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菲儿,她高嫁郡王府,是姐妹中第一得意人——若换了其他姐妹,兴许她还没这么生气,偏偏祖父青眼相看的是在赛马场不肯去见她的俞清瑶,心高气傲的她沉不住气了。
“呵呵,清瑶妹妹生得可怜可爱的,难怪祖父疼她。祖母,菲儿忍不住要为清瑶妹妹抱不平了您给她的见面礼物,怎么能是《女诫》呢”
话是用撒娇的口吻说的。虽说元菲儿已然嫁了人,再用小女孩的口吻说话,显得不大适宜。可她在家是娇纵惯了的,其他人听到了,没有谁感到诧异。若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的话,也是奇怪邓氏为何送《女诫》给俞清瑶?似乎有告诫的意思?
定国公微微皱眉,俞清瑶自然知道,不能把当初自己隔着屏风跟外官交涉的事情说出,抢先一步道,“舅婆给清瑶的《女诫》,清瑶十分喜欢。”
“是么,你喜欢?”
“当然那是外祖母亲手所书。清瑶知道舅婆的一片苦心,体谅清瑶从来没见过外祖母,所以特意送了外祖母早年抄写的《女诫》。每日看着《女诫》,一可稍稍安抚思念之意,再者知晓外祖母和舅婆期望之心,时时谨心慎行,不至于做出有辱门楣的事体。”
定国公听了,喜爱之情言于意表。
虽知道邓氏送出《女诫》肯定是另有用意,但孩子这样理解,便对了做长辈的,还能故意送书去羞辱晚辈?肯定是抱着期望的,不然何必多费心机?
“哈哈,居然是姐姐亲手抄写的《女诫》?那舅公也不能少了见面礼啊唔,秦嬷嬷,你去旧书楼,记得第二格的抽屉里还有不少我早年抄写的,拿一本《孝经》来。”
《孝经》?
俞清瑶眼中带着惊喜。
虽然只是一本,薄薄的,比女诫还要泛黄老破的旧书,但蕴含的意义比什么金银珠宝珍贵多了代表着她被国公府承认了,亦代表她是老公爷心中喜爱的晚辈其实无论前世今生,俞清瑶跟舅公打交道的机会都不多,也不大了解这位长辈——就外人的口中,老公爷姬妾无数,子孙众多,虽有儿孙福气,但这福气在他坠马身亡后,立刻变成天大的笑话兄友弟恭?为了争夺爵位无所不用其极……
若非元少华收集证据,扳倒了元尚星,定国公百年的声誉都败坏的干干净净……
老公爷与俞清瑶的对话,也就半盏茶的时间,外面还有多少宾客在呢对邓氏交代了些事情,他便回到宴会厅上,继续酒宴。可就这短短的时间,足以让俞清瑶接收各种嫉妒、艳羡的目光了快要宵禁的时候,沐天恩才与杜氏,带着丽君丽姿、俞清瑶姐弟回到安庆侯府。一整天,四个晚辈头磕了不计其数,自然也收了无数礼物,全部有丫鬟们看着。
唯有那本装在紫檀木匣的《孝经》,是俞清瑶亲手捧着的。她的心,在接到紫檀木匣的时候,无比的安宁。
丽姿看得直咬牙,下马车的时候,故意使绊子,害得双手不能扶住车辕的俞清瑶险些一头栽倒。
丽君朝妹妹投来一记不赞同的目光,她嘟着嘴,“不好意思啊,天太黑,没看清脚下。清瑶妹妹你没摔着吧?”
“没。”
俞清瑶的面容藏在黑暗中,声音清冷。
在国公府的第一次战役对她而言,胜利收场接下来,是该整理内务了。
真以为她们姐妹故意散播京城第一美人,是什么意思吗?
