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夕起相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竟夕起相思- 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兰儿,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地上有只歪倒的布老虎,她朝之看去,才着实感觉到前日一针一线缝制它的孤苦已经过去,她是为他回来的,只为他!

小金子出生第八天,皇帝在盛京皇宫举行重大庆典的大政殿,为皇八子的诞生颁发了有清以来的第一道大赦令。

“自古以来,人君有诞子之庆,必颁诏大赦于国中,此古帝王之隆规。今蒙天眷,关雎宫宸妃诞育皇嗣,朕稽典礼,欲使遐迩内外政教所及之地,咸被恩泽……”。诏令中规定了除十恶之罪不赦外,其余等罪,“咸赦除之”。举朝哗然,自古从未听闻因皇帝得子而如此施恩天下。其他皇子出生时,也均未享受过如此殊荣。明眼人却看得便明白。显然,这是子以母贵,皇帝对宸妃的一往情深可见一斑。

后宫紧张产子那日的凝重气氛很快转为铺天盖地的喜庆。关雎宫高高的门槛几乎要被贺喜的人们踩出坑。

海兰珠自觉如此隆恩浩荡实在不妥,私下里想要劝说,却只是被皇太极抱着八阿哥的满足笑容挡回去。

“谁敢说朕不能宠八阿哥?我的八阿哥可是将来要做太子、做皇帝的。我就是要他不一般!”

说时哲哲等人也在,布木布泰半仰着头,只是似笑非笑地一径盯着海兰珠。她没有说话,海兰珠心里有愧疚。自她与皇帝和好后,皇帝便不去永福宫了。可是爱情毕竟是爱情,她可以觉得歉疚,却永远不会妥协。

小金子很老实,生的白胖,却直到第八天才睁眼。这也是皇太极为何直到第八天才欣喜若狂大赦天下的原因。

“八阿哥在笑呢。”皇帝头戴冬帽,一身威严的金黄龙马褂,却抱着个稚嫩的婴儿在关雎宫暖阁里逛来逛去,说不出的滑稽。“那是您看晃眼了。姑姑说一般的孩子要满月后才会睁眼笑。”海兰珠捂着嘴笑,坐月子和妊娠一样辛苦。可是看到他们父子幸福的脸,生产的九死一生便全都置之脑后了。

海兰珠依着床柩,那朱漆的上好红木被擦拭的程亮,仿佛有点点光斑闪烁,在这白日里折射出鲜红的喜气。大厅正中央挂着一个“悠车”。“悠车”形似小船,两端是椭圆形的,用绳子系在子孙椽子上。当孩子要睡觉时,她就把小金子抱进悠车里,边唱边悠。这个悠车是皇后在八阿哥“洗三”日命人送来的,几个格格睡过,按满人习俗,取之平安长大的福照。皇太极看了后,只是感激地回给了皇后很多赏赐。皇后不敢推拒,只是命人回应了一句。

“皇上生分了。”小阿哥突然哭了起来,立刻有奶嬷嬷自皇帝怀中接过。“回皇上,八阿哥是饿了。”海兰珠也要抱,却被皇太极一把按住。“你身子这么弱,还是在炕上好生养着。奶孩子的事情都由得他们去做就是。”

她只好点点头,陪着皇帝说了一阵子话,便见小阿哥已经吃饱被送回来。皇帝立刻亲自接过来放到悠车中,并仔细地把肩、臂和腿都要用布带子绑住,防止翻身掉下去。海兰珠看着心疼,嘟着嘴道。“儿子这么小,你就这么绑他。他要是睡疼了怎么办?”

“我这个阿玛还不是为了咱儿子好,咱们满人睡‘悠车’的长大的孩子身板好,腰腿束直了将来才能骑马射猎上战场,咱儿子将来一定要做第一的‘巴图鲁’。”她还是心疼,不由分说地拆开了带子,他看她强硬的态度,只好由着去。

“咱儿子真是个福星,昨儿个南线有捷报,是大捷!已经凯旋,待到满月时,便可以抵京。”

她看他这么得意,不由得失笑。“是谁?”莫不是睿亲王多尔衮?“是双黄旗,肃亲王豪格。”她的笑容很快隐去,慢慢变成苦笑。他…要回来了么?“兰儿,满月的时候,我要送你一个惊喜。”皇太极搂住爱妻,神秘的说。

她不知所然地点点头,突然想起衍庆宫淑妃。那个总是安静地低着头,却哭着对着她大喊着“葛尔泰”名字的巴特马,她再见到她,是她出了月子之后,那时,衍庆宫已彻底变为冷宫。皇帝下令不许任何人与之往来,而直到很多年后她才得知她的故事……

八阿哥的满月酒宴及其盛大,各部首领都如约来参见祝贺。皇太极要给她的惊喜便是科尔沁的来访的吴克善贝勒。即便心中早早有数,但当真的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亲人,海兰珠还是掩不住的欢喜。

