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引出了另一件麻烦的事,那就是神器的存放。神器乃采天地之灵气而生,本身有着很强的法力。要想维持它的效用,就必须以纯阴之气供养。狐族虽大,但拥有纯阴之气的却只有媚狐一族,所以这供养的担子也自然落在他们肩上了。可是,媚狐族的仙力与仙帝毕竟是云泥之别,要他们供养神器,分明就是等于让他们成为神器的祭品,以己为饵。原本媚狐族也默认了这样的命运,每一百年献出一个仙力卓越的人祭祀神器。可到了媚姬当族长的时候,她却恨透了这个对他们十分不公平的事实。于是……她带兵叛乱了。他们媚狐一族本来专司治愈,对于战斗的事并不在行,所以叛乱最后自然是以失败告终了。媚姬被判极刑,元神永远禁锢在锁魂塔中。然而,谁也没料到,这个强悍的女子竟不顾元神惧灭的后果,使用‘移世幻术’跑到了人界。而本身被仙帝封印的媚狐族禁忌——‘蚀身术’也因为这次法术扭曲奇迹地回到了她身上。
这个狐族派出大量人手到人界寻她,但都无功而返。直到三百年前,狐族族星的偏移,我们才找到了元神正在渐渐消失的她。那时,她在笑,狂傲地、疯狂地笑。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是漫溢的餮足。没有人不因此而感到不安,但包括再次身为仙帝的影雾也束手无策。
我想媚姬当年是帮助水溟建立了水溟宫,但同时也在他体内留下了媚狐族的灵力。她本是期待这灵力能随着骨血传给后代,但她却不知道水溟有龙阳之好,一生未娶。
‘水溟无潋’应该是水溟在感受到身体内这股灵力时,自创出来的吧。但是,以凡人之躯施行法术,始终是不行的,所以你们才必须取处子之血自补,否则必定衰竭而亡。可是,无论怎样补给,身体本来的精力也耗损大半。所以,你们都不长命……”落下最后一个字,枫亟的心脏一阵不可节制的疼痛。
落魇痴痴地看着光秃的樱树,丝毫没有为枫亟口中的故事所震撼,也没有对他最后的话感到不安:“这个我知道,水溟宫历代宫主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及时在即位后没怎么使用过‘水溟无潋’的,也因为当年学习时耗损过度,早早离世。我没有期望过我能活很久,其实早在我报完父仇的那一刻我就可以去了,这几年,算是偷来的了。我该知足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应该知道。”枫亟从身后将他揽入怀中,承诺般地说。
落魇闭上眼,安静地靠在这具温暖的躯体上。何苦呢?明明知道自己心中没有他,为何还要这般不要回报的付出?
在很早以前,落魇就可以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了。过度地使用“水溟无潋”,深植体内的血蛊,每日黄昏的蚀身疼痛,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宣告他的生命将走到终点。但他不后悔,因为他的痛苦和死亡可以换来尘穆多年的平安无事,只要尘穆没事,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即使是……生命……
“落魇……”枫亟的轻唤拉回了他神游的意识。他睁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把水溟宫的事交代一下,和我回狐族吧。影雾已经从沉睡中苏醒,他可以帮你换生,让你同我们一样,拥有漫长的生命。”
换生?漫长的生命?那意味着什么?——他不能再回到轮回,就连企求与尘穆来世再次相遇的机会也没有了。不,他不要。即使来世依旧是悲剧重演,他依然愿意和尘穆相遇。如果要说他傻就说他傻吧,他早已中了尘穆的毒,生生世世都解不了了。可是……枫亟呢?这个追寻了他几千年的痴心狐狸又将情何以堪呢?
他,难以选择。更,难以回答……
僵持的沉寂被一个怯怯地声音打破了,白衣侍者低着头,身体因怕这不适时的打扰而招来杀身之祸而微微颤着。
落魇从枫亟的怀中走出,整理了一下纷繁的情绪:“什么事啊?”
“二护法请您到后苑去一下。”小侍的声音仍然是颤颤的,看来是真的被落魇这一身冰冷之气吓到了。
后苑?那不是段琳住的地方吗?青沭竟然开口叫他过去,那么一定是出了什么连他也没办法应付的事情了。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至少,在眼下,她还不能死。想着,落魇急步向后苑走去,而枫亟,依旧是紧随其后,那般无悔……
走进后苑,一股浓郁的药味呛得落魇有些受不了。“怎么了?她没事吧?”看着正在收拾医具的青沭,落魇劈头就问。
“谁给你说她出事了的?”青沭有些茫然,他只是让人去叫他过来,可没有说过段琳出事了啊。
“没出事?”没事吗?那就好。
“谁说他没事的?”
