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感到冰凉的东西摸了上来,林显知道那是小羽的手指。
那手指还留了长而锐利的指甲,他毫不怀疑那可以在下一刻划破他的皮肤。
手指在他脸上不断游移着。
「你脸上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摸起来这么滑?」小羽又摸摸自己的,觉得疑惑地问:「为什么小羽的脸上没有?」
林显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小羽幼稚的口吻让他相信它也是被宋远操纵了,它现在的意识根本就是混乱的。
「我也想要和你一样,你可不可以把这个给我?」
林显感到了那冰冷的指尖伸向了自己的下颚,然后那里传来了尖锐的疼痛。
它在划破他的皮肤!
它想把他的皮剥下来!
林显激烈地挣扎着,这让小羽的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
它停下手歪着头想着,这个姿势如果是生前的它做起来,无疑是很可爱俏皮的,但现在做出来的效果却让人只感觉到恐怖。
然后,它想到了办法。
「有了,你死了就不会动了,这个东西就是小羽的了!」它拍着手说。
林显现在被头发缠得死死的,像被黑色蚕茧包裹的蚕蛹,那头发分出了一缕缠绕在他脖子上,然后慢慢地勒紧。林显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手伸到脖子上不住地挠着。
小羽睁着血红的眼,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的反应。
挣扎的过程中,林显戴在颈上的玉佛露出了一角,小羽看到后惊叫了一声,碰到玉佛的头发迅速缩了回去。
被放开的林显大口地喘着气,不断咳嗽着。
小羽此时已经退到了一边,被惊吓到的它显得异常恼怒,但却惧于那玉佛不敢上来。
林显知道是这玉佛发挥的作用,他把玉佛从衣领里掏出来,挂在了外面。
简夏此时已经快要走上了楼梯,从地上站起来的林显很快打开了宋远房间的门,没有迟疑地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出乎意料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黑暗,月光从打开的窗子外面照进来,给房间笼上了一层银色的光纱。
书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个人,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看不见面貌。
林显保持警惕,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乔刚?」
「……没想到它们两个这么没用,这么快就让你进来了。」
那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夜间轻轻流淌的泉水。
「……乔刚?」林显立刻听出了他的声音,虽然对方从未用过这样的口吻说话。
「是你吗?」林显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对方轻笑了一声后,转过了椅子面对他,月光洒在了他年轻的脸庞上,那是乔刚的脸。
「你在问刚吗?他现在很好。」
「……你是谁?」
「你不是一直很想见到我吗?」
「你是……宋远?你把乔刚怎么样了?」
林显沉下脸,努力压抑着怒火,和从今天下午就开始的焦急担忧。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很好,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并不想和你在一起。」
「不用想要激怒我,林先生。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是我的人,而且很快,他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哦?用什么样的方法?跟外面那两个『人』一样吗?」
林显的嘴角拉出了嘲讽的弧度。在刚才与宋远的谈话中,他已经注意到乔刚手腕上的异常。
黑暗中,有什么正从乔刚的手腕上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然后被柔软的地毯吸收。空气中有着血的腥味。
林显知道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有可能救得了乔刚。而他对这样的冷静已经很习惯了,那几乎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为什么不可以呢?至少那样他会永远陪着我,而不会想着离开。」
宋远的声音很温柔,隐约带了一丝甜蜜。
「你不知道我等了他多久,等着他能再看着我,叫我的名字。」接着他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死后比活着的时候好,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留在他身边,看着他笑,看着他说话,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其他人看不到的,他最隐密的一面。」
