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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清瑶有那么脆弱吗?她不太热衷交际,更早就习惯顶着别人的一样目光存活。得了圣旨后,她不出门,是为离京做准备。光是人选,就选了三天。据杜氏道,金陵书院要去三年呢,肯定要选几个合心的人。
经过翡翠一事,俞清瑶对身边的丫鬟要求变高了——忠诚,没有忠诚,再伶俐也不要。同时,要求也变低了,只要忠诚,能力稍微弱一点的,也接受。
一等丫鬟定了纹绣,二等丫鬟定了默儿、珍珠、珊瑚。绘绣是家生子,全家都在侯府,不想独身离开,纹绣只一个母亲在侯府,提出把母亲也接去。俞清瑶亲自见了纹绣的母亲裘妈妈,见人倒很爽利,在厨房下帮忙,可用,就答应了。
另外的一个大丫鬟名额、一个二等丫鬟名额,还有几个小丫鬟,目前留心着,看表现再说。
东西呢,俞清瑶本意是不要侯府的,但杜氏的热情,舅舅的坚持,沐薄言的赖皮,非要她带上几样轻巧的家具。重点是梳妆柜,以及她的紫檀螺钿雕花床。因为工匠的精巧手艺,是可以拆卸下来,到了金陵找个工匠,组装上去就可。用杜氏的话说,“女孩子家别处可以省略委屈,但梳妆台打扮和床上安眠,这两件事情上不能马虎”。至于衣物、零食、药物之类,不消多提。
联系车马行、准备护卫人手,这些都是俞锦熙在忙,俞清瑶也不过问。她只打发人往定国公府给元清儿、元姗儿送离别礼物,靖阳候家的杜芳华,钦安候家的柳沾衣、染衣姐妹,连宜春侯家的阮雪萍、阮星盈姐妹也没忘记。
各处都有回礼,元清儿、姗儿姐妹,杜芳华、柳沾衣、染衣,还亲自过来依依惜别。唯独阮家姐妹没有回音。遥想当初结社,是多么快活自在?彼此相处,轻松惬意。俞清瑶淡淡的摇摇头,驱散自己怀念的想法。
她应该知足
因为俞锦熙终于退让了,答应陪她一起去金陵,能逗留的时间,还不短——皇帝终于发现父亲是文科探花,不是武科的,已经任命父亲做《广平大典》的编纂官。
这个编纂官,算是临时官?隶属与翰林院,从六品。因为要全国大面积的收集图书,不能都运到京城再筛选,哪是多么浩大的工程?耗费人力物力。所以,需要精通文墨的人,先去各地挑选一番,把认为需要的留下。
金陵文风一直是南方最强盛的,加上地处交通要道,南下、北上都很方便,算是一个据点。未来一段时间,俞锦熙肯定要留在金陵办公了。
寒冷的腊月,很快要过去了,十二月三十日,俞清瑶迎来了自己十二岁的生日。
这一天,她盛装装扮了,去别院见母亲。大冷天中,在垂花门外的小亭里等了半天,得到的消息是——母亲身子不好,暂时不见客。
客?她是客?
好吧,她也一直当自己是客来着。
回头预备离开——得不到母亲的一句生日祝福,她也习惯了。
没想到刚抬脚,就听到顺娘一声冷笑,“自己的生日,巴巴的过来了。怎么不想想,你亲娘生你的时候,是难产差点死掉”
一句话,令俞清瑶置身冰雪中,寒意侵入骨髓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只觉得天际间那抹黯淡的云层太厚实了,压得人心情不好。
又抬脚走了一步,听的顺娘继续冷笑,“我看啊,世上的不孝子女,都活该天打雷劈亲娘十月怀胎,以自己的骨血孕育了你,拼死挣扎在鬼门关,生了你,不回报就算了,还帮着外人喝自己亲娘的血天底下有这种女儿吗?”
俞清瑶抿着唇,面色苍白的出了别院。
院门口的马车,不知怎么,不见了。空荡荡的街口,一个人影也没有。
天空,飘下几片雪花,没多久,越下越大。唰唰的落在地上,把一切镀上洁白——不管是屋顶的瓦片,还是腥臭的臭水沟。
也许她的人生,就如同这冰雪世界,寒冷,无依,看起来白茫茫很是干净,其实,谁知道内里的污浊,不是附上洁白的雪花就能掩盖的。
一六六章 火锅店
一六六章 火锅店
“别人是做了继室填房,跟先头夫人生下的孩子不睦,关系扭着,处处拖后腿。怎么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的,就这么跟我离心离德?”
