约也不过是破草席卷着尸身丢尽乱葬岗罢!
心剧烈的收缩,俞清瑶脸色苍白,眼前阵阵发黑,很快就昏倒了。
俞子皓表演结束。
他呆呆看着姐姐昏厥中仍旧痛苦的皱眉,神情不知怎么,有股舒畅感,咧着嘴勾了唇,随即才爬过去,“惊叫”道。“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快来人啊!来人!”
……
端宸对沐天华的感情,其实比俞清瑶对她母亲的深多了。之所以先前忍下不问。是觉得自己明明放弃了,就不该优柔寡断、反复无常。没人在他面前说沐天华到底怎么死的,他就假装霓裳多愁多病身。也许是寿命到了,病死了呢?自我催眠了五年。待俞子皓毫不留情的揭开这道伤疤。端宸才惊觉,原来霓裳从来不曾消失。
他的心,一直不曾遗忘,霓裳给她的全部温暖和爱。
后、宫有无数女人,鲜妍明媚的多了,可那些怎么能跟霓裳比呢?霓裳的笑,是只为他一人盛放的花。霓裳的泪。是只为他一人凝聚的珍珠。霓裳是那么真、那么毫无保留的爱着他,还能有第二个女人么?没了,再也没有了!霓裳是独一无二的。
他失去的……他的挚爱。
也是这世间最美丽的珍宝。
回到宫廷的端宸,毫无疑问,再也无法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得到力量,摒弃他内心的强大思念——就算他说一万遍,霓裳已经不在了,应该向前看,不能翻旧帐坏了人心。可是为什么,一闭上眼。眼前都是霓裳微笑着,在窗后满脸痴痴等待他的模样。
他有多思念,心底就有多少怨结。
这怨,既是针对皇太后惠安。同时也是贵妃谢氏。因为他实在按捺不住,让人去了埋葬沐天华的乱葬岗,发现四周竟然有一些古怪东西,找人问过,才知道那时恶毒巫咒——诅咒永世不得超生!谁,谁会这么恨霓裳,害她死了还不够,要诅咒她永坠阿鼻地狱?
贵妃谢氏的好日子到头了。
端宸派人打探乱葬岗的时候,她身边就有人得到消息。当夜,她枯坐了一夜,直到天明。
为什么,为什么要谋害沐天华?原因太简单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端王妃自己把自己吊死了,最大的障碍自动清除了,这才激起她的野心。新进府的正妃无论心机还是宠爱,远远不如,只有沐天华一死,她就是端王府第一人——也是后、宫第一人。至于端宸会不会秋后算账,她本以为有皇太后参与,端宸自己也默许了,大概……能等到她的儿子长大吧。
等她儿子长大成人,封了王爵,那算账不算账,也没什么好在意了。
谁知道,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这一刻,她好恨!恨老天为什么戏弄人,生出沐天华这样的女人做她一辈子的情敌,也恨端宸的痴情,都五年了,还不能淡忘!更恨自己,为什么做不了让端宸痴心的对象?
身处权势中心,再多的情爱都会变了味——比若谢贵妃,她十岁跟了端宸,一腔真情都付了出去、论感情,何尝比沐天华对端宸的差了?不同的是,后者可以随心所欲的表达心中的爱意,而前者却不得不受身份卑贱的束缚。
不过,再多的情爱,也并不代表知晓端宸有对付她之心后,会主动放弃自救的权力。
她选择了,先发制人。
她背后的家族都依附在端宸身上,一旦端宸下定决心,她难逃一死,身后的娘家差不离也是抄家灭族!可想而知她的两个孩子,到时候什么都晚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而一搏!
“太子谋反”过去不到半年,新一轮的“秦王谋逆”又爆发了。因为事发时太突然了,谁也没想到,二皇子秦王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聪慧过人,且虚心待人,有端宸做亲王时的风采。而皇后的嫡子出生一年,已经病危三次,朝野都有认知,怕是嫡出一脉困难,那二皇子上位的可能性到达八成!何必谋逆?何苦谋逆?再等个三五年,不愁太子之位不落入他的囊中啊!
外人当然不知,谢贵妃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时间了。
这次谋逆牵连极广,因谢家上位后,谢家的诸多女儿以及男孙,都结了不错的亲家。还有谢家人的故交,友朋,加上门人清客,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扯扯出很多颇有权势的人家。端宸再一次被亲生儿子的背叛伤透了心,这一次,他决定不留情,皇家就该有皇家的规矩,不能顾念私情不顾国法,命人按照律法处决周止息——免了后来的儿子有样学样。
而惠安太后出来求情了——她只想打压谢贵妃,没想过彻底把谢贵妃一系全部清除啊!再说除去后妃可以,亲孙子那么大了,怎么能说杀就杀?一口咬定,里面有冤情,必须发回重审。
草拟记录圣旨的中书舍人,也在一旁劝说端宸,诛杀亲子有违天伦,恐后世春秋严苛,落下骂名。端宸登基以后一向宽仁,何必为此事损害了自己的百年后的清誉?不得已收回成命,命刑部再审。
三九四章 高明
父子君臣,没有人逼迫端宸一定要杀了二皇子秦王,但惠安太后不问青红皂白,一意孤行的要保护她的孙子,甚至下了懿旨把庶人谢贵妃所出的皇子皇女接到慈宁宫中,不许任何人探问。态度强硬,这使得满朝文武的心中大为不满。其实说穿了,哪朝哪代后、宫妇人干政都是大忌,先帝广平在位的时候,哪一个六宫妃子敢对朝政大事指手画脚?除非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能让广平唯一宽容的,也就他的胞姐长公主而已!而长公主碍于和亲东夷的身份,等闲也不会轻易出声,通江沿江两岸发了大水,她也只是以妇道人家集会集资做善事罢了——这是百官能接受的。
想想惠安太后的出身,曾经是隆正时期独霸一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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