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谔技艺已登绝峰,岂会轻易求人,那标帜是用一种极高的武功,留在手臂上。”
青袍道人道:“一个人身上的血液,起了某种变化,譬如中毒晕倒,失血过多,那标帜才会
显现出来,现在,三位已经身体复原,哪里还看得到,三位想必都是吴先生的门下了?”
“小姐是,我们不是。”小雅道:“因为我们不配。”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吴先生肯在诸位身上留下求命标帜,如若不是他门下弟子,必
然欠了诸位的恩情。”
“既和家师是同辈好友……”程小蝶道:“自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不知可否赐告姓
名,容晚辈见着家师时,也好奉告详情。”
“见着令师时,就说昆仑旧友,回报昔年相救大恩,略尽绵力……”
“是一份很大的恩情,三条人命,老前辈不肯留下姓名,晚进等也只有把这份恩义转告
家师了。”程小蝶道:“不知我等是否可以离开了?”
“你们试行真气,觉得可以走了,立刻请便,如若感觉到武功未复,那就坐息行功,贫
道可以陪你们到日落时分,天黑之前,贫道也要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了。”
程小蝶试行运气,仍觉真气难聚。
小文、小雅更是脸色大变,已确知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又回来,三人互相望了一眼,立刻
运气调息。
青袍人果然静坐相陪。
程小蝶气行一周天,功力尽复,回顾小文、小雅仍静坐调息,缓步下床,发觉宝刀果然
仍藏原处。
程小蝶忖道:这道长说得不错,他没有搜过我们,看来真是师父昔年旧友,倒不可缺了
礼数。心中念转,突然对着青袍道人跪拜下去。
“不敢当,不敢当,总捕头快请起。”随青袍人口中的谦逊,一股柔和的力道,竟把程
小蝶的身体托着。
拜不下去了,程小蝶心中暗惊,记忆中只有吴一谔才有这样的功力,已化尽阳刚霸气,
变作柔和的王道之力。
“前辈放了我等,如何向万宝斋交代呢?”程小蝶道:“再说万宝斋耳目遍布天下,老
前辈只怕也很难逃过他们追踪了。”
“如若三位走不了,那就和道长无关了。”
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面色冷厉的大汉,出现在室门口处。
灰袍人那张胜并不难看,但怎么看都不象一张活人脸,一看就知道戴了面具。
不过,这种面具的好处是自成形象,不会暴露出戴用人原有的面形特色,是一种随手拿
来就可戴上的面具。
程小蝶长长吸一口气,双目中闪射两道凌厉的眼神,看到那大汉身后两行从人,右面一
行,淡蓝劲装,身型婀娜,似是女人,左面一行,全穿黑色长衫,佩的竟然是刀,窄而细长
的刀。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万大掌柜,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灰袍大汉奇道:“三次,好象是第一次吧!”
“第一次是在万宝斋的古玩店中,第二次是在三槐谷中,你展现了惊人的武功,救走了
素华,这一次该是第三次了。”程小蝶道:“你是万大掌柜万复古吧!”
万复古缓缓取下面具,脸上的惊奇、讶异神情,还未消退,缓缓说道:“那时,你也在
三槐谷中?”
“不错。”程小蝶道:“我看到你救了素华,乘一个大风筝破空飞去。”
“你为什么肯定是我?”万复古道:“希望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你穿着紫色的靴子。”程小蝶道:“男人很少穿紫色靴子的,除非他也雅爱紫袍,再
加上你的修伟身躯,就很容易猜到你的身份了。”
“但闻衣袂飘风,小文、小雅以奇快无伦的身法,跃下木榻,抓起放在八仙桌上的长
剑,两个小美人手中无剑就象孙悟空少了很棒子似的,一大半的本领就用不出来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青袍道人,拂动着花白长髯微笑,一副袖手旁观,与他无关的悠闲。
小雅暗暗忖道:面对着万宝斋的大批杀手,如此一个镇静、沉着法,身犯江湖大忌,背
弃了义理,毫无愧怍之色,这道爷的修养,实在到了无人无我的境界,血性之冷,为人之
酷,恐怕不会只是为报师父昔年救命之恩放我们了……。
万复古冷冷地看了小文、小雅一眼,对二女取得兵刃一事,似是全不放在心上,淡淡一
笑道:“我终于明白了,统率东厂的汪太监,怎么会栽倒姑娘手里了。你小小年纪,如此博
学多才,强记善谋,恐伯会遭天忌,唉,真是红颜薄命啊!”
“大掌柜想杀我了。”程小蝶道:“就不怕搏杀之声,惊动到四处搜寻的捕快吗?”
