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只见火光冲天。随手抓来一个奴才,看清脸后不由得怒道:“做什么这么乱!我不是吩咐你去保护好兰儿吗?”
却见那人正是少年卓力格图,他一身篮绸袍子早已经被泼湿,脸上还有条条碳灰,狼狈到一眼便知道是救火后奔来。
卓力格图早已跪下,大声道:“爷!不好了啊,东面走水(起火),海兰还在里面啊!”
皇太极呼吸猛地一窒,情急之下踹开卓力格图便冲至大火处。
卓力格图反应过来,匆忙爬起。
“爷!火已经吞下大半屋子,太危险了,您不要去啊!”
皇太极赶至时,看见奴才们正在扑水。他想也未想,提起水桶便浇湿自己。奴才们正惊愕,就见一个人影扑上来。
皇太极一心要冲入,没有防备,两人扑到在地。
借着火光,众人才看清那人竟是应被关在地牢的莽布泰。
他断了一臂,却依然身手矫健。
“放、开!”皇太极怒极,抽刀砍去。
这一刀下去,莽布泰已没有躲闪地摊倒在地。
血喷溅在皇太极的脸上,竟比火还要烫人。他看着莽布泰的尸体,仿佛闪过某中疑惑。
这时,火已经渐渐熄灭。
卓力格图几乎一边跌到一边冲来,看到一片狼籍。他重重磕在皇太极脚边,唇角有着咬出的血丝。
“爷,是卓力的错,卓力没有保护好爷的女人,没有完成爷的吩咐,都是卓力的错——”想到那么善良美丽的女子就此葬身火海,卓力格图悔恨自惭地不敢去看皇太极的脸色。
几个奴才从灰烬上抬来一个担架,上面是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残骸上隐约贴着烧剩的旗装。
那大红的颜色皇太极是如此熟悉。
他怜爱地摸过,热切地亲吻过……
皇太极瞪大黑眸,扫向一旁早已因怕获罪而跪倒一片的奴才。
“鄂硕呢?”他的声音森冷至极。
一个胆大地回道。
“将军他…他因为救火而被柱子砸伤腿脚,被抬下去医治了。”
“哼!我看他演的好戏!”皇太极甩袖踩着愤怒的步子,踏向夜的深处。
乌得城郊外
一辆朴素马车静立在林中隐蔽处。
直到车夫听到一声暗号,才驾马驶出。
另一匹马出现在林端。远远看去是一男一女共骑。
女子下马,对马上的男子行了礼。
“将军费心了”
“不敢,兰格格折煞我的。那个奴才在车上,车夫是我的心腹,尽管放心让他带路。”男子策马欲走,又像想起什么。“祝您一路顺风。不见。”
“不见。”
那女子还是目送了那人那马很远,才转身上车。
掀帘看见车中断了一臂的男子正端坐在内,并朝自己行了一个礼。
那女子愁眉不展多时的脸上才有了笑容。
车夫扬鞭马儿奔走。
林影渐渐远离,海兰珠看着夜色中的草原。
远处渐渐有着山峦连绵起伏,她趴在车窗上,静静吹着夜风。
不知马车行了多久,月儿正挂天中的时候,她看见了山脚下土堆圆坛上堆积石头为台的敖包。
海兰珠叫停车,一步步走近那座敖包。
缓缓跪在草地上,双掌合十。
她仰望着天,跪求着地。
直到再也承受不住,终于流下了隐忍多时的泪水。
恍知身何处,唯记君何方。
聚短情深永,相思比梦长。
——如果注定是错,那么最好不要再见。
如果注定要爱,那么我用一生来相思,好吗?
谴走马车换上马匹,向北奔走了数日,终于看到了人烟。
远远的蒙古包,炊烟袅袅,洁白羊群中有着漂亮的蒙服在飘荡。
海兰珠一直没有让莽布泰联系其他人,两个人如无家的野狼般游荡在这日夜不停更替的草原上。
她偶尔仰望天空,感受着难得的自由。
如同自我放逐的日子,她其实并不讨厌。只是相思入骨,难以自禁。
或许这正是上天的惩罚,惩罚她爱上那个不该爱的男人。
海兰珠却不知她寂寥的种种都看在莽布泰的眼中,但碍于身份,他只有沉默。
“主子,我们去前面的部落吗?”
海兰珠看了看莽布泰的伤势。“也好,总该讨些药。而且你也可以好好看看大夫。”
于是两人策马走近部落,蒙古人一向好客,看到旅人打扮的他们,已经准备了香气沁人的奶茶和哈达站在外面等候。待下了马,便被热情迎进蒙古包。
两人盘腿围着炉灶坐在地毡上,便看见主人端出极丰盛的餐食,一路走来,也到过一些部落做客过,可都没有这样的盛大。不由好奇。
于是在海兰珠示意下,莽布泰问向一个主妇。
“请问今天是有什么节庆?”
