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楼后面,由山脚开始直到山顶上面的那百丈草坪,每隔十步一盏彩灯,彩灯分列两排,每盏彩灯的高杆下面,都有一个劲装手握锯齿狼牙鬼头钢刀的大汉防守,象是专为恭迎进山赴宴的贵客而设,又象是准备对付某些特殊人物似的。
山顶百丈草坪之上,摆着一席奇特而凛人心胆的怪宴,正中五丈地方,用三尺长的万千木柴,掩成了一个“井”字形的高堆,燃着冲天的烈火,浓烟横卷四下散飞,相距正中火堆丈远,周围插着十二支粗如人臂的钢往,十分坚固,不知作何用途。
火堆东西两方,各有一圈围坐着的人群,东方计有二十二个尺高软墩,现在却只坐着二十个人,空着正中的两个位置,他们神色狂傲,面目狰狞,正在高谈阔论旁若无人的嘻笑喧哗。
西方并无坐位,共有二十四人围在一处,僧、道、尼、俗皆有,最奇怪的是二十四人之中,竟有一半是年在十四岁至十六岁的男女,也是僧、道、尼、俗皆有,他们个个神色黯然的悲伤,俯首沉默冷冷无言。
距离东西两处人群约有十丈的周围,一层层一圈圈围满了黑压压的人,难分男女,难计人数,无一不是目下江湖之中黑白两道成名的高手,个个背插兵刃,腰跨皮囊,目注东西两圈中人不解,但却静寂无声。
蓦地,当!当!当!传来三声震耳的钟鸣,东方那一圈狂傲的人物,立即划然住声起座,四外的人群也纷纷站了起来,只有西方那二十四个人,缓慢而无力的躬背起立,在熊熊火焰映照之下,泰半色如死灰,似乎预感已临末日!
一列摇曳飘飞的灯笼,由远而近,两队壮汉,抬着一双软榻越过外围人群让出的通道到达东方小圈前面落下,软榻上半躺半卧着一双怪人,那空置的软墩,成了怪人搭脚的足垫,右边怪人,一双脚玉也似白,细若枯柴,身披闪着乌芒的丝缕,发长三尺,飘垂颈后,大眼睛,黑白分明,极美,眉如黛,俏极,唇似点绛,齿若编贝,可惜缺了一只鼻子,结果变成丑陋不堪。
左面怪人,腿毛二寸余长,肤色漆黑,鹰鼻、鹞眼、猪唇、黑齿、双耳俱失,望之如魉似魅令人生畏!
无耳怪人轻轻挥手,东方其余二十个人这才肃色各自归坐,无耳怪人目光穿透火堆盯了西方人群一眼,扬着尖怪嗓门说道:“接我夫妇等人前来赴宴的贵客们全到了吗?”
“都到齐了,大哥。”
无耳怪人嘿嘿阴笑了两声,道:
“人质呢?”
站起的这人答道:
“也全齐了。”
无耳怪人点头阴笑着,继之说道:
“就烦八魔双枭天台二凶十二位贤弟的大驾,侍候人质吧!”
东方座中,闻言霍地站起来了十一个人,连答话的这个算上,正十二名,立即鱼贯走向西方人群中的那十二个少年男女,其余的十二位僧道尼俗,都低垂下头,滴流着眼泪不发一言也不敢出声,但却个个颤抖不止!
无耳怪人这时遥隔火堆,尖声喝道:
“绑起来!”
西方十二名僧道尼俗闻言霍地抬起头来,那十二名江湖恶煞却适时暴应一声,立将十二名男女一人一柱,用特殊的银锁绑了起来!
无耳怪人再次冷冷地喝道:
“有请武林十二最高门户中的掌门之人,移玉老夫夫妻榻前!”
西方僧道尼俗十二个人,在八魔双枭二凶的监视之下,如拖千斤重物一般,缓慢的绕过了火堆,站在东方围坐的人前。
无耳怪人由头至尾横扫了这十二个人一眼,不禁耸肩得意的嘿嘿霍霍喋喋怪笑起来!
不能怪他得意,看!少林派的“一尘掌教”、武当山的“天玄道长”、峨嵋“智觉大师”、太极“两仪先生”、终南“无音剑客”、沙门“一心老尼”、昆仑“铁笔大侠”、华山“无双女侠”。泰山“一指乾坤”、穷家帮“侠丐米宏”、黄山“无忧老人”和滇边大侠“楼青云”这十二位名震天下的武林掌门高手,俱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今各携人质来赴“无敌之宴”,怎能怪他眉飞气扬。
无耳怪人狂笑阵阵之后,诮讽地对十二掌门说道:
“老夫夫妇及同盟兄弟,设此无敌之宴恭请诸位驾临,诸位可有什么话说?”
十二掌门无人答话,恼了那位没有鼻子的怪婆,怪婆音浊声蒙地说道:
“你们屁都干放一个,敢是瞧不起我们‘天山双残’夫妇?”
