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是孰非,检验一下皇后娘娘亲手奉得茶水不久知道了吗?”灵犀使了个眼色,很快有太皇太后身边的侍女拔下银簪,插入茶水中。
银簪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渐渐发黑。
皇后抵赖不认,回头看身边的奴才,“你们谁,谁做的?”
竟要把责任推卸给别人。
一面大骂奴才忘恩负义,一面跪在太皇太后膝盖前,“孙媳是被陷害的,求皇祖母明鉴啊!孙媳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谋害皇祖母啊!”
她身后的奴才也磕头不止,“奴才们敢保证,水是无碍的。取自后花园的井水,所有人都饮用的。适才茶是在茶坊拿的,莫非是什么人在茶中加了毒药?求太皇太后明鉴。奴婢们深受皇家大恩,怎敢有损害太皇太后玉体的心思!”
皇后满面泪痕,“是了,孙媳身边的这群奴才,虽然愚笨,但忠心耿耿,都是受了皇家的大恩,陛下才把她们放在孙媳身边。若说有人起了歹心,说不通啊!她们对太皇太后、对陛下又没什么恨意……”
太皇太后服用了能解毒的绿豆汁,灰白的脸色渐渐好了些,指着俞清瑶,刚要说话。可喉咙里一阵发痒,咳嗽个不停。
皇后以为转移视线成功,便大声喝到,“还不来人,把这个胆敢谋逆的贱人拉下去!”
俞清瑶没有动,甚至真的来人困住她的手脚,面上也没什么担忧之色。因为她知道长公主的为人,别说皇后拙劣的演技和蹩脚的自白,就算皇后真是清白无辜,那长公主的性子是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吆三喝四的!
果然,长公主咳嗽完,指着俞清瑶说,“皇后,这是你的妯娌俞清瑶,诗仙的嫡女,逍遥公的胞姐。普通人家尚且知道妯娌和睦,家宅和睦,你就是这么欢迎的吗?”
“妯娌?”皇后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暗骂,你个老不死的,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无可奈何,只能端着皇后的面具,“对不住了,刚刚一场误会。”
俞清瑶看着年轻的皇后,心理想问,累吗?坐在在看似荣光的正宫凤座上,有那么舒服吗?须得忍多少不能忍之苦,受多少不能受之折磨!
灵犀厌恶极了皇后,但她十分机灵,没有当场说穿皇后派人软禁她的事情——不是怕了,更非是顾全大局,而是纯粹不想让人知道她亲娘会爬墙,还知道冷宫后院的房梁上吊着能开所有宫门的钥匙。
有毒的茶水顺着线索很快查到凶手。不出意外,那个可怜的,只从茶房端着茶罐走了几步路的丫鬟,一头碰死了,死无对证。
皇后松了一口气,此后更加谨慎。
而太皇太后毕竟年纪大了,半口含毒的茶水消耗了她不少元气,到了夜晚就渐渐熬不住,点名俞清瑶贴身伺候,便昏昏睡了过去。
皇后恨恨盯了俞清瑶两眼,不得不去“主持大局”,安抚其他宫妃了。
次日天刚刚亮,太皇太后就醒过来了,看见俞清瑶和衣靠在床榻边,就着雾蒙蒙的光线盯了俞清瑶好长一段时间。也许就本性而言,她是欣赏俞清瑶的,喜欢她的坚强执着,喜欢她面对危险不惧不避的勇气。
可,谁让她是林谨容的孙女!
林谨容害死了她的丈夫,害死了她的四个儿子!这仇,没让俞清瑶死无葬身之地,就已经够心胸宽大了!
对俞清瑶呢,也受了一惊——任谁早上清醒,看到一个垂死的老人目光炯炯的盯着,都会受惊不浅。
“太皇太后醒了,民女去叫人进来。”
“不必,我们娘俩坐下来说说话。”
如果有选择,谁愿意跟曾经害死自己的人“说话”啊!可俞清瑶没有选择,只能依言坐下来。
“你可奇怪哀家昨日没有处置皇后?”
“太皇太后肯定有顾虑吧。”
“没错!皇后虽然没有娘家的势力做后台,可她出身民间,以‘孝’封了后。若是一声不语的废了,天下的老百姓肯定会议论纷纷,质疑皇家!所以,即使废了她,也得寻个合适的机会。”
这个道理,俞清瑶自然懂得,就是不知干嘛要跟她说?
“若是当初继位的是景暄,恐怕这个位置也轮不到她。俞清瑶!你可怨!可有恨!”
最后一句,问得突兀。
俞清瑶没有预料,说出的当然是真心话,“恨也不是为不能当皇后。”
“呵呵!”太皇太后拍着床边大笑出声,“那你还想要什么!身为皇家媳妇,你是景暄唯一的妻,你拥有的远超其他女子。还不惜福!还不知足!当真要迫得哀家永绝后患吗!”