“你……”落魇一时间气结。以前紫烨总说青沭说话说半截掉人胃口,他还不以为然,现在他算是领教到了。“那你叫我过来到底为了什么?”
青沭没有理会落魇吃人的眼神,淡淡地说:“她怀孕了。”
落魇的眼中立刻浮上了惊讶,接着是平和,最后变成了揶揄。
“几个月了?”
“三月不足。如果你确定在她来水溟宫之后没有别的男人碰过她,那么她肚里的孩子就是你的。”青沭依旧淡淡的,丝毫没有在意床上段琳伤心欲绝的眼神。
“是吗?哈哈哈哈……很好,实在是太好了。”落魇大笑着走向段琳。看着那一张仇恨和羞愤的脸,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了更多的快意。
拉起段琳的下颌,落魇轻蔑的笑道:“我的宫主夫人,从现在开始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了。水溟宫建宫三百多年,还没有一个宫主留下过子嗣。作为第一人,你的责任可不轻啊。”
段琳恨恨地瞪着他,因为全身穴道被点,她只有用怨恨的眼睛望着落魇,希望能将这个魔鬼般的男人诅咒到死。
落魇意兴阑珊地放开段琳,转身对青沭说:“放出消息,太子尘穆的妻子段琳怀了我水落魇孩子,现在是水溟宫的宫主夫人。我要它在三天之内,传遍整个尘国,当然,要包括……皇宫!”
京城
皇宫
明黄色太子服的尘穆沉着脸,紧握奏折的手指因用力而隐隐泛白。堂下的众人低头跪着,苍白的面容与微颤的身体充分昭示着他们心中的恐惧。
“整整三个月,你们呈给本宫的奏折就只有‘暂无消息’四个字,太子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现在好找到人了,可竟然……竟然是……是以这样的方式得知的。”尘穆重重地将奏折扔下,满腔怒火随着奏折的落地洒满了整个房间。堂下的众人更是抖得厉害了。自从一年前,五皇子死后,太子的性情就开始变得有些阴狠。而水落魇的被劫更加平添了他的阴鸷。现在的尘穆,早已不是先年那个温文尔雅,待人以善的皇长子了。他是尘国的皇太子,是具有强硬手腕的尘国储君。
“我叫你们派人与东方竺好好联系,叫他小心水落魇。你们是怎么做的?水落魇回到水溟宫不到三个月,东方竺的所有势力就被轻而易举地剪除了。你们说,本宫留你们何用!”一掌击下,再次地怒气冲天,堂下的众人早已是噤若寒蝉,颤抖得有如秋风中的黄叶。
看着堂下人惶恐的样子,尘穆无力地靠着椅背。他也知道水溟宫行事的诡秘,要想对付他们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几百年来,尘王朝对于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深知水溟宫的难缠。本来他也打算就这样与他们和平共处下去的,可是……雪焱……
再次念到这个让他心痛的名字,本以为已经淡化的回忆再次鲜明的涌出。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要背叛他?对了,他还下了血蛊,难道他对自己的恨已经到了非用这种歹毒的手段解决的地步了吗?雪焱……你就这么恨我吗?
尘穆闭上眼,脸上是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他喃喃地开口,如呓语般地对身后的女子说:“难道这还是我的错吗?”
女子没有开口,只是蘸起笔洗中的水,在桌上写下五个字:“生死一念间。”
尘穆摇摇头,低头道:“不,不是我的一念,而是他的一念。他已经选择这样做了,我还能怎样?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理清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吧。”
抬起头,尘穆一扫阴霾:“兵部尚书,本宫命你三日内挑选三千精兵,随时听候调遣。能做到吗?”
“能。”兵部尚书努力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尽力平静地说。
“很好。余下的人就分头去调查水溟宫的位置,检验一下东方竺提供的地形是否正确。浅尝辄止就好,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众人唯唯的应声,隐隐地还可以感觉到那恐惧的气氛。
“好了,都下去吧。”
众人叩头遵命,如获大赦地疾步离开,心里暗自庆幸项上人头还稳稳当当。
久立于门外的蓝衣将军这时才踏进殿内。尘穆看见他,沉沉的命令道:“去通知武林各派,叫他们准备一下。十日之后,我亲自带兵,围剿水溟宫!”
