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旭到底在干什么?攻又不攻,走又不走?
“拿地图来。”高惠安眉头紧皱,宋军一直不攻城,他就一直不心安。韩旭如此莫名其妙的举动,更是让他心提到嗓子眼。未知的事物对人来说,总有一种神秘感。很多事情在未发生前让人紧张得坐立不安,而一旦发生了,反而会让人松口气。
“涪陵?”武彦信目光沿着大江顺流而下,最后停留在涪陵的位置。
渝州下游,大江以北的巴东几州全被宋军占领,唯有大江以南的涪陵地区还在蜀军手中。可即便这样,涪陵也早已被宋水师切断了与蜀地的联系。
按目前的态势来看,宋军短时间内拿渝州城没有办法,回军先灭掉身后的涪陵蜀军以免两面受敌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毕竟是上万的涪陵守军,灭了总比留人看守强。
可高惠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韩旭大军出动,对渝州城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就这样退去了?
蜀军的欢声雷动,更让江面上的宋军面色铁青。
“大帅,曹监军的办法能不能行得通?”程淮秀面漏忧色。
“入蜀以来我们都是炸药包开路,无往不利……可现在碰到真正的硬仗,竟然都不会打了。”韩旭摇头苦笑道:“论真正的指挥能力,曹监军可比我高明多啦。”
韩旭也有谦虚的时候?这倒是让程淮秀刮目相看了,随后掩口轻笑不已。
“行了,不说这些了。曹监军已动,咱们也得配合下他们。”韩旭嘿嘿笑道:“人家蜀军在城头又唱又跳,咱可是王师,当然不能弱了人家。”
不一会,江面上战鼓声起,配合着鼓点,稀稀落落的声音传向渝州城。
“九月秋凉兮,四野飞霜。日月征战兮,终归刘邦。白发老母兮,盼断肝肠。妻子何堪兮,独守空房。弟兄想见兮,跺足拭掌。姐妹思念兮,雨泪千行……一旦交兵兮,枪尖而亡。骨肉为泥兮,同战沙场。何不思故兮,各奔家乡。居家团圆兮,永得安康”。
兴许是最开始会唱的人不多,可几遍过后,宋军附和的人越来越多,越唱越整齐,在王凳子的带头下,数万人扯着嗓子齐声大吼,唱得是声势震天。
“宋军在唱什么?”蜀军将领忍不住的问道。
“《四面楚歌》”孟玄喆打着节拍,摇头晃脑袋的跟着哼唱。半晌后,一声叹息,品评道:“《四面楚歌》欲唱出西楚霸王项羽的走投无路,就得唱出其中的凄凉和哀伤,可现在却被他们唱得如此高昂激烈,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暴殄天物,好好的曲子就被他们给糟蹋了。”
以高惠安为首的一帮原渝州城守将,闻听四面楚歌四个字,一个个眉头大皱。他们和孟玄喆,李廷珪不同,他们听的不是宋军的歌声好坏,甚至也可以说他们根本就品味不出唱的好坏。但有一点,他们是看出来了,那就是歌声起来之后,宋军的士气也渐渐涨了上来,随之相反的是,蜀军这边的士气不知不觉间渐渐消弱。
见状,高惠安黑着张老脸,不得不请李廷珪出面,指挥蜀军“歌舞团”唱起了《定军山》助兴。
这估计是古今史上最牛逼的一幕,一方兵临城下,一方固守城池,双方数万大军对峙。而这对峙的状况,却是两边大唱曲子,真正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这场拉歌战,从晌午一直持续到黄昏。
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天空,一抹残阳落在城墙上。
“娘的,原来打仗这么带劲,早知道本太子早就来了。”孟玄喆喘着粗气,接过李廷珪递上来的茶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随即拿着蟒袍衣袖一抹嘴巴。
他很兴奋,渝州城头就他最兴奋。整个下午,孟玄喆几乎以一己之力,对抗数万宋军。当然了,是一首接一首的曲子对敌。可即便是曲子,也让他产生一种以一敌万的豪情,仿佛在万军之中杀了个七进七出。
略作休息后,孟玄喆本想再继续,但看看天色已晚,唱的时候感觉不到,可这一停下来,肚子立马提出了抗议。于是,轻摇折扇,大摇大摆的走下城楼:“明日继续,本太子先回府休息。”
高惠安摇头苦笑,没想到和宋军对峙的第一天,竟然是孟玄喆立了大功。抬头看看天色,再过一会太阳就该下山,宋军今日应该不会有动作了,随即派人护送孟玄喆回府。
然而,正当高惠安转身之际,隐隐约约的沉闷声从东方传来。
渝州城东面,地平线上扬起漫天烟尘。
紧接着,一道黑色水线从烟尘中杀出,如潮水般的涌了过来。
“是宋军骑兵……”高惠安惊骇莫名,撕声大吼:“彦信,快,快带骑兵给我挡住,他们的目标是水道东岸的抛石机。”
“得令。”武彦信略一失神,立马领命下了城楼。
渝州城头一阵骚乱,原本已经下了城楼的孟玄喆听闻宋军来攻城了,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奋的再次回到城头。
他的出现,让原本就已乱了心的高惠安更加担忧,大叫道:“殿下,宋军已然攻城,城头危险,还请殿下赶紧回府。”
“危险?本太子怕什么?你刚刚没看到本太子独自一人单挑数万宋军?”孟玄喆对高惠安的说法嗤之以鼻。一下午的“唱”战,让他对宋军起了蔑视之心,连“唱”都唱不过,还打什么啊!