那丰满女子拍着怀中熟睡孩子,笑呵呵道:“您们是旅行者吧,所以不知道,今天是咱们科尔沁吴克善台吉出行的日子,据说是要迎接重要的客人,所以下令大家沿途准备好酒食。”
猛地听到哥哥地名字,海兰珠心中狂跳。
“那么,台吉可会路过这里?”
女子见海兰珠脸红的激动样,以为又是个思春于台吉的姑娘。不由得笑道:“谁知道呢?如果路过了,一定要让台吉下马来尝尝咱们的马奶酒,戴上咱们部的哈达。”又瞅了眼海兰珠。“再看看,咱们草原如花般的姑娘们!”
海兰珠没有听进妇女的调侃,心中揣着一个鼓似的,砰砰直跳。坐了没多久,却听见外面传来大群人马靠近声。
莫不成真的是吴克善哥哥!
海兰珠兴奋地冲出帐,看到人群中央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在与一旁的人说着什么。
她看着如此熟悉的眉眼,喜悦低呼:“哥哥!”
那人在众人拜倒中抬起眼,看到独立着的海兰珠,眸中闪过惊讶与重逢的激动。
“海兰珠!”吴克善大叫一声,便扑上去抱起四年不见的妹妹,兴奋地哈哈大笑。
海兰珠同样笑着眯起秀气的眼睛,却感觉有人在死死瞧着自己。果然看到吴克善背后站着什么人,于是仔细睁大眼去看,不由得骇得倒抽口气——
那是……
再次见到丈夫葛尔泰,海兰珠心中有着千言万语。
只是不过十指也数得出的几日,竟像是经历了半生。
她坐在吴克善的身边,静静打量丈夫。
他依旧高贵风雅,仿佛像汉人数中常提起得书生般俊朗。
突然,葛尔泰瞅向自己。
“坐过来。”
海兰珠低下头服从,原来,他还是他。绝对的不可违抗。
“海兰珠,你不是应该在叶赫城养病吗?”吴克善问道。
海兰珠看了眼丈夫,明白他并没有将自己遭马贼的事情告诉哥哥,不由得苦笑。
“我太想阿爸阿妈还有哥哥以及布木布泰了,所以就来了。”她说的轻描淡写,葛尔泰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深,深到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
“哦?”吴克善调侃道。“不是因为太想念丈夫了?”却见海兰珠只是将头低得更深,而另一个被调侃的主角只是静静喝酒。他若有所思,又皱起眉头。“下回不要善做主张。电子书,通知一下,派人去接你就好,这样多危险。”
“是。”海兰珠恭敬地回道。
吴克善的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他印象中的妹妹海兰珠虽然一向善良可人,初见时没有发现,只是四年不见,为何却变得如此谦卑顺从?
他又不得不看向葛尔泰,心中暗怒。
究竟他的宝贝妹妹在察哈尔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吴克善站起身子,语气不佳道:“我要去走走,这里太闷。”他是草原的汉子,一向直来直去。
“台吉等一下。”葛尔泰唤住他。“别忘了我们有要事在身,人还没迎接到。”
“人在乌得城好好的,晚一天有什么关系?”又想起什么,“对了,这次带海兰珠一起去吧。”
海兰珠突然听到说起自己,忙抬起头。
“是去乌得城接大金的四贝勒,算来是咱们的姑父。”吴克善一提起亲人,就眉开眼笑。“他上次来咱们科尔沁迎娶哲哲姑姑的那年,你那么小,一定不记得了。”
海兰珠倒抽口气,只是单听到那个人的名号,她的心已将窒息。
她简直被重逢的喜悦冲昏头了,怎么会想不到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不——”她咬牙低呼,换来两个男人的注视。“我不去乌得城。”
海兰珠站起身子,她逃了这么远,难道还不够吗?
突然,葛尔泰硬生生一把将她拉入怀。
“台吉,海兰珠不舒服,我们也下宴了。”他没有理会吴克善的目光,抱着妻子走入另一个帐中。
海兰珠颤抖地抱住丈夫地脖子,她感觉得到他的怒气。
为什么?是因为她不听话了?还是她又哪里做得不对?
他会打她?还是要关她?
葛尔泰顶着青筋暴起的额头,一把将她摔在毡毯上。
海兰珠吃疼,却没敢吭出。她怕会点燃丈夫的怒气。
葛尔泰的目光在她的愁眉上扫过,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地闪过一丝不忍。
但又一咬牙,挥起大掌掴去。
“以后别让我见到你对别的男人如此在意!”
蒙古包外响起吴克善的怒喝:“葛尔泰,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海兰珠看着葛尔泰走出帐,才敢顶着肿痛的侧颊,撑起半身,无声淌着泪水。
有争吵声在帐外喧嚣,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只是在不断地哭,直到疲惫得再也撑不住,才终于带着泪痕倒在地上......