都被揭穿了,还不知收敛
一一六章 反击(上)
一一六章 反击(上)
侯府新进了一批雨前茶。这个“雨前”,指的可不是细蒙蒙如丝丝的小雨,采茶女趁淅淅沥沥从茶树上采摘嫩叶,而是特指谷雨之前。《茶疏》中说,“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说的就是在谷雨节气采摘的茶叶最好,滋味鲜浓而耐泡。
得了一年之中时节最好茶叶的杜氏,自然要做主分配了。除了自家留用和待客的,其余按着份量打发人送到各房去。两位太姨奶奶,辈分高,平素也不常跳出来惹是生非、跟人为难,是以杜氏在这方面极大方的。
至于临水轩的沐天怡?不管心理多少不屑,面子情总要顾及的。
轮到俞清瑶姐弟时,杜氏轻轻的叹口气。跟临水轩那三个厚着面皮的一比较,这对姐弟真是太通情达理了十日前从定国公府里贺寿回来,觉得天气暖和了些,立刻提出搬家理由么,现成的——俞子皓年纪大了哪有外男一直住在内院的道理?
杜氏挽留几句,称外甥还比较瘦弱,过两年移动也使得。但俞清瑶非常坚持,早搬晚搬,不都是搬?她不想唯一的弟弟长久的溺在妇人堆里,养成一身脂粉气,在外院,常常接触些经济仕途的人,对小家伙的成长也有好处。
听到这,杜氏也不好再劝什么,反而要敬佩俞清瑶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弟弟长远考量,没有父母在侧的姐姐,容易吗?横竖静书斋那边早就收拾好了,俞子皓居住的外院也有现成的,挑个黄道吉日东西搬过去就成。
只每日的早晚问安、三餐饮食麻烦些。杜氏当着家,大笔一挥,拨了小厨房,每日的食材蔬果按份例领了去,姐弟两可以单独在静书斋用餐,不用每天来回的跑,或是丫鬟提着食盒——饭菜冷了。
此刻,杜氏正在吩咐春芽,将上好的“雀舌”“毛峰”与静书斋送去的时候,柳芽在旁边捂嘴轻笑,“依奴婢浅见,很不必白跑一趟。小姐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
正说着,俞清瑶果然到了。
换下了厚重的冬季大衣裳,她一身月白折枝玉兰锦缎交领长身袄,下着赭黄云绫长裙,胸前戴着个光耀灿烂的金项圈,上头坠着几片护身符、寄名锁。打扮虽不十分华丽,但少女的身子已然伸展开来,仿佛玉兰花抽了穗,有了窈窕玉立之姿。
柳芽打着帘子,笑道,“夫人正惦念着小姐,打发人去静书斋送东西呢。”
“是吗那不用麻烦姐姐多跑一趟了,我自己亲自来了”一面笑说,一面屈膝给杜氏请安。
“不是说了吗?你静书斋离凝晖堂路途远,两三日一回就够了。”
“给舅母请安,哪能怕路远呢”俞清瑶笑着,“何况今日天气这样好,蓝天碧日的,出来走动走动,心情也好了。”
不管心理真这样想,还是嘴上说说,杜氏无疑对“知情识趣”的俞清瑶更欣赏几分。对比下,三天两头病怏怏,严重时连床也下不了的沐天怡,还有时常在母亲身边侍疾,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的丽君丽姿姐妹……越发让人厌烦了明明是白吃白住,还端着架子,怎么,跟老爷沾了亲戚关系,就以为自己是侯府的主子了?满京城,就没见过已经出嫁的小姑厚颜居住在兄长家里,让兄长帮人家养女儿杜氏心有不快,但嘴上是不会说出来的。不就白养几个闲人么?偌大的侯府又不是养不起。
当然,前提是闲人不要出来打搅她,给她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说笑了一会儿,俞清瑶知道杜氏还有不少杂务事情处理,福了福便退下去了。
……
离开凝晖堂,翡翠跟上自家小姐的步子,“姑娘,这不是回静书斋的路啊”
“我不知道吗?”俞清瑶浅浅的笑着,“许久不曾去见姨妈了,今日得空,也该去拜见拜见。”
