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武当派的不幸,何尝又不是武林之大不幸?
无论是为少林掌门雪恨,抑或是为无极伸冤,或者是为武林消弭一次大劫,肖承远的武
当之行,势在必须,而且是任重道远。
从千山到武当,关山阻隔,千里迢迢,无如肖承远心急似箭,少不得日夜兼程。在途中,
肖承远也曾想到,趁便道经南海,探望怡红的伤势,但是,一经想到月后崂山之约,便横心
而过,直奔鄂境。
尽管肖承远小侠对于武当派的猜疑,业已具体而微,尽管肖承远昔日在扛湖上也是名震
迩远,但是武当派毕竟是当今武林举足轻重的一大门派,这“礼”之一字,不能落人以口实,
何况肖承远此行,用心只在查证,还不是大兴问罪之势。
所以,肖承远在抵达武当之日,先在附近客店,稍作休憩,平静下心情,使之心平气和。
再则,此次武当之行,好则握手言欢,宾主执礼相待,否则难免要兵戎相见,肖承远不能不
先作调患,以恢复关山跨涉之辛劳。
翌日,肖承远整顿衣衫,飘然离开客店,登山就道,缓缓而行。
肖承远久闻武当一宫五观,各有主持,而其中三清宫,则为武当掌门所在之地,当时便
朝着当中一座建筑宏伟,气象庄严的观院,一直走去。
在乍登山道之初,肖承远便察觉到武当山上,有一种异样的气氛,那便是在庄严肃穆,
在宁静中,又仿佛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
肖承远止不住心里暗自忖道;“难道是武当派早有所觉,知道迟早会有人寻找上门,便
如此戒备森严,严阵以待吗?”
想到这里,肖承远禁不住自己又摇摇头,自语说道:“那岂不是自露马脚,引人注意吗?
武当派人才辈出,岂能如此愚蠢?”
但是此时肖承远已经登临半山,也已经清清楚楚看到许多观院之外,间或有道人匆匆走
过其间,但是都是行止紧张,煞有其事。肖承远又不禁想道:“武当派自然不乏识我之人,
难道早已发现我的前来,如此故作姿态吗?”
这个想法未经想完,肖承远便禁不住自己笑出声来,摇头说道;“我为何如此自抬身价?
凭我肖承远一人前来,即使武当派早早知道,无论对我友善欢迎,抑或是敌意接待,都不致
如此全观出动,紧张一似如此。”
肖承远虽然对于目前的武当山,知道必定有其特别情形发生,但是,一时他也无法判定
究竟与他有关与否,他只是慢慢地沿着登山石道,缓缓地向上登临。
三清宫业已在望了,在金璧辉煌琉璃耀目的门头上,肖承远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
清宫”三个龙飞蛇舞的泥金大字,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位中年道人。极其迅速地从路旁
转了出来,拦住肖承远小侠的去路。
肖承远停下脚步,抬头打量着对面那位中年道人,只见他两眼神光充足,太阳穴坟起,
武功极为不弱。只是此刻他脸上流露着一种浓厚的忧郁,微锁着双眉,仿佛是心里有着沉重
的心事。
肖承远这一阵打量之后,退后一步,拱手说道;“道长有何见教?”
那中年道人朝肖承远打着稽首,口中宣称“无量佛!”低沉地说道:“请施主暂留大驾,
或者改日再来,敝观有一场隆重法事,暂时不接待香客。”
肖承远本来要说出前来拜候掌门人卿云道长,但是转而一念,何妨先探听一下,他们究
竟是为了何事?
肖承远主意打定,便依然拱手说道:“贵观盛大法事,正应该让善男信女,进香了愿,
同祈平安,共禳天福,为何反而不接待香客? 小生乍来贵地,实为之不明。有道是:出门三
五里,各处各乡风。道长可否见告,让小生稍长见识。”
那中年道人皱起眉头,还没有答话,肖承远又一拱手说道:“小生远道而来,除了瞻仰
道家圣地,另有一事也要趁便请教。如今既然贵观设坛祈天,盛做法事,请教二字暂且不提,
道长何不让小生到贵观瞻仰法事,礼拜三清?”
说着话,拱一拱手,便要从中年道人的身旁穿过去。
那中年道人想是一听肖承远小侠说是“另有一事趁便请教”,这几个字入耳惊心,大触
隐痛,不由地一双眼睛凝神注目,对眼前这英俊潇洒,神色安祥的年轻相公,打量个不停。
就在这时候肖小侠要从身侧走过,中年道人一惊之余,连忙退后几步,双手一伸,拦住
肖承远,沉声说道,“这位施主,请勿擅向上闯,贫道职责所在,势难纵容施主上山,否则
一旦怪罪下来,贫道与相公,均有所不便。”
肖承远小侠到此时,虽然不明了武当何以如此严禁外人的原因,但是,他可以推测到武
当山必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发生,是毋庸置疑的。
武当山究竟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为何恰巧就在他来到武当的同时?
