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绝姥姥两道神光似电的眼神,对肖小侠打量一下,点头说道:“了不起啊!怪不得武林中人盛赞‘苍虚秘笈’。如今看来,有些道理,能躲过亿儿一连三掌的人,当今武林是绝无仅有,少年人!你的身法足以自豪了。”
二绝姥姥如此一说,肖小侠的脸越发的红了,也对二绝姥姥增加一份的好感,觉得此老虽然目空一切,却是不昧是非,当时连忙拱手说道:“绿亿姑娘手下留情,晚辈已经心感,老前辈如此一说,晚辈更是汗颜。”
二绝姥姥一摆手,说道:“你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转头又向绿亿姑娘笑了笑,说道:“忆儿!这人内功已是五气朝元,如果老婆子不走眼,你的琵琶可以尽力施为。若再不行,南海一派自是无法与苍虚弟子相抗衡了。”
二绝姥姥虽然说来轻描淡写,极其轻闲,但是,语气之中不难看出,要绿忆姑娘背城借一之慨。
绿亿姑娘仰起臻首,对二绝姥姥点了点头,那张美如春花的脸上,流露出坚毅之请,缓缓地捧起抱在左臂上的琵琶,轻移脚步向右靠了两步。像—朵海棠花萎地样的,盘坐地上,碧玉琵琶倚斜在怀中,秀目低阉,臻首微垂,左手轻扶,右手伸出春笋般的手指,轻轻地抚了琵琶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向肖小侠说道:“我弹一网‘铁马金戈’,你要小心了。”
肖小侠曾经不只一次的听蓝妹妹以及老化子说道:“南海琵琶是内功至极的表现,声震神摧,其力无比,狠如天罡一指的老魔头,也不过是在绿亿姑娘纤手一拨之下,震翻心肠,狼狈而退。今日一见,肖小侠焉能看不出绿亿姑娘这个碧玉琵琶的不寻常。
不过,肖小侠也奇怪的是,绿亿姑娘显然没有敌意,竟先告知“铁马金戈”的曲名,好让自己有所趋避吗?当时肖小侠微微一笑说道:“能一聆姑娘引奏仙音,在下这就洗耳。”
绿亿姑娘霍然又放下手,拾起头来问道:“你如此只守不攻,是否觉得有欠公平?果有这种想法,我愿意领教你一趟剑法,好吗?”
肖小侠对于绿亿姑娘这一个问话,倒是意外的一怔。站在一旁良久没有讲话的渔礁翁却接口说道:“姑娘海天胸襟,老渔佩服,小师弟如果有此意念,何妨向二绝姥姥说明?”
二绝姥姥突然说道:“琵琶神掌为南海一派之长,如果不能取胜,何言用剑?”
二绝姥姥这种敞开心意说话,真是大出人意外,肖小侠顿时觉得二绝姥姥为人真是一“绝”,而且“绝”得令人可钦。便朗声说道:“晚辈愿聆姑娘一阙仙音,姑娘请吧!”
