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时开始,不喜爱景暄的。”
俞清瑶低着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
前世,她是两年后进京,这些陈年旧芝麻的事情早没影了。她发誓,自己之前从没听过齐世子另有其人,景暄二字,更是无从知晓看来,景昕做得很成功,不仅逼得瞎眼的长兄销声匿迹,而且成功上位成了齐世子,让整个京城没人提起他的不光彩身世。
连长公主都要忍气吞声,看着自己骨血的外孙让位……这份能耐,是她了解的那个抑郁不得志,靠饮酒念诗抒发志向情感的景昕吗?
她对景昕到底有几分了解?
一分有吗?
茫然的她根本不知如何梳理自己的情绪,只觉得她曾经的少女情怀,托付了一个满口谎言、虚言欺瞒的骗子八十三章 收服
八十三章 收服
让一个花季少女投入她最真挚的情感,最快捷的方式,大约就是“英雄救美”了。
俞清瑶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景昕的场景。
那年,她十四吧?刚刚从定国公府回来,与铃儿、晴儿表姐相处得不大愉快。国公府的小姐都高傲着呢,放下身段蓄意交好,人家觉得你巴结,瞧不起;你弹琴绘画、展现才华,人家觉得你爱显摆,更是有事没事的针对。她一直为怎么跟年龄相近的“表姐妹”们烦恼,受了欺负也不敢声张。
还记得那一刻自己的心情,很失落,不懂自己明明一颗真心,却没人在乎。坐在车厢里,她爬在胡嬷嬷的肩上,默默的垂泪。胡嬷嬷正在柔声劝慰她,忽然,拉车的马惊了对面不知道来了什么人,大声吆喝着,快躲快闪道路两边到处是惊叫的人群,哎呦连天。
可她在车厢里能往哪里躲去?
胡嬷嬷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她紧张的心砰砰跳,被疯马拉着疾跑了半盏茶,苦胆水都快吐出来了。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马车翻了。
她当场摔断了胳膊,可透过掀开了的车帘,歪头看到一匹黑色的怒马飞奔而来,下一刻就该踩到车厢了吧?那在车厢里的她,会变成肉饼?自以为命数到了,肯定躲不过大劫。
就在绝望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抹靓丽的红,夺目的红,双臂举起,竟生生用自己的臂力推出奔驰的骏马,将疯马击退了那一刻,他好像威风凛凛的天神,是上天特意派来解救她的。
景昕她记住了自己救命恩人的名字,并把他俊美的容颜、矫健的身姿,深深刻在心中。
知道他是齐世子后,她知道自己跟对方的差距,不敢多想。只是每每看到表哥、林昶这样的纨绔,再对比景昕,便觉得世间没有胜过他的好男儿了。
……
现在看来,的确世间没有胜过他的男子了。从一个不被世家正统接受的“婢生子”,成为身居高位的齐国公,他哪里是表哥、林昶这样的徒有光鲜外表的人能比?其心机、手段,不是一般的强俞清瑶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这种感觉,跟知道钱氏不是她的亲祖母很相似——被信任的人出卖,悲痛、愤恨,满腔怒火不能发泄,只能生生憋着,咬牙吞如腹中。因为,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奇怪的是,俞清瑶明明伤心无比,可灵台中仍保持一份理智,清晰的告诉她,你没有资格怨恨景昕。他对你承诺了什么?只是与你出去踏青两回、打猎三次、共同参加了两次诗会,并把得来的彩头送了你,私下见面多是淡笑不语,身边都有侍女……不曾始乱终弃,更不曾有过任何约定。
唯一一次失约,也是在她闺誉丧尽的时候。稍微有点头脑的,都会知道她所求为何。人家不愿意伸手援助,不行吗?
