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道:“加少了我照干,不加也不要紧,分文不给,供我三餐,瞧得起我二愣子的为人,那我干得更起劲!”
雪姑以为耳朵有了毛病,问道:“你说甚么?”
亚马大声道:“我说你若瞧得起我,赶车的工资可以分文不给,只要三餐教我吃得饱,晚上让我睡得好,免费供你驱使……”
雪姑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闻是真,好一会,才问道:“那岂不是打破你的计划?”
亚马一时没体会到她的话意,大声道:“甚么计划啊?”
雪姑道:“你不是说干个半年,存下工资好娶媳妇么?”
亚马这才想起,哈哈大笑道:“那是说着玩的,现在我既明白姑娘并非普通盗贼可比,只要姑娘用得上我二愣子,难道我还会计较工资么?”
雪姑听得暗暗点头,说道:“二愣子,我骂你是死要钱,实在不该!”
亚马道:“彼此,彼此,我起先不明白,以为你做贼,气得你流泪,更是不该!”
雪姑叹道:“可惜我不是男儿,否则,你我真可交个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亚马道:“一男一女不也可以做胆肝相照的好朋友?”
雪姑道:“不对,不对,胆肝相照只能用来形容一对铁血男儿。”
亚马笑道:“那一对男女交为好朋友,用甚么来形容呢?”
雪姑低声自语:“一对男女交为好友……”
亚马道:“你说称做羊左之交如何?”
雪姑道:“也不对,羊指羊角哀,左指左伯桃,他二人都是男性,你我羊左之交相称,不当……”
亚马笑道:“下次干那勾当时,你偷我守,咱们志趣相同,称做‘沆瀣一气’不错吧?”
雪姑听得有气道:“去你的,我才不和你沆瀣一气呢!”
原来“沆瀣一气”虽能形容志趣相同,却是形容不好的方面。
据说唐朝时候,有一个叫做崔沆的人,某次,僖宗皇帝派他去做主考宫,把一个叫崔瀣的录取了。他两个人都姓崔,而两个单名连起来是“沆瀣”两个字,“沆瀣”正好是夜里水气的别名。
当时有位叫钱希白的人讽刺崔沆取崔瀣有私,在一篇文章中说他俩是“座主门生,沆瀣一气”。
以后人们引用这句话,说凡有同样坏习惯,而勾结一起做不正当事情者,便叫“沆瀣一气”了。
“劫富济贫”名虽好听,总是盗贼勾当,亚马一半开玩笑,一半就事论事,用这四字形容本甚恰当,但雪姑听得不以为然,她认为劫富济贫,光明正大,岂能以“沆瀣一气”四字形容?
亚马笑道:“沆瀣一气,你不喜欢,想来‘胶漆相投’四字,你一定喜欢了。”
“胶漆相投”也可用来形容双方志趣相投十分交好,只是用来形容两个男人是过火了一点,形容一对男女倒正恰到好处。
雪姑想起一对男女交好到如胶似漆,不能分离的地步,脸儿虽然有些红了起来,却不由自主的将亚马臂膀搂得更紧些……
亚马无心之言,没想到勾起雪姑儿女之情……
雪姑没说话,亚马便专心赶着他的车……
突听雪姑声音有些微颤说道:“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么?我好累……”
亚马道:“前面就是咸宁县城,我知道那里有家聚福客栈……”
聚福客栈就在西大街的衔尾上。
西大街是祟阳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之一,街道两旁商店林立,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聚福客栈的地头虽较偏僻,但依然宾客常满,生意兴隆。
这天傍晚,又是楼下大堂上座的时刻,曹老板总是从早到晚笑嘻嘻的盯在柜枱里,照顾着他的生意。
曹老板总是对每个进出的客人都很留意,因为客栈本是个分子复杂,纠纷特别多的地方。
现在,他又坐在柜枱里,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满是破洞的篷车,已缓缓停在门口。
亚马从车上将虚弱的雪姑抱下来。
雪姑满脸病容,手中却紧紧地包着一只花布包袱。
堂口上的伙计贾六急忙迎上去,哈着腰道:“二位请坐。”
亚马道:“替我准备一间上房。”
贾六陪笑道:“对不起,房间早已客满了。”
亚马就象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一字一字道:“我要一间上房!”
贾六为难道:“这……”
曹老板立刻离开柜台,大步走了出来,道:“二位请随我上楼……”
说着已领先走上楼梯,亚马紧紧跟在后面。
贾六望着曹老板的背影,耸耸肩道:“奇怪,明明已经客满……”
雪姑横卧在床铺上,双手仍紧紧地抱着她那只花布包袱。
脸色几乎比刚刚才换上的床罩还白。
屋子很宽敞,光线也很充足,两扇宽大的窗户高高撑起,宽阔的院落一览无遗。
曹老板道:“二位觉得这间房子如何?”
