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子严奴娇此刻缓缓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今日之会,用意无人不晓,毋庸在此多说。不过,有一项要在这大会开始之前说明。”说到此处,故作停顿地向东边凉棚用眼光一扫,然后又说道:“中原各大门派如果自认不敌,即刻下山,本帮主可保各位安全,过了此刻,便不并存。”
玉娘子这几句话,显然是用内力逼住真气,字字锵然入耳。虽然说来声音不大,在这广场之内,扣在人的耳朵里却是句句落地有声。
刚一说完这几句话,人还没有坐下,便听到东边凉棚里一声宏亮的佛号,宏清大师从座上缓缓站起身来,合掌说道:“中原各大门派,决无好事喜斗之人,亦无争夺虚名之辈。今日之会,只要帮主能及时悬崖勒马,边陲各高手,各自返回边陲,不再妄想搅乱中原,老僧胆敢如此承诺,各大门派高人,定可抱歉而退,而化干戈为玉帛。”
宏清大师话还没有说完,坐在秃鹰西门番下手的扶桑一叟冷嘿嘿地先自笑了一阵,坐在那里又指着宏清大师说道:“老和尚!不要一厢情愿,一个人在敲如意钟了。来!来!我们先来算一笔旧账。”
扶桑一叟说着话一拂大袖,便起身向场子里走来。
他这里刚一动身,身后人影一分,三个弥勒,旋起僧衣躬身拦住,说道:“有事弟于服其劳。”
扶桑一叟突然一停身形,先向东边棚里肖小侠这边看了一眼。霍又转身向鬼眼婆婆和玉娘子说道:“我就讨个头一阵吧!”
鬼眼婆婆闭着眼,动都不动说道:“东瀛绝技,先展威风有何不可?”
扶桑一叟一思忖,竟又转身回到座位上,挥手对一位弥勒说道:“去!”
三位弥勒恭谨地应一声“是”,三个人宽大僧衣一旋而起,凌空扑起三朵灰云,直落场中。
胖弥勒首先挺身说话,指着宏清大师说话道:“沂山海惠寺我们有旧账,要算何不趁早。”
宏清大师含掌一声:“阿弥陀佛!”
正待回首点派少林十八高僧,挑人应战之际,华山派的门下,早就应声而出,说道:“启禀大师!今日大会,暂不论私仇,让华山派来会会这三位东瀛高手。”
宏清大师一见,是华山派的霹雳三剑客仗剑而出。
华山霹雳三剑客是飞云剑客陆平生,流萤剑客扬世其,掣电剑客王可伦。这是华山派的一流好手,是华山派近年以来少有的杰出人才。
三剑客一出,宏清大师喧了一声佛号,说道:“华山三剑,武林闻名,老僧敬候三位—展神威。”
三剑客如此拔剑一出,坐在东凉棚的云雯首先忍不住拉着绿忆姑娘的手,仰着头便问道:“绿忆蛆姐,这三个恶弥勒在前天晚上,不是伤在你的琵琶之下吗?怎么今天又神气活现的来叫阵呢?”
绿忆姑娘低下头去含笑说道:“雯妹妹!那天晚上我留有余力,以防劲敌,他们受伤不致丧命,想必扶桑老儿助他们调息复元的。”
坐在云雯身边的云龙,此时也接过来说道:“绿忆姐姐!你看这一场谁胜谁负?”
