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笑非笑的回头望了一眼。而身旁诧异的看着手帕的杜芳华,眼中一抹狐疑,显而易见,是想到了庶姐杜芳华曾经想要见识梅花篆,俞清瑶当时亲笔所书四个字,不就是手帕上的吗?观其字形,一般无二啊“东风无力?”
原诗的意境深沉,融铸着痛苦、失望、执着、不悔的感情,但独独这四个字拎出来……呃,含蓄不含蓄,缠绵不缠绵,倒像是轻薄的柳絮,透着一股软绵绵的无力的味道。谁暗中传情,会选这四个字呢?远不如“相见时难”啊凭着直觉,杜芳华觉得这是一个局。目标,自然是俞清瑶了。她恼怒气恨的是,杜芳龄好死不死的,竟然也参与其中,害得自己现在想躲也无处躲去“会不会是误会……”
“嘻嘻,三姑娘刚刚也这么说呢,不过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明明德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抖了抖帕子,“我家少爷捡了你的帕子,你怎么没表示呢?他在外面等着你的谢礼哦他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俞清瑶听了,不怒不愠,淡淡的笑着,回头看到林家的侍婢站在一旁,“还不拧他的嘴,混说些什么呢”
杜芳华也气恼这小童儿不知好歹,讥讽道,“府上真是好规矩,内宅里也许男子自由出入了,还满口脏话。换到我家里,早被杖毙了”
“芳华妹妹说什么呢明明德是我爹爹最喜欢的小书童,再者,他才六岁,没妨碍吧?童言无忌,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作甚?”
“呜呜,三姑娘,她们、她们要打我”明明德大眼睛蓄满了泪水,委屈的朝三姑娘林佩说道。林佩笑着摸摸他的头,“放心,有我在呢”
说着话,又抬头看着俞清瑶,眼中的快意一闪而过,装成叹息模样,“唉,清瑶妹妹何必呢硬要扮做冰山,不予人亲近机会。其实哥哥对你一片真心,你早就心中明了吧?不然,嘻嘻,怎么借着机会遗落帕子,暗表相思?”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俞清瑶对此种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人深恶痛绝。只是此刻要是争持起来,不就正中对方的下怀?面色不变,但声音清冷,“聪明反被聪明误,旁人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林三姑娘怕是最知其中滋味的吧”
暗指林佩耍弄心机,把庶姐林环弄进宫中,不想反而成全了在家中不受宠的林环。嫁给了当今皇后嫡出的七皇子,虽是侧夫人,但皇帝所赐,比其余姬妾多了几分脸面。日后诞下麟儿,怕是整个林家都要捧着林环了,哪有林佩立足之地?
一戳就戳中人心。
林佩脸色唰的白了,不防被俞清瑶趁机夺去“证物”——手帕。待她回过神来,俞清瑶已经袅袅的往单独为闺秀设置的席面上而去了。她咬一咬牙,横了心,事到如今,容不得她反悔了只要咬定是俞清瑶“遗失”的帕子,再提一提报恩寺的事情,非要俞清瑶闺誉丧尽,到那时在哄着父母不叫娶俞清瑶过门,妻不妻、妾不妾的,才大功告成呢别以为夺走的手帕,就能掩盖了,除非你能做众目睽睽下把手帕烧了,吞了,吃了,否则……还有个人证呢……
今儿来的闺秀可不少,定国公府的元梦儿、元锦儿两位姑娘,安国公府的赵欣怡、赵欣然,宜春侯府的阮星盈、阮雪萍,靖阳候府的杜芳龄,博望侯府的谢薇薇、谢茵茵,钦安候府的柳沾衣、柳染衣,九江伯的徐岚若,以及唯一一个出身武将世家的查小钗——查氏的侄女。
众多千金闺秀,浓桃艳李,琼姿花貌,更兼身份不凡,将来也会嫁如差不多的人家,做一家主母。除非父兄获罪,抄家夺爵,否则她们就是世间除了宫中女子外,最尊贵的女人了。因此,想和这群骄傲的女孩打成一片,极难。自身的条件要过硬,父兄的权势不可低。说句实在的,俞清瑶若不是大周朝声望最高的“诗仙”女儿,哪有资格坐在席位上?