亚马道:“只要有得住,哪一间都一样。”
曹老板笑道:“如此,老夫告退……”
直等曹老板关上房门走远,雪姑才皱眉道:“奇怪,店小二明明说已经客满……”
亚马将牛车上最后的一批柬西也搬了进来,在一张长板凳上一仰,斜瞧着雪姑,道:“雪姑,你会不会烧饭?”
雪姑有气无力道:“会。”
亚马道:“会不会洗衣服?”
雪姑道:“会。”
亚马道:“会不会缝缝补补的?”
雪姑道:“会。”
亚马道:“会不会生孩子?”
谁知雪姑却动也没动,说话更加无力道:“我,我不知道。”
亚马愕然,慢慢走近床边,道:“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雪姑摇头。
亚马道:“现在可千万不能生病,一病就糟了。”
雪姑突然头一扭,失聱哭了起来。
亚马一怔!急忙摸了摸她的头,触手滚烫,不禁暗吃一惊!
雪姑边哭边道:“我也不愿意生病,可是……可是……”
亚马故作轻松道:“你放心,我看也没甚么大病,三两天就好的小毛病,误不了甚么事。”说着,将手指搭在雪姑的脉搏上。
雪姑梨花带雨的望看亚马,道:“你会治病?”
亚马也不理她,只专心把脉,过了很久,才道:“不要紧,只是受了点风寒,不过……”
雪姑忙道:“不过甚么?”
亚马道:“雪姑,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伤势是否又严重了?”
雪姑不语。
亚马将雪姑的身子整个挪上床,随手把她的腰带松开来。
雪姑急忙推开他的手,紧张道:“你……你要干甚么?”
亚马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雪姑道:“不,不是那儿。”
亚马惊愕道:“你莫非又另外受了伤?”
雪姑点点头,眼泪又滚下来。
亚马急道:“伤在哪儿?给我看一下。”
雪姑一面护腰下,一面不停的哭泣。
亚马恍然道:“哦,一定是姓单的伤了你,在小腹,是不是?”
雪姑边哭边点头。
亚马开始解她肋旁的衣扣,雪姑看红了脸,死抓着腰带不放。
亚马焦急道:“雪姑,我是替你治病啊,你不许我看伤口,我如何下药呢?”
雪姑犹疑的瞧着他,道:“你……真的会治病?”
亚马道:“如果我不懂得一点医道,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雪姑想了想,终于松开手,转头对看墙壁,用手臂将脸孔遮住。
衣襟敞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平坦的小腹,秀气的肚脐……
引入馋涎欲滴,不由得“咕”的咽了口唾沫。
雪姑轻声道:“伤得怎么样?”
亚马这才发现腰侧下有块乌黑的伤痕,轻轻在伤痕四周按了按,道:“幸亏你当时闪避得快,否则肋骨少说也要断掉一两根。”
雪姑道:“严重吗?”
亚马道:“轻得很。”
雪姑急忙掩上衣襟,红着脸望着亚马,道:“好不好治?”
亚马道:“内服外敷,一剂见效。”
雪姑道:“好像真的一样?”
亚马道:“雪姑,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雪姑叹道:“好吧,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要还掉那些珍宝,就全部拿去,我绝不怪你。”
亚马笑笑道:“可惜我还舍不得呢!”
雪姑眼睛一眨一眨的瞅着他,道:“舍不得珍宝?还是舍不得人?”
亚马道:“舍不得患难之交的好朋友。”
雪姑头一扭,脸孔又拉下来,似乎对“患难之交”这四个字极端不满。
亚马笑着替她盖好被子,把一双短剑双刀放在她的被子里。
雪姑急忙问道:“你要上哪儿去?”
亚马道:“去替你抓药。”
雪姑紧盯着他道:“你不会溜掉吧?”
亚马哈哈一笑,道:“笨蛋,我要开溜,还莫如干脆把你医死,以绝后患。”
雪姑也笑了一笑,又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已失去自卫能力,说不定在你回来之前,我已被人干掉了。”
亚马忙道:“这一点你倒不必耽心,我敢担保,铁定不会。”
雪姑道:“何以见得?”
亚马道:“因为很快就会有人来保护你。”
雪姑讶然道:“哦?谁会来保护我?”
亚马道:“当然是这里的主人。”
雪姑道:“这里的主人是谁?”
亚马道:“当然是刚才那位曹老板。”
雪姑叹道:“他为甚么会来保护我?”