绿忆姑娘突然摇摇头说道:“华山三剑客气定神闲,剑术想来不弱。三弥勒如果功力不失,倒是—场硬仗。”
老化子在一旁接口笑道:“三剑客若以合击之势,胜占多面,否则……”
言犹未了,场子里已经六个人捉成三对动起手了。
华山派剑术在武林之中,几与武当派同负盛名。三剑客又是其中的翘楚,果然出手不比寻常。但见三支长剑,幻作千层剑幕,剑光闪动,银花朵朵抡刺急攻。
可是,三个弥勒显然功力不在三剑之下,但听吆喝连声,一根禅杖,两个钢钵,一个铁木鱼分别迎任长剑,斗在—起,丝毫不露下风。
老化子自言自浯叹道:“三剑联手之长,弃而不用,只怕……”
果然,笑弥勒迎住飞云剑客陆平生,五招未过,忽地长笑一声,—双钢钵“叮当”一击,顿时呼呼之风大作,仗着手中钢钵分量极沉,左挡右迎,展开了硬攻。
飞云剑客吃亏在手中长剑分量不够,心中稍有顾忌。高手过招,哪里容得有丝毫差池之处?陆平生如此稍一迟疑,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笑弥勒早就抢着这一瞬的良机,左手钢钵一翻,连钩带砸,一式“翻江搅海”;右手钢钵照准飞云剑客的长剑,击狠一招“落石千钧”,两招硬攻,顿时把陆平生逼迫七八步。
飞云剑客这边—落下风,那两个弥勒就如同互有默契一样,禅杖猛搅“蚊龙出海”,木鱼力演“飞石如蝗”,似乎相互呼应,同出两招硬着,把流萤、掣电两位剑客,逼得连连后退。
这时候只听扶桑一叟呵呵笑道:“中原武功,如此而已。”
飞云剑客猛一撤剑,拧身外跃,吆喝一声:“合击!”三剑回收,刚一并齐身法,三个弥勒已经如风卷残云股的三股兵刃,合成一股劲风并力攻到。
一着之差,导致满盘皆错。及等到华山三剑客亮出联手合攻的绝技,已经在三个弥勒如此闪电奔雷的合击之下“叮当”—阵响,震得三剑客只有收剑倒纵,先求自保。
这时候西边凉棚里,掀起一阵哄堂笑声,三弥勒在扶桑一叟招手之下,得意洋洋地回到凉棚。
可是,东边凉棚的人心里不同了,千个都沉重非常心头压下千斤石。
三个弥勒只不过是扶桑一叟手下的门人罢了,华山一派高手竟然不经一击,这种情势,优劣显然。虽然众人心里明白,华山三剑不存轻敌之心,上手便展开联攻绝技,三剑联手,胜有可能。但是,胜又如何?来人不过二流脚色,胜之不武。
宏清大师低声喧了一声佛号,正要安慰华山三剑几句,衡山派却闪出一人合十说道:“贫僧愿往一试。”
宏清大师一见是衡山派长老大智禅师,便说道:“禅师小心留神。”
大智禅师先向本派掌门人行礼,然后空着两只手,慢慢地向场中走去。
大智禅师是衡山派功力最高之人,大力金刚掌,平时鲜遇敌手。生平最引为憾事的,便是当年“六剑一杖会秃鹰”的盛举,他未能被网罗在内,虽然,“六剑—杖会秃鹰”未能成为事实,但在大智掸师心中,始终耿耿于怀。
他认为当年“六剑一杖会秃鹰”是各大门派太过于重视西门番,所以,他空手出得东棚之后,便指着秃鹰西门番说道:“西门番!当年你搅乱中原,算你知机隐去,如今竟敢挑衅,只怕难逃公道。”
大智禅师如此指名要斗西门番,首先闻而震惊的是肖承远小侠。
肖小侠久已闻名秃鹰西门番震撼中原的往事,而且,他亲自两次斗过秃鹰,深知他的功力不是等闲可比。此次正邪大会,除了鬼眼婆婆最毒,要数上秃鹰西门番是最辣手的一个劲敌,如今一见大智掸师指名秃鹰叫阵,他如何不惊。
肖小侠便回头向老化子问道:“老化子哥哥!这位大和尚是准?”老化子摇头说道:“这是衡山派硕果的长老大智掸师,小兄弟!此人自视甚高,大力金刚掌武林无出其右,这次恐怕他要自取其辱了。”
绿忆姑娘忽然接着说道:“老化子师叔!秃鹰看来不会伤人的。”
老化子禁不住“哦”了一声,他奇怪绿忆姑娘如何会如此肯定认为秃鹰西门番会手下留情。
倒是肖承远小侠说道:“秃鹰此来如果不是完全出于自愿,绿忆的话,倒有几分可信。”
这两句话,不仅老化于感到诧异,在座同行而来的人,都在奇怪肖小侠的话。不可一世的秃鹰,谁还能挟持他而来呢?
