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宋人对自。家宅院的了解,比他这个外人要清楚得多,依靠宋人来搜刮财物女子,比自己亲自动手来得更省力,收获也更丰厚。前日破城后,原开封尹聂昌,因为是强硬的主战派而被罢职,刚刚接任开封尹的王时雍便尽心尽力的为大金四处搜罗京中美女。那些出名的艺伎、娼女甚至是有点美色的良家女一个接一个的被送进金营。据说在东京百姓中,王府尹甚至被蔑称为‘金丈’,嘲笑他献女媚金的举动。虽然这种说法让宗望有些恼火,但看到越来越充实的别帐,也便一笑了之。
何况在大金国的计划中,还有与东海平分天下的打算。到那时,东京汴梁比辽阳、大同、平州,还有正在兴建中的上京会宁,更适合作为大金的国都!
因此宗望也就只好每天到外城城墙上走一遭,看一看他的猎场,缓解一下他心中的饥渴。现在困扰他的,其实还有一个更头疼的问题——粘罕(宗翰)要来抢桃子了。
女真人从来没有为了让友军能大口吃肉,而牺牲自己费牙口去啃骨头的传统。若真有这种蠢货,不要几天,下面的部众就会转投他人——宗翰自然不会是这等蠢货。
宗翰和宗望手下的兵,都是各个将领带着自己的部众所组成的私军,完全是一个强盗集团,抢来的财货女子除了上缴一部分给公库,其余的都只会留给自己。现在西路军看到宗望的东路已经打下了东京,很快就要大发横财,而自己却要跟大宋的精锐西军死拼,哪人会甘心?东京、西京虽是并称,但富丽甲天下的开封府,又岂是洛阳可比。
宗翰的西路军自打下西京洛阳后,就隔着潼关与种师道和姚古的陕西勤王军对峙着。种师道老奸巨猾,七十年完全没白活,自知手下的西军并非女真铁骑的对手,便一边放出流言,声称百万大军即将出关,振奋京畿人心,一面则遣其弟种师中会合折可求麟府军的河外残兵,自河中府北上经晋州(今临汾)攻太原。
从河中府经晋州,过灵石从西南方直入太原的这条路,不同于宗翰南下洛阳的行军路线,本是李渊自河东晋阳起兵入关中的旧道,可直抄宗翰西路军的后方。而太原府的西南门户,灵石县的阳凉两关,只有北关被攻下,南关还在宋人手中。以宗翰放在阳凉北关的千名义胜军守兵,想想防住种、折两名将所率领的西军精锐,直属奢望。
所以宗翰接到急报后,便立刻命完颜银术可带着本部兵马,并义胜军的五万步卒退回河东,去太原助守,而自己则率剩下的四万女真骑兵丢下洛阳,转向东来。宗望今日上城后往西城绕来,就是为了迎接宗翰的大军。
宗望手下有六万精锐,会合了宗翰的四万骑兵,就将聚齐十万大军。虽然宗望不喜欢刚刚到手的财货,转眼就被人分走一半。但他对面的宋军就像打不完的苍蝇,是越来越多。昨日刚刚击败了京西的勤王军,但京东的敌军现在又过来了。有宗翰的四万骑兵来分忧,也可让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的东路军,好好的喘一口气。
站在城头上,等了不知多久,西面的官道上尘头突起,转眼便腾起至云中,声势之大,速度之快,让人震惊莫名。宗望松了一口气,宗翰军的先头部队到了。
※※※
午时的时候,西路军的主力终于抵达东京。
宗翰与出城五里相迎的宗望并辔而行,前后左右是浩浩荡荡、望不着边际的四万大军。
“听说来的时候跟西军打了一仗?”宗望看看左右,宗翰的亲卫身上都没有发现作战后的痕迹,但他从先行抵达的完颜希尹那里却听说已经与西军打了一次。
“不过是姚古的侄儿姚平仲来偷袭,被我设下圈套逮了个正着,教训了一下。败敌不及万,斩首仅过千,还让主将给跑了,算不得什么!”宗翰说得轻描淡写,并没有把这等小仗放在心上。
“种师道呢?”
