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候,孔学文推门而入,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眼,便走到叶鸿皓跟前,低声说道,“我亲自把人给你带回来,这事就这么算了如何?”
叶鸿皓抬头冷冷地看着孔学文,他知道是季阳让孔学文来求情的。之所以把地点定在这里,恐怕也是因为孔学文的关系。良久,他回过来看着张烈,从桌子上端起酒杯,干脆地一口饮尽。“她在哪儿?我要亲自去接人。”
张烈终于露出了笑意,看来这位余小姐对叶鸿皓的确非同一般,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样感情不好。“余小姐在金帝。我带你过去。”
听到这儿,孔学文终于舒了一口气,答应季阳来当说客,他自己其实没有多少信心。叶鸿皓的强大气势已经让他后背冷汗淋淋,暗自庆幸叶鸿皓还没打算这个时候灭了张家。
余心很无奈地扶额,翻了白眼,自从昨天被人带到这里后,没有人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现在看到张晴,她明白了。此刻她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咬牙切齿地吼道:“张晴你到底有完没完?”
她是疯了吧。不过是离个婚而已,至于像个疯子似的到处咬人吗,简直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趁一时之能。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吧,这么没完没了,就算是耐性再好,也总有磨光的时候。
“真是对不住,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把你请来,吓着了吧?”张晴呵呵冷笑,眼眸流转望着窗外渐渐亮成一片的璀璨灯火,强装的笑容渐渐褪去,“很恨我吧。我也恨你。记得那年,我刚刚遇到他,就喜欢上了他。那时候还小,偷偷的喜欢,悄悄地看着他,不敢告诉他。我费了那么大的劲终于能和他上同一所学校,可他身边却有了你。”
张晴转过来看着余心,“为什么会这样?”那时候,她问了自己无数次,可谁也不能给她答案。哥哥说,那个人配不上她。可她谁也不要,只要他,只要他。然后,哥哥终于受不了,给她出了主意。
什么酒后乱性,什么奉子成婚,呵呵,如果不是她爱惨了他,怎么可能会毁了自己也要得到他。
“他抛下你出国,我想我的机会来了,如果他真那么爱你,怎么会舍得离开你。所以,我跟着他一起去了。我为他做饭,打扫房间,陪他上课……可他却告诉我,他想你。哈哈……”张晴自嘲的笑着,当年的自己真傻,“我怎么能让他回去找你!”
“你不是已经得到他了吗?”
“是啊,得到了。如果我和他不是还有一个女儿,他可能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我等啊等啊,从天黑等到天亮,你试过这种滋味吗?他明明在你前面,可他的眼睛从未落在你身上。在他面前,我连空气都不如。”
余心闷闷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知道为什么我会先提出离婚吗?”
第二十三章
知道为什么我会现提出离婚吗?
这句话像魔咒一般徘徊在余心的脑海里,一遍一遍,最后连她都觉得其中浓烈的压抑和无助让人窒息。
是什么原因呢?
张晴如此爱着季阳,可最后却也抵不过时间的煎熬。想要换来的真心还没有得到之前,张晴便被这无法承受的负担给压垮了,只能默默退出,以这样的方式成全她所谓的幸福。
可真正的幸福是什么呢?
余心想,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不同。但很多东西都是在我们失去之后,才恍然大悟那就是我们要的幸福。
季阳能够为了张晴来向她求情,说明他对张晴并非完全的无情,或者说,对他而言,自己只是曾经万般不愿下失去的美好,想要怀念,想要深藏,也会想要重新找回,但在这过程中,他已经将自己的心交给了身边默默陪伴的人而不自知。
张晴的成全纵然伤心绝望中的无奈之举,其中又藏了多少的爱意深沉。
沉沉的夜里,绵绵细雨滴答滴答地交织成一曲变奏曲,远处成片亮起的灯光都变得黯淡萧索。
余心拥着薄毯蜷缩在阳台的藤椅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外模糊斑驳的影迹怔怔出神。那天叶鸿皓将她带走之后,她再没有见过张晴。最后的那段谈话却一直徘徊在脑海里。
是谁说,在爱情里,谁爱的深,谁伤的最重。
以后,她会不会也变成另一个张晴,充满痛苦依然无法放手。
“在想什么?”客厅的灯唰得亮起,将笼罩在整个屋子里的黑暗一下子驱散。叶鸿皓站在玄关处,拧眉望着缩在阳台上一脸茫然的小脸,有些心疼地走过去,将她整个儿抱进卧室,安置在大床上。
余心手指轻轻地拽住他,“皓,你爱我吗?”
