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了一些?”言夫人道:“不象是近四十的人。”
“是!”小雅道:“我们还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言夫人,或者,只是一个替身?”
“想得太玄了。”言夫人道:“我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至少他会识得他的母亲,也不
会接受一个替代娘亲的人,孩子就在宅院中,找他来立刻就可以证明了。”
“最大的遗憾是,命案发生后,我们未能立刻拜会言夫人。”程小蝶道:“才闹成现在
这么一个扑朔迷离的局面,你的娇嫩容色,绝不象已过三十的女人。”
“那你说说看,我象几岁的女人?”言夫人神情凝重地道。
“总捕头说你不超过三十岁,是宽打多算,放足了尺码。”小雅道:“精确点说,你只
有二十三四的岁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个奇学富五车的丈夫,一个娇嫩如春花的老
婆,北内院。南书房两地分居,夫妻们七八年同居一宅不同房,甚至一年难见一次面,丈夫
死得神秘、诡异,妻子年轻得不象原配,言夫人,希望你有一套合乎情理的说法,编一套慌
言也成,重要的是让我们信服。”
“这让我怎么说呢?……”
“不说也成。”小雅打断了言夫人的话,道:“那就只好冤枉你一次了。”
“冤枉我?”言夫人有些讶异地道:“意思是……”
“先动手打上一架。”小雅道:“一时间很难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动手一战。简单又明
快。”
“我不会武功,怎会打呢?”言夫人道:“再说,审理案情,也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
的。”
“对付刁民、泼妇,可以动刑。”小雅道:“夫人不能说出个完美理由,可怜你一身娇
嫩的皮肉,就难免受到损害,伤痕累累了。”
口中说,人也有了行动,一伸手,向言夫人左腕上的脉穴扣去。
小雅出手快,言夫人也未躲避,被一把扣上腕穴、拖站起来,疼得言夫人啊哟一声,流
下了两行眼泪。
脸色惨变了,匀红的粉脸上,一片惨白。
这表明了言夫人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不会武功。
小雅有些意外,也有一份歉疚,但心中还有些不信,素喜不是也会装,直到生死关头,
才显露出真正面目,有着一身的上乘武功。
“夫人,抱歉了!”小雅道:“我不会怜香惜玉,也不喜看人装作。”五指突然加力,
言夫人惨叫一声,冷汗如雨而下。
小雅也感觉到言夫人的手指冰冷。
不是装作了,小雅急急放手,道:“对不住啦!”扣着脉穴的右手,突然一伸,扶着了
言夫人的身子,左手却在言夫人的脸上摸了一把。
粉颊光滑,娇嫩异常,手指过处,显出三条红痕。
是一张真脸,没有戴人皮面具。
小雅心中仍然不服气,但却计穷了。
言夫人连喘了几口大气,缓缓坐下身子。
桂花捧了一个木盘,缓步而入。
木盘上放了四碗茶,低声道:“诸位捕头大人请用茶。”
佟元修一直在闭目而坐,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目光炯炯,逼视着桂花,道:“姑娘,好
高明的轻功。”
小文心中早有所疑,肃立未动,是因为恐蹈小雅覆辙,闹得下不了台,两个人都弄成僵
局,小姐就很难转圜了,所以,隐忍下来。
佟元修一语道破,小文已出手如电,擒拿桂花的双腕。
桂花的应变也快,手腕一振,内力迸发,木盘上四个茶杯同时飞起,分向小文、小雅、
佟元修和程小蝶四人袭去,力道、方位,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
四只茶杯中,还装着滚烫的热茶,杯子飞转,茶水不溢,重量增加了很多,击中人后的
伤害,也增强了不少。
四个人也表现出不同的对付手法。
佟元修对那急飞而来的茶杯,伸手接住,放在鼻前闻了一下,道:“好茶。”举杯就
唇,喝了起来。
小雅姑娘是伸出右手一根手指头,就那么准确地顶住了茶杯的底部,茶杯象飞轮,不停
地在她手上转,手停在言夫人的坐位上面,偶而溅飞一丝丝的水滴,洒在言夫人的粉脸上。
程小蝶应付的手法最奇怪,也表现出精纯的内功和技艺之巧,茶杯停在程姑娘面前尺许
所在,不再前进,奇妙是也不坠落实地,仔细看程姑娘两根秀发飞出包头青帕,抵住了飞来
的茶杯。
神奇呀,茶杯被两根长发定住了,不进不退,不上移也不下落。
小文姑娘的手法干脆,一记掌力推过去,茶杯翻个身,连同一杯茶,反向桂花过去。
桂花长袖飞起,瓷杯和茶,一齐被击落在地。
但小文的掌指,已逼上桂花身上的大穴要害。
桂花一侧身,避开要害,任令肢体受伤,却挥拳还击,直取咽喉。
佟元修看得心头一震,怎么一开始就拼命啊,谁说巾帼让须眉,女人拼起来,才真的狠
哪!
