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得没有片刻空隙,偶尔才会想起那个面容俊朗、瞳孔幽深的男子。
想他要是没有中毒,双眼完好,是不是就能跟赵玲玉双宿双栖,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也许是老天戏弄,俞清瑶觉得自己真的快把“偷听”的事情遗忘到脑后了,三日后,舅母忽然说要去报恩寺祈福丽君、丽姿这回没有要求同去,说是母亲昨夜又咳嗽了,须得侍疾。于是,杜氏不容拒绝的把俞清瑶带去了,而且还约好了姐姐大杜氏。
迷迷瞪瞪的坐在马车上,她才恍惚想起来,“报恩寺”的来历。
原来,大周朝开国皇帝带着开国功臣打天下时,曾经受伤垂危,被破旧寺庙的长老所救。后来开国,皇帝皇后感念长老恩德,御笔亲书“报恩寺”。虽地处偏僻距离京郊,不似大相国寺那么繁华,但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被当年长老救过的开国功勋后人,不约而同来会此处祈福、上香。
怪不得赵玲玉定下的地点,是在报恩寺呢想来她是未来皇子妃,轻易也出不得门庭,只有用此理由才能出门一趟吧?
唉,造化弄人,都打算不闻不问,假装自己毫不知情的,可人置身报恩寺里……难道她能忍下好奇心,不一探究竟?想到赵玲玉对孙嬷嬷的先后变化,还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伤人的话呢?陪同杜氏与寺中僧人应酬,又到了各处佛殿拜了拜,奉上不菲的香油钱,被引着去后山精致的客舍,俞清瑶的心一直定不下来。
好在她出门一直蒙着面纱,外人没有察觉。
“翡翠,你在这里替我念几卷经,我想出去走走。”
“唉,小姐。”
翡翠以为这几日她重新得了“宠爱”,正要表现自己的忠心耿耿,念经这么折磨人的事情,她眼也不眨的答应下来了。倒是玛瑙,劝道,“姑娘,后山景色虽好,毕竟不是侯府的花园。倘或遇到了什么歹人,如何是好?”
“放心吧,今日是八大开国功勋后人前来祈福,哪有什么歹人。再说,我也只是沿着山路看看风景,瞅见有人过来,悄悄的躲过去就是。”
为了避免玛瑙闲言碎语的唠叨,俞清瑶换了小丫头的衣裳,这样即使遇到什么歹人,她可以不顾形象的一边大叫救命,一边逃跑——
说到这句的时候,俞清瑶难得露出小儿女的活泼开朗,玛瑙想到自家姑娘才十一岁,少见笑容,加上报恩寺是二百多年的大寺,谁敢在在寺庙里为非作歹啊,满天神佛都看着呢,于是点头答应了。只要求,她也跟着。
俞清瑶知道,不答应是不能了,于是痛快点头。
可出了客舍不远,找了个小沙弥打听后山的景色,特意问了“既安静,又无人打搅”的地方在哪里,心中有数后,随意找了个理由,便把玛瑙甩开了。
她一个人沿着山路走——走路姿势不必在意是否端庄,也不用在乎步伐是否过大露出鞋子,走得虎虎生风,好痛快自重生后,她还没有“脱笼之鸟”的快活自由呢。无论白黑,身边都有人在,即使面对至亲,她也必须端着一张严谨恭敬的面容,仔细提防哪里露出破绽。
唉,活得好生疲惫。
这是第一次,她毫不顾及其他,任性自我的想去做一件事。去后山看没有人干扰的风景,同时,看看景暄……不是看他怎么出丑,而是好奇吧?
好奇那样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怎么面对从云端坠落凡尘的落差。
好好的未来妻子,被人抢了……抢人的还是自家亲属,只能认命。
……
“呜呜,你恨我吧,骂我吧我是一个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女人。明明早就跟你情投意合,可是、可是……”
俞清瑶才发现,自己来的晚了人家已经上演了,赶忙偷偷的躲起来,竖着耳朵倾听。
“景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也不足以形容我的歉意。不管你现在,心目中怎么看我,但我当初,对你是真心的,是真心的……”
美人垂泪,具有极强的杀伤力。
沉默了许久的齐景暄,轻轻的叹口气,“玉儿……我没有怪你。圣旨已下,绝无更改,应是你我命里无缘。从此后,我唯愿你丝萝春秋、花好月圆。”
“呜呜”,赵玲玉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滚滚而落,哽咽着,“父亲命我入宫,我反抗不得。他毕竟是我的生父啊今生你我无缘,惟愿来生……”
作为旁观者的俞清瑶,忍不住生闷气。
好一个赵玲玉,明明是自己贪慕皇家虚荣,毁约在先,今儿倒把责任都推给别人了。哭得楚楚可怜状,是怕景暄怨恨在心,坏了她的好事?
