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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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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靠近长江畔的一所茅屋中,一个青年从床上爬起来,扯开满脸裹扎的白布,捧过桌上的铜镜,对镜中端详了半天,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妙……其妙……龙老哥,你这改变形貌的手术当真是超绝人间,夺天地造化之工,无怪人家称你造化手。”
在他旁边是一个中年人,神情抑郁,脸色凝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功能参造化,形同冢中人,除了这所小房屋以及方外百丈的荒园,我不能到别处去一步,又有什么用呢?”
年轻人一笑道:“老哥,忍耐一点,你想有出头的日子的话,大伙儿集资所建的义庄庐连图样都画好了,占地五十里,高阁连云,十大名姝,也都物色就了,只等那魔头的本相揭开,群侠荡魔大举完成后,立刻就破除禁制,恭迎你出山,而且就在你的百花庐中召开庆功宴,奉上田契,让你这个惜花主人,名正言顺地享得半辈子清福了。”
中年人都苦笑道:“老弟,六年株守,过着比和尚还清苦的生活,我已经把老毛病都磨得差不多了,还谈什么惜花主人?”
年轻人笑道:“老哥,你别没良心,怜怜惜惜也算是人间绝色,你老哥有这样两个美人儿作伴,还要叹清苦……”
中年人却道:“终日对名花,花腻我也愁了,老弟,你应该知道我,花必为我有,色可着人赏,名花是要供人欣赏的,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看来看去两张脸?花亦悲惨我亦悲惨……”
年轻人道:“老哥,你有妙手回春之工,为何不在她们身上施展一番,这样不是终日对花不寂寞了吗?”中年人摇摇头道:“老弟,你不懂了,面目可变,灵性难易有什么用,你以为我没试过,老实说,闲下无事,我翻遍古人画谱,从最早的妹喜妲己开始,西施王嫱,飞燕太真,每一个历史上闻名的美人我都试过了,但没有用,一开口,惜不还是借了,怜不还是怜了,骨子里一点都没变!”
年轻人哦了一声,道:“那倒是很不容易,我真佩服她们,六年来,我六易其身,倒把自己给忘了,一生长在剧中是件悲哀的事……”
中年人忽地一怔道:“老弟,糟了!我为你变形的次数太多,当初已忘记为你留个底样,现在对你的印象已经很模糊,有朝一日,你功成之日,要把你变回来恐怕不太像了。”
年轻人沉默片刻才道:“忘了也好,我在哪一个身份上成功,就做哪一个人吧,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能做我自己本人,我扮演任何一个脚色都很成功,就是做章云亭失败了!”
中年人默然片刻才道:“老弟!这次你准备用什么身份。”
“浪子燕青!”
中年人一怔道:“那好像是水浒传里的一个脚色,你怎么想到用他呢?”
年轻人笑笑道:“我必须以一个我的姿态出现,但又必须很快就引起人的注意,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人人知道,一听就会记得,那有助于我的使命,而且我喜欢浪子这两个字。”
中年人一叹道:“老弟!这是第七次了,孤剑林封飘萍生,进而修罗沈君瑞,好书生上官笑予,渔郎王九渔,以及上一次的霹需剑客楚天涯,再加上这次的浪子燕青……”
年轻人黯然道:“是的!那六个人在武林中崛起得快,消逝得也快,名字或许还在流传着,可是人已经永远地消失了,而且都死于穿心一镖,但愿这次浪子燕青能活得久一点!”
中年人道:“到底有没有眉目呢?”
年轻人苦笑道:“没有!我用很多方法去攻击,每次都以为抓住他了,甚至于已经杀死他了,可是当穿心一镖临体时,我才知道又错了,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又得从头开始。”
“这魔头有这么多化身吗?”
“没有化身,只有替身,那穿心追命的一镖是绝无人能代替的,尤其能击中我,更不是第二个人所能替代的。”
“老弟,会不会你的身分有了问题,要不然怎会每次都是你挨镖呢?”
“不会,因为我的身分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连我们的自己人都不晓得,怕这家伙就是我们中间的一个,所以对每一个人都守秘密。”
“那为什么每次都会被暗杀呢?”