小文也火了,一偏头,右掌竖切,化作手刀,斩向右肩,左手一抬,顺势去托桂花右
肘。
这一招不在拳、掌招法之内,已达意到势变的境界,看得佟元修暗暗点头,忖道:这几
个小丫头啊,不知师承何人,每一个都练到技艺变化的上乘手法,我们江北四老只怕也难及
得了。
“袖中刀。”小文尖叫一声,左臂上标射出一股鲜血。
这一刀伤得不轻,洞穿了左臂,只不知是否伤到了筋骨。
桂花的尖叫声,不忍卒闻,几乎哭出来的嚎声,右臂被小文手刀劈碎了肩骨,整条右臂
报废了,还震伤了内腑。
小雅右手指头上转动的茶杯,横飞过来,一杯砸在桂花的脑袋,口中大叫道:“小文,
快些止血包伤。”右手五指疾如星火,扣过来,抓住了桂花的脖子。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桂花已断舌自尽,小姑娘比小文、小雅年龄似是还小一些,可是
够毒,够狠哪,杀人手法毒,自绝的更狠。
“小文姑娘。”佟元修道:“让老朽看看你的伤势。”
小文自点了左臂上的两处穴止住流血,道:“死不了的,我要先看看‘袖中刀’是一个
什么名堂?刀自袖中出,灵活如臂使指,藏在哪里?如何一个藏法?”
忍着臂伤,扯下了桂花衣袖,果然看清了袖中刀的机巧。
手腕上有一个皮套连结个扁平的铁筒,手腕一抬,筒中刀就破筒而出,操纵的机簧,就
连在皮套上,用力一抬手腕,刀就射了出来,刀是双面锋刃,可以左右取敌,刀的长度,可
以逾出指两寸,在指、衣袖的掩护之下,很难发觉。
名闻天下的袖中刀,竟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设计,但要把巧劲练熟,才能运用的得心应
手,看不到则一团迷云,看到了才恍然大悟。
而用衣袖掩藏机巧,固然是看得一目了然,但如何能在瞬息之间,把刀发出,又不让人
感受到冷芒、刀风,无声无息地伤人于诡变之中,实非一件容易事情,这要熟练技巧,对机
簧的性能了解,也要时间苦练。
小文非常小心地解下“袖中刀”的皮套,看样子挨这一刀,已激起了小文对这门技艺的
兴趣,准备下工夫摸索苦练了。
“小文,看伤势要紧啊!”
程小蝶接下利用两根头发劲力稳住的茶杯,口中对小文说话,但目光却注意着言夫人,
怕她突起施袭。
这个看似单纯的地方,竟会如此复杂?程小蝶暗下决心,如果言夫人不能有一个完美的
交代,就逮捕她入牢房,仔细地审问了。
佟元修查看过小文伤势,道:“姑娘练的是一种非常高深的内功,而且,已有了相当的
成就,筋骨之上,似都潜蕴着一种保护自己的反弹力道,这一刀应伤筋动骨的,但刀穿左
臂,也只是伤到了肌肤,流血很多,但却不碍大事。”
“会留下一个刀疤。”小雅道:“那么圆润漂亮的手臂,留个疤,叫人心疼啊!”
“就算留下疤痕,但也是很小一点。”佟元修道:“老朽身上的金创药,还很适用,也
许能不留疤痕。”
“我不在乎。”小文笑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躯,小女子投入刑部,身为捕快,
生死事已然不放心上,何况是一个小小疤痕。”
“壮哉,斯言也!”言夫人站起了身子,道:“你们排除了阻止我说出真相的阻力,我
虽然怕死,但可以咬咬牙挺上去,但不该让孩子受到伤害,她说过,不听话,就先杀言钰,
那是宏有留下的唯一骨血呀!”
“慢慢慢!”小雅道:“威胁你们母子的,就是桂花这个丫头吗?”
“是!”言夫人道:“程总捕头遗憾没有在先夫死后就来看我,我也有着这么一种遗
憾,那时,我们还未受到威吓、控制,能够畅所欲言,我准备一古脑儿全说了,你们却未来
问我。
他们来得很快呀,你们放人的第二天,桂花就被人取代了,虽然她扮得模样很象,但我
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桂花,所以,我受了一顿很惨的折磨,我是怕死,但更怕她杀了我的儿
子,所以,我屈服她的威胁之下,她不死,你们永远不可能听到真话。”
“桂花是假的?”小雅道:“但夫人呢?”
“我的儿子言钰,就在隔壁。”言夫人道:“为什么不接他过来呢?”