林佩敢追来,笑眯眯的命人把翡翠唤来,也就是吃准了——在场的闺秀们只会袖手看热闹,不会出言相帮。
“呜呜,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帕子怎么落到林世子手上。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一上来,翡翠仓惶着,瑟缩着,不敢抬头看众多千金小姐们的玉面花容,一个劲的磕头,眼泪哗哗的流淌着。
“呵呵,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翡翠,是……”
“不劳烦了,我自己的贴身丫鬟,哪里需要林三姑娘介绍呢?”俞清瑶站起来,姿态翩翩,扶起僵硬着身子的翡翠,笑着向众多千金道,“跟从我亳城来的丫鬟,唔,虽然手脚粗笨,比不上京城里伶俐,但胜在忠心。”
“翡翠,你怎么哭着过来了,谁欺负了你,说出来,小姐好为你做主。”
翡翠怯怯的看了一眼俞清瑶,又下意识的望了望林佩,心理慌张,怎么跟预想中的不一样啊?但她本就不是反应灵敏的人,越是慌张,越是扯不清,哭得鼻涕都下来了,来来回回只是一句,“小姐,奴婢也不知道,不知道那帕子怎么到了林世子手里,呜呜,奴婢不清楚啊”
越哭声音越大。
便是没注意到这边异样的人,都往这边看了。
俞清瑶的心沉下来,很好。这哭声,大概是提前为主仆感情做祭奠呢机会,她给过了,若是翡翠迷途知返,这辈子不肯出卖她,那她未必不能给翡翠一个安稳未来主仆之情,彻底断绝
林佩恰到好处的捂着嘴,一脸受惊而埋怨的神色,“清瑶妹妹,连你的贴身丫鬟也这么说……唉,看来我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呀。”
旁边的阮星盈问,“什么猜测?”
林佩故意神神秘秘的咬耳朵,末了,很不好意思的抬眸瞧了一眼,似乎再说,“都知道你的小心思了,别遮遮掩掩了。”
众女身份不凡,但也有好奇心的,纷纷问,“怎么回事呀?”
俞清瑶索性等众人都听到了林佩的混淆言辞,才落落大方的站起来,摊开绣着“东风无力”的手帕,翻来翻去的看着,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笑容干净纯美,绝不似即将清白蒙上阴影的女子。
“翡翠,这帕子……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啊?”
“……小姐你忘了,是你吩咐我跟玛瑙几个,做帕子给你啊?”
“哦我说呢,这绣功如此精致,尤其是绣梅花篆,针脚细腻,双面能够可观赏。花了不少功夫吧?”
“嗯,两天两夜。”
“不容易。”俞清瑶轻轻一叹,转而又道,“对了,翡翠,前几日才做了衣衫裙袄。我的份例夏衫八套,做好了没有?”
“还没得呢。”
“呀,正经要穿的衣服你不做,干嘛花两天两夜时间绣这中看不中用的帕子?”
“奴婢……”翡翠涨红了脸,总不能说自己抢时间等待今日吧?
杜芳龄笑道,“清瑶妹妹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这手帕上的‘东风无力’四个字,总不会不是你亲笔所书吧?除了你的贴身丫鬟,还有谁能用自己的字帖做花样子,在手帕上绣字?”