前世,景昕不是那个亏欠了她的人。相反,他曾经救了她一命,给予她如花灿烂的美好时光。
不能恨、不能怨,还要感激人家,这种滋味……大约世间只有她能体会吧——————————————————
俞清瑶以为自己至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恢复,没想到经历苦难生活后,精神变得强韧多了。景昕在第二日,就被她彻底从“重要”项目中清除。今生,再见了他,也只当陌生人。
他救了她一命,她还了半生的情。
或许她的情不值一提,反过来,他救她也不过举手之劳,还获得了不少赞美,比较下,谁重谁轻?难说。就当陌生人,两不相欠,不挺好?
现在对她最重要的事情,是收服吴嬷嬷。
两世加起来,俞清瑶都不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她选择的方式也是开门见山。
“我很高兴,吴嬷嬷没有去舅婆那里告发。”
吴嬷嬷手一抖,拿着针线筐差点掉了地,装作镇定的说,“姑娘何出此言?奴婢跟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人了,怎么会告发呢?”
俞清瑶轻轻笑了下,接过递过来的织锦边角料子。下午是小金嬷嬷的“女红课”,她须得认真的学,即便落得前世下场,也能绣花养活自己,不用每天在外抛头露面的。
“嬷嬷不用虚言应付清瑶了,此处没有外人,翡翠、玛瑙,我让胡嬷嬷领着他们去帐房了。月中了,马上要领月钱,谁不希望第一时间拿到手里?”
吴嬷嬷低着头,紧张的不出声。
“嬷嬷坐啊都说了这里没外人,不必拘礼了。其实我知道嬷嬷在试探我,珍珠第一天说起齐国公府邸的事情,我还没大在意,第二天她又说了,说得还是一些小姑娘不知道的小道消息,呵呵,我就知道嬷嬷教她的。嬷嬷是不是还让她注意我的神色来着?”
“姑娘饶命”
吴嬷嬷跪在地上,“奴婢是油蒙了心,以后再不敢了。”
“起来吧,地上凉。”俞清瑶笑着,亲手搀扶起,感觉到吴嬷嬷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心中一叹——只有经过底层人的生活,才知道身为卑贱,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
上位者,如皇帝,一个念头,就能让整个俞家及亲近俞家的势力,一夕之间,坠落云泥,不得翻身大将军,一个命令,数万士兵浴血奋战,活着归来者寥寥无几。就算区区一个讼师,也能闹得普通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身为奴婢,生死都操控人手,轮不得自己做主。想到这,俞清瑶更佩服吴嬷嬷卖身自己,不让自己女儿为奴。
“清瑶真没有怪罪嬷嬷的意思。反而很欢喜嬷嬷没有去定国公府报信。如果嬷嬷去的话,说不定能跟九表姐陪嫁到文郡王府。”
“姑娘别嘲笑奴婢了。奴婢是老夫人亲口赏赐给姑娘的,以后就是姑娘的人,回到国公府……也不可能陪嫁郡王府了”
“哦……”俞清瑶目光了然,看来这才是吴嬷嬷按兵不动,明明捉到她的“痛脚”,却装视而不见的原因吧?跟她预想的有出入,不过也不要紧。关键是这个人,能用。
“嬷嬷请起吧嬷嬷话说得明白,清瑶也不兜圈子了。虽然跟嬷嬷相处不多,但也看得出,嬷嬷不是贪慕虚荣、好揽财货的人。我想留嬷嬷在身边三年——”
“奴婢是老夫人亲口送给姑娘的,当然会在姑娘身边伺候。”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要嬷嬷的忠心”
“这个……”吴嬷嬷哑口了。
俞清瑶并不忧心她不答应,“其实嬷嬷的心,清瑶大约能猜到几分。当母亲的,满腔心思都在儿女上。嬷嬷现有一子,正在乡下读书,来年相来要参加科举的。唔,宰相门人七品官,何况是郡王府的呢?嬷嬷是为了儿子才卖身为奴的吧?普通学子没有靠山,考中了也难说前途如何。”
“不知道嬷嬷愿不愿意赌一回?九表姐嫁到郡王府,想要完全掌控府邸上下,还要看她能不能生出男丁来。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功三年。要是十年八年生不出,你觉得她会有心思帮你的儿子吗?我就不同了,嬷嬷该知道,清瑶的曾祖父是太傅,做过三任主考官广平十年到十八年的所有金科进士,都是我曾祖的学生他老人家虽然致仕了,可年年都有人送礼看望。”
这事,天底下谁都知道。吴嬷嬷自然也是清楚的,她眉眼松动了几分,抬头望了一眼,“姑娘……能帮忙?”