这个女人好生可恨
她这里气喘大了些,那边的景暄面色不变,耳廓却动了动,嘴角微微勾起莫名弧度。
不多久,曲终人散。
一对“璧人”就此分道扬镳。赵玲玉背过身,把沾了花椒水的手帕藏在袖口,换新帕子擦了擦眼泪,含泪,命人把以前景暄送她的礼物打叠好了,还给人家。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声音还哭音景暄看不见,似乎也不在乎什么礼物,恍惚的原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留下一匣子东西,被风吹着,被太阳晒着,许久,俞清瑶钻出来,疑惑的左右看了看两人分离的方向,快步走上前,把匣子抱起来,准备找个机会还给景暄。
可她这个机会,似乎注定……只能等到洞房了。
因为急的团团转玛瑙终于找到了她,并且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林昶也来了报恩寺,这会子正在向杜氏求亲。
自古哪有自己给自己求亲的?偏大家公子出身的林昶做出来了。
他称自己有不得已的原因——坏了俞清瑶的清白。
证据,一截从俞清瑶身上拉下来的袖子。
一三六章 林昶求爱
一三六章 林昶求爱
杜氏长这么大,还没受到过这么大的羞辱,气得脸色铁青铁青的。偏旁边的钦安候夫人大杜氏,也就是杜氏的庶姐,表面关心,实质添油加醋,“妹妹,且慢着恼。事情不辩不明,听他们小辈人说清原委再说。”
杜氏重重哼了一声,使了个眼色,大丫鬟春芽会意,低着头,走到林氏姐弟旁边,要回证据——据说是从俞清瑶身上硬扯下来的“一截袖子”。回到杜氏身边,她低声回禀,但此时精舍里异常安静,不闻一声咳嗽,是以她的声音在场的都听见了——
“启禀夫人,这是丽君小姐前年做的滚雪细纱窄裉袄,才上身两回,因不慎滴了茶渍,洗也洗不掉,丽君小姐不要了,赏给临水轩的丫鬟,但听风扫雪不大喜欢这料子的颜色,嫌素。奴婢觉得衣裳是好衣裳,压箱底白白糟蹋了,拿回来想给其他姐妹穿。前日清瑶小姐来给夫人请安,见了这件衣裳,说是可以给她房里的丫鬟,便拿去了。奴婢记得,应是翡翠妹妹穿了?”
杜氏轻轻吁一口气,不是清瑶就好。
但这里,谁都以为是她们主仆故意做戏,好洗白俞清瑶身上的污点。大杜氏就先抿嘴笑了,碍于杜氏身份,不曾明言,但年纪轻轻、沉不住气的林佩,就没这么好定性了,呀一声惊呼,“想不到婶婶府里的丫鬟这样娇惯,主子赏赐的衣衫都不肯要?”
同是丫鬟的春芽涨红了脸,想要辩解,可是临水轩又不是她能置喙的地方,只能垂着头,把证据袖子里外翻了翻,果见到两滴微黄的茶渍,在其色纯正的滚雪细纱料子上,非常明显。连忙给杜氏、大杜氏过目——虽然些许毛病,但色泽斑杂,丫鬟能穿,主子姑娘万万穿不得了,更别说穿出门了。是以,穿这件衣裳的,绝不可能是俞清瑶本人。
正说着,威远候夫人上完香,带了三四个嬷嬷来到客舍。林佩慌忙迎接,神色紧张,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又瞅瞅杜氏,“婶婶身边的姐姐,说是清瑶姑娘身边的丫头。若果真,那便谢天谢地了。”
威远候夫人查氏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对杜氏、大杜氏礼数粗陋,及至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林昶,才流露出真情,点着林昶的额头,“淘气”
“娘儿子一时糊涂,听说沐家表妹生得国色天香,便去见礼。谁晓得几个丫鬟围着大呼小叫,闹得孩儿好像登徒子似地,挤挤挨挨中,不知怎么就拉了一截袖子下来。唉,总之是孩儿不好,坏了沐家表妹的清白。娘,父亲常说,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本是孩儿的责任,孩儿不能推卸。娘,孩儿刚刚为自己求亲了,正巧娘也在,替孩儿说说。孩儿可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说罢,笑嘻嘻的站在一旁。
要不怎么说,天真的孩子伤不起啊林昶原意也许是出自恶作剧,没有什么恶毒的要致人死地的想法——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看俞清瑶的面容,她都小气的不肯啊?等许了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存着报复心理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作为,可能造成多么大的后果。
前世,他的任性妄为,使得威远候府与安庆侯府百年世交断绝。后者固然抄家夺爵,可前者背负骂名,也没兴盛几年,随后也落败了。
今世,在俞清瑶的巧妙筹谋下,安庆侯避免了大难,林昶唯一的后果是害他自己——毁了自己的梦想。“袖子”事件一出,俞清瑶根本不可能原谅他,连枝相依,百年好合,做梦呢查氏看见儿子安全无恙,慢条斯理的坐在清漆圈椅上,一点也不像儿子犯错被人逮住的,“到底是丫鬟还是小姐?给句准话啊?”
世家公子哥谁不犯点小毛病,自己儿子唐突人家姑娘,查氏压根没放心上。若是丫鬟,哼哼,就是不准备闹大了,塞到府里养着就是。若是小姐,呸,什么亲戚的女儿都拉来充小姐,也看能不能配得她儿子?
