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皇太极回来,关雎宫不见点灯,他以为她歇下了,哪知叫来一个宫女回话却吞吞吐吐。
进了内殿便直朝着榻上摸索,没成想摸了个空。转眼瞧见悠车旁一个身影正端坐在角落里,他一惊之下忙喝人点灯。
海兰珠披头散发,憔悴的仿佛变了个人。怔怔地瞅着皇太极,好半晌才回过神。
“……您回来了。”
皇太极皱眉。“怎么了?”他不过离开一天,她整个人都变了。
海兰珠挣扎着起身,先是吩咐下人备饭,便独自做到镜前梳妆。
皇太极不安踱步,气氛僵凝使得他根本无从开口,只得借故走出问了一个宫人。
那宫人回答也是诺诺的,不过当听到皇后来过,他已经明白大概。若无其事的转身回屋,发现海兰珠已经梳妆好正抱着九阿哥发呆。
他只知她又何皇后怄气,便上前说了几句温存话,哪知海兰珠还是不大理睬。他只有转移话题。
“我以为你今天会把九阿哥送回去。”
海兰珠整个人一颤,缓缓转首看他:“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太善良。”
她只觉得这句话可笑无比,冷道:“善良未必有好报。”
皇太极以为自己听错了,挑起一眉。
海兰珠将九阿哥狠狠塞到他的怀里,“你的儿子!”
他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她红了脸,“孩子、孩子、孩子!这后宫每个女人都想要给你生孩子!”她知道自己不可理喻,可就是无法控制。的14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在御前这样对他说话,他忍着耐心说:“我的那些个阿哥格格都是你来之前有的。”
“那么九阿哥呢!”她旧事重提,弄得他面子实在挂不住,把孩子往炕上一扔,沉下脸。
“你够了没有?”
海兰珠不断摇头,憋着的泪水“刷”地成串滚落。他气的想要狠狠抱住她,却被躲开。
“你走、你走——”她用力地推他,仿佛一个任性的孩子。
他狠狠甩袖头也不回地走出,只听得那脚步声前所未有的决绝。她痛哭失声,这么多年她没有一次为自己哭得这样伤心,哭到最后整个人都呜咽成声,下人把九阿哥抱走,她也不吱声。只是在极困倦时才蜷缩到被褥里,泪水打在锦枕上,湿冷彻骨。
她昏沉地半睡半醒,却感觉身旁坐了个人,睁开眼看清才发现他不知已何时回宫,正背对着自己默默抽烟。缭绕的烟圈慢慢穿透夜的空寂,回荡成声……她仿佛听到他的心跳,就贴在她最近的地方。他的背影萧瑟,明明距离这么近,却又仿佛那么遥远。
“皇太极……”她低低唤着他的名字,仿佛叫了千遍万遍。
他慢慢转头,容颜明灭在腾腾烟雾中,一双黑眸明亮无比。
“对不起。”她只来得及说完这句,便被他狠狠拥在怀里。
他仿佛明白她的一切,只是包容着她偶尔的孩子气。
“我想要九阿哥。”她在他的耳畔下定决心道。
他深深瞅了眼她,感觉此刻怀中的人有某种深刻的改变。
“我都答应你。”他轻轻叹息。只要是她要的,他都恨不得捧到她面前。
“你不问我为什么?”
他顺之问道:“为什么?”
她缓缓勾起一抹极魅惑的笑,美得他几乎目眩。
“因为我也是个女人。”
日子如同白驹过隙,转瞬便是崇德四年正月。
盛京上下的灯光真真假假掩映在这阑珊的夜色中,朦胧如火。
肃亲王府与之相比,意外的黯淡萧条。
至崇德元年来,肃亲王官场数次大起大落,整个人都变得晦暗保守。
月亮升起的时候,肃亲王侧福晋穆珠终于忍不住唤来王爷身边的下人盘问。
“王爷究竟闷在书房里干什么?都已经一天了也不见他挪个地方?”
那侍从平日很得王爷受用,忙不迭回道:“王爷近几日心情不太好,今儿个又赶上已殁八阿哥的忌日,早上便从宫里下了旨意,举宫皆丧,连正月里的节庆也取消了。”
穆珠怔住,“你瞧着爷是为着这个才心情不好?”
那侍从机灵得很,“这个,奴才不好说。”
“爷兄弟那么多,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夭折,而且不过是个非亲非故的小阿哥,用脑子想也不可能。”穆珠念完便亲自往书房去。
“福晋,爷吩咐过不让人靠近。”那侍从提醒。
“我不过是提醒爷用膳!要是你们这群奴才能办到又怎么轮到我?”穆珠跺脚,颇有些娇气。她从科尔沁嫁来也有数年,原来碍着病央子大福晋是个醋坛子,她顶多不过作个庶福晋,不过自从两年前大福晋不明不白的殁了,原本因为流产失势的她一跃成了侧福晋,想来也算因祸得福。
要问她为什么如此受王爷宠爱,估计都是这张脸吧。
穆珠望着庭院中那一汪湖水中的自己,如是想着。
转眼走到了书房,穆珠轻轻敲门,却不见有人应。只得又探问:“爷?”依旧没人回答。
她推开门,竟发现豪格正依着窗子发呆,听到她的脚步便转过头。
只见穆珠穿着一身杏黄色暗花云缎旗装,整齐的两把头中央别着同色的琉璃制芙蓉花,一双花盆底子只露出前半个嫩黄色流苏,仿佛夏日绿叶中的一朵鲜艳色彩,美的不可言喻。
他盯着自己侧福晋的容颜,仿佛与另一个人重叠。
“爷?”穆珠试探低唤一句。
豪格回过神,不悦道:“谁让你来的?”
