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吓天笑了起来,用食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道:“爹爹不在时,你住在阿姨家是不是也叫阿姨帮你洗。”
“没有。”李全文可一付大人样儿,道:“男女授受不亲,私塾里的老先生说的……”
李大捕头可大为满意了。
“只会用武的人是蛮,知文用武的人是侠!”
这是他教儿子最重要的一句话。
囗囗墓前风小寒。
纵使是三月了,斜阳乘风的味道还是有点儿冰凉意。
墓碑是“爱妻何悦珠之墓”。
“姊姊已经过逝三年了!”一道声音轻渺渺的在空气间回荡道:“三年来,每一回你有生死大案要办的时候一定会到她坟前祭拜……”
声音悠悠一叹道:“姊姊真是个幸福的人!”
死的人是幸福的人,活的人呢?
活的人最可悲的一件事,就是完全没有办法和死去的人有比较的机会。
何悦珏望着李吓天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充满了男人的气概,挺直的腰脊有如山岳顶立天地。
是的,这道身影是这一景紫丁香盛开中最美的部份。
小径中随时会有这么一个人站在尽头。
站在尽头,何悦珠爱妻的坟前和天地合而为一。
没有任何人,任何生命可以介入其中。
她的心有一点点在轻痛着。
“文儿又要托你看顾一阵子。”李吓天看着墓碑,沉吟了良久后,声音凝重的滞人气息道:“或许……永远……”
何悦珏心神一震,震动了脸色,震动了声音,更震动的心情道:“你会有生命的危险?”
她明知每一次墓坟前的拜祭就是一次的生死关头。
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的凝重。
更没有看过他如此的没有把握。
“不!你一定要回来!”何悦珏激动道:“为了文儿,为了我……姊姊,你一定要活着同来。”
她喘气着,胸口大大的起伏,眼泪,女人最珍贵的珍宝不断溢出,随着哽咽的声音道:
“答应我像往常一样,办完了案子以后,拿着酒拿着菜,带我和文儿到姊姊的坟前笑谈你如何把恶人伏法的英雄事!”
她看着他垂然不语,心中更是一抹恐惧道:“你……没有把握?天下有你没有把握能致伏的恶人?”
紫丁香的气息和夕斜的最后一道光晕融合、飘荡。
“是的,这次的对手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谁?是谁会让你京城第一名捕一点把握也没有?”她几乎已不把这个男人看做姊夫,而是用一种妻子对丈夫才有的口气在说话。
每一个字都充满着爱慕和信任,道:“没有人可以难倒你!”
是么?李吓天在苦笑。
如果你知道董断红是怎样的一个人,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三个月前捕获的“六步笑山”显然在天牢里还可以接到董断红的指示。
终于阮六步在昨天充满讥诮的对他说道:“就在初夏的时候,董大先生会来京城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终于要见面了。
问题是见面了以后呢?
每个人都知道董断红不喜欢的人,尤其是那些想对他不利的人,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动吃喝。
只要他不想让你活着,连阎罗王想拒收都不行。
“阎罗王的爷爷”就是董断红的外号。
囗囗“紫玉斋”在京城里的名气绝对不小。
虽然它的店面摆了七、八件不怎么起眼的陶器和字画,但是识货的人一眼也估量的出每件最少上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不过和里头的“器王房”比起来又差上一大截。
单单是随便放在黑檀桌上那一小玉杯,盈盈高度只有食指长短,咱们李大捕头可一点也不敢轻看了它。
“侯门老顾客也要千两金子!”沈大老板笑嘻嘻的晃了过来,朝眼前这位京师第一名捕笑道:“如果是李爷想要,就依这个价钱让了。”
“咱们养不起这玩意儿。”李吓天笑着,直看向这位大老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不过天牢里倒是可以多养一个人没问题。”
沈大老板的脸色还真沉着道:“李爷是来办案的?”
他说着的时候,眼眸子里可是充满讥诮。
谁不知道他沈通天在京城王公将门里是号熟客?
莫说是小小的捕头,就算是御林军统领也得卖脸给面子。
“沈大老板是生意人。”李吓天开始吓人道:“生意人谈的是交易,特别是不赊本的生意对不对?”