「这感觉真的很美妙,如果不是有你们这些人的话,我会很满足这样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会有你们这种讨厌的人呢?」
宋远的声音带了点冷意,就如同冰玉相击。
「为什么总是有的人不能管好自己的手呢?乱碰别人的东西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林显想到了简夏那只骨头被粉碎的手,和闻大勇的死。
「如果说他的行为还不会让我太生气,那位小姐就让我太失望了,她所做的已经超过了我忍耐的极限。」
「她所做的事情不过是让乔刚爱上了她。」
宋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刚才你说的话,我会当作没听到,当然,你也不会再有机会说那样的话。」
虽然他语调轻柔,但林显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前两次没杀得了你,的确是你的幸运。不过,幸运不会永远跟着你的对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站了起来。
「幸运不会无缘无故的到来,不是吗?」林显坦然地直视对方。
「我不相信什么幸运,我只相信自己。」
宋远站在他面前,流着血的手自然地垂下,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流下,然后那流血的手搭在了林显的脖子上。
「能死在他的手上,你应该觉得幸福。」
林显嘴唇轻轻一动,「是吗?可惜我并不这样觉得。」说完他右脚伸到他脚下一绊,同时一拳打在了他腹部,在他弯腰的一瞬间,一记手刀砍在了他后颈上。
宋远倒在了地上。
林显大口地喘着气,心跳有如擂鼓。为了等到最好的时机,他一直忍耐到这时候才动手,过度的紧张,让他的手心都被汗水浸湿了。
接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撕成了宽度相等的布条,又拿出了一枝笔,在乔刚受伤的手臂中上三分之一处打了一个结,又将笔插进了那圈布中绞紧,看到出血止住后,用布把笔固定好。
林显以前的训练中有关于对割腕的急救训练,还好没有全部忘掉。乔刚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他也松了一口气。
「急救得不错。」
突然从身边响起的声音吓了林显一跳,乔刚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看着手腕上的包扎。
「怎么这么惊讶地看着我?难道你认为刚才的一下就能够对付我了吗?」
乔刚,应该说宋远的脸上,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像一只正在戏弄老鼠的猫。
林显咬咬牙,把胸前的玉佛一把扯下,直接朝宋远身上按了过去。
宋远低笑了一声,把玉佛抓在手里,而且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这个对外面那两个废物可能还有点用。」他随手把玉佛丢掉。
「这个家里放着我的骨灰,在这里用那个对付我可没……」他忽然皱了下眉,「这玉佛加了让人清心的符咒?」
然后他又舒展开眉头:「我想说你的运气真的是极好,再舆你纠缠下去,恐怕他就要醒来了,那时又要费不少时间。算了,先放过你好了。」
说完他站起向窗边走了过去,「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个方法,但好处是它会很快。你知道吗?其实只要掌握了正确的姿势,从二楼跳下来也是会死人,只是样子会不太好看,我原是不想用在他身上的。」
知道宋远说的话是真的,林显此刻暴起扑上去抱住他往后拖,想让他离开窗口。
怀里的宋远冷冷地哼了一声,毫不费力地挣脱了对方的束缚,然后顺势一脚踢在他的腹部,林显反应异常敏捷,挨上一脚后忍痛抱住了他的腿。
这时他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身体不由得向前倾去,被他抱住了脚的宋远失去了平衡,向敞开的窗口倒去,林显心中一慌,收势不及的他也跟着掉下了窗台。
林显来不及思考,他一把抓住了乔刚护在怀里。
宋家院子里,一声重物掉落的声音过后,最初的一丝曙光撕破了黎明的黑暗,清晨的阳光开始照拂大地。
乔刚睁开眼睛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医院的天花板,他从护士的口中知道他和林显从二楼摔了下来,他除了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和擦伤,就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只是让他最疑惑不解的是,他的手腕上有道很深的伤口,但已经做了很好的急救措施。
这让救护人员生出了无限遐想,例如他为情自杀,英勇的警察阻拦不成反被推下楼去,诸如此类的N个版本。
而林显则显得运气不足,据医生说他掉下来的时候,头部受到了剧烈撞击,导致脑出血,虽然抢救回来了,但一直在昏迷中,现在都还没脱离危险。
乔刚只记得自己在看见宋远后就失去了意识,后面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林显怎么会来到宋家的?自己为什么手上会有割伤?他们是怎么掉下楼的?