半夜幽幽转醒,看到葛尔泰正睡在身旁,心下一惊。
海兰珠忙不迭撑起身,下身传来痛楚。发现自己此刻是赤身裸体的。她早非不经事的姑娘,又怎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颤抖地咬住手指,想要平静地思考,却涌上一股撕心裂肺的痛。
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地被分裂,那种灵肉硬生生被撕扯开的痛苦,竟如同活生生的阿鼻地狱!
而她,此刻一定是在地狱的最底层!
还有谁,可以救她?不,没有人。有个声音这样告诉她。
因为就连她,也救不了她自己!
已经四年了,她以为自己可以这样过一生,本就不抱奢望了的——可是,偏偏遇到了他。
如果不曾爱,也就不会懂得这样的痛!
他给的快乐是如此短暂,但要承受的痛苦却是一生一世的。
海兰珠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匕首,又看向丈夫酣睡地容颜。
如果可以重来......
有风突然钻进,她一惊之下手抖如筛。此时,突然有大掌攥住她的腕。
“你在做什么!”葛尔泰怒喝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该死的你!想做傻事吗?”他扬起手便又要掴,却在看到她清澈的眸时怔住。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没有流眼泪......
海兰珠摇着头,却推不开他。
她不想做傻事,只是想要可以重来......
“你——”葛尔泰捏住她的下巴。“真的是海兰珠?”
她不再挣扎,直直看着他。
“我是海兰。”那个早被皇太极拿去灵魂的博尔济吉特。海兰珠!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葛尔泰冷笑。“大金国四贝勒爷,爱新觉罗。皇太极——他就是你这次回来后心心念念的男人,对么?”
痛苦爬上海兰珠绝美的容颜,烛影下的她美得如痴如醉,竟令他看得不由得痴了。
“你以为,只有你是最痛苦的吗?”葛尔泰近呼嘶吼。“我会用一辈子来折磨你,让你明白——”我的痛苦!
许久,他平静下来,然后穿起衣服毫不留恋地走出去。
海兰珠怔怔坐在原地,看着被他夺走匕首如今空空如也的双手。
——他其实不知道,她那时想要杀的,是他。
她突然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是要拥有勇气的。
一夜的冷风吹得海兰珠头昏脑胀,第二日清晨她便开始发烧。
心疼的旧疾又开始犯,她趟在塌上,却觉得这是解脱。
探病的吴克善只有放弃先前带着妹妹一起去乌得城的打算,与葛尔泰商议后,决定让海兰珠回娘家养病。
意外的是葛尔泰并没有反对,反而海兰珠心头愁起。
但她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上了马车。由莽布泰护送回科尔沁主营。
临上车吴克善还在为妹妹心疼,只有尽力安慰她。
“海兰珠妹妹,我已经通知主营的人了,你尽管放心的回去养病,阿妈还有布木布泰一定高兴坏了,翘首以盼着你呢。”
想到亲人,病中的海兰珠终于浮出一抹笑。朝哥哥颔首。
反观葛尔泰却是一脸冷漠,她不想再看,于是侧过头,静静地睡去。
她梦中睡得不安稳,一直在出冷汗。
莽布泰得知后,急忙叫来随行大夫。大夫却只是摇首,说是心病大于顽疾,只有随她去睡。
莽布泰听得莫名其妙,忍着臂上伤痛怒道:“这是什么话?主子已经睡了两天,不吃不喝的算是怎样?”
“我到是听说过一种心病,有个部落的妇女在儿子被狼叼走后心痛成灾,于是就此睡下,周围人以为她死了,却探得到鼻息,说来也怪,那妇女痴呆地这样睡......”
不等说完,莽布泰已经青筋暴起:“听你放狗屁!”
大夫也头疼了,于是找来侍女,打算硬灌些汤水。
这时,却听远远传来“莫琳胡儿”(马头琴)的悠扬琴声,那样的低昂,如此的缠绵......
一时间众人竟听得痴了,莽布泰最先回过神,向海兰珠看去,却惊讶地发现她已不知何时坐起,正仔细地听着。
海兰珠掀开帘子,却见到阳光明媚地草原那畔有着羊群团团,这琴声便是自游牧人传来。
车队辘轳地走着,云朵后一点点呈现出大片蔚蓝的天空。
她突然问向莽布泰:“还有多久到主营?”
“晚上便到了。”
她拢拢发,说道:“...我饿了。”
于是,众人立刻兴奋地端来饭菜,海兰珠自行醒来已经够令人惊讶,但她难得的好胃口更是令人掉下巴。
海兰珠用完餐,便唤来侍女。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竟如此憔悴,不由得叹口气。
侍女端来福晋的正服,她却一把推开。“我是海兰珠,科尔沁草原的格格。”她如此对自己说,命侍女又端来一些科尔沁的衣饰。
科尔沁女子服饰不论长短,一律都是长襟,腰系红、绿绸腰带,脚穿牛皮的长筒马靴、藏靴。特别讲究头饰,颈上喜欢戴大串珊瑚和珠宝等,头发多用黑布缝成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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