“芳龄姐姐说的是。这个想出用梅花篆做花样子,绣字的人,是个天才。可惜……”
一四一章 局(三)
一四一章 局(三)
“为何可惜”,杜芳龄好悬就问出口了。好在林佩反应得快,先一步捂着嘴笑,抢夺了先机,“清瑶妹妹可真会转移话题。可说来说去,也不能说明这帕子不是你的呀”
回眸望望众多千金——只要今儿把此事落实,如铁案办得妥妥的,日后俞清瑶再也翻不了身,什么狗屁诗仙的女儿,就算是诗神、诗魔的女儿也无用“唉”俞清瑶不慌不忙,无视其他人鄙视、不屑的眼神,走到杜芳龄身边,盈盈下拜,姿态优雅、翩然,叫人瞧了赏心悦目。越是危急时候,越不能失了体面,不然,洗刷了冤屈也会被人瞧不起,认为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是清瑶的不是。前儿赵夫人寿宴,芳龄姐姐不知从哪里听说清瑶会写梅花篆,好说歹说硬要清瑶书写几个字。清瑶拒绝不了,只能献丑写了‘东风无力’四个字。”
几句话道明原委,忽而一转,“可惜清瑶资质有限,学习梅花篆的时间太短。回去后,才发现竟有一个字写错了笔画颠倒,又少写了一笔,真是惭愧惭愧。只能托舅母告诉芳龄姐姐,莫要给外人看到了。”
后面的话,几乎不用说。
就算梅花篆遒劲淡雅,文人喜爱,将之以绣功展现在丝绸上是一种风雅事情,但谁会把写错的字拿来用啊?不怕內行人见了嘲笑吗?一时半刻的能隐瞒,天天随身使用的东西,一旦被揭穿,好生丢脸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嫌疑洗清了。
这时,再回想俞清瑶不紧不慢的问询丫鬟翡翠,谁绣的帕子,为什么衣裳不做,非要在两天之内赶出手帕,又特特指明是亳城带来的“忠心”丫鬟,顿时,大家心理都勾勒出大致情形——小丫鬟刻意绣帕子以陷害主人,揭发此事的林佩、杜芳龄便是帮凶杜芳龄冷汗浸浸,面无人色。
旁人只看她的脸色,就更断定自己的猜测,都不能继续听了。
林佩勉强站直了身体,咬着牙做最后挣扎,“……清瑶妹妹可真会开玩笑。赠人书画,也能写错了?或许是你一时情急,胡乱说的吧?毕竟,除了你,我们这里可没知道梅花篆怎么写的。”
“林三姑娘,清瑶从不说谎。换了其他地方,要找一个精通梅花篆的不容易,但府上嘛……”
林佩的亲祖母水氏,乃是荣国公嫡出,与安庆侯府水太姨奶、奶,是同一家族,都是梅花篆书写的高手啊说到这,不得不提及梅花篆在本朝的一段历史。
“远看为花,近看为字,花中有字,字里藏花,花字融为一体,字体刚劲有力”梅花篆以此出名,但其生涩难懂,普通人能识字就不错了,哪里会下苦功学它?考科举也用不上。只有闲极无聊,有空又有钱的贵族才会钻研。尤其,以前朝的后、宫流行一时。稍微得脸的妃嫔,都习梅花篆,因近看似梅花盛开,喜爱它蒙胧神秘感。后来大周朝新立,大肆打压那些前朝的贵族,于是梅花篆便渐渐现世的少了。
荣国公府……唯一从前朝安稳存活下来的后裔,就某种程度来说,荣国公上的主子,才是真正的十几代的贵族血脉,可以傲视其他勋贵的。这梅花篆,便作为一种类似“传家宝”代代流传。庶出都没机会学习,只能嫡出且资质优秀的子女才能接触到。
可惜,连王朝都有覆灭的时候,何况区区一个家族。水家败落后,族人凋零,会梅花篆的人越发少了。
这也是俞清瑶大胆的拿“错字”糊弄杜芳龄的最主要原因。否则,她明明知道对方要利用“东风无力”四个字陷害她,还大大方方的送上把柄,不怕真被咬住了,挣脱不开?
