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军哪来这么多兵力的!”
福全万分震惊,若是岳乐说得没错,何以如此数量之多的贼军竟不为人知晓的,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皇上,事不宜迟,请马上传旨让康亲王火速出关!绝不能让贼军合兵于盛京城下!”
岳乐这时也慌了,贼军只一路还好,可集重兵迎头痛击,宁古塔城又城高墙高,贼军若想南下盛京,必要阻于宁古塔城下,时日一久,必定兵疲力竭,那时康亲王再统大兵出击,定可一战而定。但现在贼军兵分两路,阻了宁古塔一路,还有吉林一路,这二路只要有一路阻不住,贼军就可长驱直入盛京,那时真的危矣!
康熙也清醒过来,很快恢复镇定,在地图上反复查看之后,果断下令:“传朕旨意,康亲王杰书为抚命大将军,即刻率大营前锋、骁骑官兵出关!”
“责盛京将军安珠瑚派兵援救乌拉!”
“传旨回京,让明珠赶紧调集京营各部出关,由康亲王统领!”
“传朕旨意给巴海,宁古塔若失守,朕就砍了他脑袋!”
“传旨,明日天亮,御驾返京,朕与护军营先行回京,余者随大队一起走!”
第四十二章 巴海之死(上)
()七月十七,格尔格萨河,鲜血将河水染得通红,浸泡在水中的尸体已经发白发涨,豆粒大的绿头苍蝇“嗡嗡嗡”的在露出水面的尸体上不断盘旋着,让人呕心的蛆虫不断的在腐烂的伤口里拱动。
因为人马的尸体太多,以致于这一段河水竟然不再流淌,成了一条死河,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在腥臭难闻的血水中,赫然飘浮着百十条鱼,不知是它们受不了血水还是因为闷热缺氧而死。
岸上到处都是丢弃的武器盔甲,撕烂了的旗帜东倒西歪的插在地上,偶有无主的战马发出几声嘶鸣声,提醒着人们,这里还是战场,战斗也还没有结束。
身受重伤的巴海已经将手头上最后的力量,由都统傅锡里统领的一千六百名镶白旗精锐骑兵全部押了上去,他已经孤注一掷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因为他不能输。
“将军,不能再打了,撤,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副将塔世克满脸是血,皮铠都被划破,勉强挂在身上,左胳膊处的伤口还在涔涔的渗血,不顾伤口还在流血,他哭叫着跪在巴海的面前,苦苦哀求巴海把这最后的一点人马撤下去,赶紧逃回宁古塔,不然就全完了。
仗打的实在是是太惨,塔世克手下三个佐领满员六百骑兵只一轮冲锋,就死了一大半,一想到那些八旗儿郎不甘心的眼神,塔世克就心如刀绞。战前的豪情壮志早已荡然无存,这会只想离那些贼军远远的,越远越好。
塔世克的哀求让巴海勃然大怒,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已经提不起鞭子去抽打这个想要逃跑的部下,只能怒目瞪着这个胆小鬼,吼叫着:“谁再敢言撤,本将军砍了他脑袋!”
仗打到这个份上,对于巴海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毫无半分赢的希望,但明知是输,明知再冲的话就会全军覆没,巴海还是毅无反顾的决定冲锋,因为他是个不认输的满州勇士,哪怕他老了,他仍然不肯认输。他不相信自己的八旗精兵真的奈何不了那些躲在火铳后面的贼兵,他不相信那些由乌合之众组成的骑兵,真的能够与骑射天下第一的八旗兵打成平手!
巴海已经杀红了眼珠子,身后的郭泰也负了伤,但和将军大人一样,他的表情很坚定,对于塔世克这个胆小鬼他同样看不起,望着远处正在列队向这边缓缓压过来的贼军,郭泰的牙关咬得紧紧的,眼神中满是复仇的火焰。
“杀,杀,杀!”
巴海面色狰狞的对着一众已经胆寒的将领们叫道:“都统死了参领上,参领死了协领上,协领死了佐领上,全死光了本将军上!有敢言退者,一律阵斩之!”
富罗罗、塔格士等将领被巴寒的寒光射得犹如掉进冰窖,他们没有疯,但他们必须服从军令。
罢了,要死就死在这,死得像个满洲勇士!
从宁古塔一共带来了五千八百名骑兵,现在就剩下不到两千,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望着格尔格萨河里的尸体,巴海其实也是痛彻心肺。但他不能让部下们察觉到自己的痛心,他不能让部下们有一丝撤退的希望,他要前进,他要冲锋,他要亲手砍下贼军首领的脑袋,他要亲手向皇上发回报捷的奏报!
“傅锡里!”巴海精光一闪,陡然大喝一声,因为喝得太用力,胸口的伤势为之一动,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末将在。”
都统傅锡里全身披甲,打马从阵前跃出。
巴海重重的朝他点了点头,“冲锋!”
“将军!”
傅锡里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却被巴海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执行军令!”
