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逍完全把这个问题当空气,自顾道:「看你脸色很难看,该是伤的不轻,来,跟我回寨里,我好好让人帮你补一补。」
殷旗剑字字铿锵有力道:「我·要·你·放·他·出·山·林。」
被这一吼,顾云逍总算收起笑容,默然的望着殷旗剑,林子里,虫声鸟鸣不断,微风轻轻的送着。然而几十个人却像僵尸一样,动也没动,也完全不敢发出声音,只每双眼紧迫的望着顾云逍,似乎在等他下什么命令。
风城从没见到一个人可以光这么沉默的站着,就给人如此强烈的压迫感,让人血脉几乎要倒流起来。
「殷旗,你的要求总是令我那么为难…」好不容易,顾云逍总算又笑了起来,这一笑气氛登时便又柔和起来,大伙紧缩的肩膀忍不住松懈下来。只听他淡淡叹了口气又道:「可我又偏偏抗拒不了!」这话一出,登时引来几个不满的声音道:「山狼!这不是违背了我们的寨规吗?
「是啊,怎么可以留下活口?」
「他会去报官的!」
顾云逍总算漫不经心的将眼光飘向风城,自在的松松筋骨,笑道:「报什么官?他本身就是官了啊!两江侠将,风六爷,你们没听过吗?」
这话更不得了,几十个大汉登时紧张的握住凶器,剑拔弩张的瞪视着风城,激动异常的吼道:「山狼,你疯了!那还放他走?」说罢,一伙人更是此起彼落的问着:「殷旗,为什么你会跟他走在一起?」
「是啊,殷旗,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是带他来抓我们的吗?」
面对着这一串串紧迫钉人的问题,殷旗剑一个也没有回答,仍只阴沉的望着顾云逍。
顾云逍却一副事不关已的耸耸肩道:「殷旗,你看见了,我就算想放他,却也没法这么一厢情愿啊!」
殷旗剑深吸口气,冷凝了双眼,忽然便拉住了风城的手道:「好,那我就跟他一起走!」
青筋在顾云逍额头不易查觉的跳动一下,但听他冷冷道:「你觉得你们能活的走出这山林吗?」
没想到殷旗剑这次不但不翻脸,反而笑道:「走不出去,就死一块儿啊!」说着,朝风城扬扬眉道:「让你跟我一起死,不会觉得很委屈吧?」
原本风城还有些紧张,然而看到殷旗剑这无所谓的神情,不由得怔忡的点点头,随及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殷旗剑没料到他会接出这么有情有义的话,登时有些目瞪口呆,不过这句话却在顾云逍身上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见他原本松泛的双拳捏的骨节啵啵响,英俊的脸也阴霾的可怕。
气纷僵持不下半盏茶,顾云逍已决定不让他们有机会再”聊下去”,冷冷道:「我只保证他能”活着”待在山狼寨。」
殷旗剑马上又坚时道:「他必须出山林。」
顾云逍深吸一口气,阴阴的瞪视着他道:「好,那么,就一起死吧。」
「你!」殷旗剑清秀的脸登时涨的血红,似乎气极,然而顾云逍的态度却也硬如坚石。
顾云逍挑眉笑了笑道:「看来,你很明白我的意思。」
殷旗剑瞪视他半晌,才阴森森道:「好,好,让他活着待在山狼寨。」
这时该风城呆住了,刚刚殷旗剑还想和自己杀出山林的,怎么半刻不到却又改变了心意?!
