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来了,是一件小小的窃盗案子,文长已经准备照着那黑衣人的要求,释放了他,
不过……”
“坐下谈!坐下谈!”程知府当先在一张椅上坐下,看上去似是已完全复元。
原来,程知府已入室内,郭宝元、刘文长都已经站起身子。
程姑娘紧跟父亲身后而立,看了郭宝元一眼,欲言又止。
“案子虽小,但却牵扯了一个非常难惹的人物!”刘文长道:“这就是事情十分棘手的
地方?”
“牵涉了什么人?”
“沙九!”刘文长道:“属下误判了此案,就是误认了沙九不会讹诈一个在酒楼上,打
杂的穷小子……”
“确定是误判吗?”程知府的语气,仍然很平和,道:“有没有明显的凭证?”
“属下无能!误判可期,凭证难求!”刘文长道:“最重要的是沙九身份特殊,追回玉
佩,有些困难了。”
把经过详情,完全说了出来。
这不但使郭宝元感到吃惊,连程知府也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刘文长又立刻提出了辞
呈,道:“文长办案失误,牵连了大人受害,自知罪责甚大,即刻辞去掌理刑案之职,并请
大人拿问下狱。”
“这个……”程知府叹息一声,道:“此情此景之下,就是本府亲审,也有误判可能,
关键在那黑衣人对本府威胁。如果没有本府受害之事,刘文长对此案的看法,是否也会改变
呢?”
“大人!玉佩确为唐明的家传之物,三木逼问,唐小弟,遍体鳞伤,虽然招供窃取财
物……”刘文长道:“但却一直说不出玉钗、斑指的下落。文长和郭捕头走访唐夫人,细问
玉佩来历,确是为唐家所有。这件案子,反追沙九,也无法追回原物,何况,兹事体大,大
人也不便拚上前程,因为,明证难求啊!倒不如处文长一个误判之罪,或可稍息那黑衣人的
怒火,也可保大人的平安、前程。”
“郭捕头!抓到那位威胁本府的黑衣人,这件案子,是不是可以结案呢?”
“那就冤枉了唐明……”郭宝元道:“大人!此案认真办下去,也是个难了之局,缉捕
大盗,是郭某职责,属下愿全力以赴,生死不计。”
“唉!想不到一件小小窃案,竟然惹起了如此巨大的风波……”程知府道:“唐明的冤
案要翻,玉佩要追,黑衣人也要缉拿归案,不知两位的意下如何?”
刘文长、郭宝元,全都听得呆住了。
程知府笑一笑,道:“当然!事有本末,先追玉佩,为唐明雪冤,是公。再拿黑衣人问
他伤本府之罪,因为事涉本府个人,暂列次要,两位愿不愿趟入这塘混水呢?”
“大人!你要三思啊?”刘文长道:“此事非同小可,只为一块玉佩,值得吗?”
“郭捕头!本府如若下令拘提沙九,你可有把握拘他到案?”
“沙九中有不少护院的武师。”郭宝元道:“但料想他们还不致公然拒捕,大人真要下
令拘提,属下自信可以办到,问题是要用什么罪名拘拿?”
程知府笑一笑,目光却转注刘师爷的脸上,道:“文长!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如
不能追回玉佩,唐夫人和唐明,能够罢休吗?那位黑衣人,真肯放手吗?”拿你下狱,或放
你归籍,你又真能逃避过杀身之祸吗?”
刘文长心神震动,道:“大人又得到什么讯息?”
“不错!我又得了传话,要我们放了唐明,也要交还他的玉佩!”程知府道;“青天白
日啊!他闯进了我养息的书房,告诉我,他不愿杀人,也不愿把庐州府闹得天翻地覆,我们
错审案情,屈打成招,害苦了唐明,只要唐明不残废,唐夫人不追究,他也不愿多事。但如
我们畏势罢手,不肯帮唐明追回玉佩,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第一个,不放过你,也不
会放过我和郭总捕头,无心之过,他可以原谅。但明知错失,不肯补救,绝不饶恕。”
刘文长脸色大变,道:“他……他查得很清楚了?”
“程姑娘!”郭宝元接道:“那黑衣人是否逃过了小姐的监视?”
