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首始于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是山凡中断皆曰陉(xing第二声)。’太行山南北绵亘上千里,多有谷道横贯其中,其中最重要的有八条,是为太行八陉。此八陉,自春秋战国时起,便是兵家必争的险要关隘所在。现今落入金人之手的三陉,居庸关和金陂关自古而今。几千年都是天下知名的雄关。而飞狐陉,向东可以进逼幽燕。向西也能侧击大宋河东重镇太原府地门户——代州雁门关,同样是兵家必争的要道。
“不说这个了。”黄洋不再继续金人南侵的话题:“任金宋两国再怎么闹,只要不大打出手,我们也只会作壁上观。做哥哥的今次特地来天津绕一圈,不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也不是想骗你一顿酒菜。”
“那是为了什么?”这个疑问早就徘徊在高明辉心中,本就要问,没想到黄洋自己说出来了。
“你可收到最近金人在平州四处搜捕铁匠的消息?”黄洋一边夹着一块油泼兔,一边漫不经心问道。
“收到了。”高明辉点头答道,然后反问着,“不过这不是常有之事吗?女真人一向喜欢厚盔重甲,不论哪个谋克都会养几个铁匠,好一点的捉来汉人,差一点的用渤海人,现在再捉几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罢?”
黄洋把兔肉送入嘴里,又问道,“那女真暗中强掳铸钟匠地事,你知不知道?”
高明辉腾地站起,酒桌被撞得一阵乱响,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铸钟匠?!不会罢?!”东海国的提举装备司兼判军器监事的邓肯邓将军,火炮的发明者,东海军排名第一的幕后功臣,可不就是铸钟匠出身!
“又有什么不会地。”黄洋丝毫不奇怪高明辉的反应,前日他听到这个情报也是一般的震惊,“这么些年来,女真人在火炮上吃得亏还少吗?去年来天津打探火炮内情的女真奸细,应该捉到不少罢?”
高明辉坐了下来,轻笑道:“辽南应该更多罢?”
“原来很多,但自前年陈督帅一气剥了二十多张奸细的人皮挂在旅顺堡的外墙上后,从那时起就一个奸细也没有了。”
“好办法,等过几日我跟郭督建议一下,请他也这么做。光砍头没什么效果。”说笑了两句,高明辉又正经起来,“这事我会派人去平州查探的,二哥放心。”
黄洋摇头:“不是平州,是辽阳。”
“辽阳?”高明辉一怔,旋即明白了黄洋的意思,他同样摇头:“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莫说敇命,连调令都没有……”
“我今次回基隆,虽然不知辽东房会选何人为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手下没一个能出来主持大局的,想来只能从外调人入旅顺。而最适合也最有可能的人选,便是高兄弟你。你做过我地副手,熟悉辽东事务,下面地探子也曾是你的手下,由你来做辽东房主事,一切驾轻就熟,不虞辽东房因交接出现混乱。上面应该会考虑到这一点。”黄洋叹了口气,脸色是前所未有地凝重,“火炮事关国本,决不能让金人造出来!”
高明辉正色回道:“二哥放心,小弟明白!”
注1:历史上是完颜娄室代掌西路军事,一举歼灭耶律延禧最后一支军队,消灭了辽国最后一丝复国希望。不过本书里,完颜娄室已死,只能由他历史上的副手来完成这个任务了。
第二十七章 开春(下)
大宋宣和七年二月二十,壬戌。
应州城西六十里(今山西应县)。
余睹谷。
完颜活女缓步在战场之中。周围地面上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弓枪刀剑,一场大战刚刚结束,辽国最后一点兵力尽数死在了这里。
半月前,辽国详稳(注1)挞不野来投,声称辽主耶律延禧及身边仅有千余人正藏身于应州余睹谷,即将西窜天德军,投靠西夏党项。听闻这个消息,西南、西北权都统、暂时代替宗翰处理西京事务的完颜斡鲁立刻点起两万骑军,由完颜银术可统领,奔袭余睹谷。
余睹谷离大同不到两百里,银术可毫不将息马力,两万大军纵马狂奔,一日一夜便杀到了谷口。面对十倍来敌,契丹人猝不及防,转眼间便被屠戮一空。尽管一战大胜,但银术可还是笑不起来,这一仗,又被最重要的目标给逃走了。余睹谷位于阴山之中,若不能在一两天内把天祚皇帝找出来,让他逃入深山里,那就要再等下一次机会了。
为了搜捕天祚帝,银术可接连派出了上百支由十几军中精锐组成的小队,四散如千沟万壑的山谷里,布置下一张阔达数十里的包围网,希望能把逃掉的大鱼重新给捞回来,而完颜活女便身处其中的一队。