他说的时候五根指头不断在玩那一座小小的玉杯。
玉杯在指间翻来滚去,好几回都“差点”摔脱掉下。
沈通天的一颗心也跟着吊上落下的,浑身不自在极了。
“我警告你,京师城里沈某人可有不少的朋友。”沈通天看著姓李的左手又拿起一块玉如意在耍着,声音都有点变道:“我保证他们其中随便一个都可以让你后悔一辈子。”
“是吗?”
李大捕头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好像用尽了全力。
喉咙用尽了全力,手上当然就松啦!
“叮!”好轻脆的两响。
沈通天的一张脸好像要哭了出来道:“那龙涎杯一千两金子,百福玉如意三千两价值。
你……一辈子赔不完……”
李吓天笑的可愉快了,道:“既然是一辈子耗上了,多几样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关系,人家沈大老板可大大的有关系。
“你到底想怎样?”
“问一个人的行踪。”
“谁?”
“还会有谁?当然是姓董的家伙……”
囗囗王百茶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得不有几分注意。
百茶庄能撑挣得今天的名气,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十六年来,百茶庄在大江南北能打下一片天地,手下当然有不少的好手。
现在那些好手一个个躺在外面,而这个年轻人却是站着笑嘻嘻走了进来。
你说,王百茶能不谨慎?
“这张脸我认得。”说话的是那位山羊胡子一撮,人称“管人一流”的管大事道:“京城名捕李吓天。”
“原来只是个小捕头。”王百茶绷紧的脸皮放松了下来道:“李爷不上京城里干事,到我们百茶庄来做啥?”
“做啥?你以为哥哥我闲着出来吹风?”他同头看了一眼门外那些哼哼哈哈一地躺的汉子轻笑起来,道:“是那位沈大老板介绍来的……”
“沈通天?”王百茶的表情又紧了起来道:“老夫和他素少来往……”
“当然不能多啦!”李吓天笑得很可恶,可恶得让王百茶浑身不自在道:“顶多是董断红那小子要犯案时叫你知会沈老头一声而已……”
王百茶这下反倒笑道:“你相信他的话?”
“相信!”李吓天的表情让人不得不信,道:“因为沈通天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当然不愿意自己的窝叫人家翻掉。”
连窝都翻了那还有本?
没本做什么生意?
咱们李大捕头不过又不小心“碰倒”了六十七件东西而已,沈大老板的嘴巴能闭到什么时候?
王百茶的眼珠子闪了两闪,沉嘿嘿着每一个字道:“你怎么知道沈通天是董大先生的人?难不成三个月前“六步笑山”在闹花楼消失是你下的手?”
“跟聪明人打交道总是省力多了。”李吓天大笑道:“现在我只想知道董断红什么时候来京城,从那一路来?”
管大事的眼睛亮了,忽然间笑道:“你没有把握对不对?没有把握让董大先生入京之后阻止他犯案?”
所以李吓天必须在董断红还没看到京城的城门以前将这个人制伏。
“不错!”李大捕头承认道:“阻止姓董的犯案只有一个法子。”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轻轻笑道:“那就是董小子必须是手镣脚铐的由哥哥我押入天牢问斩!”
王百茶不信李吓天有这个能力。
在他的估计里,天下没超过三个有这个能力。
甚至他乐观的认为,眼前这小小的捕头只要自己伸伸腿挥挥手就得躺下。
王百茶真的这么想。
而且是立刻付诸行动。
拨动挑弹的十指灵活而有力,简洁俐落的出手便知是行家的风范。
甚至到了身前五寸处犹有一个小小的变化,两肘间稍稍一曲一拱,整个角度和方位呈现难以置信的杀机。
李吓天好像被吓了一跳。
王百茶的功夫又好像比自己估计的高出许多。
他手忙脚乱的应付,足足到了第八手才喘一口气。
“小子还不错!”王百茶的嘴角有一丝得意道:“可惜第九手变化你只有躺下的份!”
王百茶揉身上前,两臂以风轮转起。
无声无息中蓦地右掌拍向李大捕头当胸而来。
这一掌神出鬼没,王大庄主简直是他妈的得意极了。
掌是拍实了,人家李吓天却没有躺下去。
不但没躺下,而且还冲着自己一笑。
王百茶的一张脸立刻变得像猪肝似的,刹那间红肿了两倍有余。这当然是我们李大名捕正正反反大巴掌的结果。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出手?”
王大庄主不知道。
“因为方才那位管大事在身旁。”李吓天很愉快的吓着对方道:“以你的身手来看,比“六步笑山”那两个老小子还差,而且你自己也知道。”
王百茶真的苦下一张脸道:“那又怎样?”