“他行动诡秘,我虽然很用心在戒备,仍然未能阻止他潜入寒舍……”程小蝶道:“但
他离去之时,被我发觉,我们对了一掌,又被他躲过我一枚蝴蝶镖。”
“蝴蝶镖?小姐是天凤女侠的门下了?郭某人失敬得很。”
“蝴蝶镖出必伤人,但他却能轻易躲过!”程小蝶道:“那一掌,我也是全力施为,反
被他震退两步,真要动手,我绝非他之敌。”
郭宝元叹息一声,道:“单是玄阴寒冰掌就是一种无法对付的武功,郭某人自知难挡一
击。”
说得很明显了,庐州府行中,就数他郭宝元武功最高,他如难挡一掌,别人更是不堪一
击了。
“这么说来,我们只有向沙九追回玉佩一条路了!”刘文长道:“就算不畏惧沙九的背
景权势,但也得想一个完善的办法,要扣拿沙九的罪名才行。”
程知府点点头,道:
“这就要文长兄化番心思了,最好能先把玉佩取回手中。”
“大人!请他过府吃饭,逼他交出玉佩!”刘文长道:“不交还原物,就收押不放,那
方玉佩,虽然珍贵,但沙九大概还不会拿条老命交换。只不过,这一来,就要把他的罪名坐
实,单是一方玉佩,就显得小题大作了。”
师爷就是师爷,想出的办法,果然是绝子绝孙。“办法是好,只不过控告罪证,有点逸
出法外!”程知府道:“本府宦海浮沉二十年,还未曾作过这样的手脚。”
“大人!手段是阴一些,如能逼出玉佩,那就一切作罢!”刘文长苦笑一下,道:“这
是以毒攻毒,如是大人不肯为之,只有暗取一途了。这方面,就要郭总捕头动动脑筋了。”
“如果只取回玉佩,倒无不可。双方颜面上,倒还能保持得住,只要不让沙九抓
住……”
“大人!”郭宝元急急接道:“如能说动那黑衣人出手窃取,那就十九有望,他武功高
强,来去如风,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师父告诫我江湖上凶险狡诈,要处处设防。但这官场上的阴沉、诡
计,比之江湖,实有过之。
“郭总捕头如肯出面,说服那黑衣人,本府将不反对,只不过放走唐明的事,就要隐秘
一些,走漏风声就有妨碍了。”
说得很含蓄,但却面面顾到,的确是做官做久的人。
“大人!属下想借重千金,助我一臂之力。”郭宝元提出了要求,而且是一针见血。
程知府面有难色,目注刘文长,似有求助之意,但刘文长装作不懂,就是金口不开。
庐州府中三个最重要的人物,把数百万府民,治理得风平浪静,官声卓著。但彼此间利
害交错时,也一样句心斗角。
“爹!让我参与吧!”程小蝶道:“事情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用心却无可厚非。”
程知府笑一笑,道:“好吧!郭总捕,小女还是个孩子,经验不足,你要多多照顾
了。”
“郭某全力以赴,绝不让小姐受到委屈。”
“总捕头!我去换套衣服,再来见你!”程小蝶扶着程知府缓步而去。
送走了知府大人,刘文长回头一笑,道:
“高明啊!千金小姐出马,知府大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才是三人同心,其利断金
了。”
“刘兄!不要误会。”郭宝元道:“兄弟是真正需要程姑娘的帮忙,天风门下,向以轻
功见长,要说兄弟有心拖知府大人下水,那可是天大的冤枉了!”
“说的也是,开诚布公,肝胆相照,才能共渡难关。”刘文长笑道:“兄弟不知道江湖
中事,但想天凤门,一定是一个强大门户,郭兄要好好地把握,宦海凶险,尤胜江湖,知府
大人陷入愈深,这件事情就愈好办了。”
郭宝元笑一笑,没有回答。
因为,程小蝶来得很快,而且方巾蓝衫,竟是一个男人装束。
“好!”郭宝元道:“姑娘易钗更装,办事就方便多了。”
“郭总捕要准备如何下手?我又能如何帮忙呢?”
“夜入沙府,取回玉佩……”郭宝元道:“以姑娘之能,大概已经想到那方玉佩,恐怕
是另藏玄机!”
“郭总捕要我作贼了?”程小蝶道:“不是要找那位黑衣人出手窃取吗?”
“姑娘!那位黑衣人行踪飘忽,一时间,哪里找得到他!”郭宝元道:“事情的关键,
在玉佩之上。玉佩到手,这件案子,就可以化解于无形之中,庐州府上下人等,也不会受其
牵扯了。”
“如果那方玉佩真的别有妙用,沙九必然珍而藏之,岂能轻易取到。”程小蝶道:“这
恐怕不太易办!”
“恐怕要用些手段了,吓唬沙九一下,也许就可以交出来了。”刘文长道:“当然!不
能留下痕迹。”
程小蝶吁一口气,道:“官字两个口,就算江湖中人,也甘拜下风了,是不是由我一个
人去呢?”
“不!郭某和姑娘同去。”
程小蝶打量了郭宝元一阵,笑道:“你这总捕头的身份,庐州府有谁不识,一旦露出了
马脚,捕头沦为窃盗,那可是一个大笑话了。”
郭宝元只觉双颊发热,勉强一笑:“在下总不能让姑娘孤身涉险。”
程小蝶道:“好吧!沙府中可有武功高强的护院保镖?”
