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到了旧青溪,依然没有找到记号。
石中英忍不住问道:“双双,这段路上,怎会没有孟耐德的记号呢?”
孟双双道:“就是没有咯,不过娘留的记号,就是从这条路上来的,不会错。”
两人打了个尖,继续上路,直到傍晚时光,快到玉屏,在高大路不远的一棵大树下面,
果然又有刀刻的记号。
盂双双喜道:“石哥哥,就在这里了。”
石中英问道:“这记号说些什么?”
孟双双站起身,回头笑道:“你不是也看到了?这和上次一样,还要往前去。”
指标指向大路,那是通往沉州去。
石中英心里暗暗嘀咕,经过晃县,就进入湖南境界,孟耐德亲自率领闺族苗人,远离九
里龙,这是往那里去的呢?
孟耐德要把记号留在城外路旁,显然他们并未入城。
他看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光,只得回头道:“咱们今晚就在玉屏过夜,明天再赶路
吧!”
孟双双咂起小嘴道:“这样,我们要赶到几时,才赶上娘呢?”
石中英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错过宿头,不但要露宿一宵,连吃的东西,都买不
到。”
当晚就在玉屏住宿,翌晨继续上路。
上这一路,每遇上岔道,果然不时发现孟耐德留的指示暗记。
两人一路循着记号赶路,由玉屏而阮州、辰州,赶到常德。
这一路走的俱是官道大路;但到了常德,就忽然转往一条荒凉小径,有时一二十里不见
村落。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莫非快到地头了?这里已经接近洞庭湖,孟家苗不要是冲着龙
门帮来的?”
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猛然一动,心想:“那假扮父亲冷飞云,既然并未在龙门帮丧生,
他曾在龙门帮栽了一个大筋斗,几乎全军尽墨,乾坤教阴谋夺取龙门帮地盘的企图,山完全
失败,像龙门帮这样一个占地理优势的基地,乾坤教自然不肯轻易放弃,那么他们煽动孟家
苗,向龙门帮寻衅,也是大有可能之事……”想到这里,不觉自言自语的道:“对,这是驱
豺吞狼,以敌制敌之计!”
孟双双偏头问道:“石哥哥,你说什么?”
石中英催道:“咱们快走,愈快找到孟耐德愈好。”
孟双双道:“石哥哥,你想到了什么?很急是不是?”
石中英道:“耐德率领孟家寨的人可能也是去龙门帮的。”
孟双双喜道:“那不是很好么?我们赶到龙门帮,不就见到娘了?”
石中英道:“不,耐德可能听信了信天翁一批贼党的怂恿,是向龙门帮寻仇来的。”
孟双双听的一怔,望着石中英,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贼党怂恿耐德,不外两点,二是替老耐德报仇,一是说你被龙门帮擒来,
只要咱们赶上耐德,贼党的阴谋诡计,就可不攻自破。”
孟双双道:“石哥哥,那就快走了。”
石中英轻轻叹息丁声道:“唉,那天晚上,我当着耐德,揭穿信天翁等人的身份,就不
会有今日之事了。”
旋身掠起,急急朝前奔去,这条小径,地势荒僻,一路很少岔道,差不多每隔二三十
里,就可看到耐德的记号,指向东北。
傍晚时分,赶到安乡,这回因急于赶路,并未入城投宿,只是循指示奔行,一直赶到天
色大黑,才找了一处密林坐歇。
第二天一早,过了三岔口(地名),就再也找不到指路记号;但这里只有一条经人践踏
出来的荒草小径,别无去路,自来不可能迷失道路。
石中英心知找不到记号,可能离孟耐德等人,已经不远,中午时分。找到宋家嘴,依然
找不到一点踪影。
孟双双更是焦急起来,蹙着峨眉,恨恨的道:“娘怎么会不留记号的呢?”
石中英安慰道:“我想快到了,咱门再过去瞧瞧。”
两人顺着小径,一路往东,但见山岭起伏,峰峦相接,触目荒凉,那有人迹?
正行之间,盂双双忽然在一株老松树下停了下来,叫道:“石哥哥,在这里了!”她已
有半天找不到娘的记号,此时忽在松树老根上发现了娘的指路标记,自然欣喜若狂。
石中英加快脚步,跟了过去,问道:“找到记号了,我们该往那里去?”
孟双双道:“你看,就在这材根上,箭令指向北首,我看娘就在那里了。”
石中英举目望去,北首峻岭插天、山势迂迎,似是一道极深的峡谷,心中暗暗奇怪:孟
耐德率众远来,必有目的,何以会住在山谷中去?她这番远来中原,究是为什么?但记号指
标,既然指山谷,自该往山谷中去了。
孟双双看了娘留的记号,更是刻不容缓,翩然掠起,朝谷口奔去。
两人还未走近,但见谷口已经鱼贯走出几个人来。
当先一个是打扮入时的纤瘦妇人,上身珠罗披肩,百俏曳地长裙,画眉如峨,脸上涂了
一层厚厚的胭脂粉,对人笑盈盈的,看去既像二十三、四,又像四十四、五,反正你从她脸
上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来!