里屋内,沐天华斜斜靠在熏笼上,轻轻捂着胸口抱怨着。那姿态,仿佛兰菊带着清愁淡怨,真有“捧心西子”的病态美,活脱脱一副传世的“美人蹙蛾眉”图。她穿着一身寒烟紫流彩暗花云锦长袄,发髻是繁复的芙蓉髻,戴着三只镶宝石凤蝶鎏金银簪,顶端攒着三多纹点凤珠钗,仿佛是才从外面回来不久,外面罩着的大红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还撑开挂在大理石屏风上,带着未散的寒气。
“夫人,莫生气了姑娘年纪还小呢,不懂事。”
年过四十的锦娘,是逍遥别墅的“总管”,此刻自然要负担其劝解的任务。她轻手轻脚的捧上一碗莲子红枣羹,放在红木炕桌上,态度温柔,语气温婉,叫人一看就心生好感——至于内心里转着什么念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还小呢都十二啦”
越想越是气闷,沐天华摩挲着手腕上的蜜蜡手串,犹自愤愤的,“我似她这么大的时候,常常进宫陪伴先皇后,进退、举止,也没有什么大人提点。可你听到我做过什么过分、失了体统的事情来?”
锦娘端着脸笑,“夫人是云阳公主的孙女,教养、言谈、举止,不消多说了。只看您久不在京城露面,可十年也没听过哪家闺秀能越过您去,就知道了。可别为今天的事情生闷气了,当心身子。知道的明白是姑娘行事懵懂,不知道的,还只说我等不会伺候。”
正说着,眼角的余光瞅到刚刚指桑骂槐的顺娘进来,丢了个眼色,面上非常诚恳,“奴婢们挨骂几句,倒不要紧。万一夫人又发病了,自个儿难受,奴婢们想替也替不得,干着急。就是王爷知道了,心疼您,可怎么办”
“唉”沐天华揉了揉胸口,仿佛凝聚了秋波的剪水双眸,露出淡淡的愁怨,“这颗心碎了,也没人知道。”
顺娘等身上的寒气散了些,才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一扫刚刚的阴阳怪气,无比的恭顺,“夫人,何出此言?何必为不贴心的人感伤?论理,这话不是顺娘能说的,只是顺娘伺候夫人多年,这颗心是完完全全向着夫人,有些话不吐不快。”
说罢,站起身来,大有“路见不平”的“侠义”风范,“都说女儿是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可俞家姑娘,虽说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说句大逆不道的,她又没吃过夫人一口奶,怎么记得夫人为生她差点死掉的恩情?有奶就是娘,她在那边长大,从小到大,都听从那边的吩咐,当然是人家叫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哪里知道夫人的难处?况且就是知道,怕也不愿意帮夫人。”
一句话说得沐天华脸色煞白,啪哒一声,蜜蜡珠串扯得掉咯一地。
虽然珠串价值不菲,可谁也没有低头看一下,忙着收捡。
锦娘故意沉下脸,
“大胆顺娘,这也是你能说的?别忘了自个身份”
顺娘装成不服气,“夫人知道我的忠心,俺是凭一腔忠肝义胆,说句实在话罢了要是夫人生气,怎么打骂惩罚出气,俺都不恼;可不能因为俺替夫人抱不平就骂俺”
连“俺”的土话都说出来了,沐天华摇头一叹,“罢了顺娘是直脾气,我还不晓得么”
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在前,再有两个“忠心”侍婢暗中挑唆,沐天华已经认定俞清瑶这个女儿,跟自己是和不来了。她不想着自己抛弃在前,带给女儿终身难以洗刷的羞辱在后,反而觉得自己明明想着补偿,却被伤了心,好生难过。
“罢了,横竖我生了她,又不欠她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一句话说完,到底想到生产之苦,拼死挣扎生出了个这么个磨人的东西,难道真如某人所说,儿女都是父母的债?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锦娘与顺娘交换一个眼神,见好就收,急忙道,“夫人请宽心戚神医早说过了,夫人若是放宽心,五十正寿可活,若是一味黯然神伤,怕难长寿。夫人不想想自己,也为王爷考虑啊”
“是啊,才听说太妃再次上表,要册立夫人为侧妃呢这个时候,你何必为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半辈子的期盼?那不是因小失大?”
“也是。”
不愧是跟了沐天华十年的人,对她的性情无比了解,两句话说得她重新欢喜起来。想惠太妃是何等固执人?端郎若不是下了十二分的苦功,哪能得太妃再上表呢?可见端郎对她的心,真真的。沐天华嘴角重新挂上了笑容,淡淡的吩咐,“清瑶人走了?叫备好马车送她。”
顺娘一怔,还是锦娘反应快,连忙笑着,“这还用夫人吩咐?”
