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瑶,以后多和雪瑶那丫头交好。她不是嫉妒三丫头吗,想办法让她闹出更大的动静……”
大太太交代着。
婷瑶是庶女,多年养在嫡母膝下,非常明白大太太表面清高慈爱,内里狠辣歹毒的性格。她听着这挑拨离间、逼人绝路的计谋,心中不忍——三妹妹已经不得老太太喜爱,又没有父母在身旁,孤苦无依的,再得罪了二太太母女,还有活路吗?未免太可怜了!
“哼,你当我是害她?我这是帮她!省得她无味的孝心,尽给自己找不快。再怎样,也是安庆侯的外甥女,日日被人嘲笑,嫌丢人的不够么!放心,二太太顶多克扣些份例银子,不敢怎样的,三丫头还有亲娘舅呢,最不济远远的走了就是。”
“倒是我们大房……这些年被二房欺压的太狠了!不想想办法,日后老太爷没了,这家业落到二房手中,可就没我们大房的容身之处了!”
婷瑶听了,顿时一惊!明白大太太的目的,是利用三妹妹,借机找二房的错处。心中的天平,在自身的利益和那点点同情心之间,很快偏向了前者。
大太太瞥到庶女的眼神,知道她已经知晓轻重了,转过头再次面对观世音的画像,躬身一礼——非是她心存恶毒,存心算计一个可怜女孩,而是这世间的规矩,本就是长房继承家业。哪有长房尚有人在,就被抢夺走的呢?
若是老太爷不能下定决心,她就帮老太爷做个决断。
……
而此时,二房的雪瑶也迷糊的问自己母亲,“娘,你说三妹妹能治住那个刁婆子吗?连三叔都被骂了!”
“哼,治不治得住,什么要紧?三丫头病怏怏的,虽是名义上的主子,我看那刁婆娘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不成功才是常理。”
“那您还非要我去找三妹妹,不是瞎子点灯——白费啦!”
“呵呵,闺女,你知道什么。三丫头毕竟是名义上的主子,要是连她的话都不中用,正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人赶走。更能一箭双雕,让合家上下看看,三丫头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辖制不住,软弱无能的紧。”
雪瑶睁大眼,顿时拍手笑了起来,“娘,这计好!这计高!呵呵,我等下去芷萱院瞧瞧三妹妹的黑脸,哈哈!一想到她也被骂得狗血淋头,就开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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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嬷嬷恭谨的请了杨嬷嬷进芷萱院。院门一关,隔绝了外面好奇的目光。
不同于外面人的设想,杨嬷嬷进来后,闭上了那张释放毒汁,能把人气得半死的嘴。睁着一双鱼泡眼,面无表情的盯着坐在海棠凳上的俞清瑶。
然后,直挺挺的跪下,“老奴请小小姐安。”
礼数上,没有任何缺失。可惜,也看不到任何恭敬、尊重之意。
俞清瑶早打听了这位彪悍嬷嬷的背景——八岁卖身到安庆侯府,从烧火丫头做起,凭着一把子力气和一股憨劲,硬是做到了管事嬷嬷。就凭她直呼老侯爷的错处,便知其在侯府的地位不同与一般下人。
然而,俞清瑶此刻关心的不是杨嬷嬷的履历。她在乎的是,杨嬷嬷年过花甲,除了骂人其他事也做不了了。挂在她院子的名下,每月不干事领着一份月例,恐怕是来养老的。
这样嚣张粗鲁、长相不佳、脏话连篇的人,能顺顺利利的干到养老,凭的是什么?
忠心!
唯独一副耿直的,赤诚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忠心,才能掩盖一切缺点!
“嬷嬷,翡翠、玛瑙,你们先出去,我和杨嬷嬷说两句话。”
“姑娘……”
看到俞清瑶镇定的神色,胡嬷嬷只好带着两个大丫鬟离开,不放心的说了句,“若是有事,姑娘唤一声。”
“嗯。”
人都走空了,只剩下俞清瑶与杨嬷嬷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奇特的安静滋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终于,杨嬷嬷鱼泡眼转了转,黄浊的眼中露出一丝惊异。
“嬷嬷,请您帮我一个忙。”
“姑娘请说。”
“帮我查一个人,一个名叫‘谨容’的女子。她……据说是祖母钱氏的表妹。怀孕的时候失踪了。”
杨嬷嬷略一吃惊,随即眼皮耷拉下来,仍面无表情的道,“好。”
随即,无话。
俞清瑶根本没想过劝说杨嬷嬷不要骂人的话,说了也是白说。只在杨嬷嬷转身准备离去时,轻轻的,“嬷嬷也知道如今的情况。我年小力微,又是女儿身,能做的事情有限。日后若有需要,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第十九章 贪财
杨嬷嬷走后许久,俞清瑶都没有动弹一下。维持着原来的坐姿,失神的看着窗外的光线投入内室,落下的一地光斑图案。这世上,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若如这满地的图案清晰明澈,该有多好?
骤然得知还有“谨容”的存在,着实惊怒了几日。可冷静下来,她不得不怀疑,那两个在月夜下提及此事的婆妇,存的什么心?是不是知道她经过,故意提起的?若是,背后是什么人?为什么?