宗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却又藏了一点赞许:“老种那老狐狸不肯上钩,就盯在我身后,我走他走,我留他留。就是不肯好好打上一仗,我是磨不过他,只好来找你了。”
“不用再顾忌老种了,”宗望笑道,宗翰不着痕迹的恭维让他感觉很受用,“我已经让南朝皇帝下诏命所有勤王军退回驻地,否则则以叛逆论。想必现在种师道已经收到诏书了。”
宗翰摇着头:“老种可不会在乎这等诏书。”
宗望哈哈大笑:“那又如何?我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奉旨勤王的南朝军队号称百万,实际上也有三四十万,但其中真正有心勤王的不过三一之数,其余的不过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出兵应付而已。现在我给了他们一个绝好的借口,那些本就是不甘愿来勤王的南朝将官,收到诏书后肯定是得偿所愿,要么梭巡不进,要么退回本郡,届时光凭老种、姚古的几万兵又能成得何事?就算他们能逼着其他地方的勤王军来攻,但人无战意,不过如何灌、刘延庆之辈,一触即溃,我们又有何惧?何况,有党项在后,我就不信,种师道和姚古敢把老家放着不理!”
正说着,周围的队伍一阵混乱,很快,一名宗望留在城中作为联络信使的亲卫被领了过来。
那名亲卫气喘吁吁的拜见过宗望、宗翰,接着从怀里数枚蜡丸和一份帛书,递给了宗望,“二太子,这是从出城的宋人身上搜到的。”
“这是什么?”宗望边问边接过帛书和蜡丸,展开只一看,骤然变色。
宗翰饶有兴致地看着宗望脸色的变化。他这个角度看不清帛书上的文字,但从一端垂下来的白练上,那枚鲜红的印章他是看得清清楚楚——却是题有当今年号靖康二字,也就是南朝皇帝的私印。“是南朝皇帝的密诏?”宗翰笑道,声音中不无讽刺。
南朝皇帝不是傻瓜,哪会自退援军,暗中做手脚是理所当然,宗望派人在城门处搜身,也是为防此事。不过他刚刚夸过海口,这事就被爆了出来,却是让他丢了大脸。
“来人!把火炮给我架到皇城上去!”完颜宗望气青了脸,南朝皇帝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雷霆之怒。
转过脸来,却听宗翰心平气和地说道:“斡离不,还是见好就收罢!”
※※※
开封城南,青城寨金军大营。
作为名义上的东路军主帅,完颜阇母与完颜宗翰并坐在大营的主帐中。两人之下,东路军和西路军的将领面对面的整齐列坐。以宗望为首,从完颜部的宗室将领,到归附的外族部将,还有参赞军务的旧辽汉臣,几十人济济一堂。
“能拿的都拿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阇母直截了当的说道,“再迟一点,想走就难了。”
阇母的话,是帐内众将共同的心声。此次南下,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从宋人手上劫掠所得,比起十几年从辽人那里得到的财货还要多上许多,对于南朝富庶女真人终于有了最直观的认识。在座众将无不抢得盆满钵满,心满意足,因而也便起了早点回家享受的念头。只是,这北返的路却并不好走。
“东西南三面都被人盯着,我们根本不可能顺利回去!”完颜宗弼(兀术)摇着头。他刚刚从东面回来,确切点说是率领麾下部众准备去南京应天府(今商丘)捞一把时,与京东东路安抚使张叔夜率领的三万勤王军不期而遇,虽然力战之后将其击退,但宗弼也是颇损失了一点兵力,最后灰头土脸毫无收获的转进回来。
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宗弼对大宋的战力开始有了清醒的认识。大宋并非无人,只是南朝皇帝不能用而已。现在这些贤臣良将一个个冒出头来,除非南朝皇帝是个怯弱如鸡的白痴,不然想如南下时旅游一般轻松自在的北返,恐怕是很难做到了。