“因为那六个人表现太积极了,每次都直接威胁到夭魔令的根本,他必须除去了我而后安心。”
“他有没有发现六个人都是你一人化身呢?”
“应该不可能,每次我用一种不同的武功,而且在穿心镖下,没有人能死而复生的。除了你这位造化手之外……”
中年人一叹,道:“也许你老弟的禀赋过人,药医不死,我虽是精通医术,但同一个地方连挨六镖,也只有你能挺过来。”
年轻人苦笑道:“不知道我还能挨多少镖?”
中年人道:“老弟,这次镖伤很重,虽然仗着我的灵丹保住了性命,但你的心已补过六次,暗伤是不免的,尤其是你不知爱惜,狂饮恣欲,镖伤犹小,你自己摧残自己才厉害!”
年轻人苦笑道:“我扮演的就是浪子燕青的脚色,从孤剑林一封开始,到不久前刚死的霹雳剑客楚天涯为止,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酒色不忘,而我的新身份又是一个浪子。”
“你不能扮演一个严肃点的人吗?”
“不能,我最不能扮好的就是君子,所以君子剑章云亭是我最失败的一个脚色,偏偏我就是以这个脚色起家的。”
“老弟,我真不懂你!”
年轻人苦笑道:“人谁能懂人,一个最难了解的就是自己了,所以我扮别人都很成功,浪子有什么不好呢?”
中年人一叹道:“没什么不好,只是死得快一点罢了。”
年轻人笑道:“有些人活到一百岁,并不证明他活着,每个人都知道君子剑章云亭还活着,但没有人记得他了,而林封,上官笑予,那些人活了只不过一年两年而已,最短的才只有半年,却依然有人念着他们,想着他们。”
中年人道:“我知道,哀莫大于心死,何况我不演浪子,死得还会更快,天魔会出现江湖之中,专门就向传统道义挑战,我演的最多的是君子,死得最惨的也是君子,现在活着的江湖人中,恐怕只有伪君子而没有真君子!”
中年人又是默然片刻道:“天魔令,穿心镖,这实在是个厉害的家伙!”
年轻人苦笑道:“不错,是厉害,否则怎能一手掩盖江湖正义呢?除了我卖命,你老哥卖力外,就只有几个出钱的人,从林封开的,我一直就是孤军奋斗,每次我摸到一点线索时,居然找不到一个响应的人。”
中年人道:“不能怪他们,别人没有你这么长的命,他们只能死一次,因此必须把生命用作最有价值的一掷。”
年轻人道:“也许是的,所以我没有绝对把握前,不敢发出金剑令,我怕若有一点差错就糟了,把最后一点实力暴露出来,纵或我不能再活一次,却真正要孤军奋斗了。”
中年人笑笑道:“对!你应该对人间正义有信心,老实说一句,凭我这一手技艺,千金立致并非难事。我也不能叫大家给我建什么这死庐,物色什么十大名姝,我除了一份卫道之心外,就是对揭穿天魔令主穿心镖的真正身份感兴趣。”
年轻人大笑道:“谁不是一样,一次次的死而复生,我现在是好奇心赌气重于卫道了,我发誓要跟这家伙斗到底!”
中年人笑道:“我祝你这一次能成功,但是老弟,如果浪子燕青再死的话,你得换个方式了,老是沉尸江中不见形迹,恐怕瞒不了人,天魔令既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也难免不生疑心,我这六衍迷阵被他闯了进来就什么都完了。”
年轻人笑道:“这点你放心,六衍迷阵变化万端,你摸索六年都闯不出去,别人又怎么能闯进来呢?至于死的方式,我实在无法改变了。因为除了经这个门户,我是真正死定了,没有第二条路可以上这儿来。”
中年人道:“六衍大阵只有江上一条门户。”
年轻人道:“我只知道这一条,但是龙老哥,你别动脑筋由这儿出去,除非你有我这一套在水底潜行百里的本事,否则的话,你只能在江边打个圈子,还是在这个地方。”
中年人道:“必须要潜行这么远?”
“是的!每一次我中镖落水,都在百里之外,靠着龟息大法,最长的一次,足足蹩了四天四夜才来到这儿来。”
中年人道:“看来我是出不去了!”