“确实有很多刑部的捕快,在城中搜觅三位的下落。”
万复古接着道:“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三位已身在京城十里之外,这里地广人稀,住
户极少,杀上三五个人,也不会惊动左邻右舍的,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这万宝斋中人,当真是算无遗策,布署的周全、严密,已把我
们运出京城,能避开紧随我们出动的大批捕快,连江北四老那等江湖经验丰富的人,也被瞒
过了。
可惜阿横、阿保在追踪言贵,否则以两人之能也许可以追踩到行踪。
“万大掌柜杀人灭口,也无可厚非,因为,你心中怕呀!再大的江湖组合,也无法抗拒
朝廷的兵马。”程小蝶道:“但你不问问在现场的老前辈吗?”
心中却暗暗忖道:老道长,对不住,情势迫人,可不是诚心拖你下水,两道着向老道的
目光,也充满歉疚之意。
万复古淡淡一笑,道:“老仙长放你们一条生路,可没有说过保护你们离开此地,生离
此地的本领,要仗凭你们自己闯了。”
他似是非常不愿意和青袍道人翻脸,不但不追究他背叛约定的原因,且小心翼翼地去维
系仅存的情面关系。
程小蝶看出苗头了。
万复古对青袍道人心中有着很大的顾忌,不但无意斥责他背弃信诺,只望他不再插手多
管闲事,似就心满意足了。
能使万复古心存如此顾忌的人,自非等闲人物,这青袍道人是谁?没有听师父提过,江
湖名人录中,也没有这道人的记载,今日如若能把他拖入这场漩涡之中,就可能有脱身的机
会了。
程小蝶的心中盘算着,但却不敢轻易开口,这道人冷怪难测,生恐一言错出,弄巧成拙
了。
程小蝶心中顾忌,万复古似是也不愿多言贾祸。
一时间,哑然对待,听不到一点声息。
青袍道人轻持长髯,笑一笑,道:“你们不愿开口了,只好由贫道说啦,请问万大掌
柜,我是不是拿了你们一千两黄金,和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万复古道:“那是送给道长零用的。”
“阔气呀,这些钱,可以盖一座很大的道观了,要我一个人花,贫道再活三十年,也无
法花费去这么多钱。”
“道长只管花用,京城中有几处销金窟,价钱虽然贵一点,但买到的却是第一流的享受
呢。”
万复古接着道:“至于盖庙的事,交给万某就行了,道长只要告诉我建庙地点,建筑的
图形,就不用多费神了,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盖起来,也会让道长满意的。”
“如是贫道不满意呢?”
“修啊!修到道长满意为止。”
万复古接着道:“程总捕头扳倒了汪直,击溃东厂,是一位名满朝野的难缠人物,道长
解毒救人,也给了她们足够的时间来养息,恢复了武功,现在,就把她们交给万某某处置
吧!”
“我不是救她们,贫道的朋友也没有四十岁以下的人,贫道放她们一马,是还报她们师
长的恩情……”
“不管什么恩情,道长已还够了。”万复古道:“余下的也不敢劳动仙道出手,只求道
长不再理会此事了。”
“这就不好玩了。”青袍道人摇了摇头,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贫道拿人钱财,
未能为人消灾,只好退钱了事。”
话落,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
果真是一张十万两银子的大银票,是看得人眼中冒火的数字。
“那一千两黄金,存放在贫道的卧室床下,贫道分毫未动,大掌柜先请收下银票,再派
人去点验黄金……”
“道长,这就见外了。”
万复古苦笑一下,接着道:“何况这作法,既不合乎情理,更不合江湖规矩,道长受我
们邀约而来,事先已有约定,而且价码全付,你拿住了人,不肯交出来,还帮她们解去毒
性,让她们苏桓、调息,恢复武功,我也没有讲过一句话。
如今她们武功已复,我们也不算乘人之危,道长已仁尽义至,我不妄想道长帮我们,只
望道长两不帮衬,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青袍道人道:“所以,贫道要退钱,这黄金、银票,用起来心中不安哪!不错,我们先
有约定,但我不知道她们是我一位老朋友的门下弟子啊,待贫道看到她们手背上求命标帜,
只好改变心意了。
这一次,你们如肯看贫道薄面,放了她们三位姑娘,贫道会还这个人情债,而且相信是
一个非常大的报偿。”
万复古呆了一呆,道:“什么事,比放走刑部总捕头的事情还大,再说程姑娘已认知了
我的身份……”
