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夕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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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夕起相思-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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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也发觉了,这些年,她始终未敢直视过他的眼。只见一个下人在豪格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他顿时变了脸色,告退而下。

这时海兰珠终是坐不住了,望了望诡谲的天色,正想告辞。转念一直未见肃亲王福晋哈达那拉氏出迎,问了问奴才才知是病倒了。想起豪格突变的脸色,怕不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念着身份,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内堂探望。经过侧园的时候,竟然听见有呜咽声自墙后传过,接下来一个奴才撞了上来,逃命般大喊着:“王爷!饶命啊……饶命!”只见豪格怒红着眼,正提着刀追砍着一个包衣奴才。身后若干侍女则围着一个木板痛哭。

“给我抓住他!”豪格一声怒喝,侍卫便死死摁住了那逃命的奴才。海兰珠站稳身子后转身便要走,却被喝住。“站住!”豪格皱了皱眉头。“谁叫你来这里的?”她气不打一处来。“没人叫我来,敢情要是知道贝勒…王爷是在虐杀下人,就是打死我也绝不会来。”

“住口!你知道什么!”突然一个侍女大呼。“王爷!不得了了,庶福晋她…她还有气儿!”海兰珠走上前一步,只见一个身着素面暗花袍子的女人正惨白着脸不安稳地躺在“七星板”上。长发纠结散落在满是落雪的地面上,卷曲成一个漩涡。身下隐隐有殷红的血色渲染开来,一瓣瓣缓缓绽开来,远远看去竟是触目惊心。

当海兰珠看到那女子的脸庞时,不由得呼吸一窒。如果说妹妹布木布泰和自己有六分像,那么这个女子便是八分。她转身便朝着豪格怒道:“你——”豪格的脸色阴晴不定,手腕一转便剁掉了求饶奴才的一只手腕。“去告诉你主子,庶福晋她还活着!只要我还没死,她就甭想一手遮天!”

接着众人便一窝蜂的拥入屋子,血渍赫然淅沥地拖了一路。“你的福晋她……”海兰珠最见不得别人受罪,不由得皱眉问道。豪格冷笑,洞悉一切般缓缓低语:“没什么……不过是小产。”她咬牙:“你这个冷酷的男人!”他挑起一眉,用指腹仔细拭去刀刃上的血珠。“冷酷?”他似乎毫不在意。“这话从宸妃娘娘口中说出倒真教我汗颜。”

“王爷这话从何说起?”“你!”他将大刀一挥,地上便传来噼啪地震响,可见这刀“的确”分量。“难道你的心是铁石么?在看到了穆珠的容貌后你还肯这般无动于衷?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无关轻重?我对你——”

“王爷!”海兰珠大声喝止他,只觉头皮发麻。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间——“你的福晋在里面叫你呢……”

豪格冷着脸,愣是不吱声。对视了好半晌,她终于支持不住地低唤。“求求你——”快离开吧。他的眼神满是复杂,冷漠又疼惜着,疼惜又着实恨着。反反复复翻搅着不知是何种感情,唯有这揪心的疼如此真实,让他几乎窒息般地需求,只要看她,就无法自抑地失控!无关任何理由和欲念,他就是无法移开视线!僵持之中,突然一个下人来报。“王爷,正福晋有请宸妃娘娘。”

海兰珠几乎是逃命地来到哈达那拉氏的塌前。随着侍女推开门,一股子呛鼻的烟丝味夹杂着浓烈的药香便扑面而来。有午后淡淡的烟火气息穿透窗柩散落在层层围满帷幔的炕上,一双异常苍白瘦长的手正无力挂在炕沿,仿佛察觉到海兰珠的到来,微微动了动指。海兰珠忽而想起两年前,刚嫁来盛京时的情景,哈达那拉氏塞给自己的那锅“阿芙蓉”(鸦片),还有平生第一次失去孩子的痛楚,那刺入骨髓般的记忆,染满了殷殷红的血……想忘,忘不了。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了绣櫈上,哈达那拉瘦长的脸已经削瘦不成人形,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看便知是病入膏肓。“哈达那拉氏只能坐着给宸妃娘娘行礼,娘娘吉祥。”哈达那拉氏宽大的袖子下一双惨白的手抓住了海兰珠,她一惊,只觉那双手冰凉的可怕。哈达那拉氏的眼睛忽而尖锐,直直瞪着海兰珠。海兰珠没有退却,简单回了个礼,便移开视线。有下人正退出,其中一个还抱着格格打扮的小姑娘,不过六七岁的样子,手中还攥着几个“嘎拉哈”,熟睡着的小脸还挂着口水,红红的脸蛋很是讨喜。

“那是我的四格格。”哈达那拉氏付出一抹极淡的笑。“原本,她应该还有个弟妹,只可惜——”

只是语气极轻的几句话,海兰珠却听的心尖疼。今天是怎么了,刚刚瞧见豪格的庶福晋流产,现在哈达那拉氏又提起她没掉的孩子,所有人是成心让她也跟着哭才痛快不成?

