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妥这些部署,他才启程上道,自己陪吴问天坐在车子里,没插镖旗,以暗镖的姿态上路。
实际上先先后后,已有几撮人在盯着了。
说是暗镖,却因为吴问天先找过其他的镖局,风声早透露出去,尚未离城,就碰见了不少镖局同行,眼睛都盯着这辆车子。
燕青相信那十三家镖局的主持人,如果不是有要事所羁,也一定会钉在后面,跟着瞧热闹。
由金陵到余杭,五天的时间很充裕,每天赶上百来里就行了,燕青也不急着赶路。
他让莫梓先一天赶上余杭,预计有两天就可以到达,使柳浩生有足够的时间从容调查部署。
而且据燕青的估计,在路上是不会有问题的,问题的发生,必然是在靠近余杭的时候。
这从吴间天的态度上可以判断,前两天,他的神态极其悠闲,下车休息,并没有十分注意那口箱子,只有住店时才搬到房里去。
三天后到达了吴兴,他才有点紧张,不住地注意前后的人了,有时还持别提醒燕青注意一些人。
但燕青却很放心,他指出的那些人,大都是属于隆武镖局的,也有一些是不认识的,但尤俊却已通知了他暗中随行隆武的人,分别加以监视注意。
结果有的不足注意,根本就是普通生意人,凑巧走在一路而已,但也有一两批是大问题的。
其中最值得留神的是两个中年人,也骑着马,从金陵开始,就忽前忽后,盯着他们这辆车子。
第四天歇在武康县,他更紧张了,抱着箱子躲在房里,连用饭都不肯离开,燕青也不勉强他。
因为这口箱子的设计极佳,重有一百多斤,既没有提手,即使有人以迅速的手法抢了去,也无法很快地带走,何况住店时,房间的前后四周,都有丁宏,薛依等人把四周的空房都占住了,没有人能抽空得手的。
燕青与尤俊也分住了两个屋子,紧贴着吴问天的左右,也是为着便于照顾。
这天晚上,尤俊出去转了一转,脸色沉重地来到燕青的屋子里,低声道:“燕兄,那俩个中年人恐怕是有问题了!”
燕青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尤俊道:“百平兄也来了,他带了镖局里五个副手,也就是分坛中十禽十兽的五个顶尖好手,昨天晚上,在吴兴时,百平兄派了过山鼠刘方与白花蛇杨春两人去踩他们的底,只知道他们出了城,可是今天他们照样进城,继续盯在我们身后,他们踩底的两个却没回来。”
燕青一惊道:“是不是出了意外?”
尤俊道:“那一定是的,否则不会不回来,只不知是被擒住了,还是被害了。”
燕青道:“马百平是否继续派人去盯他们了?”
尤俊道:“没有,过山鼠刘方是丁宏的弟子,白花蛇是史剑如的外甥,这两人身手仅次于林奇,如果他们遭了事,再派人也是白搭,而马百平自己是从不涉险的。”
燕青点点头,尤俊又道:“这件事不能让丁宏跟史剑如知道,否则他们一定会沉不住气先闹了起来。”
燕青道:“怜怜是否有消息传过来?”
尤俊道:“没有,她们两人的任务是跟着燕兄,准备燕兄受伤时立作救护,为避人耳目,她们不便与兄弟联络。”
燕青又道:“那两个中年人落脚在哪里?”
尤俊道:“在对面的隆兴客栈,住了两间上房,马百平也住在那儿,不过马百平很谨慎,还没露相,没有让对方发现。”
燕青道:“尤兄,你去告诉丁老前辈一声,请他们照顾一下吴问天与那口箱子,我现在去探探那两个中年人。”
尤俊一惊道:“燕兄,你可不能轻易离开。”
燕青道:“我又不是真为了保镖,而是被逼上梁山的,何况又折了两个人。我总得去弄个明白,好对丁宏与史剑如交代。”
尤俊道:“那是天魔教的人,与我们有啥相干?”
燕青道:“我可不这么想,目前我还要维持这个身分,就得积极一点,再说为了镖货的安全,我也得去一趟,本来我想一个人去的,但不叫你去,你也一定会跟上来,倒不如一起了。”
尤俊想想道:“也好,不过我们也得跟吴问天说一声,先探探他的口气,看他是否知道。”
燕青道:“就是知道,他也不会说的。”
尤俊道:“不,说不说在他,我们如果离开,就必须先征得他的同意,否则镖货出了事,他还以为我们是故意离去的,那就变成有口莫辩了。”
燕青道:“镖行的业务我不熟悉,尤兄认为有此必要,就去告诉他一声吧,出了事我丢人倒没什么,害得莫家兄弟赔出五十万来,那真是要他们的命了。”
尤俊道:“由我来开口好了,燕兄对镖行的事不熟,无法用理由扣住他,办事就有阻碍了。”
两人来到吴问天的房前,见他把门如死了,燕青上前敲门招呼道:“吴先生安息了吗?”