本来肖承远来到武当,立意要见到掌门人卿云道长,查证心里的疑窦,如今武当山上竟
巧于此时,出来这等严重的大事,肖承远更是非去见过卿云道长不可。
肖承远如此一沉吟之际,对面那位中年道人,便又缓下语气,说道:“武当山是十方香
火之地,平日施主进香随喜,敝观自当扫径以迎,只是今日例外,施主请海涵一二。”
这几句话说得委婉得体,而且也给肖承远找好退路台阶。要是肖小侠果为朝山进香而来,
自然要趁此作罢,但是,如今的肖承远不远千里迢迢而来,如何能为这几句话,便掉头而去。
这中年道人如此极有分寸地婉拒,使肖承远不好再作无理歪缠,明知此时说出真正来意,
未见得能得到他人相信,但是,除此之外,一时之下肖承远想不出其他足可代替的理由。
当时肖承远立即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拱手对中年道人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不得不说
真情,有劳道长通禀贵派掌门,就说太湖肖承远,登门求见掌门人。”
那位中年道人想是没有料到眼前这位年轻相公,竟然一变口,要求见掌门人。
这情形要搁在平时,至少要将肖承远迎延至观内,请辈份较长,地位较高的人前来接待,
盘明身份,说明来意,适当地打发,送客出门。
当然,如果有人知道“肖承远”是何许人,情形自然更不是如此。
无如目前武当山上三清宫内,正是面临重大难题,哪里还有这等闲情逸致,打发这些武
林中不知来历的人物?
最重要的,还是由于不知道“肖承远”三个字是何许人。
当年肖承远以一身“苍虚秘笈”所得的神功,仗手中一柄碧雪神剑,和一把描金白玉折
扇,威括武林,名传宇内,以他当时年纪之轻,而名声之大,几乎为近百年来,武林少见的
传奇人物。是家喻户晓,武林中提起“肖承远”三个字,无论黑白两道,还有谁不知道?
但是,武当派的弟子,除去几位有头脸的知名之士,其他的人,很少走动江湖。所以对
于武林中的一切,即使知之,但也知之不详。因此,对于“肖承远”这个名字即或有所听闻,
但是三年来,武林中平静无波,多少大事,都会被时间作无情的淡漠,何况传闻中的这位传
奇人物呢?
因此,当肖承远如此正颜道出来意,中年道人脸上颜色立变,厉声说道:“施主一味不
听贫道忠言相告,反而如此变本加厉,戏言相对,如此休怪贫道有失厚道。”
肖承远也预料到对方不能立即相信,便也不加辩白,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道长休动
无名,事情自有曲直。在下远道前来求见贵派掌门,道长谓我出自戏言,如此各执一词,难
定孰是孰非。道长何不禀告贵掌门,请示处理,岂不是两全其美吗?何苦在此作无谓之争?”
中年道人闻言突然冷笑一声,说道:“毋怪贫道一再好言奉告,施主听若无闻,原来施
主是有意前来寻衅。施主如此在武当山目中无人,不知所恃为何?”
肖承远正色说道:“在下诚意前来求见贵派掌门,道长如此一味相拦,有失出家人的本
份,一旦传出武林,岂不令人齿冷吗?”
中年道人冷笑一声,不再作答,拂袖转身,迳向山上走去。大有警告肖承远之意,去此
一步,便有大祸临身。
肖承远就在这一瞬间,心里有了一个决定:“此次武当之行,适逢武当派内发生大事,
若按平时登门求见的方法,只怕难得见到卿云道长,不出奇计,恐难如愿。”
心里如此一经决定,立即起步前行,口中朗声说道:“武当派名震于当今武林,竟然如
此不谙江湖礼教,令人有见面不如闻名之唤。既然道长不与在下通报,在下只好迳自求见
了。”
口中说着话,脚下微一加劲,只见他身形一闪,流水行云,风声不动,衣袂不飘,就从
中年道人身旁,一掩而过。
中年道人一见肖承远竟然掠过他的身旁,直向三清宫观门抢去,既惊且怒,顿时脱口大
喝一声:“站住!”
