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伏在禅榻上,虽未看到进来的是谁,但他从脚步声中已能分辨出来:“是张四姑吗?”
张四姑应了一声,走到禅榻边侧身坐下,关心地问道:“很痛吗?”
江枫笑道:“痛是不太痛,只是睡觉不大方便,这样伏着比较舒服些。”
顿了顿,急切问道:“商议出结果了吗?”
张四姑微微把头一点,神情凝重道:“刚才听蓝凤说,神秘教主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连她也无法知道,而他对我们的实力却了如指掌……”
江枫接口道:“如果他以为我已被炸死呢?”
“不可能的。”张四妨判断道:“当时那神秘教主,一定藏在附近,暗中监视。
甚至伪装混迹在那批黑衣刀手中,以便就近随时发号施令,必要时紧急应变,自然看到了一切。”
“那他至少知道我受了灼伤。”江枫说。
张四姑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神秘教主视你第一号敌人,由今夜的诡计更可看出,他是不惜任何代价,非置你于死地不可,否则寝食难安。
如果他知道你未被炸死,仅只是受到灼伤,无论你的伤势是否严重,很可能趁你伤势未愈前,不顾一切大举来犯。所以我刚才把所有的人手,分为两班轮流担任戒备,以免仓促应敌措手不及。”
“对!”江枫道:“他们很可能会来个孤注一掷。不过,照今夜的情形看,蓝凤并未提到过那伪装神秘教主的侏儒,突然冒了出来,是否意味着除了蓝风知道的人之外,神秘教主尚隐藏了实力,另有一支伏兵?”
张四姑点点头道:“这个我们也想到了,据老叫化说,照你刚才所描述的形貌,今夜出现的那个侏儒,极可能是当年的关东五奇之一……”
“关东五奇?”江枫茫然问:“他们是什么人?”
张四姑道:“大约一甲子前,关东朱家寨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尤其在关东一带,更是称霸一方。
寨主姓朱名汝,人称紫面金刚,身高七尺四,名符其实是个金刚。
他仗着体型异于常人练的是外家功夫,传说曾有一拳毙虎,双手抓起活人两脚,撕裂成两片之威。
这家伙嗜酒好色,性情又暴躁,人人敬鬼神而远之,哪有人家敢把女儿嫁给他。但他娶不到老婆,干脆用抢的,被他看中关内金大户的千金,央媒提亲不成,就亲自上门抢了回去成亲。
金大户慑于他的威势,敢怒而不敢言,明知告到了官府也救不回女儿,只好忍气吞声。
后来不惜重金,请了几位武功极高的江湖人出面,打算逼朱汝把他女儿放回。
结果那几个江湖人物到了朱家来,竟是肉包子打狗,落个有去无回。从此以后,金大户非但不敢再试,反而被迫交出全部家财当他女儿的嫁妆。
这一来,吓得金大户赶快变卖家产,举家连夜逃走,不幸都在途中遇到拦截,全家十余口悉遭毒手,无一幸免。
金大小姐尚不知情,日夜盼望家里派人来营救,以致积忧成疾,一病不起,不久就香消玉殒了。
朱汝好色本性不改,陆续又抢回了不少良家妇女当老婆。而且他立下个‘家法’,半年之内不怀身孕,那就格杀勿治……”
江枫忍不住愤声叫道。
“哪有这种跋扈的人!”
“他就是这种人!”张四姑接下去道:“六年之内,他一连抢回十二个老婆,偏偏没有一个老婆的肚皮挣气,所以十二个无辜的女子、全被他一一处死。
等到抢回第十三个老婆,这女子总算命不该绝,第二个月就怀了孕。朱汝喜出望外,把那女子视若皇母娘娘般看待,不惜代价大批采购天下珍药补品,甚至派人潜入皇宫,盗出皇后服用的补药,让那女子安胎补身。
那女子怀胎足足十三个月,才一举产下五个男婴。照理说,望子心切的朱汝,一胎得五子,岂不是天大的喜事?其实不然,大概他作恶多端,天理难容,产下的五个男婴,竟然全是畸形儿!”
江枫不禁笑问:“那他不是气疯了?”