叶鸿皓微微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她这么反常竟然是在想这个问题。他返身在她旁边坐下,手指划过她略显苍白的面颊,那天张晴对她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那天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心事重重,惶惶不安。
如今听她这样问,他俯下身轻轻地吻她。她那么娇小,盈盈一握,放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他不得不轻柔小心,从额头、眼睛、鼻子、脸颊,最后印上唇瓣。
她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回应他。他的手指与他的唇一样的灼热,热得她如被烫到了一般忍不住颤栗。她能感觉到身体此刻的变化,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他,不让他离开。
她怕。
只有如此深深占有彼此,贴近他的身体,感受着他抑制不住的热情,才能知道他到底有多爱,才不会害怕。
快天亮的时候,他还停留在里面不肯出来,她累得眼睛根本睁不开,只听他在耳边一遍一遍的问,“心儿,不许离开我。”之后,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叶鸿皓正在客厅看报表,听到动静,抬头淡淡道,“醒了,想吃什么?”
余心伸伸懒腰,走过去勾住他的脖子,“怎么没有去上班?”
叶鸿皓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她抱在怀里,“我要出国去开会,大概一周左右。接下来这段时间看不见你,所以想多看看你。”
余心瞪眼,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急急地喊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低低地笑着,“昨天你难得主动,我哪敢扫兴。”
“你真是的。”余心炸了毛似的,抓起手边的抱枕砸他。
粉红色卡通抱枕被他轻而易举地抱住,捏了捏,柔弱软软,果然很舒服,怪不得她窝在沙发上一定要抱抱枕。
看他拿着抱枕揉捏的样子,余心不禁噗嗤笑出了声,扑过去把抱枕抢了去,自己则不满地用手指戳他的胸口,“讨厌啊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三点的飞机。”
钟表上显示的时间十一点。余心有些沮丧地低着头蹂躏手里的抱枕。叶鸿皓从后面拥着她,“看你睡得太熟,再说昨晚你的确是累着了,所以就没叫你。一起去吃东西吧,顺路送我到机场。”
她只能闷闷地点头,起身去换衣服。明明只是短暂的离别,她心里却生出无限的伤感和不安,放佛这便是永别。
吃饭的时候,余心吃得很慢,故意拖延时间,叶鸿皓也不催,只是在旁边默默地陪着。到机场的时候,已经两点半。
秘书拖着行李站在登机口,遥遥的招着手。那边余心终于露出笑脸,跟他告别,他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柔声说道,“等我回来,给你一个惊喜。”还没有走,他便有些舍不得了。
余心咯咯地笑着点头,“快走吧,秘书小姐都快哭了。”
昨晚她太情绪化,他太纵容。而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口钝钝地痛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滚烫地烧着心口。当时的她还不知为何会如此难受,很多年后,这一幕就连回忆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就是在这个机场,她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回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阵阵凉风吹得她浑身发抖。她看见母亲憔悴得靠着走廊里的椅子坐着,鬓角白发斑斑,眼睛一酸,流下眼泪来,哑着嗓子叫了声,“妈!”
余妈妈茫然地回头怔怔地看过去,见是余心,蠕动着嘴唇,“心儿,你来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因为父亲生病,而一直强装镇定的母亲此刻终于找了发泄口,一下子哭了起来,眼泪横流。
“妈,爸怎么会突然就病了?之前,我给你们打电话,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余心抹了抹眼泪,焦急地追问,她每次打电话,爸妈都说很好,很好,怎么突然就病重了呢?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有些疲惫看了眼这对母女,“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你们可以进去了。”迟疑了一下,医生又说道,“病人在昏迷中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余心。你们哪位是余心?”
“我,我是她女儿。”
“嗯,你去看看他吧。他有话对你说。”
“妈。”余心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却颓然地松开她的手,满眼沧桑,“你进去吧,他会告诉你的。”
余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放佛很久很久,她都回忆不起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像个孩子似的,蹲在医院门口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哭。
背后的真相和实情如此震撼和尖锐,除了哭,她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情绪能表达那一刻她内心的绝望和痛苦。
泪眼婆娑中,她看见母亲站在她面前略带怜悯地望着她。
她张了张口,嗓子干涩地发不出声音,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无助又惶恐地一下子坐在冰冷地面上,仰着头望着母亲。
余妈妈叹口气,走过来拿着纸给她擦眼泪,“丫头,你爸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知道你们离了婚,我们是庆幸的,毕竟这事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如果有天他知道了,你一定会受伤的。丫头,答应妈好不好?”