“这件事,你们可以谈个明白,虽然奉养了很多武林高手,但你们不是强盗,也未作过
坏事,贫道的想法是你们保护财物的手段,也许狠了一些,但不算作奸犯科呀,何况一代奇
人的弟子,也不容易对付的……”
“这一点,万某很难相信了,道长只要不插手,三位姑娘的命运,很可能是个香消玉殒
的结局。”
青袍人淡淡一笑又道:“万大掌柜用不着激将法,目下面对的危机,不是刑部,你们没
有抢劫杀人的犯行,除非刑部中有人罗织你们的罪状,该不会受到太大的株连、伤害,我相
信你们有能力撑过去。”
“刑部查案,缉凶第一,目下我们要抓的是杀死亡侍郎的凶手。”程小蝶接着道:“万
宝斋的人曾经权力避免刑部中人冲突,这一点,我们明白,所以,也没有逼迫贵店的行动,
我们也早知道素喜是贵店中人,也从未找上万宝斋。”
突见人影闪动,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女子,闪掠而出,站在万复古的身侧,一推包头青
巾,露出来完整的面貌。
不是别人,正是素喜姑娘。
“我也许是你程总捕头认定的证据,但你们抓不到我的。”素喜道:“因为你们真的抓
到了我,也只是一具尸体,尸体不会说话,也不能作证。”
“我相信万宝斋中人,都受过这种严格的训练,所以,我们也没有动手抓你。”
程小蝶接着道:“但是你对言侍郎的了解太少了,他是一代天才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人
物,具有着改变江湖形势、武林生态的能力,你却把他忽略了。”
“我知道他会配药。”素喜道:“精知人体的经络、骨胳,也通晓河图、洛书,精通易
经,是个满腹经论的人,但他不会武功。”
“你对言大人的了解,仅止于此,就十分难怪你了。”
程小蝶接着道:“欺人已去世上的人人物物,都不会再受到他的影响,死亡竟是如此的
可悲和无奈,但死亡也是一种平和、安详,一切的恩怨情仇,都会随死亡而物化消失,不复
存在了。”
“可叹的是我们这些仍然活着的人,既不愿死,也不愿被关入牢中。”
万复古叹口气,接着道:“真应了姑娘那句话,人生是那么无奈,我们之间,必需有一
方死亡,以保障活着一方的秘密不泄,除了全力一战外,就很难有别的选择了。”
“非打不可吗?何况,除去生死一搏之外,也还有别作选择呀!……”青袍道人道。
“天星子。”万复古有些火了,打断青袍道人的话,连法号也直呼出来,道:“这是万
宝斋存亡关键,老实说,万某也作不了主,这一战不是她们受死,就是万某和五龙、六凤并
尸。”
“听说五龙、六凤,每人都可独当一面,是万宝斋精锐中的精锐。”天星子道:“这么
个干法,岂不是孤注一掷。”
“杀不了程小蝶和小文、小雅,万宝斋可能就毁在她们手中了。”万复古道:“皮之不
存,毛将焉附,道长别再出面阻扰了。”
“道长已经尽力,不敢再麻烦了。”
程小蝶接着道:“晚进今日纵然埋骨于此,也一样心存感激,日后见着家师时,就说小
蝶没有负他期望,以清白女儿之身,入了捕头的行业,我尽了力,只是力不从心,唯有以死
报师恩了。”
“好,我相信吴一谔的弟子,必有一战之能,贫道袖手观战,两不帮衬就是。”
小雅心中忖道:这老道士退还黄金、银票,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一转眼又变了态
度,可真是老奸巨猾,无法捉摸啊!
程小蝶道:“今日能和万大掌柜一决生死,小蝶何幸有之,只是我心有遗憾,有些美中
不足了。”
“你是吴一谔弟子,必然身怀奇技,万某人不敢托大,未必就是你的敌手,你心有遗
憾,可是觉着万某人的身份,只是一个大伙计,不配和你动手……”
“非也,非也。”程小蝶道:“我的遗憾是,身为总捕头,还未察明凶手是谁?无法把
他绳之以法,为言大人报仇却要在这场事外的大战中,送了性命。”
言下神情凄然,全无信心。
“姑娘如没有识破万某身份,纵然心中有所怀疑也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是全盘拆穿,
水落石出,总捕头请说说看,万某人能有什么选择。”
“真是多言招祸。”程小蝶道:“卖弄那点小聪明,闹成了不堪收拾之局,请教万大掌
柜的是,咱们这一战是……”
“拼命啊,不死不休。”
“慢慢慢!”天星子道:“贫道知道了一件惊人的讯息,等你们打过这一架之后,贫道
再说出来,你们品味一下,再作决定生死相搏不迟。”
小雅心中暗道:现在说呀,为什么要打过一架再说呢?打红了眼,血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