张四姑道:“那还用说,朱汝一气之下,一掌击毙了五个婴儿的母亲,并且一脚踢死了接生婆,吓得一旁协助的妇人和丫环,当场都昏死了过去。
但虎毒不食子,那五个男孩虽是畸形儿,毕竟是朱汝的亲骨肉。本想把他们全摔死,以免被人背后骂他缺德事做多了,才会得到报应,却又于心不忍,只好留下五条小命,雇了奶娘回来抚养。
五个男孩虽天生畸型,其貌不扬,但却生来就是练武的材料、三岁就成天舞枪弄棒,拳打脚踢。
朱汝看在眼里,总算聊慰于心,便亲自传授他们五兄弟武功,打下了基础后,旦又重金礼聘中原的武术名家,前往关东教练。
他们真是天赋异能,无论什么武功,一学就会,通常人家要练上三五年功夫,五兄弟只须一年半载就练成,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
仅仅十几年,他们就先后掏光了近百位名师的箱底看家本领,老叫化之所以知道这些,因为当年受聘去关东朱家寨的名师中,有一位是他的师叔。
朱汝这五个宝贝儿子,到了二十岁,身高仍不足四尺。在他们欢度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朱汝突告中风不治,当夜就一命归西。
从此以后,朱家寨便由五兄弟继承。
由于他们武功远超过父亲,使朱家寨的声势更盛‘关东五奇’之名也传了关来,甚至远及中原。
出其父,必有其子,关东五奇的好色,比朱汝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妙的是他们娶不到老婆,也学父亲用抢的。有一次,他们五兄弟都看中一个江湖卖艺的年轻姑娘,抢回去你争我夺,以致大打出手。
那姑娘趁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时,伺机逃之夭夭,五兄弟及时发觉追了出寨,结果却一去不返,从此不知他们五人的去向……”
江枫忽问:“大姐,老叫化有没有说,那是发生在多久前的事?”
张四姑道:“大约不到二十年吧。”
“这就是了!”江枫道:“二十年前,正是神秘教主暗中策划控制天下武林之时,说不定那江湖卖艺的姑娘,就是奉命请出那五兄弟,使他们一路进入中原,落入圈套受到控制呢。”
张四姑醍醐灌顶,失声叫道:“对啊!这一点我们竟然没有想到,如此看来,关东五奇一定全受神秘教主控制了。”
江枫笑了笑,更正道:“现在只剩四奇啦。”
张四姑正色道:“不管剩下了几奇,今夜企图跟你同归于尽的那个侏儒,应是关东五奇之一大概错不了。
问题就在这里,他们被控制了近二十年,一旦派出就甘心受神秘教主驱使,不惜牺牲生命,形同死士,这种视死如归的作风,实在很可怕。
因为,对手武功再高,目的都是制敌于死,保全自己的生命。
而这种人却不顾一切,只求完成置对方于死的任务,根本不在乎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遇上这种玩命的家伙,我们不得不防,却又防不胜防,真教人好不心烦。”
江枫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好烦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话不是这么说,你大慨还没听懂我的意思。”张四姑轻叹一声,忧心忡忡道:“我所耽心的,是万一对方重施故技,下次又派出个死士冒充神秘教主,一接近你,不等交手就引发藏在身上的炸药,决心跟你同归于尽,使你连逃开的机会都没有,哪你怎么办?”
江枫沉思不语。
张四姑接着又说:“不仅是你,其他人也一样。而对方有的是人,更不乏玩命的死土,如果一个拼一个,最后不择手段把人都拼完了,他们仍有不少人。你想想看,哪又将成何局面?”
“这倒确实很麻烦……”江枫沉吟一下,问道:“大姐可想出了什么对策?”
张四姑道:“目前唯一的万全之计,只有根本不让对方的人接近我们,进入爆炸力范围之外就杀。”
江枫不以为然道:“这样一来,充其量我们只能多杀一些对方的死士,要想除掉那罪魁祸首就更难了。”
张四姑无奈地叹道:“这点我也考虑到了,可是,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两全之计……”
正说之间,忽见青凤匆匆走了进来,急切道:“张姨,你快去看吟雪、吟霜姐妹吧。”
张四姑一怔,惊问:“她们怎么了?”
青风神情慌张道:“她们情绪很不稳定,刚才欧阳前辈说了她们几句,她们差点跟欧阳前辈冲突起来。罗兰前辈把她们劝到客房去了,要我来请张姨,快去安抚安抚她们。”
张四姑沉吟一下,转向江枫道:“我看还是你去比较管用。”
“我?”江枫面有难色道:“大姐,我恐怕……”
张四姑笑道:“放心她们不会吃了你的。今夜在林外,她们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被我强行阻止,心里已经对我很不满了。
这会儿连她们父亲都管不住,我去能管得了用吗?所以,只有你去安抚她们几句,才能使她们的情绪稳定下来。”
“好吧!”
江枫勉为其难地起身下了禅榻,张四姑拿了件长衫为他披上,轻声叮嘱道:“记住,任何情况之下,必须使她们保持完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江枫点点头,走出禅房。
青凤还欲跟往,被张四姑一把拖住。
“你去干嘛?”