吴克善虽然整个人都胖了一圈,但为人处世却更加沉稳老练。海兰珠看着,感概颇多。“哥哥,你现在看来可真正像个草原上的贝勒了。”“哈日珠拉你这不是在说哥哥世俗么。”吴克善摸着自己的胡子故意装作生气。“不过今天放过你,我要好好看看我的好外甥。”海兰珠示意乌兰抱来八阿哥,吴克善喜滋滋接过,笑地合不拢嘴。“好、好——真是个好哈哈济,哈日珠拉,记得你嫁来盛京,还是我亲自把你交到皇上手里,这一转眼就五年了,哥哥看着你现在这样幸福,终于真正了了一份心愿。只可惜路途颠簸,家乡的阿爸阿妈不能来,但是他们都托我送来祝福。他们让你在皇上身边多收敛小性,即便你性格柔弱,但是有时候倔强起来谁也拿你没办法——”“哥哥、哥哥!”海兰珠不知该气该笑。“我都是当额娘的人了,你还这样说教啊。”

“看看,你如今这性子倒是越发任性了,简直像回到你当姑娘的时候,虽然这些年没少听说皇上宠你,可他毕竟是皇上,又大你那么多。你言行举止都要注意……”海兰珠突然明白什么般,沉默下来。“哥哥…是不是家乡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吴克善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妹妹。“你要知道,姑姑她是皇后,妹妹布木布泰也是十四岁就跟了皇上的,现在皇上如此宠你固然好,可是别忘了,你们都是科尔沁出身的。万万不能有分歧。”“我知道。”她打断吴克善的话。“皇上独宠我,她们不高兴。”吴克善不说话。“哥哥,我明白做一个王者的女人所该承受的。”她悠悠叹口气,不敢让吴克善发现。“你放心吧,布木布泰也有身子,明年皇上也许就要添九阿哥了。咱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的血脉,会与爱新觉罗家永远相融,没有生疏,只会越来越浓……”她半低着头接过孩子默默地说,发上荡在半空的粉红流苏还是那么鲜嫩的颜色,她却觉得扎眼,现实混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又硬生生将泪珠一滴滴忍回。

吴克善叹口气。“海兰珠,你真的成熟了。”两人沉默了半晌,各有心事。最终他打破沉默。“对了,错过了八阿哥的‘洗三’,但是礼还是要送的。”说罢便赶忙摘下自己身上的珠宝,统统塞进小阿哥的襁褓里。“这孩子长得像他皇阿玛,将来一定会是个‘巴图鲁’。”

“皇上也这么说。”她立刻笑起来。“不知道皇上给启什么名字,我怎么只见你‘小金子、小金子’的叫?”

“皇上说八阿哥的名字要慎重的起,文阁还呈上很多碟子,皇上都没有看中的。”

“妹妹,看来皇上不是一般的看重八阿哥,立为皇太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了。”

海兰珠不说话,仿佛有很重的心事。许久才苦笑:“我只盼着孩子平平安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又叙旧了半晌,吴克善才离开去了永福宫。海兰珠好不容易哄睡小金子,便趴在了悠车上睡着。梦很浅,只是那么空白,关雎宫里一片静。她突然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颊,本以为是皇帝赴宴归来,哪知那双手却沾满了血腥味。

猛地睁开眼,便看到乌兰跪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地瞧着自己。吱唔的话语无法连贯,却在这如此安静的关雎宫里显得异常诡异。“是……是王爷。”海兰珠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凉透,忙不迭朝悠车看去,便见到一双噩梦中的双眸。

豪格整个人都是冰冷的,一如他的目光。她措不及防,几乎惊叫出声。“你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他终于开口,声音却冷得不像话。看着她的目光千回百转,终于放低了声音。“……也许对你来说我死在战场上比较好。”“…你出去。”她感觉自己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不要。”他冷笑。“我来看咱儿子的。”她终于无法忍受,尖叫出声。“住口!他是皇上的!是你弟弟!”“不!”豪格整个眼睛都是猩红的。“他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不是,永远不是!”他被她的话激怒了,死死掐住她纤细的脖颈。“你知不知道,当我在前线听说你早产有多么害怕?我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你我会怎么办,我那么爱你,爱得已经绝望了!说啊,你究竟怎样才是我的?”乌兰吓得扑上前阻止。“王爷!快放开格格,她不能呼吸了!”他如梦初醒,海兰珠软在地上急剧喘息。“你……咳咳,你是个疯子。我要告诉他!”她流下泪来。“我一定要!”