“活女!……你磨蹭什么?”一个卒伍装束的小兵在前面大声催促着,完颜活女连忙应声纵马追上了队伍。早在半年前。他便被宗翰调离了马夫行列,下派到军中做一名小卒。虽然身份依然卑微,但比起每日看着仇人在眼前耀武扬威,自己却要卑躬屈膝地那种噬心的痛苦,现在受到的一点折磨实在算不了什么。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完颜宗望帮他在宗翰耳边说了好话的结果。
两支小队一前一后奔驰在余睹谷西北处的深谷中。两名领队。一个名叫完颜思恭,他是完颜部支脉耶赖路部族长完颜迪古乃的侄儿。完颜银术可帐下大将完颜习室的弟弟(注2),女真名为撒改。在历史上,南下伐宋时,他曾为完颜活女地部下,不过现在却成了完颜活女的首领。另一队地首领则是完颜银术可的儿子毂英,也是完颜家年轻一辈的勇士。
二十余人深入谷地,很快。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两条道路。完颜思恭与完颜毂英商议了一下,决定各挑一路分头寻找,就看谁的运气更好一点。商议一定,毂英便如风一般带着他的那一队冲入右路,而思恭这一队便进入了左边的山谷。
一行十二骑,在荒无人烟的谷底中缓缓而行。几人注意着地上地痕迹,剩下的人则向四周的峭壁上不住打量。一开始,众人还能聚精会神的搜索。但到了后来,众人越来越没有耐心,观察周围都是一扫而过,毫不专注。由于天祚皇帝多次在不可能的绝境中脱逃,在女真的下层士兵中,许多人早已放弃了擒获耶律延禧的希望。这位动若脱兔的大辽天子,一旦逃窜起来,能让所有猎人都感到绝望。
“休息一下。”眼见日头偏西,完颜思恭也终于放弃了,他举起手,有气无力地命令着。众人闻声,如获大赦,纷纷下马活动腿脚。
完颜思恭挑了块干净的石头一屁股坐下,队中的其他人也纷纷坐到地上,而完颜活女却不得闲。
“活女。你去找些柴禾来!”思恭命令道。
完颜活女默默点头。跳上马往半里外的一片灌木林奔去,他已经习惯被如此对待。按照女真族中的规矩,思恭现在是他的主子,他没有权利反抗。
初春地灌木林中绿色融融,枝条的尖端泛着嫩红。尽管这样的树枝水分太多,不适合做柴草,但地面上还有不少枯枝败叶,正适合用来焚烧。
完颜活女翻身下马,低头弯腰穿行在一人高的灌木中,来来回回的捡起干枯易燃的枝条。带刺的荆条不时从他脸上划过,刮出了道道血痕,他却恍若不觉,只专注于搜寻地面上的枯枝。
他一次次的把满怀的柴草送回林外地栓马处,寻找枯枝地步子慢慢的深入林中。就在一堆大石旁,活女忽然听见一阵悉悉嗦嗦地声音。循声望去,正见一只穿着商号马靴的脚缩进了石后的阴影中。
“是谁?”完颜活女丢下柴草,蹭的拔出腰刀。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多做犹豫,活女缓步上前,断裂的枯枝在脚下不住劈啪作响,渐渐逼近那堆巨石。
“杀!!”一声大喝,一名高大的战士举着刀从石后冲了出来,雪亮的快刀惊雷般的劈下。活女一惊,闪避不及,忙举起腰刀用力架住。呛啷一声,双刀交击,火星四溅,两人同时退开一步。望着一身契丹式重甲的敌人,活女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疑惑,对面是蓄势已久,而他是仓促用力,但双方却是势均力敌,对手的力量比想象中要小得多。
完颜活女的视线在对手身上梭巡,只见那名战士脸容平静如石,但身子却微不可察的颤抖着,甲胄的肋侧泛着鲜红,竟然是受了伤的。看到敌人的弱点,活女当即迅疾无比的向侧一跨,转到了敌人受伤的一面,同时轻巧横斩一刀,犀利的刀尖从战士的双眼处拖过。
“啊!!”战士一声惨叫,完颜活女的速度太快,而他又受了伤,根本跟不上活女的脚步。他向后倒退着,左手捂眼,血水从指缝中渗出,右手中长刀舞得水泼不进。犹如一团银光。
活女如猫一般轻巧的上前,落步无声,侧身避过刀光,从战士地肋侧的伤处把刀用力捅了进去。银光破碎,长刀落在了地上,战士仰天而倒。
‘可惜啊……’活女低头暗叹着。此人绝对是契丹人中第一流的勇士,若不是受了伤。他也没把握能赢,更别说胜得如此轻松。
感慨了一阵。完颜活女再次举起刀,准备向前搜寻。只是他刚一举步,就发觉右脚突然一滞,好像挂到了什么。低下头去,竟是那名战士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抓住了他的右脚。战士双目圆瞪,被切开的眼球凹了进去,空洞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已经断了气,但他地双手却卡着活女右脚上的靴子牢牢不放。
完颜活女用力挣了几挣,又蹲下去想把手指掰开,却发现那位战士把他地右脚死死的扣住的双手已经僵硬得如同铁锁一般。无可奈何,他挥刀把战士的手指一根根切断。能有如此忠心的侍卫,那主人的身份,活女心中隐隐约约的也有了底。