青凤顿面红耳赤,窘迫道:“我,我……”
张四姑笑着拖她到禅榻边,道:“来,我们坐下聊聊吧。”
青凤只好坐了下来。
江枫刚走近客房门外,就听两姐妹在争执。
“你也不能全怪张姨呀。”这是吟霜的声音。
吟雪驳道:“怎么不怪她?今夜正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机会,她却阻止我们动手,眼睁睁地看着那批男女撤走,真不知她存的什么心!”
吟霜道:“谁教你去向她哪,要杀,我们就动手杀,杀了再说,她又能把我们怎样?”
江枫听得暗自心惊,这两个姐妹果然已杀性大发,若不及早设法挽救,很快就会愈陷愈深,终至无以自拔的地步。
他忙轻咳一声,向客房走进去。
两姐妹见他突然来到,似觉有些意外。
吟雪迎上前,诧异地问:“你怎么不在禅房歇着?”
江枫笑道:“怎么,不欢迎我吗?”
吟霜冷声道:“不是我们不欢迎你,是怕有人会不高兴!”
“谁会不高兴?”江枫故意问她。
吟霜以不屑的口吻道:“张姨!”
“她?”江枫道:“她为什么会不高兴?”吟霜冷哼一声,道:“你心里明白何必明知故问,在我们面前装糊涂!”
江枫洒然一笑道:“如果我说,是她要我来陪你们聊聊,你们相信吗?”
吟雪、吟霜异口同声道:“鬼才相信!”
江枫耸耸肩道:“信不信在于她们自己,但事实上是她要我来的。”
吟雪半信半疑地问:“为什么?”
江枫笑了笑道:“她看我的伤了背部,睡嘛不能睡,伏着又不舒服,而且坐立不安,就要我来找你们聊聊。如果我不受欢迎,那只好……”
吟霜接道:“张姨自己不能陪你聊?”
江枫轻喟一声,表情逼真道:“强敌当头,她正在苦思对策,哪有这份心情。”
吟霜道:“有什么好耽心的,他们只要不伯死就尽管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哼!”吟雪愤声道:“今夜要不是张姨阻止,我们不杀他一百,也杀他个八十!”
江枫不以为然道:“杀他一百又有什么用?我们要除的可是那神秘教主哦!”
吟雪满脸杀机道:“只要把他的手下赶尽杀绝,看他这个独脚戏怎么唱?”
江枫正色道:“当年一开始,他还不是唱的独脚戏,结果暗中招兵卖马,势力就像滚雪球似的,愈滚愈大。
这次如果不能把他一举歼灭,万一被他逃走,将来又会卷土重来,兴风作浪,后患无穷,江湖就永无宁日了。”
“话是不错,但现在发愁又有什么用?”吟雪道:“如果那神秘教主自知不敌,要逃早已逃了,我们追都来不及。
反过来说,若是他心有不甘,势必亲率大军来犯,那时我们正好来个迎头痛击,杀得他片甲不留。所以,根本用不着烦心,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就对啦。”
吟霜帮腔道:“如果不出所料,他们绝不会就此罢手,随时都可能大举来犯。”
江枫郑重其事道:“大姐和我耽心的正是这个,尤其耽心你们两姐妹!”
“耽心我们?”两姐妹不约而同地问。
江枫点点头道:“不错,我们所耽心的,就是你们两个!”
叶雪哼声道:“我们有什么好耽心的,是怕我们大开杀戒,杀人太多吗?”
江枫道:“问题就在这里,你们见了敌人来犯,是不是非杀不可?”
“当然杀!”两姐妹齐声叫出。
江枫又问:“怎么个杀法?”
吟雪不加思索道:“一剑一个,剑到命毙!”
江枫叹息一声,道:“那就糟了!”
“糟什么?”吟霜追问。
江枫从容不迫道:“今夜的情形你们都知道了,他们不惜以那侏儒为主,冒充那神秘教主,诱使我攻向那顶大轿,意在跟我同归于尽,将我炸死。
受神秘教主控制,像那侏儒一样的死土不在少数,如果每人身上都绑了强烈炸药。你们要杀他们,势必近身出剑,炸药一旦引爆,结果会自怎样。”
“这……”两姐妹果然暗自一惊,相顾愕然。
江枫趁机道:“他们有的是人,大不了一个拼一个,拼到最后,我们伤亡殆尽,他们却还保存着庞大实力,甚至神秘教主的面都未露呢!”
两姐妹哑口无言了。
江枫忽问:“你们听过驭剑之术吗?”
叶雪诧异道:“你问这个干嘛?”
江枫道:“驭剑之术,可以剑气取人性命于两三丈之外,练至最高境界,剑气甚至可达一丈,不须与对手短兵相接。所以我在想,如果你们……”
不等他说完,吟霜已忍不住嗤笑道:“开玩笑,要练成驭剑之术谈何容易,苦练三五十年,也未必有所成就,那时我们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