绿忆姑娘微微点头,轻轻道声:“好!”说着又低垂眉目,端正琵琶。肖小侠自是不敢大意,足下不丁不八,暗合于午,沉桩连气,神定功行,双臂下垂,屹然而立。
绿亿姑娘立即纤指一抡,只听得一阵断金碎玉之声,挣然而起。
弦声乍起,肖小侠立即觉得心头一震,心神险些不稳。只此微一震之后.也就不再有何异样不适的感觉。只听到断断续续叮叮当当的弦声,充游在大厅之内,宛如槽前铁马,阵前金戈,凄厉杀伐之声,围绕在四周。
继而,弦音一变,顿如万马奔腾,干里呐喊,一直撞向肖小侠的心头。几次忍受不住,肖小侠竟要拔剑抡扇而起,冲将出去,但是,每次将在意动之时,心神一沉,灵智复清,立即却又抱元守一,置若网闻。
弦声接着又是一变,宛如开山裂石,石破天惊,一声—响、都敲在肖小侠的心头,止不住血气为之翻腾,百脉为之邃张。
这时候肖小侠才知道这南海琵琶神功,果然名不虚传,自己一身功力,已经到了外物不能侵入的地步,一阙琵琶能使之血脉俱张,要换过功力稍逊的人,此刻怕不早巳震断心脉,血脉沸腾而死。
弦音愈来愈急,肖小侠提足神功,护住全身穴道,稳住心神,杂念澄清,才渐渐感到压力减低,继而充耳不闻。就在这一刹间,“嗡”然一声,弦音顿息,大厅里面一片寂静,半响,才听到一声轻轻地叹息。肖小侠这才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绿亿姑娘面容苍白,如大病之初愈,微微睁着失神的眼睛,凝视着前面。
肖小侠伸手一摸额角,才发觉到自己是满头汗珠,想是脸色也不甚好看。
突然,二绝姥姥长叹一声,说道:“亿儿!你拔商弦,意在船桅试试!”
肖小侠正楞然二绝姥姥的用心,忽然只见绿亿姑娘秀目一睁,右手纤指一拨,“嗡”地一声弦响,指音过去,紧接着只听得“昧喳”“哗啦啦”一阵震动,停在大厅正面的海船,当中一枝桅杆,栏腰有如斧劈,断落海中。肖小侠讶然而惊,觉得这琵琶的咸力已是不可思议。
二绝姥姥脸上漠无表情地道:“南海琵琶威力,力能断桅,仅此而已,这位肖小侠已是金刚不坏之身,老婆子今日才知天外有天,忆儿从今莫论武事,毁去吧!”
绿亿姑娘缓缓站起身来,右手微抬,将手中琵琶朝地上惯去。眼见得这个武林异宝碧玉琵琶,就要落个粉身碎骨,散落尘埃。
就在琵琶将落地的瞬间,平地掠来一阵风,一条人影扑地闪身而过,再凝神看时,肖承远小侠已经手捧着碧玉琵琶站在二绝姥姥面前。绿忆姑娘不禁浑身一震,脱口轻呼“呀”了一声。
肖小侠双手捧着碧玉琵琶,恭避地送给二绝姥姥,说道:“琵琶为南海之宝,岂能令之碎身阶前,况且两场印证,晚辈并未占先,南海武功已令晚辈心折,老前辈何必轻动无名?”
二绝姥姥接过碧玉琵琶,眼神流露着珍惜之情。既而抬头向肖小侠诧异而又疑惑的看了一眼。
肖小侠立即毫不犹豫地从衣袖里取出衣襟一角,说道:“晚辈全神贯注,竭尽所能,勉力挨过这阙琵琶的威力,已是无法言胜,而方才绿亿姑娘毫不经意的三掌,却令晚辈闪避不及,青衫也为之削去一角,足证晚辈所言心折于南海武功,宁非虚言。”
二绝姥姥对肖小侠手中青衫衣襟一角看了一眼,顿时昭然长叹一声,说道:“肖小侠!年轻人!心折的不是你,而是老婆子。近百年来,老婆子闯遍塞北关西,中原七省,大江南北.论功力,论胸襟,你是老婆子所见的第一人。罢了!印证至此不谈,亿儿为我迎宾至内进客厅,老婆子要款待南海嘉宾。”
绿亿姑娘起身应是,脸上阴遁渐雯,姗姗前导,越过大厅向后走去。