亚马道:“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雪姑笑得咳嗽,道:“胡说,人家年纪一大把了……”
门口却有个豪迈的笑声响起,推门而入的正是刚才那个曹老板:“他说得不错,他每年都要到我这里花大把的银子,正是我的‘衣食父母’!”
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断的瞄向雪姑紧紧抱在手中的那只花布包袱。
雪姑不由自主地将包袱往怀中抱得紧些。
亚马向曹老板笑道:“那包袱是她的命,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曹老板也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她,可别因此而丢了性命才好。”
雪姑一惊!道:“你说甚么?”
亚马亦惊道:“莫非你已听到甚么风声?”
曹老板道:“风声倒是没有,只不过见到几批公差老爷,要我们客栈、饭庄、茶楼酒馆,还有一切银楼、钱庄、当铺,密切注意八种可疑的赃物,如有发现,要立刻报官,否则与贼同罪!”
雪姑立时脸色煞白,亚马紧紧握住她的手,一面像曹老板道:“哪八种赃物?”
曹老板扳着手指头一件件的念道:“那是张侯爷家一对夜明珠,李侯爷家八只玉马,黄侯爷家一串朝珠,吴王爷家一双碧玉蝴蝶和一盒赤血玛瑙珠,何王爷家翡翠西瓜一只和一座碧玉观音,加上珊瑚树一株……”
亚马笑道:“你倒记得清楚……”
曹老板叹道:“这种价值连城的珍宝,只要能看一眼,死都甘心!”
一副守财奴模样,逗得雪姑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亚马眯着眼盯住他道:“依你看,这八件珍宝,到底能值几个钱?”
曹老板奸笑道:“这种赃嘛……”
亚马轻轻“嗯哼”一声,曹老板立刻改口道:“这种珍宝只能悄悄的收藏把玩,绝对不能暴光露面,否则会带来杀身之祸……”
亚马道:“不必说那么多废话。”
曹老板点头道:“好,冲着你亚……”
亚马轻咳一声,曹老板又改口道:“冲着你呀,我就出个正数!”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亚马眼睛一亮。
雪姑急切道:“那是多少?”
曹老板道:“白银十万两!”
雪姑不由得惊叫出声,亚马却冷哼道:“不!”
曹老板气急败坏道:“这已经是极限啦!”
亚马道:“十五万,否则拉倒!”
曹老板叹道:“这种东西绝对不能暴光露面,否则会带来杀身之祸……”
亚马却一把将雪姑扶起,道:“走,咱们换一家……”
曹老板大吃一惊!急道:“好,好,十五万就十五万……”
亚马道:“我要三省通用的银票!”
曹老闸道:“大通钱庄的,行不行?”
亚马这才笑咪咪道:“行!”
曹老板道:“但是我要扣五十两!”
亚马道:“为甚么?”
曹老板道:“那辆车,我要设法弄走,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亚马道:“连这种钱你都要赚,果然是‘雁过拔翎’!”
户外冬阳普照,屋中却暗如黄昏。
几扇紧闭的门窗,挡住了光线,却留住了浓烈的草药气味。
雪姑斜倚在床头,嘴角上依然残留着吃过东西的痕迹。
所以亚马走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将她嘴角上的东西擦掉,然后才把一碗汤药小心的捧到她面前。
雪姑皱着眉尖,接过药碗,尚未沾唇,脸上的表情就已苦味十足。
亚马笑笑道:“荷叶轩的包子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雪姑道:“包子的味道当然不错,可是这碗药……”
亚马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方法,你一面吃药,一面想着方才的包子,就不会觉得药苦了。”
雪姑苦笑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一面吃药,一面想着翠花斋的酥糖,这药不就变成甜的了吗?”
亚马猛一点头,道:“对,你这人举一反三,果然聪明得很。”
雪姑叹了口气,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
亚马接过药碗,立刻取出一个纸包,塞在她手里。
雪姑诧异道:“这是甚么?”
亚马笑而不答,转身进入厨房。
雪姑急忙打开纸包一瞧,立刻开心得笑出声来,原来里边包的,果真是翠花斋的酥糖。
过了不久,亚马又端着一盆汤药走出来,满满的一盆,盆里还冒着热气。
雪姑花容失色道:“甚么?还要喝这么多?”
亚马道:“谁说是喝的?”
雪姑道:“不是喝的,难道……”话没说完,脸孔早已通红。
亚马笑着道:“我说你这个人聪明,真是一点不假。”
雪姑双手护住腰带,紧张的瞪着亚马。
亚马瞧她那副模样,不禁失笑道:“我又不是要强奸你,你这么紧张干么?”
雪姑嗫嚅着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