高惠安没时间和孟玄喆墨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对着底下的将领连下防守命令。
事实上,先前布置渝州防线时,高惠安早已想到了“凹”型防线的优缺点,优点是能死防宋军战船从水道进入渝州城下;缺点是遇到宋军的陆地骑兵的冲击就危险了。于是,他将大量的步卒安排在水道两岸,防止宋军进攻抛石机阵地。西边水道五千精兵,而东边水道是宋军前来的方向,更是放下了一万精兵。至于蜀地仅有的两千铁骑,被他安排在城门前,以做随时支援。
这样的部署,即便从船上而来的宋军有数万步卒,他也有信心能凭此一万精兵和两千铁骑抵挡。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是水军进攻的东路宋军,此刻竟然会出现如此多的骑兵部队!
“轰隆隆……轰隆隆……”
随着宋军铁骑越来越近,原本发出的沉闷响声,渐渐变成雷鸣般的巨响。
曹彬一马当先,刘三,米信左右护驾。
前方蜀军一字排开,长矛竖起,阴森森的尖头泛着寒光直指宋军铁骑。长矛对骑兵,最基本的战术。
“闪开。”三百步的距离,已达弓箭射程之内,曹彬一声大吼,宋军铁骑立即左右闪开。
原本的直冲阵型,成Y型左右分开。
“放箭。”
漫天的箭雨朝着蜀军营地射去。
“啊”“啊”“啊”“啊”东水道蜀军阵地一片惨叫声。
“放箭,回击。”高惠安早已冲到了东水道蜀军营地,亲自指挥蜀军。
论箭术,几十年未经历战争的后蜀军哪是一直以来都打打杀杀的中原宋军的对手。面对宋军的狂奔的铁骑,以及那漫天的箭雨,有些蜀军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手中的长矛几乎拿捏不住。至于弓箭手的箭矢,能发出去就已经不错了,更别提准头了。
惨叫,蜀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遍整个渝州战场。
三轮箭雨后,宋军铁骑在曹彬的带领下,围着蜀军阵地画了两个大圈圈,再次冲了回来。
曹彬带领一路,刘三、米信带领一路,两路宋军骑兵就像两条平行线,来回往复,但却始终和蜀军阵地保持三百步的距离,平行而过。
“我操,曹彬牛人啊,这蒙古骑兵的骑射战术难道是跟他学的?”韩旭大惊失色。
如此风骚的骑兵战术竟然会出现在宋朝。
当然,此时的大宋骑兵远远不能和后世的蒙古铁骑相比,无论是人数还是骑射,都不远远不如。只是曹彬在战船上之时,就已经观察到蜀军营地的防守布局。再决定派骑兵进行登陆突击之后,以弓箭破蜀军长枪阵,尽量减少骑兵丧亡。
“卑鄙,卑鄙,有种冲过来啊。”武彦信见宋军来来回回的就是射箭,连靠都不靠近蜀军阵地,顿时瞠目欲裂,大吼道:“将军,让我们冲吧。”
眼瞅着自己的步卒死伤无数,高惠安是心疼得滴血。他想过用抛石机轰击宋军骑兵,可抛石机身躯庞大,移动不变,万一韩旭乘机摔水军冲进水道,那可就麻烦了。
他也想过用骑兵上前干扰,但他硬生生的止住这个念头。身边就两千骑兵,几乎是整个蜀军的全部,面对宋军数倍于己的骑兵,冲上去被宋军缠住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他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动,谁让蜀地缺马呢。
“再坚持下,他们一壶箭就快射完了,没了弓箭,他们只能强突我们的长枪阵地。”
“唉……”武彦信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嘴唇都咬出了血。
他明白高惠安以步卒伤亡为代价,换取宋军宋军骑兵冲击他们长枪阵的战术是完全正确的。
第348章大战渝州城(下)
随着一壶箭射完,宋军骑兵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来了,来了”。
高惠安大声咆哮着:“抵住长矛,抵住长矛。”
贴身肉搏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一壶箭矢的时间很短暂,但在高惠安的心里却是那么的漫长。在宋军弓箭的抛射下,蜀军阵地丢下大量的尸体。即便盾牌的保护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但他们不能乱,只能眼睁睁的坚持阵型不变。一乱的话,万一宋军铁骑冲过来,只需一个缝隙,蜀军将彻底崩溃。
三百步
……
二百五十步
……
二百步
……
“唰”
眼瞅着宋军骑兵冲了过来,可他们在两百步的距离,却再次来了个风骚的转弯。