穆珠有点委屈。“我担心爷忘了用膳,伤了身子。”
豪格皱眉:“知道了,出去吧。”
穆珠不敢多呆,她知道他一向脾气不好,可仗着宠爱临去前还是耍了耍小性问道:“今晚爷来我这儿么?”
豪格不置可否,她只得失意地离开。
穆珠回到自己的寝室独自用了晚膳便要安寝,哪知便有人来传话今儿个王爷临幸,她笑得合不拢嘴,毕竟丈夫还是喜欢自己的。
夜里无论她怎么说话,身旁的人一径的沉默,下夜的露寒有些微凉意,她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迷糊之际只听得枕边人忽而大喊忽而低喃,她仔细去听,竟听出一身的冷汗。
“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就是杀了您我也要得到她!”
“海兰珠!海兰珠!”
……
年轻的侧福晋一夜未成眠,第二日一早送走丈夫便去了永福宫。
如实地说了一遍昨夜的事情,庄妃只是笑而不语。
“布木布泰姐姐,你说怎么办?”
“穆珠,你这小脑子都想些什么?这必是你听差了。莫不是王爷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你心急之下才——”
“不,姐姐!我听得仔细,爷叫得就是海兰珠姐姐!”
“穆珠。”布木布泰仍旧是笑,但眼睛却是冷冽的。“记住,你、听、错、了。”
穆珠涉世未深,只觉得委屈,又哭闹了一场才离开。离去时未曾注意身后人一双诡异的眼睛。
布木布泰独坐了很久才叫来苏茉儿,一双眼睛皆是深沉的笑意。
“你去睿王爷那里传个话,就说——已经有办法毁了豪格。”
九阿哥福临两岁开始学牙语,最先学会的话不是阿玛也不是额娘,而是“兰兰”,这种哭笑不得的叫法让众人为之啼笑不羁。而且喜欢在炕上爬,东倒西歪的好似喝醉一般可爱。
海兰珠自崇德三年便一直常常病卧床榻,如今终日陪着他,过得充实不少。
习惯了他稚儿充满奶气的体味儿和亲昵的爱抚。她感觉这就是她的生活之一。
农历十月的时候她抱着福临坐在梅花树下看落红,白茫茫的雪地上不时飘落几点红色的斑斓,花儿落之不绝,拂之不尽,犹如人心里的哀愁喜怒,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足雪,为有暗香来。”海兰珠轻轻吟道。
“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落英满地、花期将尽。”海兰珠微笑地拉下抚摸到自己下巴上那双胖乎乎的小手。“福临,梅花美么?”
福临不太明白美什么意思,但还是乖巧点头。
“将来如果有个让你觉得像梅花一样美丽的女孩出现时,记得一定要好好对她。”
福临裹着手指不明就里,海兰珠失笑。
“长大后你就明白了。”沉默了一阵又道。“姨娘给你唱歌好不好?”
福临这回听明白了,拍着巴掌高兴。
“想念你呀的cbb
多么想念你呀的e
想念你呀
多么想念你呀的e
啊乌尤黛呼的f90
檀香佛珠里的fa1
渗进了我的情和意呀呼
想念你呀
多么想念你呀的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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渗进了我的情和意呀呼
可惜我不是翩翩飞舞的蝴蝶
啊乌尤黛呼的371
泪水涟涟满衣衫
孤孤单单在这里呀呼
可惜我不是翩翩飞舞的蝴蝶
啊乌尤黛呼的430
泪水涟涟满衣衫
孤孤单单在这里呀呼
泪水涟涟满衣衫
孤孤单单在这里呀呼”
……
她轻轻地哼唱这首《乌尤黛》,记得那年她和他赌气,就唱的这一首,那时多么快乐,满心满目的都是他。转眼成空,这后宫寂寂,她除了他的爱情,便一无所有。
往事历历在目,记忆如风筝一般,线一断,便飞得远了。
崇德五年三月,塞外冰天雪地的寒,铺天盖地的雪纷飞而落,仿佛这样快,又是一春将到。
正值春寒料峭,即使白昼有时晴暖,但夜里呼啸的北风依旧刺骨。
这一日海兰珠刚歇下午觉便听的前院吵嚷不堪,她本不当回事,但不曾想乌兰跌撞来报竟是九阿哥福临出事了。海兰珠只觉脑中“嗡”地一响,如果福临真的有个万一,她怕是也不想活了。来不及梳妆便奔到前院,才知道福临贪玩掉到了后花园的水井里,还是安达礼发现及时才捞上来,但是一个三岁大孩子呛了这些冰水又是腊月天气,自是非同寻常。
宫人们转眼已经把九阿哥抬回关雎宫,只见他满脸赤红,脑后的小辫子赤裸裸的冰水滚落而下,打湿了整个炕,海兰珠扑上前便褪去他的小袍子,用热水仔细擦遍他的全身后便裹上厚毯子抱在怀里哄着,这孩子明明如此的热,却嚷着冷,海兰珠低下头,便想起那年八阿哥冰冷的身子——一样在她的怀中,可是八阿哥甚至还不会说“冷”字,也不会叫额娘……无论是她的孩子,还是齐兰的孩子,甚至是布木布泰的孩子……难道她都要保不住么?