更有关键:谨容,是否才是她的亲祖母!是否还活着!
将查明真相的重任交给杨嬷嬷,自然经过一番思量——自己才十岁,想要离开俞家这个牢笼,没有一二年时间别想;身边的玛瑙、翡翠,皆不可用;胡嬷嬷是忠诚于她,可惜行动都受人关注。一旦有什么动静,那背后的指使者会不会借机生事呢?
唯有破口大骂,惹得俞家上下都不满的杨嬷嬷,才能帮她偷偷的把此事办了。料想卖身契在侯府,没把柄在俞家的杨嬷嬷,不至于前脚出门,后脚就出卖了她。
杨嬷嬷离开芷萱院后,便头也不回的,直接出了大门。及至第二天、第三天都没回来。等待看热闹的,见芷萱院不声不响的做成了,十分惊奇——柔柔弱弱的三姑娘,是怎么劝说胆大包天的杨嬷嬷?
晚饭时分,俞清瑶被贴身伺候老太太的的杜鹃、喜鹊,恭敬的迎入无畏居。老太太亲点,让她坐在身旁,并命丫头,“把三姑娘爱吃的都端过来。”这种待遇,往日只有最疼的孙女雪瑶才有的。
隔在五日前,俞清瑶一定受宠若惊,欢喜的掉下眼泪。可此刻,她只觉得莫名的讽刺,以及说不出的厌恶难忍!
第一次,她认认真真的抬头,目光平视着祖母钱氏,揣摩着慈祥皮相后的真心。果真被她瞧见了,老太太虽然笑得和气,可笑意分明没渗入眼底,多是敷衍和防范——这那是对亲孙女该有的目光啊!
为何她以前没发现呢?
或者她发现了,只是自幼读书,谨记着孝义中的“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的话,把“人生五伦孝当先,自古孝为百行原。世上惟有孝字大,孝顺父母为一端”当成第一要紧事。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想成为“不孝”之人。
结果呢,却被钱氏跟婷瑶联手耍弄,落得那副凄惨下场!
真不知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经书害了自己,还是自己的愚蠢害了自己!
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是淡淡的,在老太太“亲切”的关注下,她不冷不热的应着,“多谢祖母,清瑶吃得不多,已是够了。”
婷瑶微笑着,“还是三妹妹有本事,半柱香的功夫就劝服了杨嬷嬷。不知,三妹妹是怎么说的?我才跟二妹妹说呢,三妹妹总不是吵架吵赢了吧?”说完,用帕子捂着嘴,轻轻的笑。
雪瑶无趣的坐在一旁,剥着瓜子吃,瓜子皮随意的丢了一地。听到婷瑶的话,倒是没反驳——她也想知道呢!
俞清瑶抬头,感觉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过来,心中微嘲,若非为此事,恐怕今日她没这么高的待遇吧?钱氏也未必容她坐在身旁了!
“看大姐姐说的,我们闺中女儿,哪有跟仆妇吵架的,那不是自降身份么?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请杨嬷嬷到芷萱院小坐,说送她一百两银子,百亩水田,如她看中了哪个小丫头,带出去也成。左右她年纪也大了,有个安稳的地方养老,不胜于日日来当差么?”
“啊,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那杨嬷嬷倔驴一样的脾气,直接用主子的身份压制反而不妙,不如温言细语的劝她荣养,既有了体面,又全了情分。
“呵呵,三妹妹好大手笔!三婶的嫁妆里,水田都是通州最好的田地,一亩就是二十多两银子呢!妹妹一张口,就是两千多两银子。”
经婷瑶这么一解说,在无畏居服侍的丫鬟婆妇们,眼神立时变了。早知道三姑娘的母家显贵豪富,没想到富到这种程度!随便一抬手,就是两千多银子啊!她们的月例银子,每月才五百个钱,有脸面的也才一两,干一辈子也赚不到两千两!
俞清瑶在心理暗骂。
她不是爱显摆钱财的人,故意在众人面前说出,自然有用意——传扬出去,杨嬷嬷怕是不会再跟别人透露一丝半毫了吧?一转眼,瞥见雪瑶与二太太满身不自在,尤其是后者,简直露出贪婪的红光,恨不能据为己有。
“瞧大姐姐管了几日家,算账果然爽利多了。妹妹倒没思虑那么多,只是想杨嬷嬷毕竟是救过曾祖父的老人,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多给些就多给些,也算为曾祖父尽了一份心了!”
婷瑶脸色一白。什么叫“算账爽利多了”?不是暗指她满身铜臭嘛!可恶,她本一心同情,没想到人家不领情。好,来日方长,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雪瑶知道内情,好奇心得到满足,又恢复了原先做派,撒娇的扑到钱氏怀中,“祖母祖母,雪儿快要过生辰了,您可要给雪儿好好办一场!”