翡翠瞧见她嘴角的奇怪笑意,心中迷惑。自打姑娘来到侯府,处处跟以前不同了,若是在本家的时候,姑娘想干什么、想要什么,只要看一看神色,她能猜出八九分来。可现在……
翡翠很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对未来的茫然,不能掌控。她比俞清瑶大了三岁,在俞清瑶还是豆丁大小的时候就近身伺候了,一直是大姐姐的角色,也习惯了俞清瑶对她比旁人尊重、信赖。
什么,信赖打了折扣?为她自作主张告诉大夫人“鬼上身”一事而生气?哦,翡翠不觉得那事有多重要,即便有,胡嬷嬷也训斥过了啊何况那时,她也是害怕嘛翡翠觉得,凭她多年的忠心,不至于这点小事也抹不平。何况姑娘身边乱七八糟、不能信任的人多了,她还是最重要的那个。
所以胡嬷嬷问要不要跟姑娘来侯府时,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京城的姑娘变了变得再也不是那个怯弱柔和的小姑娘了瞥见俞清瑶此刻的笑意,翡翠袖口下紧紧的捏了捏拳头,觉得不能自己欺骗自己了。
对于翡翠的心理活动,俞清瑶并不在意——若不把翡翠逼得狠一点,她怎么知道前世害她闺誉丧尽的可恶凶手,到底是谁?
天知道,她有多少次看到翡翠那张脸,恨不能上去拳打脚踢一辈子的悲剧源头啊,都是拜托这看似忠厚忠良的丫鬟所赐如果她对翡翠很差,时常不给饭吃,动辄打骂,就罢了。可她扪心自问,前世对翡翠就跟姐妹一般知道她喜欢吃甜食,变着花样让厨房做了送来;知道她喜欢漂亮衣裳,故意把衣裳弄破了,然后修改了赏给她穿;怕她身份太低,让人瞧不起,特意教她认字读书……
是不是太好了,好到不像一个丫鬟,所以升米恩斗米仇,翡翠出卖她的时候想也不想,直接让她陷入永不翻身之境?可那样,与她又有什么好处?
这是俞清瑶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到死也不明白,翡翠为了什么出卖她为了这个死不瞑目的疑惑,俞清瑶不得不容下翡翠天天在她眼前晃悠——好处不是没有,至少她比前世更懂得忍耐和克制了。
这不,她等了又等,从柳芽的暗示中看懂了舅母对丽君母亲不满又多了一层,才有了今日之行。
临水轩。
四面开敞,临水而建造的临水轩,其实很不适合病人休养。奈何是沐天怡在闺阁时就住惯了的,谁也不好开口叫她搬。俞清瑶私心里,很觉得偏要挤在这栋算不上奢华的建筑里,是为了临水轩的名字来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让小丫鬟通报后,俞清瑶拾阶而上,步履优雅的进了内室,果见沐天怡“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花容黯淡的模样。
唔,为什么病情加重?应该是听两个女儿说到在国公府贺寿的情形吧嫡庶之别,有如天壤,每一次见长辈都会加深这种差距——但俞清瑶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同情。她是嫡女,可比起国公府元姗儿、元菲儿,又算什么?人家才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世家千金要嫉妒,也该嫉妒她们啊欺负她一个连亲生父母都见不到的孤儿,算什么本事见俞清瑶来,沐天怡“挣扎”着要起来,喘息不止,丽君赶忙按着母亲,一脸担忧,“娘亲快躺着,今儿风寒才好了些。若是为迎清瑶妹妹再被风吹了,风寒加重怎么办?清瑶妹妹心理也过不去的”
多母慈子孝的一幕
换在前世,她怕是刚一看到,心都软了,既羡慕,又自伤,不忍这么美好的一幕被打断。可现在么,她只觉得嘲讽——做戏也不做得逼真些,当她眼睛不好,瞧不见沐天怡脖颈上残余的脂粉么是不是她来得太突然了,没给人家准备时间啊?