年青人笑道:“那倒不然,一个是天魔令主被歼,真相大白之时,另一个是我真正的死了,就是你出头之日。”
中年人道:“那我下次就不救你了。”
年青人笑道:“你可以这么做,但我相信你不会,因为除了在第一个方式下离开,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天魔令主对造化手龙雨田的兴趣很高,至今犹在搜索你的下落,到了他的手里,你可真有好日子过了,因为他跟你一样,也是好花成癖,但你是惜花他是折花,天魔教下每处分宫,都有上百名少女,个个娇美如花……”
中年人的脸色一亮,年轻人笑笑道:“你别高兴,那些少女是被掳去时娇艳如花,出来时个个都成为妖魔鬼怪了,这个人天生有虐待狂,他要蹂躏一个女人前,必先毁掉容颜,他也急需你这样一个妙手,替他把一个个的天仙变成夜叉!”
中年人脸现愤色道:“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年轻人神色也是一黯道:“所以我们才必须消灭他,天魔教中人人蒙面,倒不是为了神秘,而是那些脸令人不忍卒睹!”
中年人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谁知道,希望浪子燕青能解答这个问题。”。
说完他走出茅屋的门,朝滚滚的江水看了一眼,然后轻吁了一声道:“浪子燕青的生命开始了,从长江去,但愿不在长江死,否则下一个脚色,我真不知道又要扮演什么?”
投身入滚滚江流,不溅起一点浪花。
茅屋中,龙雨田对着两个二十来岁的美艳少妇,轻轻一叹道:“这下子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事情做呢,惜惜,为我唱一曲,我要听听人的声音。”
一个少妇道:“老爷子,我们陪您聊聊还不是一样吗?”
龙雨田鼓燥起来了,一拍桌子道:“叫你唱歌你就唱,你们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才有点人的味道;听你们说话,我的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少妇不敢违抗,柔顺地应了一声,另一个少妇则拨弄起三弦,弹罢过门,这个少妇开始顺着曲调唱了。“妾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同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矣,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遍又一遍,也不知唱了多少遍,但因为龙雨田没有叫停,她们也不敢,只好一直唱下去。
忽然膨的一声,是弹三弦的少妇将弦子扭断了,跟着砰的一声,三弦被摔得粉碎。
歌声倏然中止,惜惜惊问道:“怜怜!怜怜!你怎么了?”
怜怜跳了起来,哭着冲出门外去了,口中叫道:“我要疯了,每天看长江,还要不停地唱这个曲子,我实在受不了!”
惜惜惊愕地看着龙雨田,谁知这位老爷子今天居然出奇地好脾气,居然微微一笑道:
“由她去,她这么一发作,证明她还有点人味,因为我跟她一样,也快疯了,过着这种生活,不疯就不是人!”
惜惜轻叹一声道:“老爷子,我倒觉得这日子很不错,又平静,又安逸,没有人来打扰,连敲门的声音都没有!我可以在门口晒一天的太阳,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睡觉,晚上数天上的星星,看月亮由东而西,不会惊世骇俗,不怕人笑我痴,笑我傻,老爷子,莫非我不是人吗?”
龙雨田怔住了,出奇地望着她,似乎说来也没想到这个伴他六载的女子有这么超逸的心灵!
讲了半天,他才道:“不,惜借!是超人!是达人!怜怜情急而愤然碎琴,她表现的是至人,我居然这么混帐,一个至人、一个达人,终日伴着我,我竟毫无所知……”
“她是情花能语,你是解语花情,我以惜花主人自居,却未能领悟你们花中之趣,惭愧的是我!燕青啊,你永远不来都行,我愿终老是乡,不再出去了。”
惜惜却忽然道:“他这次又换名字了,叫燕青?”
“浪子燕青。”
“是的。”惜惜喃喃地念着。
“燕青,浪子!浪子!燕青。”
不知不觉,她的眼泪已流了下来,龙雨田诧异地望着她,她忽然警觉时,龙雨田却递给她一块手绢?
“你在想念他是不是?”
惜借连忙擦擦眼泪道:“怎么会呢,他来时,婢子连门都不敢进,只有在昏迷不醒时,才代老爷子照料他,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龙南田却笑了道:“没关系,他是个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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