余心呜咽着,一双泪眼看着自己满眼怜爱疼惜的母亲,她无法拒绝,却心痛难忍,昨天还在抵死缠绵,此刻却要一刀两断。
“妈……”她仰着头痛哭着,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曾经那一幕幕的美好,在瞬间破碎都化作了这泪珠。“我答应你。”
放下了心中最大的担忧的余父,在第二天中午去世了。
第二十四章
四年后。
有人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
当看见商场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余心不屑地笑了起来。或许是笑的太难看,吓到了孩子。小男孩仰着头,软软糯糯的声音喊道,“妈妈,痛痛吗?吹吹就不痛了。”
余心蹲下身体,紧紧抱着孩子。
四年前,她独自处理完父亲的后事,辞去了工作,留下了所有有关叶鸿皓的东西,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就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四年后,她重回故地,不是为了见她。可想起还是依然疼痛。
她至今记得,她最后给他的留言:我们结束了。
“余心。”
她擦干眼泪微笑着迎上来人,“雨柔,我来投奔你了。”没想到离开Y市后,她会和林雨柔成为朋友,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也是林雨柔施以援手。
林雨柔一头齐耳短发,精干地职场套装穿在她身上都能多几分妩媚,她眼睛一眨,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快步走过来,手指戳在余心的额头上,“臭丫头,回来不知道提前打招呼的吗?电话揣包里是要下蛋不成?”
“形象,你好歹也注意一下形象啊!”余心痛呼,稍稍向后退了几步,抱起小宝贝。
林雨柔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毫不犹豫地伸手捏住小宝贝的脸蛋,叫道,“哎呀,真是太可爱了。”
余念嘟着嘴,一脸不满地瞪着怪阿姨。真讨厌,每次见面都要捏人家的小肉肉,“好痛的啦。”
对于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余心捂嘴在旁边偷笑。林雨柔对念念的疼爱不下于她这个母亲,事无巨细考虑周详,似乎想将所有美好都给念念,这让余心自叹不如。这些年,她既要工作,又要带孩子,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忙里忙外,对念念的照顾也有些疏忽,尤其是去年母亲去世后,她陪念念的时间就更少,关心不够。
想到儿子的乖巧懂事,余心总不免觉得心酸。这次会Y市也是为了念念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
“哈哈……”林雨柔甩着秀发,抱臂道,“走吧,房子已经收拾好。离第一幼儿园只有两条街,等你找到工作,要想搬走,我绝不拦着。”
林雨柔话说到这份上,余心便不好推辞,拖着行李去了林雨柔租的房子,安顿住下,又给余念办理入学手续,找工作,等一切步上正轨已经过去一周。找工作的时候碰到了不少事,最后,她还是选择去了林雨柔的公司。
公司规模不大。林雨柔在一年前离婚后,就从林家脱离出来,独自创业,跌跌撞撞一路走来,公司也算是刚刚有了起色,正是缺人之际,余心便没有再推辞,立刻上任。
“我出来创业几乎是与家里决裂的,资金、业务哪一件事都要抓,现在这个时候,办公室还缺个行政,你要不试试?”林雨柔笑着看着余心。
余心汗颜,自己虽然这些年因为念念的关系,一直在做行政,可听雨柔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压力山大。
林雨柔拍了拍余心,笑得一脸得意,“好不容易把你从外地逮回来,怎么样也要给撑着。我就是看中了你骨子里的那股子韧劲。”
余心笑笑,点了点头,“看来很难拒绝了。那我们合作愉快!”
“余心,欢迎你的加入!”林雨柔伸出手,那手指白皙修长透着力度,余心想这样的人就该属于这样的战场。
自从上了班,生活便跟着忙碌起来。余心本来以为林雨柔是个骄纵的人,可进入公司后,才真正认识到了一个全新的林雨柔。在这里,她能屈能伸,进退自如,在客户面前陪得上笑脸,在公司板着脸发号施令,像一个女将军,在她的战场上,运筹帷幄。
不知不觉会被林雨柔影响,有时余心也会陪她去应酬,却很少喝酒,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送她回家。看着她一个人住在冰冷的屋子里,烂醉如泥,余心就更觉得这个女人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