“胡闹,到十八雪儿你才满十三,又不是整岁又不是及笄,在家吃碗长寿面就是了。”二太太假模假样的呵斥。
“呀,我的雪儿都十二岁了,是大姑娘了啊!”老太太完全遗忘了身旁还有令一个“孙女”,摩挲着雪瑶的娇容,欢喜不已,“老二家的,雪儿的生日宴不能马虎!给我好好的办!请戏班子,多邀几个宾客。平日里人都说你吝啬,怎对亲生女儿都小气起来?你怕出钱,从我份例里出就是了!”
“啊,哪能了,让老太太破费……”
“好啦!雪儿生得这样好,将来求亲的人肯定把门槛踩破。她还能在家几日?自然要好好的乐呵乐呵!还有你们,婷瑶、雪瑶,姐妹间也别生分了,到了初六,一定得来!准你们吃酒耍乐,谁要是托病我可不饶!”
一面笑说,一面慈爱的拍着雪瑶的背脊。
雪瑶偏着头,朝婷瑶、雪瑶露出得意的笑容。
第二十章 决定
从无畏居回来,已经是星辰漫天。头顶高悬着半轮明月,又大又亮,如水的月华倾泻下来,落在两旁栽种的树木上。凉凉的夜风也在凑热闹,一阵阵得到吹来,刮得夜草瑟瑟的响。
俞子皓不理会跟随的人,硬是跟着到了芷萱院。
一关院门,他便迫不及待的抓住俞清瑶的手,“姐,你没事吧?我听说、都听说了!她们……也太过分了!这么欺负姐姐……”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仿佛受委屈的是他自己。
“前两日就想来看姐姐,可李嬷嬷不让,说姐姐病中不好打搅!我知道,她们是怕我来的勤,会得罪了管家的二伯母!可我想送东西过来,也不准。说我分了心,偷了懒,读书不认真,太爷爷就不喜欢我了!”
对别人,俞清瑶都能轻易的接受,唯独弟弟——也许是俞子皓纵马飞奔,得意飞扬的纨绔印象太深,难以把日后那个俊美非凡、凉薄绝情的弟弟,和眼前单薄瘦弱、睁着一双清澈眼睛向她诉苦的小小孩童联系在一起。
她试着调整自己——祖母钱氏是假的,与她没半分血缘关系,但一母同胞的弟弟,绝绝不是假的!就这么一个骨肉至亲,怎能推到外面呢?从现在起,她必须承担起做姐姐的责任来。弟弟犯错,她要纠正;弟弟受伤害,她要帮着讨回这笔帐!不管是谁,别想踩着她们姐弟的头上!
“姐姐没什么事。委屈……也不觉得。皓儿……”
唤着弟弟的小名,尘封的往事一幕幕浮现,早被遗忘的童年记忆中,原来她们姐弟真的曾相依为命、相亲相爱过。不然,这句小名儿,为何让她无比的感慨?心思电转间,俞清瑶已是沉下心,口吻轻柔,“皓儿不必担心。雪瑶她们只能在日常小事上占点便宜,不敢怎么样。她们的父亲连举人都不是,而我们的父亲,是大周朝的探花郎。将来……走着瞧吧!”
“嗯!”俞子皓听了,信心十足,泛红的眼眶陪着黑黝黝的眼珠儿,显得非常可爱,“姐,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也考上科举,做像爹爹的探花郎!就能把爹爹救回来了!”
俞清瑶听了,心脏猛了一缩,痛得无法言语。努力深吸一口气,方强颜笑了下,“是,皓儿一定要争气,姐姐等着你跨马游街呢!”
小家伙得到鼓励,再也不说读书枯燥,整日被人管制了,磨磨蹭蹭呆了一会儿,后来天色实在不早,在李嬷嬷等人百般催促下,才走了。
他一走,俞清瑶脱力的倒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爹爹……若历史没发生改变,怕是就这一二年了吧?母亲也在后年开春不久,便离开人世,她们姐弟成了真正无父无母的孤儿!
若非如此,舅父也不会在两年后派人来接她们去京城。
母亲沐天华,是安庆侯唯一的嫡女,自幼娇生惯养,比现在的俞清瑶还甚。身体不好,两次生产又损了身子,任外祖、舅父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名贵药材,总不见效。后曾祖父同意,特许母亲不必早晚侍奉婆婆、主持中馈,去四季如春的临州将养身体——怕母亲有个万一,这与安庆侯府的联姻,就成了结仇了。
可没想到,精心调养的母亲也没熬几年,就撒手尘世。
父亲……名扬天下的探花郎,才高八斗,惊才绝艳。那又如何?他不是外人以为的,忧国忧民,自请去西疆镇守国门。边疆三年一轮换——皇帝还怕大臣将军拥兵自重呢,父亲怎么一去八年不归!
真相是,父亲得罪了天潢贵胄端亲王!端亲王乃皇帝亲弟,也是唯一没被猜忌的亲王。因为他年龄太小了,在圣上登基那一年出生,母家也清贵,是当年支持皇帝登基的重要力量之一。皇帝很乐意表示自己心胸宽广,是以对幼弟疼爱非常。
父亲年轻时候气盛,得罪了端亲王,被变相的流放,去边疆那等苦寒之地!无诏不得返京!
纵然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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