“阮六步和简笑山都不是哥哥我的对手了,更何况是你这位白胖胖养尊处优的大庄主?”
李吓天咧嘴一笑,好像在等什么事儿发生。
两三个呼吸后,这位李大名捕才将双手一松让王百茶重重有力的跌到地板上,对人家叹气道:“所以你的出手是靶子。”
靶子是让人家练习用的。
当然,靶子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让第三个人来鉴定。
鉴定对靶子出手的人殊胜成就如何?
王百茶的一张脸红得变黑,嘶哑的声音是够难听了,道:“你故意让管大事判断错误?”
“姓管的在你出手第六招被哥哥我躲过后就晓得败的是你!”李吓天摇了头,叹气道:
“但是他认为够了。”
够了,是指管大事已经放心了。
不管最后李吓天在第几手打败的王百茶,他必然不是董断红的对手。
不但不是对手,甚至连一点点的威胁性也没有。
“所以他那个时候就可以走了。”李吓天低头看着,一副很惋惜的样子道:“当然是用飞鸽传书之类的通知董小子,叫他放心大胆到京城来犯案。”
“阎罗王的爷爷”显然也是有点忌讳这位“连老天爷也敢吓”的家伙。
所以他先派出“六步笑山”来探路。
“阮六步和简笑山落入哥哥的手中,那个姓董的大概有点不安。”李吓天蹲了下来,凑脸在王大庄主面前嘻嘻笑道:“所以打了个弯儿又泄漏了沈通天那老小子找到你这儿来。”
王百茶终于听到最可怕的结论。
“管大事才是真正明白董断红行踪的人。”李吓天的眼睛在发光道:“你曾经听过由主子打先锋卖命出手的事?”
没有!
自来大当家都是最后出手的。
方才王百茶抢着出手只证明一件事。
管大事的地位比王百茶王大庄主高得多了。
囗囗“爽快赌坊”是那些朝中贵人、公子少爷们常常聚集的地方。
这里一应俱全,美人、醇酒,还有最重要的赌。
管大事绝对相信那个李吓天会追到这里找到他。
他现在已经打算把董大先生的来路行踪告诉这小子,只不过事先要办一点事而已。
唐忆公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爽快赌坊分为内外间,外厅摆了六十六桌台子是一般人财神用的。
里头那八大间可是有学问了。
朝廷的专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听的,所以在内八间出入的人也都不是寻常的角色。
唐忆他爹是有名的“镇南王”唐追潮,坐到了内八间并不曾让人意外。
管大事在各方面都有关系,所以进来内八间也不令人意外。
唯一意外的是,唐忆今天的手气似乎太背了一点。
这点除了欠条字据之外,就数脸色看得最清楚。
原本唐大公子一张俏脸儿算是清爽有神,现在可是通红烧脖子,一双眼儿盯瞪着手上的牌搭,好像是翻白的死鱼眼。
看来这一把又是吃本的手气。
管大事笑着,三两下便拖了唐大公子到后苑亭里。
他聪明,先塞了五万两银票才说道:“唐老弟今天的手气有点不顺?”
唐忆看了一眼手中的银票,感觉似乎好了一点道:“亏得管兄现在来照顾,还能挺一阵子。”
他当然知道人家不会把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来。
更清楚明白送上手的银子数目越大,讲出来的话可是越让人吃力。
“我有两个朋友在三个月前到笼子里窝着。”管大事笑了笑,闲话似的道:“这可要请唐大公子照顾一下。”
唐忆可不笨,五万两的笼子一定很大很重的那种。
“是那一号?”
“天字号。”管大事拈捻着那一撮胡子,淡淡笑道:“这个月应该是由“南王爷”当值。”
唐忆的脸色可难看了,五万两银票捏在手中终究是退递过去,道:“天字号的笼子恕兄弟无能为力……”
管大事笑了,而且是笑的很亲切道:“唐老弟别误会了!管某只是要送点药丸给他们“补补身”,顺手的很……”
唐忆的手可没那么坚持了。
只要不是由天牢里放出人来,什么事都好商量。
就算管大事送进去毒药毒死两个人也不碍事。
反正从天牢里出来的唯一一条路就是刑场。
早死和晚死会有什么差别?
唐大公子觉得这件事一点也不愧对良心,甚至可以说做了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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