他急急的望向殷旗剑,殷旗剑却已将他抛下,自顾的走出人圈,谁也不再理。
顾云逍淡淡瞄了风城一眼,眸子露出一抹复杂的意念,随及才沉声道:「把他带上寨。」
「山狼,他是官爷啊!」
「是啊,万一他逃出了寨子,我们的行踪…」
顾云逍扫眼一瞪,沉声道:「你们聋子吗?我只保证他在山狼寨是活的。」随及不再理会众人,跟着殷旗剑的后头走了去
大伙这时才明白,言下之意便是风城一旦出了山狼寨,生死就不在他对殷旗剑的「保证」范围了,到那时,要杀要剐,他不会出声音的。
第六章
上了山狼寨,风城总算明白为什么两江府衙都无法破获这个贼窟了。
原来山狼寨的形成方式并不像一般的强匪窝,它是由几十户民宅相连座落而成,换个角度说,倒有点像是一个村落,而山狼则是这个村庄的领袖。
他定了个特殊规则,便是同意强匪成家,但要他们携家带眷的住在寨子里。
要知道,这些凶悍的盗匪多少都是曾被通缉或自刀口苟且偷安而活下来的,因此能在另一个世外之地重新”成家立业”,对强匪们来说都十分难得,所以向心力便相当强,再者,为了能维持住这”难得”的安定环境,约束能力便也就增高。
话说他们让风城住在一个小隔间里,有床有被有桌有椅,一点也不像是”犯人”,反倒像在作客一样,而这个小隔间则藏身在一个大帐篷里。
大帐篷的大厅是山狼寨的「集会中心」,除了睡觉,他们所有的活动,包括分配工作、战利品,甚至伙食都在这里
风城的行动受到五个人一组的轮流看守,刚开始都无法出房门,因此一直待了将近三天的一个夜里,殷旗剑的身影才出现。
被软禁本来就出乎风城意料,然而当他见了殷旗剑苍白的病容,所有的急迫都被一股强力的忧虑填满:「你…还好吧,山狼为难了你吗?还是背部的伤又复发了?」
「对不起…」殷旗剑过去的清秀俊美完全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人的憔悴与暗沈,连声音都有气无力道:「我一上寨就很不舒服,全身发热,背后疼的很,所以一直倒在床上,没能来看你…」
「那一定是溃烂了,寨里有没有大夫?」
殷旗剑摇摇头,脚步轻浮的走进门,风城将他拦腰扶坐下来,又道:「那让我看看伤口吧…」说着竟要脱去他衣服。
殷旗剑忙轻推开他,抬眼瞧着忧心忡忡的风城一眼,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是官爷耶,被人关在强盗窝不担心,竟管起我的伤来了?」
他的话还是那么令人难以作处,风城被他说的尴尬万分,只得坐下来,吐口长气道:「嗯…对啊,那天你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和我闯出去…」
殷旗剑扬扬眉,笑了笑道:「你很失望吗?」
「不是!」风城觉得他的神态有些暧昧,不由得急道:「我只是一下子有些错愕…」说着,殷旗剑的脸色突然变的更加青白,风城终究忍不住道:「殷旗,还是让我看一下伤口吧!」
殷旗剑怔怔的望了风城一下,忽地才垂下眼神道:「看了…又能怎样?你又不是大夫!」
风城听他不愿,心里正琢磨着要怎么说服他,却见他缓缓站起身,就手将衣服解了开来,然后慢慢走向他床铺趴了下来。
风城赶紧冲到他身边,将衣服掀开,果然,那青白的背上,一条斜长刀口,正大剌剌的躺在上面,两旁的肉块肿的老大,同时还夹渗着黄白不接的颜色,敢情根本都化了浓。
风城惊呼着:「你…上了寨竟都没处理吗?」
殷旗剑双眼紧闭着,吃力道:「我不让他们弄。」
「为什么?!」
「不想让他们碰!」
「你…你在想什么啊!你这样子会死的!」
眼看着风城整个人慌乱的在屋子里转着,殷旗剑心头一阵复杂,面上却仍苦笑道:「你干什么这么急呢?我死了不让你更省事!」
风城被他说的一阵惊骇,然而,这个问题他早就问过自己了,只是思虑了半天仍然搞不清自己何以一见了他,就完全失了理智和分寸,只一心的不希望他出事。
「你…别再说这些了,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好好治疗呢?」
殷旗剑凄凉一笑道:「想死啊!」不等风城反应,殷旗剑忽然朝风城伸出了手,充满苦楚道:「风城…好痛…这样死法好痛苦…」
看着他痛苦不堪的神情,风城瞬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咬着牙就冲出了门,朝着外头看守的两喽罗激动道:「你,你…去拿伤药!快!」
殷旗剑受伤却不医治,山狼寨是通人皆知,寨主顾云逍还为此和他当众大吵一架,因此风城的话不禁让他们迟疑了。
但见两喽罗你望我,我望你,正不知该不该听话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飘送过来:「他要什么,尽管拿给他就是。」两喽罗寻声回望,却正是寨主顾云逍,因此忙匆匆的跑了开去。
顾云逍今天看起来有些憔悴,双眸已不似那日的明亮。
便见他抿紧嘴唇,淡淡的扫了风城一眼,随及用手比了比,示意他关上门道:「风城…借个步说话。」
风城有感他似乎不想让殷旗剑听到,便随手带上了门。
「我大概知道你救殷旗的事了…」顾云逍背转身道:「嗯…我想搞清楚,你的用意到底何在。」
「我没什么用意,我救他,完全…完全是因为…」说到这里,风城自己的心突然紧缩起来,因为,到现在为止,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啊!