十二掌门仍然不发一言,怪婆闷哼一声,道:
“端阳一战,尔等败北定盟,共推‘一尘’‘天玄’为首,当初的承诺可还记得?”
华山无双女侠管玉阜,扬声说道:
“自然记得,不过我也顺便提醒你们夫妇一件事情,杀我十二个人可以,诮讽傲慢我们可不受!”
怪婆嘿嘿地冷笑两声,道:
“管玉阜,伤死不足惜,华山七十四名弟子还能不能活呀?”
一尘掌教合十接话。道:
“既订城下之盟,老衲等决不毁弃约信,人质已按名单送来,若无其他吩咐,老钠等人要告辞了。”
无耳怪人鹰鼻一耸,道:
“告辞?好好,吃完无敌之宴后,老夫必然列队相送掌教等人下山。”
一尘只说了个“这”字,怪婆冷冷地接口说道:
“这是咱们约定好的,掌教难道忘了?”
一尘掌教没话回答,只好点了点头,怪婆阴阴地一笑,扬声对八魔等人说道:
“传令即开无敌之宴,献刀!”
八魔等人恭应一声,喝道:
“无敌宴开,凡我江湖黑白两道的朋友,各请肃静!”
说着,八魔猛一抬手,一名大汉手捧一个黑漆大盘走到,盘中顺排着十二柄锋利的匕首。
八魔手指十二掌门说道:
“去,请这十二位贵客各选一柄,告诉他们,这是参与盛宴非用不可的东西!”
大汉如命走向十二掌门,十二掌门不知天山双残有何安排,只好每人取了一柄,惘然的看着天山双残。
怪婆面色霍地一沉,手指绑在十二支钢柱上面的各派的人质,对十二掌门阴沉的说道:
“宴为无敌,取空前绝后盖世无双之意,你们各自照顾本门的人质,在人质身上割取鲜肉,就火堆烧烤而食,割取地方候我传谕,共二十四刀,按照约定,人质决不杀死,我已备好珍贵药物,你们大可放心……”
二掌门不待怪婆话罢,纷纷怒声喝道:
“和你这毫无心肝的丑贱婆拼了!”
说着个个飘身攻上。
怪婆阴笑一声,喝道:“慢!”
十二掌门怒目而待,怪婆接着说道:
“尔等上前岂不是自寻死路!”
滇边大侠穆青云匕首一顺脱手而出,射向怪婆,继之涌身而进,大声喝道:
“穆青云甘愿拼死!”
说着一掌劈下!
怪婆动也没动那柄匕首,已中途折坠于怪婆手中,只见她缓缓的轻挥左手,穆青云如遭弹震倒翻而去,摔卧地上,白光一闪,怪婆手中的匕首已扎在穆青云伸手可及的地上。
无耳怪人霍霍两声怪笑,道;
“姓穆的,双残夫妇不叫谁死,想死都不成,还不给我乖乖地拿着匕首起来!”
怪婆继之说道;
“其实你们不想活的话非常简单,只匕首往自己心窝一插就完了,不过你们死了之后,留下来的人质又怎么样呢?你们敢保我老婆子不会发狠叫手下人零星的活剐了他们?”
无双女侠国射煞火,泪滴襟前刚要开口,怪婆却对她摇手说道:
“管玉阜,你心里的打算施不得的,不错,你可以先杀了自己的人质然后自刎,但是你却忘了一件事情,到那个时候,华山剩下的七十四名弟子;都会成了这火堆上的烤肉!”
管玉阜气恨至极,全身突地一阵抖颤,昏死在地上。
怪婆目视八魔说道:
“这是我夫妇的贵客,还不赶快扶起她来。”
八魔笑嘻嘻的纷纷上前,突闻一声清叱,一道寒光倏忽地划向八魔,八魔霍地闪退,无双女侠身前多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玉手握着管玉阜的那柄匕首,瞪着一对星眸说道;“你们滚的远一些,我会侍候我娘。”
八魔哈哈一笑,再次迈步向前,怪婆却突然说道;“你们难道没长耳朵,小姑娘叫你们滚远一些,你们就滚远一些,滚!”
八魔神色陡变,慌不迭地退向一旁,小姑娘扔下匕首,在管玉阜的“气门”穴上轻拍一掌,管玉阜叹出一口闷气,悠悠醒来,目睹爱女,猛地一把抱在胸前,泪如断线珍珠成串流下。
软榻上的怪婆照黛微挑问道:
“卓老大,我好象记得这小姑娘是你经手绑好的对不?”
天台二凶的老大卓拔,闻言觳觫着躬身答道:
“是……是我,不知她怎会松脱了银锁,小弟……”
怪婆一笑,挥手止住卓拔的话锋说道:
“别怕,卓老大,我的老眼没有从前好了,多亏你没绑好才叫我看清楚这个小姑娘,功多于过,放心吧!”
说着怪婆嘿嘿地笑了起来。
卓拔这才放下悬到嗓门的那颗心,老怪婆向来心性不定阴晴难测,违之则死,不分敌友。
怪婆这时声调极为柔和的对管玉阜道:
“管女侠,这是你的千金?”