屋中瑟索了一阵,吴问天才开了门道:“总镖头,有事吗?”
尤俊道:“是的,我们进屋里谈。”
来到屋里,但见那口箱子已经放在床上,吴问天是倚着箱子,面对着窗子,看样子他准备一夜不睡地守着这口箱子了。
尤俊道:“吴先生,你既然出高价委托我们护送,自然是希望这口箱子能顺利送到地头了?”
吴问天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敢问台兄有何赐教?”
尤俊道:“镖货的内容我们就不再问了,但先生至少也该让我们知道有谁可能会对这批货感到兴趣?”
吴问天啊了一声道:“这……敝人可不知道,兄台何以会有此一问?”
尤俊道:“实不相瞒,这批镖除了我们明里随镖护送外,另外还央请了一些人暗中协助以确保安全。”
吴问天道:“那真是太好了,难怪这一路来如此平静。”
尤俊道:“平静倒不见得,据我们发现,有两个人从金陵开始就一路盯了下来,昨夜在吴兴,我们有两位弟兄想去摸摸那两人的底子,结果却有去无回。”
吴问天无关痛痒地道:“这实在太抱歉了,不知后来可曾找到贵伙?”
尤俊道:“没有,所以我们才想再去看看,弄清楚那两个人究竟是何来路,再者也问问我们两个同伙的下落。”
吴问天一怔道:“燕总镖头,如果你离开的时候有人来劫镖呢。”
尤俊道:“只要先生不是存心想坑我们,这个可能性不大。”
吴向天听了,不禁怒声问道:“兄台这话是怎么说呢?”
尤俊道:“我是说先生如果不监守自盗,然后想坑我们一下的话,劫镖的事就不大可能会发生,先生在江湖上想必也跑过,应该看得出,为了先生这批镖货,我们动了多少人力!”
吴向天显得很尴尬道:“这是怎么说呀,敝人是一片诚心求助,否则也不会付这么高的代价了,何况我们在约子上订明,镖货失事,镖局并不须负赔偿之责。”
尤俊道:“可是在我们离开的时间内出了事,镖局就得要加倍还定金,五十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吴问天道:“所以敝人才不希望燕总镖头离开。”
尤俊道:“在我们保镖的人说来,赚钱固然重要,人命更为重要,两个伙伴下落不明,那不是金钱所能估价的。”
吴向天脸现惭愧之色,尤俊道:“何况那两个人是先生指出要我们注意的,我们去调查一下,也是为了镖货的安全。”
燕青却凝重地道:“吴先生,那两个伙伴也是为了你这批红货而失踪的,如果你有点人心的话,就不该不闻不问!”
吴问天被说得更不好意思了,沉吟片刻才道:“总镖头说得极是,二位去看看吧,敝人是不出户的,守着这口箱子,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燕青道:“有问题时,先生只要招呼一声,必然会有人过来接应,只希望先生不要自己悄悄地溜了。”
吴问天苦笑道:“敝人如果有这个本事,就不会向贵局求助了,这批镖货十分贵重,想下手的人必然非为等闲,假如那两个人真是为了劫镖而来,二位可得小心一点。”
燕青道:“先生对他们是否有点线索?”
吴问天连忙道:“敝人也是受托行事,直到临行时,才得到这口箱子,事先一无所知,因此很惭愧,无以为告。”
燕青道:“先生又怎知劫镖者非为等闲呢?”