但不论如何,她应该是个半老徐娘,只是风韵犹存而已!
这妇人身后,紧随着一个头尖如坟,双眼深陷,脸型瘦削的中年汉子,亦步亦趋,一副
献着小心的恭谨模样。
此人石中英认识,孟双双更熟,他是孟家寨副总教头扒灰翁鲁七手下,岭南五鬼之一的
阴瘪鬼程完。
接着是两个装束怪异的老人。
这两个老人似是一地孪生兄弟,同样秃了顶,冬瓜脸、身材矮胖,身上同样穿着一件花
花绿绿,长仅及膝的长衫,赤足,手上也同样持着一支青藤杖。
他们两人简直生得一个模洋,连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完全酷似,你一定要仔细的把两人
分出不同之处,那只有持着藤杖的手左右各异,一个持在左手,一个持在右手,如此而已!
这四个人似是以那个肩披珠罗的妇人为首,他们走出山谷,由那肩披珠罗的妇人站在中
间,遥遥措住了石中英、孟双双的去路,和一个装束怪异的矮胖老头,并肩站在一起。且瘪
卑程完则伺立在妇人身后。
孟双双二眼瞧到阴瘪鬼在完,心头不禁一喜,飞身掠向前去,叫道:“程教头,我娘在
那里?”
若在孟家寨,阴瘪鬼程完见了公主,还不是和见了凤凰一样,恨不得把她捧到头上顶着
才怪!但这回他连睬也没睬,只是陪着笑脸,向肩披珠罗的妇人说道:“仙娘,就是这小
子。”
那身披珠罗的妇人目光一抬,瞟春石中英,媚跟如丝,格的笑道:“你就叫石中英?”
石中英道:“不错,在下正是石某。
孟双双看阴瘪鬼没理自己,心头不觉有气,叫道:“程教头,我问你娘在那里?你怎么
不回答我?“
阴瘪鬼程完脸色一沉,森冷的道:“仙娘面前,你嚷个什么劲?”
孟双双气得更气,哼道:“程完,你敢对我这么说话?”
阴瘪鬼瘦削脸上,似笑非笑,说道:“丫头,对你这么说话,又有什么不对?还不快站
开去?”
孟双双气得粉脸通红,指着阴瘪鬼,叱道:“程完;你想反了,你这可恶的东西,我非
教训你不可。”
石中英伸手一拦道:“双双,你且退下,听听他们要做什么?”
“对了!”
肩披珠罗的妇人娇笑道:“石中英,奴家正要问你,我两个小徒,可是你杀死的?”
她已是半老徐娘,但说起话来,却又娇又妖!
石中英听得一怔,诧异的道:“令徒是谁?在下素不相识,怎会无故加害?”
肩披珠罗的妇人又是声脆笑;说道:“奴家已经打听得确确实实,还会冤枉你下成?”
孟双双看她妖里妖气的模样,心头不禁有气,哼道:“石哥哥说没有,就是没有。”
肩披珠罗的妇人横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你最好不要多嘴。”
孟双双道:“我为什么不能说?”
肩披珠罗的妇人似笑非笑的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
孟双双盛气的问道:“你是谁?”
肩披珠罗妇人的笑嘻嘻的道:“你没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不会知道我是谁了,你不会
问问你石哥哥了,他有没有听师父说过?”
听她口气,似乎此人来头不小!
石中英不知她来历,但早已看出此女极非易与,暗暗攒了下眉,说道:“在下正想请
教。”
阴瘪鬼嘿然道:“好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大名鼎鼎的八手仙娘,都会没听人说
过?”
八手仙娘万妙妙,在江湖下,确是名倾四方的女魔头!
石中英冷笑道:“乾坤教的人,一直藏头露尾,石某怎会认识?”
八手仙娘讶然道:“你说什么?乾坤教?谁是乾坤教的人?”
从她讶异的神色看来,敢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乾坤教”三字。
石中英道:“难道不是?”
八手仙娘笑盈盈的道:“自然不是了,奴家两个小徒,死在你手下,你说,做师父的该
不该替徒弟报仇?”
石中英攒攒眉道:“仙娘二位令徒姓甚名谁?”
阴瘪鬼接口道:“就是咱们两个小兄弟毛文、毛章、你现在明白了吧?”
他说的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石中英愕然道:“毛文、毛章,并非石某所杀。”
毛文、毛章是死在封君萍剑下的,那时石中英毒发昏迷,自然并不知情。
阴瘪鬼道:“好小子,还想抵赖,你认为那天晚上,雾气很浓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见
人影,就没人看到?嘿嘿,咱们原是三个人一路,我程某自知不是你对手,才悄悄退下,不
然,岂不死无对证?”