查氏这么牛,是有底气的,她的父亲是抚远大将军查世明。齐国公卸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后,十分之三的兵权就是交到她父亲手里。此外,她的夫家除了威远候的爵位外,还有个太婆婆,皇帝的堂姑母在世。她摆不平,回头跟老太君一说,什么事情不能?
杜氏与大杜氏早知道查氏出身军户,粗野惯了,此时见她明明理亏,还一副有恃无恐模样,“贵府就是这般家教?”
“哼什么家教用你猫抓耗子,多管闲事?”
查氏最恨别人提家教,吊梢眉高高挑着,“若不是看在世交的面子上,本夫人才懒得理会。到底是谁,出来啊,躲在后面藏藏掖掖算什么?儿子,你拉了谁的袖子,把人叫上来,当面锣对面鼓的一说,不就完了吗?”
……
没了一截袖子露出吃果手腕的翡翠,低着头,盯着脚尖走进客舍。跟在后头的,是穿着素净衣衫,半点珠饰也无的俞清瑶。除了杜氏,大杜氏、查氏、林昶、林佩的目光都惊慌无措的翡翠身上,没人注意到后面身量不高的“小丫鬟”。
“你的袖子,是我儿子扯坏的?”查氏用最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的审视翡翠,把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鬟,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是、是是……”
“就这种?也好意思称‘国色天香’啊?”林佩窥着嫡母的神情,装成十分吃惊的模样,“哥,你也太没有眼光了吧?”
“唉,人云亦云,我哪里知道被骗了啊”
林昶抓抓头,一脸失望。
翡翠低着头,都快哭出来了。
查氏见了,更生了几分厌恶之心,“罢了,杜夫人,您说怎么着吧?我儿子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这样吧,你定个日子,把这位俞……俞什么来着?抬进府里,免得坏了我们两家的交情。”
大杜氏今日开了眼界,更高兴事不关己,只有她从小到大一直畏惧的嫡妹陷在为难之中,磕着瓜子,闲闲道,“查夫人好气魄。张口就叫人做妾,难道不知俞清瑶,是帝师俞的重孙女?”
“帝师俞?你当我是土包子,怎么会不知道都致仕十年的老家伙了,也没听说俞家有什么在朝官员。”
查氏满脸不在乎。
大杜氏惊得连瓜子皮都忘记吐了,转头无奈的朝妹妹望望,摇摇头,险些笑破肚皮。查氏这般为人处事,多亏娘家后台够硬,无人敢欺凌,否则早被人吃得骨头不剩。帝师俞,是白叫的吗?自当今继位一来,封三公、三孤的朝廷重臣也有两个手了,唯独帝师俞最为特殊。不然当年的安庆老侯爷,眼睛瞎了,不把女儿嫁到皇家,偏要嫁给俞家?
大杜氏摇摇头,觉得给查氏没什么好说的了。横竖不关她的事情,看个热闹罢了。一抬眸,见翡翠身后的小丫鬟面色通红,用力的捏着拳头,仿佛非常羞辱愤恨似地。好奇的看了一眼杜氏,只见杜氏竟然伸出手,一脸慈爱,“去烧香了吗?”
“是的,舅母。”
“怎么换了这一身?”
“舅母不是说要祈福吗?清瑶觉得佛祖面前,应内心虔诚才是。钗环之类,太过累赘,不如素服祈求来得诚恳。清瑶还打算这几日茹素。对了,来时水月师太托我带来几本经书,说是要供奉佛前。”
“嗯,我这便请方丈过来。”
说了几句话,那边林昶才反应过来,原来翡翠不是俞清瑶啊怪不得,身量有差,还以为一个月不见,突然长高了呢“你是……沐家表妹吗?”
俞清瑶身体僵了僵,随即用大毅力强迫自己转过身,缓缓的抬起头,明眸直视林昶。
对此间客舍的任何人而言,不施粉黛、穿着素朴的俞清瑶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面庞秀气,眉眼干净,绝对跟“倾城倾国”毫无关系。但对林昶而言,他的心,噗通噗通狂跳着,手里出着汗,嘴巴长得老大,惊得变成结巴,“沐家表妹……对了,你是沐家的,你是……”
他陷入遗忘身遭所有的狂喜中。
任谁,六岁时迷恋上画中人,从此以为世间女人都是庸脂俗粉,无一人比得过。忽然发现,原来画中人不是画者假象出来的,真有跟画中人一模一样的女子“你见过我吗?”
“见、见过。”
俞清瑶皱着眉,她一直带着面纱,怎么可能见过面。
“在哪里见的?”
“在梦里。”林昶傻笑着说。
俞清瑶干脆的转过身,不用蒲团,直接跪在杜氏面前,忍屈含忿,把林昶如何欺负她一一道来。先是马场上用马鞭抽她面纱,害得她险些落马;客来香酒楼,用言语逼迫她摘下面纱,幸得少卿表哥搭救;今时今日,更过分了,竟然调戏她的丫鬟,败坏她的声誉。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故意选择爆发,是有道理的。今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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