渔礁翁和老化子此刻随在二绝姥姥身后.向内进跟去,心头才放下一块千斤石。
方才的一阙琵琶,二老站在一旁,虽然弦音不是冲他而来.但是,他们都眼睁睁地看到肖小侠,脸上红如酞颜,头上汗珠渐露,知道小侠已经极尽所能,在承受弦音的摧残。肖小侠的功力,二老都知之甚深,何曾见过小侠受过如此窘境?南海一派的奇功,令人心惊。
此刻化暴庚为祥和,化干戈为玉帛,老化子和渔礁翁既放宽心,又佩服肖小侠措施得当,否则二绝姥姥老羞成怒,后果实堪忧虑。
穿过大厅,眼前景色一变。经过这一场武林罕见的印证武学,天色已渐微明。晨光微,薄雾轻纱,迎面不寒的海风,给人以清凉舒敞的感觉。大厅后面,竟是修竹成行,绿草如茵,一条菱花砌成的石道,直通后进。迎面檐牙高啄,朱红窗槛,珠帘半卷,室内灯光依然雪亮,陈设简单而华丽。
主客坐定,立即有白衣婢女摆上酒席。二绝姥姥一面让座,一面说道:“三位夤夜渡海,想必腹中早饥,略备菲酌,以尽薄意。”
刚一坐定之后,老化子便说道:“叨扰前辈,老化子便不再客套,不过有一件事须向前辈说明,老化子方能心无块垒,一饱饥肠。”
二绝姥姥微微一愕,连忙问道:“既然如此,就请说明。”
老化子拱拱手说道:“方才渔老说道,肖小兄弟和我们专程来到南海,实非有意寻衅,乃是寻找两位同伴。”
肖小侠也接口说道:“绿忆姑娘已经说过,有人自称‘苍虚秘笈’之得主,前来南海.晚辈亦已探听清楚,彼等确已买舟渡海而来,不知是否已到老前辈贵地?”
二绝姥姥略一思忖,回顾绿忆姑娘问道:“忆儿知道此事根底吗?”
绿忆姑娘点点头说道:“是有这件事的!”
肖小侠紧张地问道:“这两个人在何处?姑娘能为在下一告吗?”
绿忆姑娘秀眉微微一皱,说道:“这两个人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啁!”
说着话,向二绝姥姥轻声接着说道:“好像手下有人回来说,在四川剑阁一个小镇上,遇到了‘苍虚秘笈’的得主,双方都照了面,手下人败回来了。可是,沿途都留着有人,发现他们确实追踪到南海而来,尔后就没有消息。不过……”
绿忆姑娘又回头向肖小侠说道:“听说他们一行是三个人呐。”
肖小侠听说三个人,又听说不在南海,不禁剑眉双锁,心头沉重。
突然身后有人接着说道:“三个人,正是不错,奇门剑客的小孙向青,准跟在凤姐姐后面,也走出了四川。”
肖小侠闻声一看,原来是差一点已经忘记了的薛明霞姑娘,连忙站起身来,说道:“薛姐姐!小弟一时专心聆教南海绝学,姐姐在船上随后怎生来的,小弟疏忽啊!”
薛明霞姑娘淡淡的一笑说道:“南海众人极有礼貌,想是这边较量一停,就有专人拔船送我来了。”
薛明霞姑娘说着话,轻盈走上前两步,向二绝姥姥福了—福说道:“老前辈这南海附近,有否其他帮会派别所在?”
二绝姥姥霍地一震,继而又笑向薛姑娘招手说道:“姑娘!我不知道你在厅外,没有招呼你。姑娘凭你方才这一句话,使老婆子想起一件事。”
二绝姥姥一面慈祥无限地招呼薛姑娘坐,一面笑着向渔礁翁、老化子以及肖小侠说道:“我若是说你们所追寻的人不在南海断难相信,即使离去,心中难免耿耿于怀,老婆子可背不起这份名声呀!”
老化子和渔礁翁连忙说道:“老前辈望重武林,岂有谎言。”
二绝姥姥摇头笑道:“说我老婆子令武林侧目,我倒承认。说到望重武林,近年来的二老一神尼才是真的。”
渔礁翁呵呵大笑说道:“二绝姥姥何也开起老渔的玩笑来了?”