乌兰在一旁小心翼翼唤了句,“格格。”海兰珠才知道是自己流泪了。
她还来不及拭去泪,便听见下人传报皇后庄妃来见。
只见皇后以从未有过的惊慌冲进关雎宫,甚至不顾礼节便扑到了九阿哥身前,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嘘长问暖。宫人们诺诺回应,海兰珠不着痕迹地擦去泪,慢慢起身行礼。
布木布泰出乎人意料地缓步迈进,只是冷冷瞅了眼海兰珠,便坐到了皇后身旁。
“御医呢?怎么还没到?”皇后气得恨不得一脚踹开脚边的传令官。抬眼瞧见海兰珠低着头不作声,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们,九阿哥是皇上的命根子,莫说是掉一根汗毛,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不管是狗奴才还是什么皇贵妃,统统给我陪葬!”
布木布泰倒是不慌不忙,缓缓一笑道。“姑姑严重了,姐姐这么细心的人照顾孩子,能有什么大事?”说罢回首瞪着海兰珠。“姐姐说是吧。”
海兰珠不气不怒。“皇后教训的是,是奴才失职,没有照顾好九阿哥。”
“奴才?”听到海兰珠卑贱自称,哲哲心里便不打一处的痛快起来。“如果知道错了,还不跪地求饶?”
哪知海兰珠竟撇开头,明摆了不当回事。
“皇后,你就不怕折了九阿哥的寿么?”
“好大胆,竟敢诅咒起九阿哥?来人掌嘴!”
皇后下令,却没有一人敢动。
“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后宫还轮不到东宫最大!”哲哲气横,竟将九阿哥炽热的身子往庄妃怀里一塞,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海兰珠!
就在哲哲亲自扬起手时,众人惊喘一声,只见宸妃不仅躲过皇后的巴掌,竟然转身还之一手!
“啪”——
大殿悄寂无声,所有人早已目瞪口呆。
只听门槛上“哒”的一声,竟是有人重重地踩了上去,打破了一片静寂。
守门的侍卫吓破了胆。“皇、皇上——”
皇太极背身站在关雎宫门前,瞬也不瞬地瞪着所有人,仿佛很岔怒,又仿佛很意外。
“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不知如何回答,只见哲哲踉跄后退几步,几乎站不稳时被近身侍女诺恩吉雅忙不迭扶住。
“什么事也没有。”只见海兰珠极魅惑地勾起一抹笑,仰着脸俯视半瘫软的皇后,明明弯着眼,眸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皇后娘娘,你说不是么?——什、么、事、情、也、没、有。”她一字一句,刺在哲哲的心上,后者仿佛看怪物一般瞪着她,权衡了好半晌,只能点头。
如果让她堂堂六宫之主,当着如此多奴才的面对皇上说自己被人打了,无疑等于让她自尽。
只见海兰珠又笑着瞅向布木布泰,用好听的嗓音仿若絮语般问道。“妹妹,你说是么?”
布木布泰何等心计,瞅了眼不动声色的皇帝,便微笑道:“是啊,什么事也没有。”
“咦?”忽地又听海兰珠一声问。“我刚才不是打了皇后一巴掌么?”
众人汗毛直竖,头皮僵硬地看向笑得乐不可支的海兰珠。
皇太极皱眉。“兰儿?”
海兰珠拍着巴掌,拭去笑出的眼泪。
“哈哈,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姑姑,我那是跟你闹着玩呢——你不会怪我吧?”她从未见过的俏皮,淡淡回首瞅了哲哲一眼,那一眼除了哲哲和布木布泰,没有任何人会看得如此清楚——那分明是一双不笑的眼,充满了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憎恨!
“哈日珠拉,你——”哲哲说不出话来,此刻她只觉这双眼,这关雎宫,都仿佛追命般的令她窒息!
终究是布木布泰打了圆场,缓步朝皇太极行了个“万福”。“皇上,我瞅着姐姐心情很好,要是被九阿哥的病过了污秽可就是罪过了。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带到永福宫去瞧,等好了之后——”
皇太极嫌她啰嗦,反问海兰珠的意思。直到她微点了头,才允了布木布泰抱走九阿哥。
所有人都低下头,仿佛没有看到庄妃和皇后惨白的脸色。
连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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