只有绿忆姑娘心里明白肖小侠所指为何,苗疆之会,秃鹰震惊肖小侠的神功,便有退志,当时为鬼眼婆婆拿话逼住。如果秃鹰是个识时务的入,他会顾虑到这一点。
但是,情形往往是难逆料的。大智禅师如此指名叫阵,只怕秃鹰西门番就难以忍受的了。
所以,有很多事情的遽起变化,原因多种,单责某人,也未尽然是对的。此系闲言,按下不说。
且说秃鹰西门番一见大智掸师出来指名叫阵,当时他张开大嘴笑了一阵,站起身来,走至场内,点着头说道:“和尚!西门番懒得和你动口,念你有这份胆气,给你一选择的机会,你是要文比武比?”
西门番此语一出,老化子就点头,说道:“果然!秃鹰变了。”
秃鹰果然是变了吗?变是变了,可是不像众人所想的那样由凶暴变为仁慈,而是改变了他乍来洞宫山的初衷。
秃鹰西门番在苗疆败于肖承远小侠手下之时,便遽萌退志。虽然当时未曾真实过招,而且肖小侠当时只是胜在机智之上。但是,秃鹰已经深感到中原武林,后辈人才迭出,已是不可轻侮。
大凡一个自视极高,而且确是身负绝学的人,—旦受到挫折,便有两种现象,其一,疯狂苦练,务求一雪前耻;其二,嗟叹时光之不我与,顿生隐退的意念。
秃鹰在苗疆震惊肖小侠神功盖世之后,便有隐归西域之意,但是,鬼眼婆婆极力挽留,以增声势,秀鹰才勉作洞宫山之行。他知道洞宫山的大会,肖承远如果应时而至,难免有人要将数十年英名,葬送在洞宫山。虽然鬼眼婆婆有所依恃,也不能保有其他各人的声誉。
尤其云雯和绿忆夜探洞宫山之时,益发增加了秃鹰置身事外之心。人的转变往往不可以常理衡量,像秃鹰这样凶狠之名著于世的人,竟然有息事宁人之心,令人不可思议。但是,秃鹰当时确有如是之想,他纵云雯和绿忆而去。就是极好的说明。
然而,此刻大智掸师竟然指名叫阵,激起秃鹰本性,冷峻异常,轻言自语。
大智掸师也傲然地说道:“久闻你昔日搅乱中原之际,无人敢攫锋芒,但是,衡山派从不曾一见,贫僧今日要见一见秃鹰的真才实学,只要你秃鹰提出来的,贫僧无不奉陪。”
大智禅师如此一说,东西两棚几乎同样感觉,他是世间一大狂人。秃鹰横扫中原之际,鲜有数招之敌,衡山派即或未与秃鹰相遇,但是衡山派在中原武林,井非领袖群伦的地位,大智禅师功力虽高,也无法自诩如是。
秃鹰当时鼻孔里哼了一声,那一双滴溜溜的大眼,遽然地翻动了几下,慑人心魄的光芒,在大智掸师身上一扫。
老化子在此时却自言自语地叹丁一口气说道:“方人不能过分自以为是,大智禅师遁迹空门。奈何火性仍然如此之大?年轻人当引为殷鉴。”
老化子虽然如此轻声自语道来,坐在周围的人,都为之心里一震。“满招损,谦受益”古训如此,分毫不差。这大智禅师只为昔日“六剑一杖会秃鹰”他没有赶上一脚,是乃耿耿于怀至此,不惜以一生声誉性命,一搏武林公认的魔头,说穿了只是为一个“名”字。
秃鹰正待说话的时候.忽然身后一条细小的人影一闪,徒儿白术像幽灵样的,闪到秃鹰身旁一停即回。
秃鹰西门番这才笑哇哇地说道:“方才我徒儿告诉我,说你和尚是衡山派的大智禅师,练就—双大力金刚掌,自认无敌。你既然要我挑选,西门番就扰选与你对上三掌,我可要试试大力金刚掌的威力如何。”
肖小侠一听秃鹰如此坦然说宋,觉得这老魔头为人倒有可爱之处,便回头向老化子问道:“老哥哥!这大智禅师的大力金刚掌功力如何?”