吴问天语不由心地道:“那是想当然耳,燕总镖头名噪金陵,对方知道是由燕总头护送,仍然不肯放手,必然是有点来头。”
燕青也知道他是推托之词,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说,就跟尤俊出来了,尤俊又到丁宏与薛依的房中去了一趟,也没说什么,只请他们多为留神一下。
两人就悄悄地来到了对街的隆兴客栈,尤俊指着二楼上亮着灯火的两扇窗子说道:“就在那屋子里。”
燕青道:“我上去看看,尤兄留在下面为我照顾一下。”
说着一长身就拔了上去,身子竟是直贴在墙上,全无依附,慢慢地向窗子移近。
尤俊看得心中暗服,这身功夫数数天下,实在难以找得几个来。以非绝佳天赋,以燕青的年纪,是很难到达这种境界的。
武学固成于勤,但天赋也是一个主要的条件。有的人终生勤练不辍,最多只能到达境界后就为止了,有的人不费什么功夫,就轻而易举地超过了那个境界,像眼前的燕青就是一个例子。
他此刻所表现就是一种高深的气功与轻身功夫,手脚不动,全靠一股内家劲气,不但使身子贴上了墙壁,而且更用体内劲气慢慢推动身子移进。
单凭这一手,他就可以挤身当世绝顶高手之林而名登前茅,无怪乎能膺受重寄而独挑大梁了。
燕青倒不是为了炫露,由于前面两个人刺探之失手,目前要侦探的对象必然是武林高手无疑。
他跟这两个中年男子也照过面,他们衣着举止平常,外形上看不出会武功的样子。
除非他们是真的不会武,否则就是到了英华内蕴,返朴归真的境界,功力造诣,已经超过了一般成名的武林知名之士了,而且后者的可能性绝大。
所以他不要尤俊一起扑近侦查,以尤俊的身手,很难瞒过屋中人的耳目。
逼近窗后,他用指甲轻轻触上窗上的明瓦,劲力弹透,弹破了一个小洞,然后用眼睛凑过去。
屋中两个人都在对坐着喝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燕青不禁感到奇怪了,如此夜深,他们两个人不睡觉还在等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轻轻敲门,其中一个中年人轻轻地道:“是钟兄吗?请进来吧!”
门推开了,进来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燕青不禁一怔,他认出这人正是武林中有名的怪杰,鬼行无影钟千里,是一个独行义盗,为人尚称方正。黑白两道上,对此人颇为推崇。
他进来后,就坐到二人的对面开口道:“二位是否打算今夜下手?”
左首的中年人道:“情形有点困难,昨天我们在吴兴到站上连络时,被两个小伙子跟上了,当擒获一问,他们是隆武镖局的。”
钟千里道:“这么说天魔教也插手了?”
中年人道:“是的,隆武镖局派了五名高手随行,连马百平也跟着来了,他们好像是受了燕青之邀,暗中为助,如要动手的话,恐怕就要跟天魔教冲突上了。”
钟千里道:“天魔会太不够意思了,我们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他也答应不管这件事的吗?”
中年人道:“他的立场很含糊,两方面都不想得罪,他说已经路对方招呼过,叫他们不要找金陵分坛的镖局承保,所以吴问天才找上了兄弟镖局。”
钟千里道:“可是天魔教的人还是插手了。”
中年人道:“这是金陵分坛私自的行动,他可以推说不知道,可是我们如伤了他的人,他又有话说了。”
钟千里迢:“以二位天外双龙的身分,难道还意不起天魔教吗?”
燕青听得又是一怔,没想到这两个人竟是塞外漠上的武林领袖,天外双龙任氏兄弟。
这说话的黄面人必是老大金龙神任兆亮,那面肤微黑的必是运龙神任兆元了,这两人雄霸塞外,为塞上武林霸主,怎么会到中原来夺取别人的东西呢?而且还搭上了钟千里的线,邀请一起合作,那箱子究竟装的是什么?才能引起对方的注意呢?”
片刻后,钟千里又造:“任老大,你想想清楚,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东西交到了地头,由圣僧认可之后,就成了定局,咱们这一千万两就泡了汤了!”
任兆亮道:“我知道,若不是如此重酬,我们也不会拔涉千里,远入中原了。”
钟千里道:“根本就不该让东西到达金陵的。”
任兆元一叹道:“我们何尝不知道,从京师开始,我们就一直跟下来,可是一路上都有大内的十大供奉护送着,实在无法得手,我们花了两百万的活动费,才买通了人情,叫护国禅师达洪喇嘛发出急令,召回了十大供奉,谁知道吴问天这家伙又找上了燕青护送。”
钟千里道:“这小子是什么来路?”
任兆亮道:“昨天问清楚了,他是沈三白的传人,还没有入天魔教,但金陵与杭州分坛都在努力争取他,这小子居然不答应,可是这两处不死心,仍是在努力拉拢他,金陵分坛的人全力帮助他就是这个道理。”
钟千里道:“这么说来,到了杭州,柳浩生也会帮他的忙了,那不是更难得手了吗?”
任兆亮道:“是的,不过到了杭州,我们的人手也多了,那时就算天魔会主自己来到出面,我们也不在乎了。”
钟千里道:“贤昆仲这次究竟带了多少人?”
任兆亮道:“我们就来了两个人,其余都是事主方面的人,他们不便行动,只好枯守在天竺山径上,阻止吴问天入山。”
钟千里道:“二位的意思,是要在天竺山路上下手了?”
任兆亮道:“必要时只得如此,尤其是天魔教的人也插了手,我们不便直接结怨天魔教,事主方面却不在乎。”
钟千里道:“可是万一东西被事主方面的人得了手,我们不是白忙了一场,二位要知道,兄弟是从不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