微笑着拿起手帕,正巧,听到这边争执的各位夫人也过来了——在林佩的计划中,这时候是轮到长辈教训,把铁案钉死的,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俞清瑶一个人表演了。
各位闺秀行了礼后,俞清瑶笑着向威远候太夫人请教,“梅花篆艰涩难懂,清瑶学了三个月,仍常常迷惑不懂。”说罢,便把手上的帕子展开来。
水氏的为人性格……暂且不言。只说她掌握着一门前朝皇族才精通的本领,这种自傲,足以让她在心理上与其他出身卑微的夫人们隔开鸿沟般的距离。想当初,她初嫁威远候府,多少人想求一副梅花篆书画而不得?
一见绣在手帕上的“东风无力”四字,素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她,立时恼了,眉梢高挑,厉声道,“梅花篆乃古拙清雅之体,你竟然将梅花篆绣在日常污秽物件上可恶,难道教你的人没告诫你不曾出师,不得随意将梅花篆显露于外?更别说,四个字还错了三个”
大概没有人被骂后,还感觉舒心畅快的吧?偏俞清瑶这会子的心情,就是如此。
心中大石稳稳的落回原处,态度上却越发恭谨,“那位前辈……的确再三告诫,清瑶素来尊重她,每日临摹字帖时也不敢忘怀。这帕子……是姐姐们拿来与我玩笑的呢”
“即便玩笑,也不能绣在手帕这种轻浮物件上。”
手帕可是贴身收藏,擦汗?擦鼻涕?反正在水氏的印象中,绣在丝绸上可以,但只能是屏风、插屏一类观赏物件上,手帕、荷包都无法接受俞清瑶笑笑的应了。
……
这不过是樱宁郡主九十一岁寿宴的小小插曲。
水氏不是愚昧人,知道俞清瑶当众展开手帕,定有问题,但她对梅花篆的骄傲,使得不得不落入“圈套”,做了俞清瑶最重要的“人证”。得知了原委后,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林佩,命人哄住还在懵懂等待的林昶,不教他再生事。好容易熬到寿筵结束,便要行使家法。林佩虽是庶出女儿,却生来娇媚可人,嘴甜会哄人,知道自己逃不过一劫难,拼劲所有找了后援。二房跟她交好的婶娘,以及……威远候府的最高权利人。
樱宁郡主,年轻时候就不够聪明,老了,更是糊涂了。
不知林佩如何哭诉的,她重重的一哼,“俞家小姑娘胆敢欺负老身的重孙女,哼要是俞青松那个老家伙还在朝廷上,还畏他三分。现在,现在连皇帝见了老身也要叫声‘姑姑’佩儿,你莫怕,你那偏心混账的祖母,待会老身来教训她”
林佩转忧为喜,心道“这回我没事了”,一边流着泪,一边磕头不止。二房的英氏见状,又说了好多话,无非是水氏作为嫡亲祖母,行事不公,一味苛求、责罚子孙,对外人却优待,没有道理云云,下足了眼药。
……
且不提林佩的事后结果,俞清瑶命人把恍恍惚惚的翡翠带回安庆侯府后,不曾打、不曾骂,只问一句,“谁让你做的?”
真凶到底真凶是谁
林佩吗?还是杜芳龄?不,她们只可能是帮凶,绝对不是主谋。甚至前世的“孙念慈”,都应该是台前出面的棋子。一来,她们都是女儿身,再怎么受宠,也知道涉及闺誉的事,不仅仅是女儿家自己一辈子的荣辱,还是背后亲族的荣辱。一旦事发,会收到什么样的处罚;二来,她们年龄不小,有足够的思维判断能力,害死自己,与她们没有足够的好处,反而事发会落得悲惨下场,那干嘛要这么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无冤无仇啊杜芳龄,第一次见面就索要“梅花篆”,分明是为了今日的陷害做铺垫。尤其当时,杜芳龄不停夸赞她,捧她,似要跟她做好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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