“你去吧。”豪格大笑,笑得癫狂。“那么我们就可以一起死了。”悠车中的小小生命仿佛察觉了紧窒的气氛,终于哭醒了。乌兰也满脸的泪水,跪下磕头道。“王爷,我求您了,您快离开吧。皇上他要回来了。”

豪格整个人都被悠车吸引过去,没有理会乌兰的哀求,看了眼海兰珠又失魂落魄地走到悠车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轻轻拍哄。“悠悠喳,巴布喳,小阿哥睡觉悠悠喳。小阿哥睡,盖花被,狗不叫,风不吹,小阿哥啊静静睡。”豪格整个人隐在水晶帘后,只露出半张脸,温柔的声音好似另一个人。婴儿的声音过了许久才静了下来,想来是在他的怀中睡熟了。他轻轻贴着他稚嫩的肌肤,慢慢流下泪。

“……是个好孩子。”“你走吧。”海兰珠别开头。“……求你了。”豪格全身一震,只是慢慢将孩子放回悠车,便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去。

夜里皇帝驾临关雎宫,她强打起精神服侍他躺下,自己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心中仿佛揣着个耗子上窜下跳,不能安歇。身子骨越发惫懒,她瑟缩靠上他的背,静静听他的呼吸。哪知一个翻身,将她抱个满怀。

“……怎么了,心里有事?”“皇太极……你原谅我么?”他怔住。“这是什么话?又在胡思乱想?不是说好了我们以后要好好过活?”睁开眼,仔细瞧着她。“今儿个哭过了?”她立刻别开眼。“没有。”“好了,别闹别扭了。今儿个宴会很盛大,你不知道我多开心,想到咱儿子便恨不得飞奔回来看你们娘俩,真如大哥嘲笑了,现在啊,你们就是我心头的宝儿——”她听着他的话,慢慢进入了梦乡。可是却仿佛回到了那片白色之中,她一个人走着,很辛苦。突然变有人自背后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她回头,却看到了豪格的福晋哈达那拉氏正满脸是血的瞪着她!“你这贱人!还我命来!把爷也还给我!”海兰珠惊恐地大喊一声惊醒,发现身旁的皇太极正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可怕的表情,立刻怀疑自己是否是在梦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她看到他瞳中的自己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如纸,简直如同女鬼。

他什么也没有说地背过身去,仿佛内心在挣扎什么,后脊在微微发颤。只是突然很傻地问。

“告诉我,你还爱我么?”她听罢,便流下泪来。虽然没有回应,他却明白答案。悠车传来哭声,他立刻喝退下人,亲自裸着脚走过去抱哄。看着他做父亲慈爱的身影,她仿佛也突然明白什么一般,僵直不动。“皇太极——”她低低地唤了句他的名字。“我是爱你的。”一语成箴,自此注定了她与他所有的爱与悲伤,再劫不复。

日子总归是恢复了平淡,她故意以往那夜的深沉,深怕就此沦陷过去不可自拔。却哪知又过一月,探亲归来的安达礼却带来在她心中掀起阵阵巨浪的噩耗。

齐兰难产,大人和孩子都没能够留下。鄂硕伤心之下竟殉情死在了送葬的夜里。府里上上下下一连送走两人,双倍的哀凄。这也是安达礼为何如此之久才回宫复职的原因。

海兰珠听后叙旧难以成言,乌兰看她脸色不对,一直颤抖,便倒了碗水。

“格格,节哀吧。”

海兰珠苦笑。“为何你一点也不惊讶?难道你们早知道了,就只瞒着我一个人?”

乌兰垂下头。“你生产时那么凶险,坐月子时又受不得打击……皇上也是怕你伤心。”

“皇上他……”海兰珠想了想,终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娘娘,皇上已经厚葬了奴才的兄嫂。相信他们也该是含笑九泉。”

“是啊,这样他们一家也算团聚。”乌兰也安慰道。

可海兰珠还是难过,请了愿想要出宫,哲哲却并未应允。她心里越发苦闷,夜里睡不着觉的毛病慢慢落下,皇太极以为她是担心孩子夜里踢被哭闹,想要送到侧殿去睡,她立刻严词拒绝。他这才看出她心事重重,追问之下明白原委,应允她出宫。

竖日,便由安达礼带路,海兰珠坐着软轿一路出了皇宫。

她全身缟素,乳白色的蒙古袍子以及素净的容颜不着脂粉,苍白地依靠在车窗旁,不时眺望远方。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记得上一次坐在马车中环视整个盛京城,是出嫁的婚车上。

她轻轻阖上眼,这许多年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只是她身边的许多人,竟已生死相隔。

忽然马车一个颠簸后便停了下来,只听帘外安达礼恭敬地道。

“娘娘,到了。”

乌兰搀扶着海兰珠下了马车,迎面便吹来青草的芬芳。墓地修葺的很好,是夫妻合墓。

简单的祭祀后,海兰珠神情肃穆地站在墓前,久久没有说话。

乌兰以为她掉泪了,掏出帕子要递上去,却发现主子的脸上没有任何泪痕。

大概黄昏的时候,才驾车返宫。她只觉全身疲惫不堪,昏沉欲睡,却不想被一阵低沉冗长的鸣钟声惊醒。

掀帘向外看,发现正途经长宁寺。她心中一动,便叫停了车,提着袍子,一步步缓缓地走进求佛。

此寺大殿三楹,东西配殿各三楹,碑亭一座,山门三楹,晾经楼五楹,禅堂僧房三十间。

殿内供奉释迦牟尼和宗喀巴佛,她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

突然听到有木鱼声自身旁传出,仔细瞧去才发现角落里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老喇嘛,正静静地诵着经。

她走上前行礼,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