二绝姥姥却收敛起笑容,说道:“我说的真话,现在我才觉得名之好坏,确实要紧。所以我才想到,万一找不到你们所要找的三个人,老婆子是要背骂名的!如今我放心了!各位请宽心饮酒。少时我说明地方,各位定有所获的。”
二绝姥姥居然想到名声好坏的问题,这真是武林一大奇迹.可见得武林传闻,难免有失真之处,二绝姥姥为人怪癣,想法冷绝,与人不同,倒是事实,说她阴狠毒辣,在数十年前未见得如此,而今更觉得她不如想像中的魔头那样令人难缠。这—顿酒,虽然各人都有心事,但是,依然吃得极其轻松融洽。
在酒酣饭饱之余,老化子笑呵呵地对绿忆姑娘说道:“姑娘!你知道我们追寻三个人之中,有你蓝哥哥在内么?”
绿忆姑娘不禁一震,秀眉一轩,急声说道:“是真的吗?”
老化子点头笑道:“这等事如何能说着玩的。”
绿忆姑娘差一点眼泪都要掉下来,回头望着二绝姥姥说道:“师父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呢?”
二绝姥姥忽然对渔礁翁和老化子问道:“二位也都是久历江湖的人物,对于海上人物,可否也略有所闻?”
老化子摇摇头,望着渔礁翁。渔礁翁也微摇着头说道:“黑白两道,水旱两途,三江五湖的知名人物,老渔多少都有所闻,惟独这海上人物,素少听及。”
二绝姥姥前顿了下身形,说道:“十年前,南海出现一个年轻的海上人物,自称是七海飞蛟,此人武功机智才干,都是上乘之选,于是水路镖行,都视南海为畏途。十年前,老婆子因不愿意他在南海横行,小作惩戒之后,限定活动。”
肖小侠听了半天忍不住插言道:“老前辈尊意是晚辈所追寻之人,将是陷身七海飞蛟手上?”
二绝姥姥突然呵呵笑道:“偌大南海,舍此则寻来不易,忆儿不妨驾舟引导。七海飞蛟果真蓄意可恶,可拘之回来,再作定夺。”
口口口
七海飞蛟秦光炎一见对面来船除了船梢上那位小姑娘怀中抱着那个碧玉琵琶似曾相识之外,没有一个是自己所认识的。七海飞蛟毕竟是阴沉机智的人物,觉察对方能黑夜驾舟飘洋过海,寻到了七海帮来,不仅是武功高强,而且对于七海帮的一切,也必然了解。当下不动声色的昂然屹立,沉声问道:“肖朋友!夤夜驾舟来到岛上,有何高见相告,秦光炎谨此敬聆。”
肖小侠一见七海飞蛟没有让自己一行人进去的意思,便微微笑道:“在下远道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有任何要求,秦总舵主还不敢接下吗?何必如何剑拔弩张,又岂是秦总舵主待客之道?”
肖小侠一席显得咄咄逼人的话,七海飞蛟为之愕然一顿,稍停半响,一阵嘿嘿冷笑,说道:“任凭尊驾舌底生莲,七海帮自有规矩,若不说明尊驾来意,在下歉难接待各位。”说着话身对周围执火张弓的人,挥退一段路。此举表面上看来,是稍缓紧张局面,实则无疑告诉肖小侠:“你要轻零妄动,便是自讨苦吃。”
肖小侠回头望了望绿忆姑娘一眼,继而依然抱拳说道:“既然秦总舵主碍于贵帮帮规,在下只好就此请问秦总舵主手下曾见过三位年轻的相公,驾船来到南海?”
七海飞蛟闻言一惊失色,但是,他立即就恢复镇静,敞声呵呵大笑说道:“南海之大自是比不得三江五湖,区区三个人何异沧海之一栗,在下到何处一见?”
肖小侠早就察出这位七海飞蛟心有玄虚,便也冷笑一声说道:“尊驾言不由衷,愧是武林之辈。”
七海飞蛟一沉脸说道:“肖朋友!你休要上门欺人,秦光炎不为己甚,否则,哼!……”说着话,闪电旋身,扑地一掠,疾展精绝轻功,从船上一贴水面向港内横掠而去。
肖小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