“我去接他。”小文已包好伤势,而且收藏起来那套“袖中刀”,顺手提起桂花的尸体
行了出去。
十二岁的言钰,身体很高大、强壮,看上去象个小大人似的,穿着一件素色长衫,又多
份文雅之气了。
“娘!”言钰很沉着,缓步行近言夫人道:“这位姐姐说,假的桂花死了。”
“是!”言夫人道:“所以,娘准备说出胸中所知,然后,母子们扶柩归籍,离开这一
片是非之地。”
“这些年来,爹一直对不起娘,还是如此深情。”言钰道:“我有些代娘抱不平了。”
言夫人道:“钰儿,爹对娘非常好,你常问娘,怎的越来越年轻的事,娘一直没有告诉
你……”
“是啊!这是有违常情常理的事。”言钰打断了母亲的话,道:“再这样下去,孩儿快
不认识你了,一年前,你已经年轻得不太象生育我的母亲,现在就更不象了。”
“娘也在担心这件事情。”言夫人道:“可是你爹死了,娘不知如何让这样情形停止下
来,我宁愿老得快一些,也不愿失去作你母亲的身份,可是无法制止啊。
娘打算回籍之后,这种可悲的转变,还不能停下来,我准备削发为尼,建一座佛堂清
修,等你长大自立,再遁入深山,一卷黄经伴青灯,任它变化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程小蝶道:“夫人体形容貌的变化,难道和言大人有关?”
“先夫在我身上试药,开始时,我不知道,他在暗中进行,药物混在茶饭中,我糊糊涂
涂地吃了下去。”
言夫人接着又道:“后来,我知道,我们大吵一架,我觉得他拿我作试验药物的对象,
全不计较我的生死,是想害死我,另娶她人。”
程小蝶道:“这是发生在杨州知府任内的事。”
“对,七八年了。”言夫人道:“我是真的恨上他了,想纳妾也不用杀妻呀!”
“言大人应该有解释才对。”程小蝶道:“他是一位天才,使玉也懂药理,收集了天下
最珍贵的玉器,也研制出返老还童的奇药。”
“世人都想年轻、美丽,青春常驻,殊不知人生的生老病死,是在一定的伦常情理内变
化。”言夫人道:“除非你能斩情、灭性、断义绝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个人的一
切,都和别人无关,老也罢,少也罢,青春常在八百年,一夕青丝尽皤然,惊讶震骇,都是
你一个人感受……”
“你现在青春重返。”小雅道:“是因为服了药物的关系?”
“应该是吧!”言夫人道:“我不知道服下什么药物,我一直认为他存心害我,拒绝再
和他同房同居……”
言夫人说着,突然回顾了言钰一眼,还未开口,言钰已起身离去。
他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药物已使你青春永在。”小雅道:“难道你还怀疑言大人存心害你?”
“药物奇效惊人,但初期药力非常缓慢。”
言夫人接着道:“最难解释的是药力效用发作之前,还发了一场大病,我认为是服了慢
性的毒药,先夫也无法解释了,我坚拒了他的探视,立下今生不再同居的誓言,这种药物效
用的变化,他也全不知情,也认为成了毒杀妻子的凶手,不敢再对我有所要求,谁知大病一
个月之后,人在病中脱胎换骨,恢复了青春。”
“夫人服药多久时间才发病?”程小蝶道:“服用的剂量多少?”
“发病在停药半年之后。”
言夫人接着道:“我不知道剂量,也不知道服用多少,先夫把它混入了茶饭中,吃药在
不知不觉中,但急速的转变,是近两年中的事,钰儿开始质问我,怎么越来越不象他的妈
妈。
我揽镜自照,半羞半喜,也知道了先夫在我身上试药的目的,心中并无恶意,是要我找
回青春,很想叫他回来北内院,欣赏一下他的杰作,但一时间转不过口,我自己立下的誓
言,不好意思改口了,而且,先夫已习惯了独居的生活,又找了素喜那么一个具有内媚的小
情人……”
“你全都知道啊!”小雅道:“不吃醋?也不心存责怪!”
“我真正参透了这件事情,也是近年中事。”
言夫人接着道:“不过,我已下定决心,今年孩儿生日那天,请他来北内院中同进晚
餐,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只要开放闺房之门,他就会重回我的身边,我也要劝他正式收纳素
喜,留在南书房中照顾他,南、北二娇,任他来去。
一个拥有绝世才华的丈夫,收纳一个妾婢,我是心甘情愿接受的,我也早已盘算了,也
和素喜谈过了。”
小雅道:“素喜怎么说?”
“她只是笑,未拒绝,也未答允。”
言夫人接着道:“我准备要求他再给我配几副药物,让我恢复正常,这样越长越年轻,
也许能抓住丈夫,可是会失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