傅锡里露出痛苦的表情,盯着巴海看了片刻,终是应道:“喳!”一拉马头,对着麾下一千六百名骑兵挥手吼道:“进攻!”
“杀啊!”
一千六百名镶白旗的骑兵沿着死去战友的进攻方向,再次吼叫着向对面的贼军冲去。
…………
前方喊杀之声震天,赵强却心若止水,立于马上冷冷的望着清军的最后一击,身形不动,心无他念。身后,“驱逐鞑虏,复我华夏”的明黄大旗迎风飘扬,身前,近卫师团的几千杆火铳已经举起,骑兵师团的战马在不断骚动,马上的骑士跃跃欲试。
胜利的归属已经毫无悬念,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民族敢战有血性的男人在做垂死挣扎而已。
“冲啊!”
加速完成的清军已经疯狂,他们如野兽一般凶猛,似厉鬼一样吼叫,潮水一般冲向关宁军近卫师团。
残阳如血,血胜残阳,到处都是断刃残枪,到处都是血肉横飞。
“预备!放!”
听到军官的喝令,近卫师团的军士们战士们本能的做出扣发板机的动作。
“砰砰”连绵的火铳声响起,最前面的清兵立刻倒下一片。
“再放。”
千户江四声调沉稳的再次下达开火命令,顿时六百杆火铙又一次向着清军齐射。
“第一大队后退,第二大队前进,第三大队预备!”
三个大队在千户的口令声中交替前进,如一部精密准确的战争机器一般,中规中矩的以缓慢但却整齐的步伐不断前进。
“砰砰”火铳再次发射,成扇形的打击面取得重大战果,每一次发射都能杀伤几十个甚至上百的清兵。
近卫师团第六、第七两个联队是在尚阳堡新建的,兵员多是吴军旧部和预备役师团抽调过来的各族壮丁,根本没有受到什么训练,而且使用的也是火绳枪,完全不能和第一、第二等配发燧发枪的联队相比,但此时,他们也发挥出了一定战力。虽然他们的火力还不够密集,装填和击发的速度也远远谈不上迅捷,射击的效果更是差得多,但是那勉强还算整齐的步伐和完全按照口令进退的举动,已经表现出老联队才具备的纪律和秩序的雏形。
再打上几仗,新建的几个联队就可以当主力使用了。赵强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不断的胜利注定会让关宁军的每一名士兵,不论是老兵还是新兵都会心生一股自豪与无敌感,只要这种自信在,赵强相信,关宁军离他想要的铁血之师就会越来越近。
“大帅有令,活捉巴海者,连升三级,赏银千两!”
第四十三章 巴海之死(下)
。
“活捉巴海者,连升三级,赏银千两”
“活捉巴海者,连升三级,赏银千两”
空矿的格尔格萨河两岸,响起震天般的吼叫声在又一轮铳声过后,骑兵师团出动了,他们风驰电擎般挥舞着马刀冲向了残存的几百清军,如汹涌潮水般吞没了他们
“将军,完了,镶白旗完了…”
郭泰痛苦的闭上双目,忽然猛的睁开双目,抱住巴海要将他拽上马
“将军快走,将军快走”
郭泰拼命的想将巴海拽到马上逃命,可是巴海却是纹丝不动,任他怎么拽都不动一下
“将军,走”
戈什哈们焦虑万分,镶白旗的人眼看就全完了,贼军解决掉他们转眼可就冲这边来了
“要走你们走,我不走…我不走…”
巴海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着,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纵横天下的八旗劲旅竟然连帮乌合之众都收拾不了,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那些烧火棍一样的火铳怎么就能让他的骑兵耗尽最后一滴血
“将军”
郭泰还想保着巴海撤回宁古塔,但是巴海却根本没有要逃命的念头,他无力的冲郭泰和戈什哈们挥了挥手“你们快去逃命,不要管我”
“将军…唉…”
几个戈什哈一跺脚,再也顾不上主子了,翻身上马就向后方逃去不远处的富罗罗和塔世克等人早已带人跑了,仍留在巴海身边的只有二三十个兵丁,多半还是受了伤的
郭泰没有走,他决定陪将军一起死将军视他为己出,悉心教诲,现今正是他报答将军的时候,怎能独自逃生他翻身下马扶住有些撑不住的巴海,慢慢的将他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
“我的烟袋呢?”