445
时至今日,俞清瑶怎么会被一两句口舌吓唬到?她看着长公主苍老的容颜,和故作恐吓的姿态,那些曾有过的报恩和愤慨心理都退下了,剩下的只有淡淡的同情。
是的,同情。她十分同情长公主。也许,在长公主看来她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熬死了所有的仇家,登上了太皇太后的宝座。可是,一个女人青春守寡,夫子皆丧,辛辛苦苦养大了孙子,这个过程又多艰难?生在皇家,亲人之间能有几分亲情?再讨厌皇后,也得默认了——甚至明知被人下毒,还得苦苦忍耐。
这般活法,有什么趣味!
俞清瑶没有丝毫惧怕,“不仅是您,恐怕皇帝陛下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杀了清瑶。清瑶若是怕,就不会进宫了。”
“哼!”长公主冷哼了一声,“看在你还顾念景暄的份上,哀家可以放过你。其实无论德容才貌,你远胜那个萧皇后。哼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下毒的阴招都使出来的,真不知千挑万选,怎么就选了她!”一面说,一面用力咳了两下。
招招手,俞清瑶顺手拿了痰盂——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可以叫侍女啊,自己干嘛做呢?
长公主没有感觉异样,因为俞清瑶以前就是这样照顾过她的。真是有对比,才有优劣。跟萧皇后一比,俞清瑶除了是林谨容孙女外,其他当真无可挑剔。孝顺不是嘴里说说的,而是实际行动。
“你放心。皇帝再讨厌你,哀家的话他要听一听。只要你答应三个条件。哀家保你下半辈子无忧。你的女儿灵犀,也可以正式册封为公主,十里红妆的嫁出去。”
三个条件?别说三个,就是一个半个。俞清瑶也不想答应。
“多谢您的好意。清瑶心领了。不过清瑶进宫之前,就已经决定远远的离开京城,再也补回来了。”
“你连灵犀也不要了?”
“看您说的。灵犀是您的亲曾孙女,是景暄的亲生女儿。便是没有清瑶,她还有天家的荣宠。她不是一个可怜没有父母,只能依靠亲戚的孤女,她是天之娇女。她身上留着皇家的血脉。倒是清瑶,才是她不光彩的一面。”
暗指林谨容出身并不高贵。血统而言,怎比得上长公主是天家公主。
长公主紧紧盯着俞清瑶。半响呵、呵的古怪笑起来,“哀家小看了你。你比天下多少女人都要心狠。罢了,你要走就走。横竖你也没带过灵犀,有你无你,无所谓!不过你听好了。走归走,别想再带走哀家的孙儿景暄!”
“哀家没有几天日子了,死前所有的儿孙一定要在。”
对此,俞清瑶没有任何意见。
她看着长公主白发苍苍的模样,甚至有股错觉——是不是故意喝了那盏毒茶?好找到名正言顺的机会,除掉出身民间的萧皇后?
萧皇后心机手段远远逊色与前朝广平皇帝的彭皇后。既无出众的德言容功,也无强大的靠山父兄。幸就幸在在刚好的时候出现,被景昕挑中,一夜鲤跃龙门。就其根本。其实与皇后之位素质和手段都远远不够看。
俞清瑶等着看,她的下场。
果不其然,不到四个时辰,顺藤摸瓜,昨天还指使宫人软禁的皇后就成了阶下囚。杜芳华亲自出面,命人把皇后的凤冠除了。大红织锦凤凰穿花的礼炮脱了——
“陛下重病缠身,你居然没有一丝悲伤,还有心穿金戴银!”
所有妃嫔都穿着素色衣裳,更有甚者,衣服皱巴巴的,显示一整夜一整夜没有睡觉,面容憔悴无比。这才是忠心的模样啊!
萧皇后气坏了,“本宫乃一国之母,母仪天下,须得时时刻刻仪容端庄,怎么能跟你们这种争宠的妾侍相提并论!”
此话一出,恨得在场所有妃嫔牙痒痒。
呸他个呸的!还一国之母呢!就那五官平平的模样也配!萧英燕有什么啊,在场哪一个不比她出身高?更有几个是出身簪缨世家,累代豪门的!论才干,论德行,论善解人意,论性情娴雅,凭什么她做皇后,其他都成了“妾侍”!
若萧英燕甘心做个傀儡,十几二十年下来,根深蒂固,旁人谁也不会轻易触动她的地位。毕竟皇帝的态度十分明显,就是要寻个傀儡,压制皇贵妃杜芳华。但现在自寻死路了,谁又会施舍同情怜悯给她?
堂堂皇后,当着所有妃嫔的面被人剥到只剩下中衣,关押到小小的耳房里,门窗都缩得密不透风。等俞清瑶收到消息赶去,皇后已经水米未沾,过了足足三个时辰了。
至于身边的忠仆们,早被灵犀领命收拾去了。
肖英燕大骂不止。她恨天,恨地,恨齐景昕,恨俞清瑶,最恨杜芳华。
俞清瑶静静听了一会儿,本想离去的,可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假使回到当初,你丧父没有依靠,连收殓的钱财都没有。而有个人,愿意给你安葬父亲的钱,还给你衣裳穿,食物吃,你会恨他恨到连他的家人都要害死吗?”