“这倒未曾听过,但也不能太大意,我去准备两套夜行衣服,顺便探听一下沙府中的情
形,咱们二更之后出动。”
“郭兄!咱们先送唐明回家如何?”刘文长道:“顺便请唐夫人宽限几日!”
郭宝元点点头苦笑一下,道:“郭某干了十几年的捕头,想不到今夜要作贼!”
夜色黝黑,今夜无月。
三更秋风倍增寒意,满城灯火俱寂。
但是紧临西北角的一处大宅院,仍然高吊着八盏风灯,灯光照射的地方,都在宅院的四
周。
也就是说,入夜之后,你想进入这座宅院,是一桩不太容易的事,不管你走哪个位置,
都无法避开灯光。
看不到有人巡视,但却给人一种处处有人在监视的感觉。
“姑娘!想不到啊!沙九的府上,会有这样的布置!”穿着夜行衣服的郭宝元,低声对
程小蝶说:“看不出有人防守,但却戒备森严,八盏风灯的位置,也布置得非常高明。”
“不错!我们如想混进去,是有些困难了!”程小蝶道:“沙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人
物?怎么采取了如此森严的戒备呢?”
郭宝元苦笑一下,道:“说来惭愧得很,庐州城中,有了这么一个人在,我竟然全无所
知。”
程小蝶道:“这是种隐秘的戒备,只要熄去灯火,就和一般的宅院,没有区别了。不
过,如此森严的戒备,亦必有可观之处,不去探观一下,实有空入宝山的感觉,我去见识一
下……”
“姑娘……”郭宝元急急说道:“不宜太冒险吧!咱们先回去,再作商量。”
“我去去就回。”程小蝶一拉帽沿,整个头脸,全套在帽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你
这总捕头的身份,确实不易冒险,先回府衙去吧?”
原来,这是一顶特制的头套。
只见她飞腾而起,一跃三丈多高,娇躯斜飞,捷如灵猿渡枝,人影一闪,已飞入大宅院
中。
目睹程小蝶灵巧的身法,郭宝元自知难及,但也不便就此撤走,弃程小蝶于不顾。
程小蝶身法虽快,但无法避开灯光,如若暗中真有监视,很难幸免。
所以,郭宝元只好留下来,准备接应。
程小蝶练了十年的武功,究竟有多少成就,自己也没有一个认知的标准,希望能在今夜
中一试身手。
她的举止虽有点胆大、勉强,但行动之间却很小心。
身人宅院,立刻向一处房椽遮避的暗影中间去。
“好身法!”一阵低沉的笑声,传了过来,道:“朋友!这里只是一处平常百姓的住
家,和江湖中人,从无恩怨纷争。如果,你朋友实在手头不使,这里有纹银十两,可供十天
半月之用,还请哂纳。”
但闻砰然一声,一块银锭子投过来,接道:“请带着银两走吧!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我们不送了。”
程小蝶心中奇道:“还有这等事情,发觉你进入宅院,不予阻拦,还送十两银子的路
费,师父告诉我不少江湖中事,却是从未提到过这等情形……”
但闻低沉的声音接道:“朋友!我们无意和江湖道上的朋友结仇,可也不是怕事,拿着
银子离去,那就一了百了。如果不肯赏脸,夜入民宅,非奸即盗,那就不能怪我们用劲弩、
毒针的毒招招呼你了。”
程小蝶目光转动,发觉隐身之处,是一座长形的砖墙、瓦舍,砖色很新,似是新建完
成,但房中一片漆黑,门窗紧闭,不知是一所什么所在?
忽然间,一道亮光,直射过来。
程小蝶突然想到,劲弩、毒针,都是暗器中最霸道的东西,立刻一提真气,全身升起,
抓住屋檐下的木椽,全身平贴上面。
那是一种特制的孔明灯,光亮度很强,缓缓由壁间扫过,但没有毒针和劲弩射来。
“好个狡猾之徒,传来讯号,严密搜查!”仍然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程小蝶虽然缺少江湖经验,但却是极端聪明的人,身陷危境,灵慧顿生,闻声辨位,听
出那说话人似在一处较高的地方。而且,距离不远。
估算出那人的方位,但却无法了解这宅院中的形势。想不出他停身在一处什么样子环境
中。
但见灯光闪动,似是有很多盏孔明灯在来回照射。
程小蝶的隐身之处,被突出的瓦西遮住,灯光无法照到。
不过,处境却更危险了。如果敌人四下合围而来,那时,再想避开,就很难如愿了。
但此刻更不宜飞上屋面,在多盏灯光照射下,很难逃得过敌人的暗器追袭。
唯一的办法,是留在这座宅院中。
程小蝶仔细观察四周的形势,发觉房舍墙壁交错之中,形成了很多死角,算计好灯光交
射的时间之后,不难避过。而且,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