“姨妈快别动弹了,天还凉呢。”
沐天怡喘息了下,顺势靠在丽君给她准备的靠枕上,目光无比的柔和、慈爱,“唉,我这身子,不中用啊一时好、一时坏的,倒连累了你两个表姐……”
丽君、丽姿适时的流下眼泪,“娘,您别这么说”
沐天怡含笑,“当母亲的,哪有不操心女儿的。我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咳、咳……”
俞清瑶静静的听着,耐心的等待。
果然,听到沐天怡絮絮叨叨,转移到最终目的,“清瑶,你虽年幼,却似极了你母亲,又聪明、又伶俐,讨人喜欢。而我的两个笨丫头,跟我一样。唉,要是有你的一半,我也能闭眼了。”
说着,用力抓紧了俞清瑶的手腕,“好孩子,我跟你母亲是亲姐妹,你跟丽君、丽姿也算是至亲的姐妹了,除了子皓,你也没有其他姐妹。过日子啊,自然是姐妹齐心,互相有个照应才好。你还年幼,将来便知道有姐妹的好了有什么烦心的,为难的事情,只有姐妹之间才能吐露……”
俞清瑶心道,放心真有心事,我也不敢对您的宝贝女儿提的面上,她点点头,
“姨妈说的是。”
一一七章 反击(下)
一一七章 反击(下)
要好的姐妹,即便遇到要紧事帮不上忙,平时里说说话知心话也是好的,可俞清瑶敢把丽君、丽姿当成“亲姐妹”吗?她又不是傻瓜面上笑得和气,目光中的恳切比起沐天怡“性命垂危、满含期待”的眼神也不差什么了,“姨母说的是,您跟我母亲,可是亲姐妹呢我与丽君表姐、丽姿表姐,细论血缘来可不是最近的姐妹吗?”
沐天怡还以为自己的柔弱、哀婉策略起到作用,眼中散发惊喜的光芒——俞清瑶现在有了“诗仙之女”的清名,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局限侯府了。那些权贵人家,是不会嫌自己后宅多一个有清名的女子增添光彩的可她也不想想,现在才来打亲情牌,是不是晚了点?
“姨母连娘亲幼时在元宵节换装,跟舅父偷偷溜出去玩这种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愧是姐妹情深啊以后清瑶要常常来看望姨母呢,姨母也多说一些母亲年幼时候的旧事,好不好?”
此话一出,临水轩的气氛冷了几分。
沐天怡柔和、慈爱的面具也难以维持——她怎么想到,自己在年前随意的跟杜氏提起的话,居然吹到俞清瑶耳朵里了?心中又气又恨,急的脸上浮起一阵潮红,捂着胸口咳嗽得又厉害了。
丽姿的城府毕竟比不上母亲姐姐,见母亲明明放低态度求恳了,却平白被刺,气得大步走上前,甩开俞清瑶握着她母亲的手,“滚开不要你假惺惺了”
“妹妹你怎么能对清瑶妹妹无礼?”丽君一边斥责,一边屈膝温婉的道歉,“抱歉啊,丽姿她为母亲的病情担忧,脾气一直不太好。”
“大表姐不要担心,区区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上次从舅公家回来,二表姐从后面推了我一下,差点害得我从车上一头栽倒,不是也没计较吗?放心,我才不是心胸狭窄、斤斤算计的人呢对了,还没感谢两位表姐,出门做客时不忘帮妹妹宣扬名声,不然,妹妹怎地在家中学规矩,好好得了个‘京城第一美人’的赞誉?全亏了两位表姐卖力啊”
俞清瑶笑得无比真诚、感激。
可说出的话,句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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