“天聪七年我怀第二胎时,娘娘可曾记得还隔着我的肚子摸过他?”哈达那拉氏忽而侧着头,仿佛在回忆,神情却有些蹊跷。“我年轻的时候,一厢情愿地迷上了爷,爱新觉罗家孙子辈中,他是拔尖的人物,而我的妹妹迷上了代善叔王家的岳托,尽管我是他的表姐,好在我额娘莽古济是老汗王宠爱的格格,这桩亲事门当户对。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他终究还是让我做了正福晋。可是去年归嫁的蒙古各部女人中,他只要了一个女人。爷有过很多女人,但只对这一个特别……”忽然想到什么般,冷冷地看着海兰珠。“同是科尔沁部出身长得就是像,连名字都像——穆珠、穆珠。他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你!”

“够了!”

“你向来这样装作一脸无辜,嫁来盛京的时候是,七年流产时是,就连现在也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么?那么我就告诉你,天聪七年你因为我那口‘阿芙蓉’而流产,他因此硬生生地打掉了我的孩子!”

海兰珠面色一白。“……我并不知道。”“那么现在你知道了?他就是这么疯狂爱着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皇帝看到了穆珠,或者任何一个叔王贝勒看到她——至从去年我额娘为了亡叔莽古尔泰的死犯了事,我已经有被牵的觉悟。我是个要死的人没有所谓,可是我还有个格格在府中,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留下她遭罪!”

“所以你害了庶福晋的孩子——”“这无关娘娘的事。”“那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为什么?”哈达那拉氏轻轻地吐了口气,哀怨的脸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泪痕。“我是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而你是大清国顶尖位子上的女人,皇帝最宠爱的宸妃娘娘,无论身前身后都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只是你记得,我不是第一个妒恨你的女人,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海兰珠的十指紧紧攥出了汗水,却恰好隐没在白底蓝线的绣花马蹄袖下。发髻端上的白色流苏忽而摇摆不定,隔着这重重帷幔,哈达那拉氏微眯的双眸就像一把闪光的刀刃,硬生生劈碎她的心弦……

“如果你是要我记住你,那么你成功了。”海兰珠说完这句便毫不留恋地起身稳步走出。

这一场雪却不知何时这样大,渐欲迷了眼。天色已很晚,各府的福晋们也早早离开。海兰珠吃力地踩出一个脚印,脚下的花盆底子已经粘在了地面白涔涔冰雪之中。“格格小心!”乌兰搀着她,却还是不小心崴伤了脚。海兰珠吃痛一声,忽然发现精美的鹿皮“法都”不知何时从自己的衣襟中滚出,正静静地安置在了雪地中。

上面那一点淡红,正是自己不小心刺破手指才染上去的,仿佛痛楚还是在般,刻骨的相思着。至从他出征后,她终日地揣在怀中,想着念着,不肯绣完最后一根线,只待着他归来那一日能在灼灼目光中,亲手地送给他……她伸出手要去捡起,却被一双大掌抢了先。“风雪太大,今晚留下吧。”豪格不由分说地抱起了海兰珠,转眼便进了内室。

她只觉这个怀抱让人冰冷彻骨,连反抗的力气也生不出来。豪格的背影看上去很是萧瑟。“你的庶福晋……”“暂时死不了。”海兰珠脸色一白。“你……难道不喜欢她?”豪格什么也没说,痛苦地回望了一眼。“她刚没了孩子,你应该多去陪她。”“要撵我走宸妃娘娘尽可以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做气起身欲走。

“等一下!”

他全身一僵,讶然回首。“请王爷先把东西还给我。”她指的是在雪地中被他捡走的“法都”。豪格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气急反笑“想要回它,就先乖乖在肃亲王府住一宿!”

这一夜海兰珠睡得极不安稳,枕际没有关雎宫里熟悉的馨香,因为继妃的丧事,整个肃亲王府被幽冷的氛围笼罩,就连夜雪地呼啸也听来那般令人心碎,海兰珠的发际披散在蓝底白纹的细绸花缎面上,自发尾静静传上了夜的冰凉。快至天亮时忽觉有颊边有湿凉的感触,一滴滴地垂落在了她的眼角,熟悉又陌生,她下意识伸出手,猛然被一双大掌牢牢抓住!海兰珠惊讶地睁开眼,借着忽灭的月色竟然瞧见豪格坐在自己的床头。他的手指冰冷,不知这样坐着看了她多久,眼角挂着的分明是泪痕。“豪——”她反应不及时已经被一把摁住。一股子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这种许久未有过的熟悉压迫感令她深深恐惧。豪格一双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紧接只觉他整个人压了下来。

“你怕我…为什么?”他的声音干涩,仿佛正压抑着极致的痛苦。“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给我一眼,给我一次机会?我的心情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为什么?”