管玉阜恨怒的瞪着怪婆,霍地伸手拾起地上的匕首,悲慨的说道;“我母女相依为命,逼我万难的话,管玉阜顾不了许多,必然亲自杀了她,我然后自刎,不信你就试一试看!”
怪婆笑了,笑的非常慈祥,继之说道:
“管女侠,你们母女的这一关已经过去了,现在真的成了我老婆子的贵客,请坐,我老婆子说一不二;事完了咱们好好的谈谈,准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说着她把双足一缩,对卓拔说道:
“卓老大,把这个墩儿搬给管女侠坐。”
卓拔应声道;
“小弟这儿有,您……”
怪婆怒声叱道:
“管女侠身为华山一派掌门人,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坐过的臭墩子也敢搬过去,哼!”
卓拔连大气都不敢喘,哈着腰近前,乖乖地把怪婆垫脚的软墩搬给了无双女侠管玉阜。
怪婆随即一跃下榻,慌得八魔等人纷纷站起,怪婆看都不看他门一眼,却围着被绑在钢柱上的人质走了一圈,倏地停步在一个少年的身前,道:
“这是谁的人质?”
泰山一指乾坤石印,震声答道:
“此乃石某之子‘承棋’。”
怪婆左手轻挥,捆绑石承棋的银锁已经寸断于地,她转身对无耳怪人说道:
“老不死的,把你那一对黑毛粗腿收回去吧,那软墩我有用。”
无耳怪人非但不恼,并且霍霍一笑说道;
“你真会办事,又交了一个朋友。”
说着他单足一挑软墩,软墩飞射而出,恰好四平八稳地坠落在石印身前,他继之说道:
“石朋友,坐下休息会儿吧。”
怪婆飘然登上了软榻,接话俏骂道:
“老不死的越来越叫老娘疼你了”
无耳怪人嘿嘿笑了两声,道:
“剩下的怎么样?”
怪婆本是淌脸笑容,闻言霍地面罩秋霜,道;“仍按前议行事。”
无耳怪人立即沉声对其余十大掌门说道:
“尔等速按适才所令站于自己人质之前,候我谕命行事,记住,那个手软心慈,他门户中人必将全部惨死!”
十大掌门怎肯迈步,天山双残已皆面罩杀气,管玉阜的爱女管冰心,适时问怪婆说道:
“老婆婆当真要他们亲手去割自己子女弟子的肉?”
怪婆冷冷地答道:
“我向无虚言。”
管冰心道:
“那又为什么饶了我娘和石家伯伯?”
怪婆无情地说道:
“你娘和石家伯伯因为有你们这样两个孩子,值得我老婆子发次慈悲!”
管冰心星眸一霎,道:
“你准有求我们的事,对不对?”
怪婆神色一变,道:
“你太聪明,恐非福寿中人!”
管冰心嫣然一笑,道:
“你好象也很聪明嘛,却活到这么大的年纪!”
怪婆语塞,不由指着自己鼻子说道:
“我已破了相,所以祸患尽去,你还年轻,又长的这么美,应该……”
管冰心很快的接口说道:
“你现在也很美,只要别老瞪眼,常笑着点儿,那就很美了。”
怪婆闻言神色猛一激动,笑了,是真美,可惜没有了鼻子,看来总是觉得十分别扭。
石承棋突然哼了一声,怪婆笑容未变,问他说道:
“你笑什么?”
石承棋直愣的说道:
“别听人家的话,你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笑也好,哭也好,发狠也好,都难看的要死!”
怪婆笑容陡敛,阴狠狠地盯着管冰心道;
“那孩子说的对,你在骗我,你竟敢骗我,你……”
管冰心不等怪婆有所举动,扬声问石承棋道;“你说她不美?”
石承棋耸耸鼻子说道:
“不是不美,是难看!”
“我说美,你说难看,你说难看在那里?”
石印此时恍然悟及管冰心的用意,立即示意爱子,怎奈石承棋真象一块顽石,不但毫没理会,反而震声答道:
“自然有难看的地方,她的鼻子就最难看!”
管冰心急的要命,冷眼看到怪婆脸上随着自己和石承棋的对答而阴晴不定,不由脱口问道:“你看我好看不?”
石承棋果然仔细的打量冰心姑娘,半晌之后说道:
“你好看,很……很好看。”
说着竟然涨红了脸。
管冰心一面暗骂石承棋真是块石头,一面却说道:
“我那里好看,是鼻子?鼻子?鼻子?”
管冰心问急了石承棋,石承棋一面直盯着管冰心的鼻子,一面点头说道:
“你的鼻子是满好看的。”
“你说我鼻子好看,那她是鼻子难看了?”
“当然!”
“可是你就没再看看她的眼睛、眉毛、嘴唇,也没再瞧瞧我的嘴唇、眉毛、眼睛,只管说鼻子好看,要是我把鼻子割下的话,还好不好看,还美不美?”
石承棋不由一愣,想了一下才待接话,管冰心已很快的说道:
“要是只有鼻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