“……你是谁!俞清瑶,你算什么东西,过来教训我!没错,我就是恨。他娶了我为后,却不善待!我是他的妻啊,他总是宠别的女人,那些女人光是长着好看的模样,其实一肚子坏水!是骚狐狸精!他为什么不理解我?我才是他共渡一生、白手到老的人啊!”
夫、妻?
被这个词欺骗的,何止肖英燕一个人呢?俞清瑶自己何尝不是因为嫁了,就掏心挖肺对冠在她名字前面姓氏的男子好?可惜,付出未必能得到收获。
何况胡乱的付出,给人增添麻烦的付出。
肖英燕到现在也不知道,齐景昕娶她不是因为爱,更加不是为什么“孝行感动天地”,而是需要她这么个人,放在皇后的位置上。正如当初景暄娶她,也非情情爱爱,而是需要她的身份,阻挡广平更多的猜忌,混淆视线而已。
因为需要,才娶妻。跟女人心目中“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的梦想,差距有如云泥啊!
“那你为什么要软禁我?我跟你毫无冲突。”
“谁说的!你比那些骚狐狸更坏。吃了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嫁给了哥哥,暗地里勾搭弟弟,我呸!最讨厌你这种没有廉耻,没有节操的!对了,你之前还勾引前朝皇帝。那个皇帝还是你生母的姘头。我呸呸的,说你都脏了我的嘴!”
想不到,皇后还是一个这样“有洁癖”的人,令人失敬啊!俞清瑶冷笑一声,“等把你关到失禁,你就知道谁更脏了。”
“胡说。本宫是一国之母,当朝皇后!杜芳华一下犯上,罪该万死!她以为可以一手遮天?只等忠心朝廷的救本宫出去,本宫登高一呼,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呵呵!皇后什么,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肖英燕,你可知道我见过三任皇后,算上你,没有一个善终。第一个是广平皇帝的彭皇后,你想知道她的下场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也软禁我。结果跟她的儿子一起放火*了。”
“第二任,倒是没有直接对我怎样。不过她一直撺掇惠安太后对付我。最后,两个人都被端宸亲手了结了。还有就是你了。肖英燕,你觉得你比她们强在哪里呢?她们都有儿子,娘家都曾势力强大。你呢?哦,忘了,你胆子大,敢下毒谋害太皇太后。”
“胡说,毒不是本宫下的,是你们冤枉我!”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不用自欺欺人了!你以为皇帝重伤不治,便想着害了太皇太后,你就能以皇后之尊抱养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好登基为帝。肖英燕啊,你真是简单到愚蠢!齐朝的天下是怎么来的?抢的!幼主登基,你要靠谁来治理天下?你身后毫无势力,谁肯听你的?你就不怕旧事重演,换成你如惠安被人逼死!”
“你别恐吓我!当本宫是吓大的?某朝篡位哪有时时发生的。”
“可你毫无底气,说你一定不会遇到吧?我告诉你,真遇到那种情况,今天嘲笑你的妃嫔后面的势力加起来,足够把你碾成齑粉!即便明着不能来,暗地里一杯水就毒死你了。除非你天天日日只喝自己从打的水,吃自己做的饭菜,永远不用旁人洗衣。身边只要有一个下人被人收买,你的所有美梦,都化为虚无。”
肖英燕不是真的蠢人,左思右想,很想反驳俞清瑶的话,可俞清瑶句句条条有理有据,与之相比,她想得实在太简单。皇后又怎样,以前不得好死的皇后太多了。
想明白了,她立刻咬牙,“是杜芳华!杜芳华这个婊、子,她害了我!俞清瑶,你不要放过她。她装着好人,其实你跟皇帝事情,就是她透露给我的。”
俞清瑶听了,面色不变,只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放心,她会受到应有下场。”
“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她?我死不要紧,可看不到她的下场实在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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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密不透风的窗户,肖英燕低低的发出一声吼声,声音充满了怨毒,“我知你会对付她!就算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好友,她算计你,利用你,半点情分不念,你还能始终如一视她为姐妹?我不信!告诉你,你会怎么对付她?快说!”
俞清瑶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身后肖英燕还在嘶吼,“俞清瑶,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哑巴了?快说啊!你人呢,吱一声啊~”发现俞清瑶已经不在了,顿时愤怒的无以复加,咆哮声简直要掀破屋顶了。
“大胆,你竟敢戏弄本宫……”
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俞清瑶站在跨院的月亮门前,望着天青如碧,那微微的云儿仿佛一层薄纱,缓缓的飘浮着。那样惬意的自由,似乎从来没有体验过,她大半生都是处在泥泞中,身不由己。
不过幸好,她没有像肖英燕那样失去了自我。以为成为皇后就脱离曾为普通六品官员之女的过去。以为成了皇后就傲然六宫妃嫔,高高在上了。以为皇后是皇帝的妻子,理所应当得到尊重和敬爱。
皇后的位置,如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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