海兰珠使劲地挣扎,却怎么也比不过他的蛮力。只好摇头再摇头。她是第一次见豪格这般无力颓废的样子,尽管每一次他们的相处都是不快的,但这一次更加突兀。豪格不断流着泪,泪珠滚到了她的脸上,带着他的温度……他感觉很冷,心比这夜还要幽寒,仿佛无边无际的痛苦噬咬着他,怎样也挣脱不了。明明还在服丧中,可他知道自己今夜还是喝了很多酒。为什么每一次看到她他都会这般失去理智,像个傻瓜似的坐在这里呆呆的看她,直到泛着斑斑冷光的泪珠骤然挂上她的脸,他伸手要为她拭去时,霎时间全世界模糊了……他这才发现——这泪,竟然是他的。“我的额娘死了,他却没事人一般去出征。”豪格将头埋在海兰珠的颈侧,声音哽咽。“为什么……他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曾对我说?”“……在他的心里,从来只有战场和江山……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他也许泪也不会流。”豪格喃喃着,忽然冷冷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只是觉得我可怜同情我么?作为受到他全部宠爱的关雎宫宸妃娘娘又如何呢?”豪格将脸贴上她的心。“你说——如果有一天你也快死了,他会为了你丢下战场么?”

海兰珠停止挣扎,直直地看着他。那眼神很纯净,令他不由得松了手。“为什么不说话,是不会还是没有信心?”豪格冷笑。海兰珠停下颤抖,凄然一笑。“你的爱…太自私。所以注定了你永远不会理解他——他是个比你强太多的男人!”

豪格一瞬的怔然,随即冷笑。用力地捏住她的下颔,狠狠地吻上这双又爱又恨地红唇!

“看着我!我要你知道,我爱新觉罗。豪格想要的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以为我是真的爱你么?我不过是不甘心——如果这辈子我注定得不到你,那么就让你永永远远的忘不掉我!”

“你疯了,他会杀了你!”海兰珠满脸泪光。“还有你!”豪格瞪红着眼,“就算是地狱,我也要拖你一起!”他疯狂地撕扯她的底袍,仿佛要吞噬她般吮吻着全身,她感觉地狱一般的羞辱和痛楚汹涌侵袭,他钢铁般沉重身躯死死地压在她的身上,她哭得没有力气,抓着眼前的肩膀拼命咬下去,他无痛无痒地爱怜抚摸她的长发不断地粗重喘息,感觉她如婴儿般白皙凝滑的肌肤这样销魂。她就在眼前是真实的,伸手可得——豪格深邃的眸子染上浓重的情欲,毫不留情地提起她纤细地腰杆,深深地进入!

海兰珠惊恐地瞪大眼,大脑一片空白。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是一场梦,老天爷给予她最大的一场噩梦!

豪格激情方退,借着酒劲看清了海兰珠面无表情的脸却分明带着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般,他冷冷地打了一个颤。的08

突然有人用力推开了门,正是久病在床的哈达那拉氏!她凄然地笑着,长发披散如瀑,风雪吹起几缕张扬的发丝,仿佛正在怒诉着此刻她的心声。身后是无边的黑夜,一旁赶来的乌兰看了眼炕上的海兰珠便哭着软跪了下来。“你来做什么?”豪格披上袍子便怒喝哈达那拉氏。哈达那拉氏从身后提出剑,瞪红了眼。先是喃喃,接着大叫:“我就知道、就知道——只要这个祸水存在一天,你就不会死心,所有人就别想安宁!”“滚!”

哈达那拉氏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紧紧攥着长剑,猩红如饮过血的唇冻得发紫,未着丝履的裸脚踩在雪地中映着苍白无力的色彩。惊愕和愤怒在她脸上交织一片,仿佛早已化身恐怖的“夜叉”,此时此刻只有她一个想法。“我要杀了她!杀了她!”非杀不可!长剑迎面而下,海兰珠却躲也不躲,豪格怒极一把推开哈达那拉氏,但锋利的剑刃还是削断了海兰珠一段长发,豪格心疼地看着地上的断发,回身便狠狠给了哈达那拉氏一巴掌。

哈达那拉氏气得浑身发抖,本就苍白的脸颊不正常的泛着潮红。“你打吧,打死我!”

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哈达那拉氏吸引之际,海兰珠怔怔地拾起地上的长剑,豪格怕她想不开伸手便要阻止,哪想海兰珠毫不犹豫地便提剑刺向豪格。他惊讶之余忘记躲闪,紧接着左手传来一阵锥心痛处。只见那长剑毫不留情地贯穿了整个左掌掌心,硬生生钉在了墙柱上。海兰珠冷冽的目光比门外的寒风更甚!豪格被那恨着的目光冻住了呼吸,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张脸,忽然间大笑起来。

“哈哈哈——”就算得不到也要她永远记住,哪怕是地狱,他也会拖她一起。

可是,这真的就是他要的么?海兰珠因豪格的笑声泪流满面。她抽出剑,喃喃道:“一起死吧,向他告罪。”

豪格无力地靠在墙上,想要阖上眼。哈达那拉氏不知何时冲了出来,竟硬生生地接下海兰珠这一剑。当带着血腥余温的血水喷在脸上,所有人才惊醒这一场闹剧。哈达那拉氏瘫倒在血泊中,胸前的砍伤一时无法致命,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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