“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再次射了过来,蜀军阵地一片骚动。
这向前的一百步,使得宋军箭矢更加迅速、更加密集的落在蜀军阵地上。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还有箭矢?高惠安傻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切。
宋军在曹彬的带领下依旧来来回回的奔驰,反反复复的弯弓搭箭。没错,曹彬不止带了一壶箭,而是每人两壶。水军战船最不缺的就是弓箭和箭矢,是以曹彬下船之前,就让每名骑兵多领了一个箭壶。一壶箭射完,臂力下降不少,他随即令骑兵向前百步。
“将军,宋军不止一壶箭。”武彦信失声道。
蜀军的弓箭手在反击,可一万名蜀军,在长枪兵占大半的前提下,仅有的上千名弓箭手哪是宋军数千名骑射的对手。被压制得死死的同时,他们的反击越来越稀稀拉拉。
长枪阵终于变得稀薄,出现了裂缝。
高惠安大急,吼道:“传令,水道西岸的五千步卒前来。”
“将军,那万一宋军从西边冲来咋办?”武彦信连忙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守住东岸是关键。”高惠安说道。武彦信说得没错,但高惠安却坚信宋军不会从西边来了。之前宋军离开的战船都是向下游而去,那这些骑兵就应该是他们战船上下来的骑兵。至于西岸,没有战船向西,那就不会再也骑兵从西面过来。
蜀军阵地上的漏洞被曹彬看在眼里,本想射完剩下的箭矢再说,可不久后看到西面方向似乎大量的蜀军正朝东岸赶来。于是立即下令停止抛射,直接朝着东岸蜀军冲了过去。
“不好。”高惠安一声大吼:“彦信带骑兵冲上去缠住他们,拖延时间。”
水道西岸的援军还未赶来,高惠安只得派出了自己的心肝宝贝,两千铁骑。
武彦信二话不说,领着蜀地骑兵朝着宋军冲了上去。
“曹监军,末将去。”米信举起手中长矛,带领身后数千骑军迎上武彦信。
不到两百步的距离,全速冲刺的骑兵几乎是数息的时间就撞到了一起。人仰马翻,哀嚎连连。武彦信本想缠住宋军骑兵,可距离实在太短,自己这边还没来的及展开,就和宋军骑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密集的骑兵阵型,根本就无所谓身手、武艺,这些都没法施展,所有的一切都是硬生生的撞击,战马对战马的冲击。狭路相逢勇者胜,谁的心更狠,谁的意志力更强,谁的人马更多,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而这一切,显然都不是武彦信的两千蜀地骑兵所具备的。
在米信带领骑兵迎上去的时候,曹彬就知道武彦信完了。
随即,他的眼中只剩下东岸的蜀军步卒残阵,在他们西岸蜀军没赶到之前彻底的击溃他们,占据东岸抛石机。
“杀。”
曹彬率着另一半骑兵,扎入了蜀军长枪阵。没有投机取巧,就是硬碰硬的战马对长枪。
所幸的是,蜀军的长枪阵在宋军骑兵弓箭的打击下,已早已失去了铜墙铁壁的防守阵型。付出上百名骑兵的阵亡,宋军突入了蜀军阵地。随后,马踏营地,如风卷残云。
两千蜀地骑兵被米信冲散了,落马被踩踏而死的不计其数。混乱的战场,骑兵一旦被冲散,那就意味着溃败,没有成建制的骑兵,根本就发挥不了骑兵突击的作用。
西岸的步卒赶到了,可惜太晚了。战场上瞬息万变,高惠安失去了机会,而这点被曹彬抓住了。
冲垮了蜀军骑兵的米信,径直率领身后的铁骑冲向五千赶来的西岸蜀军步卒。
步卒对骑兵,后果显而易见,一边倒的屠杀。
“将军,快走。”武彦信单骑冲了回来,一把将呆滞的高惠安拽到自己的背后,朝着渝州城门奔去。
“快放我下去,我要和宋军决一死战。”回过神来的高惠安,在马后声嘶巨裂。
武彦信一手缰绳,一手死死的拽着高惠安:“将军,宋军只是骑兵攻不了城,渝州城还有城墙等着你守护。”
……
“轰”
一架抛石机倒塌了,刘三带人干起了强拆工。
“轰”“轰”“轰”
紧接着,一架接一架的抛石机被拆毁。
“刘将军,快住手。”曹彬见状大骇,策马上前道:“别拆了,明日还能拿来攻城。”
“曹监军,用不着这东西。”刘三抬起头,东岸的抛石机已被毁掉大半。同时也懒得再拆这些费事的东西,随即翻身上马,前去追击往渝州城内逃跑的蜀军。
宋军铁骑沿着“凹”字型的防线,从东岸杀到西岸,没了步卒防守的蜀军水道西岸抛石机营地,不费吹灰之力的被宋军占领。
两面夹击,宋军骑兵冲上了水道浮桥,浮桥上的蜀军原本就不多,见这架势,干脆投了降。
放眼望去,整个渝州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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