「因为什么?」
「他…曾经对我手下留情!」他顿了顿,心里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便又道:「今日一救,就算还清了债,若我还有机会活的走出这里,从今往后,狭路相逄,各为其主,也没什么顾忌了!」
「就为了报恩啊?」顾云逍一副不以为然道:「那可真是个正直的人啊!」
风城心里明白,若就这话题夹缠下去,实在没什么话再自圆其说了,因此他忙回身开门,同时道:「我现在是在你的地盘上,你想怎么想,我无所谓,倒是殷旗剑,他毕竟是你的弟兄,他受那么重的伤,你竟完全不加照料,真不知你的弟兄们何以要替你卖命!」
顾云逍听的当场变脸,愤怒难当的指着他的脸吼道:「你是永远也无法想象,他在我心中到底有多重要!问题是,你到底灌了他什么迷汤,竟是怎么也不让我的人医他,却死活的爬到这里来向你求救!」
风城一怔,错愕道:「他…干什么这样折腾自己?!」
顾云逍看他不像装傻,不由得压抑了怒火,冷笑一声道:「他干什么这样,你竟不知道?」
风城神色严然的摇了摇头。
顾云逍怔了怔,瞬时笑的前仰后合,风城被他的态度搞的有些莫明烦躁,却又没什么立场质问,只得呆立着。
但见他笑了好半天,眼泪都要流了出来,才道:「殷旗呀,殷旗,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为了这样一个人受苦,别人却是半分没领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想明白,那还不容易!」他侧头想了想道:「这样吧,反正他也不让我碰,所以他就先寄放在你这儿,你好好帮我照料照料,等到他可以下床了,我自会告诉你一件…嗯…」顾云逍用着充满邪气的笑意望着他道:「你…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
在风城悉心的处理下,殷旗剑的伤总算弄了干净,上了药,风城吊的
老高的心也放了下来。
灯烛下,但见殷旗剑用迷离的双眸,意念复杂的望着风城,风城也不知为什么,竟受不了他的注视,下意识的避了开道:「殷旗…你好生休息着吧…」
殷旗剑缓缓闭上了眼,淡淡道:「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那…嗯…我请你的弟兄抬你回房休息。」
殷旗剑登时大眼一睁,脸泛潮红叱道:「你干什么赶我?这是山狼寨,我想在哪睡,就在哪睡!」
「可是…他们不会让我出去的!」
殷旗剑翻翻眼,一脸气极无奈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刚的意思是,我现在还不想睡!」
话一落,两人间瞬时漫着异常尴尬的沉默,风城实在受不了了,只好转口道:「殷旗…嗯,你怎么会走上盗匪这条路呢?」
殷旗剑似乎颇佩服他能编出话题,不由得天真一笑道:「你出自名门,书香世家,自是衣食无缺,我呢,父母都是强匪,一生出来当然就注定得当个强匪!」
风城皱起眉头道:「木直如绳,人力屈曲可以为轮,只要你反躬自省,弃暗投明,不再重蹈覆辙,一样可以脱离这样的困境!」
殷旗剑听他神情认真的侃侃而谈,竟是越听越想笑道:「风六爷,我倒问你,我如今弃暗投明,还有命吗?」
风城一阵迟疑,千思百转正想再反驳时,殷旗剑已又道:「再说,你现在在这里的事若被旁人知道了,你认为,他们信你跟我没勾连吗?你不要天真的想说服我了,人生天性的体验,身为强匪的我绝对比你透彻,就如你所说,刚开始,兄弟们是因为没饱饭吃才做案,现在却是习惯它来的容易而贪恋,但相对你们为官的,起先或许也是想张显正义之气,到后来,却又是哪一个不为了升官发财而来?」
风城是个率性汉子,本就拙于口舌之辩,如今殷旗剑这入木三分,一针见血的话更是堵的哑口无言。
殷旗剑瞧他发楞,不由得闭上了眼道:「风城,我还是那句话,要我金盆洗手,只有你跟我一起归隐,你考虑考虑!」说罢便不再说了。
这个意见殷旗剑已说第二次了,风城仍是一阵发怔,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便也不放手去想,一颗心只对刚刚他的长篇大论省神。
第七章
风城在这山狼寨已待了将近一个月,殷旗剑也在他房里住了一个月,今天,殷旗剑一早就不见风城人影,心一骇,忙奔出房里找他,却在大厅里被顾云逍拦住了,同时,和他吵了一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
「殷旗,我看那风城大爷似乎并不了解你对他的用心良苦!」
殷旗剑翻眼瞧他,一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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