巴海突然伸手在四周摸来摸去,摸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苦笑一声“我真是老糊涂了,那烟袋先前不是掉到格尔格萨河里了么,我还找呢,却是到哪里找呢…”
见将军这样,郭泰心里难受,哽咽道“将军…将军…。”再是忍不住,放声痛苦起来
郭泰这一哭,倒让巴海不快了,怒道“哭什么,咱们满洲男人天生就是战士,能够死在沙场上是我们的宿命,有什么好哭的”
“将军,咱们败得冤啊”郭泰不服,输在这帮贼兵手下,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败就是败了,有什么冤不冤的要怪就怪咱们太轻敌了,唉”
巴海长叹一口气,再也不说话,只静静的望着那些黑压压涌过来的贼兵,那一刻,他的思绪突然回到了从前,他想到了顺治九年,满洲榜与汉人榜同年科考,先帝殿赐自己为满洲榜探花时的荣耀
他又想到顺治十六年,先帝曾谕吏部“沙尔虎达驻防年久,甚得人心,今已病故,他的儿子巴海平素以勤慎著称,堪代他的父亲生前的职务,授为宁古塔总管”先帝说的话到今天他仍深深的记在心里,他一生以父亲为荣,能得先帝看重,得以承继父亲的事业,是他这生最开心也最自豪的事
他想到自己出任宁古塔总管后,为了证明自己,亲自率军在石勒喀河地区古法坛村与罗刹国的帕什科夫所率罗刹兵作战,大获全胜这场胜仗可是大清和罗刹人的第一次胜战,凭此一战,他成功奠定了自己在关外的地位,也成功的向先帝和满朝文武证明了自己,证明了先帝没有看错人
他想到顺治十七年时,罗刹再犯边境,自己同副都统尼哈里等率兵到黑龙江松花江交汇处,侦察到罗刹兵在飞牙喀西境,立即趋使所属部军队沿界分布,又调动船只将军队潜伏江湾处,果然罗刹兵船接踵而至,自己带人将他们合围,罗刹兵大败只好放弃船只登岸落荒逃窜,自己亲督部下尾随追剿,大获全胜他甚至还记起当时捷报传到京城时,朝堂之上是如何的轰动
转念间,他又想到康熙十年时,皇上曾传谕自己“朕一向听闻你贤能,现在加知道,飞牙喀赫哲部虽然服了,然而他们生性暴戾,应当广布教化、多方训导、启迪俄罗斯虽说投诚,应当加意防御,训练军士、战马、整备器械,不要陷入他们的狡诈诡计你荣膺守边重任,还要知道时时自勉,以报朕知遇之恩”
他想到康熙十三年时,皇上命自己出任宁古塔将军,率满洲佐领四十余人入觐行礼皇上特赐自己黑狐貂裘、朝衣各一袭,皇恩甚隆
他又想到康熙十七年时,皇上又传谕嘉奖自己,说他实心实意任职办事,抚辑满洲户口,全都让他们各得其所特赐自己一等轻车都尉,兼云骑尉世职
脑海中一幕幕的景象浮现着,往事如昨日之事般印象深刻曾几何时,他以“国之重柱”为豪,可又曾几何时,自己的雄心却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流失,想到今日罗刹之祸事,这中间难道没有自己的责任吗?若不是听了那索额图的话,罗刹人真的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此嚣张吗?又若不是自己存了利用之心,未及时派兵将这些叛逃吴逆绞杀,至于有今天这般大祸吗!
先帝啊,皇上,老臣对不住你们啊
老臣唯有一死才能赎罪啊
先帝啊,老臣给您磕头了
巴海突然起身拔出自己的佩刀抹向了脖子
“不要啊,将军”
郭泰急忙去拦,却是迟了一步,只见刀锋过后,血如喷泉般射出,巴海的身子已是缓缓倒下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没有人知道,巴海临死前竟然想起了汉人一个名臣留下的绝笔诗
“将军,末将随你同赴黄泉”
郭泰痛不欲生,合上巴海双目后,亦是拔刀自尽,让已经冲过来的关宁兵们大失所望
西边已经看不到日头,只有一抹红云绚烂如血天色渐渐昏暗,一直在耳边回响的呐喊厮杀之声已经逐渐远去微风拂过,在带来一丝清凉爽意的同时,也让浓重的血腥弥漫开来
格尔格萨河两岸,尸横遍野,硝烟弥漫许多尸体至死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一些清兵的手里还抠着敌人的眼珠,嘴里还有撕咬下来的耳朵
七月十七日,宁古塔将军巴海死于格尔格萨河,其所部五千八百名八旗骑兵只四百六十人逃回宁古塔,余者皆战死关宁军近卫师团死伤一千一百人,骑兵师团死伤五百四十人
关宁军大帅赵强令将巴海尸体妥善安葬,允立其碑文,一应战死清军尸体皆统一埋葬,不使有白骨露于荒野
七月十八,关宁军挺进宁古塔,午时正刻围城,遣使劝降,未果当日未行攻城,只将六门大将军摆于城下,言明日即行炮击至夜间,城内突有火起,亥时,潜于城内安马尔等人打开城门迎关宁军入城
至天亮,副都统郭尔络图率副将塔世克、协领富罗罗、佐领巴克桑以下一千四百兵丁投降关宁军入城后,未行杀戮,只令男丁青壮出城编入军中,共得人口四万三千余,当中吴军旧部及滇民约两万人
第四十四章 暗流涌动
七月十日,康熙御驾在护军营的护卫下紧急回返京城,临行前传谕科尔沁亲王沙津,让他即刻赶往盛京,听候抚命大将军、康亲王杰书调用,一应所需由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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