老化子摇摇头,说道:“老化子未曾一见,不过,据传闻大力金刚掌,是佛门般若掸功的另一种功夫,凤姑娘擅长佛门金刚指,她该明了这金刚掌的功力究竟如何。”
凤姑娘正在凝神看着大智掸师双手捧腹行功,闻言回身便说道:“大力金刚掌是般若禅功的外门功夫,二十步之内,力能开碑,与百步神拳有异曲同工之妙。”
肖小侠点点头,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力能开碑,恐仍非秃鹰之敌。”
此时场内已经由于大智禅师奇形行功,面引起一阵紧张与沉寂。
大智禅师显然是提足功力,作全力之搏。此时双手已经撤离腹部,突然一抖,缓缓地抬至胸前,向前移动了两步,向秃鹰凝望不动。
秃鹰冷冷地看了—眼,点头说道:“和尚!你此时已经提住真气,不便言语,西门番代你说明,我们各自发掌,硬对三招,自分胜负。”
这“胜负”两字刚一出口,秃鹰忽然仰首于天,长吸一口气,身材仿佛是暴涨了数寸,双掌向内一圈,对方大智掸师几乎是与这个动作是同时,双掌平推而出,同时暴喝出声,晴天霹雳,挟着两股脱掌而出的劲风,向秃鹰当胸撞去。
这种双方劈空发掌,硬对劲道,完全是硬碰硬的功夫,玩不了一点技巧。但是,坐在东西两个凉棚的人心里都明白,如此双掌一对,高下即分,而且必有伤损。
众人也不过是如此闪电一瞬之想,只听得场中“轰”地一震,沙尘顿起,迷蒙不见人影。
就在当黄砂迷蒙的时候,大智禅师跑踉踉地从圈内退步出来。
黄沙稍落,但见大智禅师口角流血,脸色焦黄,不曾退后数步,便摇摇欲倒。
此时东边棚内,衡山派闪身冲出两个和尚,直抢上前,立即扶住大智禅师。
就听得此时秃鹰西门番冷笑一声说:“大智禅师三掌只对其二,便想退走吗?西门番手下没有活着回去的人.”
说到此地顿住口,两道眼神忽然对肖小侠这边扫了一眼,接着说:“大智禅师除非你是胜过西门番.”
说着话.忽地咧嘴一哨,呼地一声,一阵黑影从空而降,“劈啪”“劈啪”两下响,那抢出来的两个和尚,早被一阵劲风扇到一丈开外,爬在地上动弹不得。
肖小侠刚说得一声:“糟了!”
大智禅师竟在一声似状婴孩怪啼之下,被凌空扑下的肉头秃鹰的铁喙,啄中要穴,流血满地,撒手死去。
这是这场大会第一个流血的人,衡山派同来的人,已经热血沸腾,一阵禅杖叮当乱响,同时枪出五六个人,都向秃鹰奔去。
突然,宏清大师声如宏钟地说:“衡山派各位师兄,请暂抑悲恸,先将大智禅师尸体收回,老衲自有主见。”
宏清大师是这次各大门派公推主持其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