石中英听得勃然大怒,嗅目喝道:“你胡说什么?”
阴瘪鬼程完原是仗着八仙娘在侧,才没把石中英放在眼里,此时给石中英哎目一喝,只
觉他眼中神光暴射,宛如两柄利剑,心头不由暮地一寒,忙不迭的后退了两步。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不用说了。”
她朝阴瘪鬼轻轻摆了下手,才眼一抬,死瞪着石中英,笑盈盈的道:“杀人偿命,欠债
还钱,你杀了奴家两个徒弟,你说呢?你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她两片粉脸颊上,红呼呼的,媚眼如星,春意盎然,看去居然不过二十四
五,花信年华;但实际上,八手仙娘只怕已是五十快要出头了!
石中英但然道:“石某做事,从不抵赖,二位令徒,确非在下所杀。”
“这我不管。”
八手仙娘依然笑盈盈的道:“这样吧,你先跟奴家回去,奴家保证不伤你一根毫发,等
我把事情查清楚了,奴家自会放你。”说到这里,忽然回眸看了孟双双一眼轻笑道:“小姑
娘你舍不舍得?”
孟双双急道:“石哥哥,你不能跟她去。”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为什么要跟你去?”
八手仙娘格格娇笑道:“奴家说出来了,那可由不得你。”
两个孪生老头掉着冬瓜脸,同时倏地朝前跨出一步,向八手仙娘讨好的:“仙娘何用跟
这小子多费唇舌,还是由老朽兄弟把他拿下,任由仙娘要割要剐。”
“瞧你们兄弟说得多难听?”
八手仙娘笑着瞟了石中英一眼,才道:“像他这样又文弱书生般的人儿,给你们粗手粗
脚的鲁莽出手,不要把他扭伤了才怪,我的好兄弟,听奴家好言相劝,还是跟我回去的好,
我决不会亏待你的。”
说罢,媚眼横飞,伸手取出一方粉红绣帕,掩着朱唇,吃吃轻笑起来。
孟双双虽是苗女,但八手仙娘这般勾引着石哥哥,那会看不出来,一时气得粉脸通红,
伸手拉着石中英,愤愤的道:“石哥哥,别理她,我们找娘去。”
八手仙娘轻笑道:“小姑娘,你说的倒是稀松,我没有答应,你们走得了么?”
身形轻轻一移,挡住了盂双双的去路。
孟双双气极,呛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乌黑长剑,剑尖一晃,喝道:“你让不让开?”
八手仙娘目光一溜,格的笑道:“小姑娘,你倒真毒辣的很,江湖年纪比你大,武功比
你高的人,都还不敢公然使用这种淬毒长剑呢?”
话声出口,突然屈指轻弹,只是指甲中闪电般激射出一缕极细的红线,朝孟双双剑尖上
飞来!
这一缕红线,细得像蛛丝一般,但射来之势,奇快无比,话声方落,红线已经缠」二了
剑尖,像钓鱼一样,拉得笔直。
孟双双骤不及防,长剑几乎被她拉了过去,口中不觉惊啊出声。
八手仙娘其实并未用力,只是手指轻轻一勾,就把长剑朝前拉去,口中格格笑道:“小
姑娘,你看如何,在我八手仙娘面前,想动兵刃,可还早着呢!”
盂双双用力挣扎,那只似吞了饵的小鱼,和钓丝挣扎一般,红线虽细,缠着剑尖,十分
牢固,孟双双把脸都胀红了,兀是斩不断,摆脱不了。
石中英早已看出八手仙娘极非易与,但也想不到她仅凭一支细线,居然能把一柄百炼精
钢的锋利长剑缚住。(乾坤教红带剑士用的长剑当然是百炼精钢所铸)
他自然不能眼看八手仙娘把孟双双的长剑拉来拉去,逗着她玩,这就正容道:“仙娘请
住手。”
八手仙娘格笑道:“怎么?你心疼了?老实说,奴家不把她剑夺过来,已经很客气了,
你要替她解围,不会亮出剑来,把它斩断,不就结了。”
石中英微晒道:“在下只是不愿伤和气,区区一根红线,何用动用兵刃?”
人手仙娘目光斜脱,道:“你试试看?”
石中英冷笑道:“这有何难?”
左手扬处,手指一挥,朝拉得笔直的红线上划去。
他轻描淡写的一挥,其实手指离红线少说也有数尺距离,但指风划过,只听“喻”的一
声,剑刃斩不断的红线,立时断作了两截!
八手仙娘脸声微微一变,格的笑道:“瞧不出你果然有一手。”
就在她“格”字笑出口的同时,身形也倏地一个飞旋,双手突然迎风一抖,但见十多条
非金非丝的彩索,一下散了开来,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