“为什么不?我弟弟子皓聪慧颖悟,将来也要考科举的,他年纪更小呢你觉得我会跟弟弟好无准备的进京吗?他的前程,自然早就打通路子,安排好了。嬷嬷的儿子若是无才,考不中的话,我也无法;若是考中的话,那就是天意了”
俞清瑶微微的笑,知道已经说动吴嬷嬷的心思——比起郡王府捉摸不定的保证,她的承诺更实在些。俞家帝师的人望不是闲散郡王能比的,满朝多半是老爷子的学生,清贵又有名气。靠上俞家这个大树,比跟名声不佳的勋贵更值得一拼吧?
想不到自己有一天,需要借用老爷子的名声,唉,真是世事难料。
“将来珍珠的婚事,嬷嬷看中了谁,过来说一声,横竖一副嫁妆我还出得起,保证风风光光的嫁了。三年,我只要嬷嬷三年的忠心,为我谋划,我在京城立足越稳,对嬷嬷和嬷嬷的儿女越有好处。这个道理,嬷嬷明白?”
“奴婢,”吴嬷嬷喉咙滚动了下,复又下跪,“……愿为姑娘效劳”
俞清瑶松了口气,满脸笑容的搀扶起吴嬷嬷。
从感情上论,当然是胡嬷嬷更亲近,可惜胡嬷嬷出身是普通村妇,再聪明也不通京城贵妇圈子里的规则。前世,她疏远舅母、舅婆送的教养嬷嬷,觉得她们古怪、古板,不曾真心对待,是不是造成她后期融入不了圈子的主要原因?落难了,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
今生,她谨小慎微,一定要改变过去的命运吴嬷嬷既然要跟元菲儿陪嫁的,这京城大小王府、侯府、伯爵府,方方面面的关系肯定心中有数。有她的真心筹划,省了多少事俞清瑶以为自己已经收服了吴嬷嬷,可惜她不知道,真正让吴嬷嬷死心塌地的,另有原因。
八十四章 裁衣
八十四章 裁衣
金秋十月,天空高远澄清,只是少了几分如火如荼的炎热之气。跟靠近江南水乡的亳城相比,京城的秋天十分凉爽。才刚一入秋,清风苑上下就换了夹衫,底下的丫鬟、婢女得了新衣,一个个眉开眼笑。
柳儿笑着站在台阶上,对已经是二等丫鬟的默儿道,“夫人那边请小姐过去,说是‘仙绫坊’的梁老板亲自来了,给各位小姐、表小姐量尺寸,裁制秋冬的衣裳。”
默儿点点头,道了声谢。
看着默儿转身去内屋回禀俞清瑶,柳儿手搭凉棚,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眼角瞥到院门口拎着水桶进来的碧玺、琥珀,廊檐下给鹦鹉、八哥喂食的水晶、玻璃,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前两日,丽君、丽姿两位表小姐求夫人让养伤的听风、扫雪回来,夫人答应了。不能厚此薄彼吧?所以发话,同一批受罚的碧玺、琥珀、水晶三个,也回原来的院子。
这下可热闹了
临水轩那边,丽君、丽姿住了三年多,底下的婢女丫鬟老老实实,平日里或者说笑凑趣,该干活的时候可不敢马虎敷衍。而清风苑,俞清瑶初来不久,院子里的人手本来就不熟悉,新来的旧有的,闹得一塌糊涂。
听听,抬水浇花的这两个,一个骂“你小心点,别让桶里的水溅出来”,一个回嘴,“又不是你一个人湿了鞋”。至于喂鸟的呢,一个说“你别指给鹦鹉喂啊,八哥呢”,另一个“八哥毛黑漆漆的,哪有鹦鹉好看?本来就该多给鹦鹉吃些,对吧,丹丹?”