蓝衣将军兴奋地得令,满脸欣喜地信步而去。
尘穆回头看向身后的女子,只见衣衫迎风,白衣轻动,那单薄的背影决绝得仿佛能撕裂所有的希望。她,是在责怪他吗?可是,他也是逼不得已啊……
抬头,闭目。沉寂的殿内传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放下手中的琼脂玉杯,看着殿下待命的众人,落魇不禁莞尔。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尘穆果然在三天前带兵向水溟宫进发,而且扬言不灭水溟宫誓不返朝。武林上也有一大群随之前来的人,有想一举成名的,有想趁乱分一杯羹的,有想借机捞点水溟宫奇珍的,也有想一亲水溟宫主芳泽的。总之,什么样想法的人都有,但他们的目标却是出奇的一致——灭掉水溟宫。
落魇在心中冷冷地笑道,这些人都有些过于天真了,要是水溟宫真的是如此好对付,尘王朝建立至今三百年,为何没有一位皇帝敢动水溟宫分毫,即便是有,恐怕也是吃了闷亏,不敢对外宣扬吧。不过,来者是客,既然他们想来验证一下水溟宫的实力,那么他就成全他们好了。
“魑、魅、魍、魉听令。”
“属下在。”
“带领你们部下到各自的地方去‘迎接’太子殿下。记得一定要‘隆重’,否则他们会说我们水溟宫不懂礼数的。”
“是。”
魑魅魍魉四人领命退下,殿内剩下的人,也在落魇的命令下各尽其职去了。偌大的溟潋殿就只剩下一些侍者和殿下的六人。
落魇靠在玉座上:“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就好了,没必要先去浪费时间。”
“可是,魑魅魍魉他们能将‘迎接’做得‘隆重’吗?我有点担心。”银辰不如落魇的乐观,脸上露着微微的忧色。
“放心吧,他们四个可是继你们之后的水溟宫护法,要是这点事情就完成不了,那留他们还有什么用。”
银辰轻轻地点点头,心中的担忧还是没有褪去多少。墨残看在眼中,不免也有些不安。“小魇,我们还是去看一下吧。毕竟这次尘穆是卯足了劲来的,你不出面很正常,可要是连我们都在这里待着,未免有些轻敌,这可是兵家大忌啊。”
落魇有些无力,他的几位师兄仿佛都很会杞人忧天,既然他们都这样担心,他也不好再阻拦了。“那你们也去看看吧。不到必要时候,千万别出手,留机会给魑魅魍魉,好好锻炼锻炼他们。”
“是。”四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欣喜之味。
落魇不禁失笑,好像除了他,这里的每个人都很重视这次对决。可是,这次的讨伐明明是针对他来的,不是吗?
“落魇,”枫亟低低的说,“一会需不需要我出手。”
“不用吧。那些小喽罗,我还是有能力对付的。”枫亟什么时候也这么多愁善感了,哎~真是受不了。
“那尘穆呢?他的武功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你准备怎么打发他?”
落魇无所谓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白衣下的身子也不由一颤。是啊,尘穆……
“要不要我来……”
“不要!”落魇立刻否决道。可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仿佛泄露了些什么。他看向枫亟的眼,很清楚的发现那里有着一道很深的伤口。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错了。”
哪个意思?落魇,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枫亟在心里轻叹,一阵熟悉的疼痛随之涌上。
落魇从袖中拿出几快透明的硬片,熟悉而小心地拼凑起来。枫亟沉默地看着他,知道那硬片被摆弄成一柄通体透明的长剑,他才露出少许不解的目光。
“我之所以说让我来,就是因为这柄剑——冰敛。自古以来,水火不容,炎冰难合。可以前却有一位铸剑师铸造了一对炎冰双剑,剑身通体透明,仿佛凝结的水和火。很多人出重金购买,但铸剑师却把它们无偿地送给了一对江湖情侣。他说,希望这剑能如人一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不过,愿望和现实的距离永远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有跨越的。虽然这对情侣的剑术在当时已算独步武林,但那些夺剑的人不惜小人,用卑鄙的手段将他们谋害了。这对侠侣死前很是不甘,他们将自己的血抹在剑上,并诅咒以后得到这对剑的人,无论至亲还是情侣,最后都会反目成仇,致死方休。
本来,这只是人死之前的怨咒,没有人会在意。可是几百年下来,每对拿到这剑的人都很巧合的不得善终。于是,人们也就隐隐的传说这对剑是魔剑。
到了三百年前,水溟跟随尘渊征战四方,偶然之间得到这对剑。尘渊欣喜万分,随即将水剑——冰敛送给了水溟。水溟害怕诅咒不肯接受,尘渊则坚持一人一剑。双剑如人,相依相恋。水溟被他最后的话感动,接受了水剑。可到最后……诅咒还是灵验了。水溟因为心冷离开尘渊,建立了水溟宫,并以三十不到的年龄辞世。尘渊也在一次狩猎中不慎坠落山崖,早早离世。
这么多年来,冰敛剑被作为水溟宫信物代代留传,恐怕,为的就是与尘王朝对决的这一天吧。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