“知道你们做事周到。唉她虽是我亲生的,但跟我不是一条心。也不指望她多孝顺,罢了,从此后远着吧你们日后见她,礼数不差就行。”
“是,夫人。”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各有异色——不管处于什么原因,她们想要挑拨离间,破坏沐天华与俞清瑶本就摇摇欲坠的母女感情,是肯定的。原因?一来,俞清瑶是沐天华的亲生女儿,可不是她们的,人家母女感情好了,那日后她们什么事?没有亲生女儿,她们的位置才“突显”出重要地位么再者,俞清瑶看似普通,其实是个“不安分”的,早点扼杀苗头与摇篮之内,也免得日后惹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第三么……自然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了。
那今天,她们成功了吗?应该说,完成了九成九。
至于剩下的那一丁点,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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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白色的骏马不惧风雪,在雪地里踩出两行规整的蹄印,速度飞快。俞清瑶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回头,就见一声嘶鸣,白马的前蹄高高抬起,嘎然停在俞清瑶的头顶。
然后,缓缓的放下,距离近得几乎擦着鼻子。俞清瑶甚至能感觉到白马喷出的热气。
手软了,脚也软了。后知后觉的她,才反应过来,差一点就见阎王爷了,有木有可那位坐骑的主人,矫健的跳下,穿着木兰青鹤氅,精神抖擞,冲她直笑,“怎么一个人?”
听听这话,若是不提,还以为是不太熟悉的人呢谁能想到这位姓俞,名讳上锦下熙的,是她的生父?生母避而不见,为了莫名事情叫下人给她难堪;生父又是这副形容。她是不是倒了八辈子霉愤恨的冲上来,给了一击“左勾拳”,外加“右钩拳”,声音大得连俞清瑶自己都没想到,“你丫想踩死我啊?”
咚咚一连打了十几拳,打得俞探花左右不支,连连后退,扬着脖子避免打到脸,“哎呦、哎呦,瑶儿,你听爹说,爹怎么会想踩死你呢?”
“还敢说你不想我死,干嘛骑着马冲我?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冤枉、冤枉今天是瑶儿的生辰,爹不是特意赶过来接你?”
“接我?你怎么知道我会被赶出来?”
俞清瑶停住了,双眼一挣,随即想到了什么,恨恨的收敛了“暴行”。她就知道,平白无故的,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犯不着当面打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能够迁怒到她头上的,脚指头也知道源于谁啊看着父亲忽然望天,假装迷糊的表情,她想了想,暂且记下。
“哼,还说来接我,怎么就自己来了?连马车也没有我坐哪里啊”
“不是有马吗?瑶儿你跟爹同乘一骑。”
“才不要出了巷口,就是街市了,人来人往的,看到了多不好。”
“怕什么我的女儿,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俞锦熙洒然一笑,伸手一拉,把俞清瑶捞起来,再纵身一跃,哒哒哒,已经骑着马走了。
看来,十年的历练,早把当年的文弱书生,改变成一个马术娴熟,不亚于背地猎人的武士。
俞清瑶被父亲搂在怀里,骏马飞驰,迎面吹来的寒风几乎令她睁不开眼睛,可背后传来温热的体温,还有那种敦实可靠的感觉,简直与刚刚置身别院的彻骨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这对比,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管父母各自的选择如何,她不插手,不置评。
虽然,父母复合,对她的好处不言而喻,完整的家庭,令人称羡的“天作之合”,还有畅顺的婚事。换做其他人,肯定要进行一番努力,这边说说好话,那边低语哀求,亲生儿女居中拉煤,比媒婆强多了。可她冷静分析后,选择袖手任由发展下去。
这是一个经历过,有着成熟想法的“成年人”,才理解的“强扭的瓜不甜”,姻缘尤其如此。
“瑶儿,如果我跟她……不太好的话,你可怎么办啊”
“凉拌。”
“可是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你也是我亲爹。”
“要是我们反目成仇了呢”
不知什么时候,马蹄停了,原地打着转儿。俞清瑶也静心思考,问过本心,坦然的回答了三个字,“我姓俞。”
掷地有声。
无论何时,她都深知自己是谁,绝不会因为外界对她的评价,抑或地位的改变而动摇。
……
“哈哈哈”的大笑声,一直传达到小小的酒馆里。这是一家非常偏僻的火锅店,店主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手艺极好——十年前俞锦熙就是常客,托探花郎的大名,十年后人家店主还记着。
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鸳鸯火锅,一面乳白色的汤汁,一面是火红的,冒着红油。几根葱白,与红枣在里面翻腾。随后,一样样手脚麻利的摆上豆芽豆腐,蘑菇,泡好的笋干,木耳、芋头,粉丝,还有切得薄薄的羊肉片,鸡丁,鸡翅、鸡血、鸭血、肠、肫、肝、鸡爪以及鸭掌,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这是……”
“火锅啊没吃过吧?”俞锦熙嘿嘿的笑了声,得意的道,“冬天吃火锅,最好不过了来,尝尝。”一边说,一边把羊肉片在白色汤汁里刷了两刷,亲手夹给女儿。
俞清瑶惊讶,哪里是为了见到火锅?说实话,这真是寻常百姓家常见的东西。至于为何上流贵族宴会中不见,估计几个人一起刷来刷去的吃法,不为接受吧可她前世落魄时,没少亲自做火锅,真的不稀奇。
顺从的张开嘴,吃了,她忍不住发出提问,“为什么带我来这?”
“咦,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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