“丹丹丹丹”鹦鹉挥舞翅膀。
柳儿几乎忍不住笑出声了不愧是小地方出来的,半点规矩也不懂。只是她有些奇怪,俞清瑶不是正在学规矩吗,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可劲的闹腾,居然也不管管?
正想着,默儿扶着俞清瑶出来了。
只见她梳着双平髻,发髻上点缀着两朵清新百合,插着一根银鎏金掐丝点翠花卉小簪,娇柔如软玉的耳朵上戴了一对白玉耳坠,面色白皙,秀眉精心描绘成远山轮廓,双眸黑亮如漆。身穿蜜色软银轻罗百合裙,裙上绣着点点翠色的浅草花纹。走动时,如行云流水,越发显得盈盈一握的纤腰。
才半个月,通身的气派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容不得柳儿多想,连忙上前屈膝行礼,“小姐,夫人在芍药阁呢。”
芍药阁是凝晖堂之后的一处阁院,小小巧巧,摆设精致,种满了各色芍药花——原是老侯爷在时,给几个姨娘住的。现在安庆侯沐天恩,女色方面不大上心,以前的通房、妾侍,能打发的都打发了,剩下两个,一个跟老姨奶奶吃斋念佛,多年不管事了,另一个是杜氏的陪嫁丫鬟,每日伺候着杜氏一如当初。芍药阁因此空了七八年,杜氏平时也不大进去,只是仙绫坊的梁老板,说客也不是客,说仆也不是仆,方在这个地方见了。
默儿、柳儿跟在俞清瑶身后,进了芍药阁,沿着抄手游廊走了片刻,就瞧见丽姿摇曳生姿的迎面而来。
默儿、柳儿连忙行礼。俞清瑶也屈膝见礼,“二表姐。”
“嘻嘻,原来是清瑶表妹。舅母也唤了你?不好意思,我跟姐姐来的早了,讨了个巧,梁老板说要赶工,十日之内就送来四套襦裙,四套棉裙,四套褙子呢。”
“姐姐们年长些,早日得了也应该。妹妹不急,十天半月都等得。”
丽姿又一拳打到棉花里。
无论她怎么挑衅,俞清瑶就是不接招,仿佛听不懂那些绵里藏针的话意思。
忍不住心头的闷火,她气呼呼的道,“表妹还真是耐心、大度哦,对了,妹妹心有惭愧,让舅父派人去齐世子府上道歉,得了什么回信没有?都半个月过去了,会不会……人家早忘了你是谁?”一面说,一面捂嘴轻轻的笑。
平心而论,丽姿五官容貌,生得极为标致。秀气的瓜子脸,弯弯柳叶眉,一双妩媚凤眼,眼波不经意间一流转,夺人呼吸。现在年纪小些,等过两年,铁定是风情万种的妙丽女子。
俞清瑶并不嫉妒。
美貌,是女人的最大资本。但这种资本,不是一层不变的,会随着光阴的流逝而慢慢褪色。有美貌,就一定能幸福美满吗?还要有足够的家世做靠山。两样全了,还需要自身的智慧,以及捉摸不定的运气。
她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跟肤浅的丽姿不是一路人,懒得多做纠缠,“忘记就忘记吧齐世子日理万机,妹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值得记挂。”
“你……”
丽姿恨恨的跺跺脚,扭头就走了。
柳儿低着头,暗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