这些都只能等林显醒来之后才能知道了。
乔刚的伤好得很快,出院后他每天都到医院去看林显。
林显出事的第二天,他的父母就赶过来看他了。那时候乔刚才知道他父亲是军区的高层,来的时候外面齐刷刷站了一队的士兵,气势森严。
那位老将军的威势更是深重,八尺壮汉都要在他的注视下哆嗦。
看到宝贝儿子躺在病床上插着输氧管的样子后,林母忍不住哭倒在他父亲身上,林老将军脸上的神色也难看得很,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在家中时可以说怎么宝贝也不为过,没想到现在一脸惨白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按说林显的伤的乔刚绝对脱不了干系,警察也找过他问话,只是什么也没问出来。但奇怪的是,传闻中性格暴躁的那位老人家,只足不咸不淡地问了他几个问题,就客气地放他回去了,乔刚不由觉得这位将军真是气量恢弘,胸襟豁达的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林将军随行的副官向他请示道:「首长,您看要不把他交给属下好好盘查一下?」
「……算了,那小伙子不是能对付显儿的角色,显儿的能力我清楚。而且我怕那小子抗不住你们那手段,还是再等一段时间看吧。」
「是的,首长。」
乔刚后来也再去过宋家,里面空无一人,宋远的房间也毫无任何异样的地方。
以前出现的那些奇怪事情也都不再发生,现在他的生活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乔刚甚至怀疑宋远是否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林显在昏迷五天后终于醒了过来,林母趴在林显身上又哭了一场,这几天她的眼泪就根本没停过。
情绪激动的林妈妈一边摸着他脸,一边叫着心肝宝贝你受苦了云云,林将军一向刚硬的性格也忍不住在那时抹了把眼泪。
然后,林显的一句话在一片沉默后,闹得病房里鸡飞狗跳——
「那个……请问您是哪位?」
然后医生被急匆匆请来,检查完身体问了几个问题后,说这是脑部受到损伤后的后遗症,现在还不清楚这种失忆是永久的还是暂时性的,需要继续观察。
林母伤心地看着儿子,不管怎么说,人能醒过来就是好事,以后仔细调养着,说不定还能慢慢好起来。
林显的失忆症让他对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好在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在医院疗养了两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在医院期间,医生针对他的失忆做了很多治疗,发现他对乔刚的记忆保留是最多的,而且他对于乔刚有种特殊的依赖,甚至连自己的父母也不太理睬。对这种情况,林父林母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拜托乔刚多多照顾。
乔刚也应医生的要求,常常跟他说起有关以前的事情,希望他能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可惜效果不佳,林显多想一下头就疼得厉害。
林妈妈想让他出院后回到家里让她照顾,但遭到了林显的反对。他执意要搬回自己的住处。
出院的那一天,乔刚让林显坐在一边,自己收拾着东西。林将军前两天接到命令,与夫人交代了他们几句话,就搭当晚的飞机走了。
「对了,这段时间我总是有种朦胧的感觉,我觉得……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乔刚把冬天的加厚衬衫迭起来放在一起,林显放下了手上的画笔,因为医生要求他多活动手的缘故,他最近画了许多画。乔刚看到都是些杯子啊花瓶之类的东西,手法很是拙劣。
「是的,这种感觉很玄妙,我最近也没有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你说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林显把画放在一边,很是不解地看着他。
乔刚还没有跟他说过宋远的事,刚醒来的林显就像一只刚出壳的小鸡,纯洁又脆弱。而且现在这只小鸡还把他当妈妈看,这样的纯洁让人很想好好呵护。
那些沾染了血腥的事情,乔刚暂时不想告诉他。
「好了,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乔刚背了一个大包在肩上,一手拉起了林显。
「我们要去哪里?」
「回我们的家啊,唔……准确地说是你的家。」
「你也会住在那里吗?」
「当然,我现在可没有出去租房子的钱。」
「我晚上想吃红烧鸡翅。」
「……你别想要老子帮你做。」
关上了门,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间歇夹杂着笑声。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口吹来,放在床上的画纸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幅素描,上面的花瓶和今天病房里的那个一样,里面插着娇嫩的白色玫瑰。
又是一阵风吹来,几办花瓣飘然落下,落在了画上,其中一片花瓣恰好盖在了画的右下方。
那里有一个像字母S一样蛇形的记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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