转过石堆之后,就看见一人背朝外瑟缩在两块石头之间。当听到背后地脚步声。那人便用力的向往石缝深处钻去。完颜活女的心脏剧烈的跳动,浑身都紧张得有些僵硬,一步步走上前,用刀把那人逼得转过脸来。接近五十的年纪,须发花白,但眉眼间却让看过了不知多少次天祚画像的完颜活女十分眼熟。果然不出意料。正是辽国皇帝耶律延禧。
早春时节,应州一带的傍晚仍是十分寒冷,尤其是一天中,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太阳的余睹谷,在山谷间穿梭地猎猎寒风,能把人的骨头都冻起来。红日西垂,被派到一块高耸的巨石上放哨的士兵已经冻得嘴唇发青,瑟瑟直抖。按照几个月来的规矩,等活女回来就可以把这个受冻的苦活交给他去做。但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完颜活女地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娘的。怎么还不回来!”哨兵骂骂咧咧着。不但骂着晚归的活女,连把他派出来放哨的完颜思恭也被骂了进去。反正思恭他们尚坐在百步外的避风处休息。骂声也不虞被听到。正骂间,只见夕阳的霞光下,一骑人马的孤影斜斜拉长,完颜活女正骑着马缓缓而归。在他的马鞍前横着一人,只是要他砍得柴草却不见踪影。
“喂,活女,叫你捡的柴草呢!?”哨兵肆无忌惮的训斥着完颜活女,但当他看清被打横架在马背上地俘虏身上地装束,却立刻惊叫起来:“是龙纹……是天祚!!!”
声音在谷中回荡,听到哨兵的惊呼,完颜思恭猛然跳起。仅仅百步地距离也等不及走路,跨上马就赶了过来。
就在活女马边,完颜思恭粗暴拎着天祚的发辫,把他一把揪起。低下头,细细审视着耶律延禧的相貌。前来搜捕的官兵都看过辽主的画像,虽然形容变化很大,但轮廓隐隐还有点旧时的样子,“是天祚。”完颜思恭点着头肯定了俘虏的身份,他瞥了活女一眼,眼神转厉,‘这么大的功劳你可不配!’
心念电转,完颜思恭突然间驭马离开完颜活女身边,冲左右打了个手势,原本聚在一边的骑兵们心领神会,立刻四散开去,人影晃动,登时就把活女、天祚两人一马包围起来。
活女夹紧马腹,左右看看已经堵着他所有去路的完颜思恭的手下,双眼眯起,沉声问道:“撒改,你这是什么意思?”
完颜思恭捋了捋胡子,在金史本传,他被称为美鬚髯,不过二十出头,就留了一尺多长的长须,配合着他雄伟的体貌,颇有点美髯公的架势。他大笑道:“没什么,只是怕天祚逃掉。辽国皇帝太会跑了,不好好围着,说不定转眼就会不见。”
“我已经用绳子绑好了。”
“我要亲自查一查才放心。”
“是吗?”完颜活女低声呢喃着,猛然一抬头,终于做出了决断,“你要查就给你查好了。”扶着辽主的手一松,他很干脆的就把世间最为尊贵的俘虏丢到了地上,在天祚皇帝地叫痛声中。纵马闪到了一边。
活女如此好说话让完颜思恭觉得很诧异,但他却没有多做揣摩。不远处的大辽天子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只要把天祚带回去,轻而易举便能换个猛安回来。想到即将到手爵禄,众人兴奋莫名,齐涌到辽主身边,一时顾不上看着完颜活女。
冷眼瞧着思恭诸人兴奋得冲向蚕缚在地的大辽皇帝,完颜活女把两根手指放入口中。用尽气力打了个极尖利响亮的呼哨。没等完颜思恭反应过来,他们胯下的坐骑便应声猛地跳了起来。虽然没能把人颠下地,但众人也是一阵手忙脚乱——完颜活女几年的马夫可没白做。
“活女!你找死……”完颜思恭勉力安抚着坐骑,口里还不忘冲着完颜活女大骂着。只是他一抬头,却见一点乌光直奔面门而来,利箭破风地尖啸直刺耳中。思恭张口欲喊,但声音卡在喉间却再也发不出来。
这一幕,周围的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但脑中却一时无法理解看到地这一切。他们看见一支利箭夹着风声从活女手中的硬弓上离弦而出,正正从完颜思恭口中穿入,从颈后冒出头来。长箭的翎尾深入进完颜思恭的唇齿间,而在他脑后探出的箭杆足足有一尺多长。七水部族长长子的两石硬弓,在完颜部中也是赫赫有名,当他使用点钢箭簇的时候,甚至能把坚硬地牛头射穿。
完颜思恭抽搐着抬起手,想掏出突然间冲进口中的异物。但他浑身的气力都从箭创中散了出去,往日很容易便能做到的事,现在却难如登天。终于,他身子一软,从马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不论是凝固在完颜思恭脸上的最后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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