这一声“站住”刚一出口,人已垫足欺身,直逼肖承远小侠身后,右手随意一探,五指
如钩,疾抓肖承远的右肩。
这一探手的功力,只是一招普通的擒拿,但是,道人出手迅速,劲道逼人,分明是中年
道人动了真怒,立意一抓之下,碎骨穿肩,将肖承远折辱在这登山道上。
肖承远若无其事地连头都不回,等到道人右手抓到肩头,仿佛是他身后长下眼睛,观得
准处,右肩只略一晃动,仅以分毫之差,将中年道人这身后一招,撇招卸劲,化除得干干净
净。而且口中还道:“道长!出家人如此妄动无名,实在大不应该,尤其武当山三清宫前,
更有仗势欺人之嫌,道长何以教我?”
那中年道人早就料到肖承远胆敢到武当山三清宫前,只身前来寻衅,必有所恃,但是他
使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起来。
中年道人在武当山三清宫内,地位颇为不低,功力也极有火候,所以在如此一惊之余心
中如何能服?再则,他奉命巡视宫前,职责所在,不能就如此眼睁睁地让肖承远直奔三清宫。
当时,一提丹田真气,躬身一长,搜地一声,凌空拔起两丈有余,双臂及时平抬,力划
向后,人像湖滨落雁,越过肖承远小侠,又拦住去路。冷呵呵地一阵冷笑,伸手指着肖承远
说道:“施主果然身手不凡,怪不得胆敢到武当山来挑衅撒野。”
肖承远没有等中年道人说完,便立即厉声叱道:“道长,你休要如此胡言乱语,有失厚
道。我肖承远远从千里迢迢,来到武当,求见贵掌门,你不但不为之引见,反而横加阻挠,
乱加罪名,若论你道人这等行径,在下就应该予以薄惩,以儆尔后。”说到此处,肖承远又
缓下语气,说道:“肖承远身为客位,不愿和你一般见识,只要你能及时通报,方才的一切,
念在你职责所在,在下也不为已甚。”
中年道人对于肖承远这两段话,听在心里,也顿生忐忑不安之意。但是,无奈今天的武
当,正是面临要紧关头,等闲人们不能容许进入宫中确是事实。当时他双脚微微一分,沉桩
落式,气聚力凝,对肖承远冷冷地说道:“无论你怎么说,你要进入三清宫,也要经过我这
一关。”
肖承远一听对方语气之中,已经露出一点莫可奈何之意,便知道方才那一闪身之间,已
经使对方有“知难”之心,若不是身负职责所在,恐怕这第一道关卡,已经“兵不血刃”越
过去了。所以,肖承远便摇着头道:“破脸相向,非我此来之初衷,既然你要我越过你这第
一道关卡,我越过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兵刃相见?”
人在说着话,脚下依然向上走去。那中年道人忽然吐气出声,“嘿”的一下,双掌遽翻,
两只大袖也疾吐而出,两只手掌干推一式“力拒虎豹”,带起一阵极为猛烈的劲道,直扑肖
承远当胸。
肖承远久闻武当百步神拳,力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但是,这—个传闻,从未获得证
实,今日一见这位中年道人一式双掌齐推,势猛劲刚,颇有不同凡响之势,他不知道是否在
这一掌当中,夹着声名远播武林的神拳内力。
这个念头一转之间,肖承远突然把闪躲的心情,撇开一旁,左掌护心,右掌内圈半式,
遽地一翻,使出五成功力,硬向当面迎去。
中年道人一见肖承远停身不躲,已经感到奇怪,他心里暗自忖道;“难道他看不出在我
这力起双掌之间,是一招大力掌式吗?”
心里如此一生硒然不屑之意,双掌力道顿时减少两成。但是转而一见肖承远竟以一只右
掌,独迎双掌,又不由得为之勃然,对方分明有轻视之意。立即力贯双臂,疾推直前。
这其间的变化,也不过是一瞬之间,说时迟,那时快,肖承远只是单掌相迎,三掌乍一
接触,劲风一激,长袖四飘,只听得“篷”地—声巨响,超过寻常。肖承远却于此时收掌敛
势,发话说道:“得罪了!”
中年道人就在双方一触之下,抵挡不住一阵狂飚汹涌,桩步早浮,劲道已收,心头热血
声如潮,腾、腾、腾一连退后七八步,兀自停不稳身形。肖承远掌力一收,这才好容易止住
后退的脚步,但是,人在力浮气散之际,如此突然一停,不由地心头一激,嗓门一甜,哇地
一声,一腔鲜血,喷个满地,人也坐落地上,一时撑持不起。
肖承远摇手说道:“道长功力不弱,当知此刻如何自处之道,否则血不归经,只怕后果
不堪。”
正如肖承远所说的,这中年道人自然知道这一掌震动之下,内腑早已受伤,自救之道唯
有立即忍住一口气,调息行功,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