“兀术说得没错,东面有张叔夜、西面有种师道,南面还有马忠、范琼,其他各路勤王军也为数不少,有他们干扰,回去时渡河会很麻烦。”完颜希尹点头附和,他在西面同样吃了种师道那老狐狸不少苦头,深深体会到如果有了正确的领导,宋人会有多难缠。
完颜宗望也点了点头。黄河天险不是那么好过的,被人半渡而击,全军覆没都有可能。他们今次南下劫掠到的财货人口实在太多,要想顺利过河,至少要有半个月的空档。他们南下时,宋人没有沿河拦截,但如今要北返,宋人想必不至于会再做如此蠢事。
“不如直接对南朝皇帝说,我们要回去了,让他再派几个人质来送行。”郭药师这么提议。“南朝新皇帝跟道君皇帝一样都是胆小如鼠,谅他也不敢下诏对我们进行追击。”
郭药师此时已被赐姓完颜,正坐在宗室将领的下首。由于他熟悉大宋内情,自南下后,宗望对他一直是言听计从,所以这次他便毫无顾忌的开口建言。
但郭药师此次的提议却受到了杯葛。宗翰故意笑了两声,毫不客气地讽刺道,“郭药师,你这笑话说得真不错,难怪斡离不这么喜欢你。”帐中的宗室将领也是一阵轻笑。宗望狠狠地瞪了郭药师一眼,这位遍事辽、宋、金三家的常胜军主帅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没人知道,如果真的按照郭药师之言,他们可以轻轻松松的带着战利品渡河回家,一如另一个世界那样。
大帐中变得安静下来,人人都在考虑着对策。宗望看向宗翰,宗翰正巧也看了过来,两对视线一交即收,却都看出了对方心底的苦恼。
怎么办?
完颜阇母见宗翰、宗望直皱着眉头不说话,心中不耐,叫道:“干脆烧了东京算了。东京城毁了,那些勤王军来了也只能先救人!”
宗望苦笑摇头:“同仇敌忾,麻烦更大。”
宗翰也道:“除非日后不再南下,不然屠城之事还是莫作为妙。”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大宋的军力民气仍未稍衰,若想将来如计划中的那般入主中原,这等干犯众怒,使南朝士民同仇敌忾的事情,自是不便妄行,否则日后就得用更多的力气来压下汉人的反抗。
宗望又道:“何况我们没那个时间。东京实在太大了,人口又有百万之多。我们在外烧,宋人在内救,还没等烧完,西军就要到了,那时可就真麻烦了。”
阇母一锤座椅扶手,大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
宗望、宗翰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帐顶,都不搭话了。
在一众女真宗室将帅之下,坐着宗望、宗翰等人的心腹谋臣。如高庆裔、韩企先、时立爱,皆是足智多谋之辈。就在帐内众将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的时候,高庆裔突然开口,区区六个字,如同石破惊天:“不若另立新君!”
高庆裔此言一出,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火盆中闪动着幽蓝色火焰的贡炭,不时响起几下噼啪声。但在所有人的心中,却是一阵惊涛骇浪、电闪雷鸣。
他在说什么……另立新君?!
其他人尚处在震惊中,韩企先双手击掌,拍案叫绝:“此计绝妙!”
“绝妙?”宗望皱眉不解:“你说说看,为何绝妙?”
女真人千百年来推行的都是勃极烈合议制,虽然现在改立天子,也清楚皇帝在一个国家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但他们却不知道皇位换人会给这个国家带来怎样的影响。但高庆裔、韩企先这些旧辽汉臣却是一清二楚。
韩企先道:“一旦废了现在的皇帝,另立新君,南朝必然大乱。这等于是打开了一扇门,自此之后,不知会多少人都会起了做皇帝的心思。”
高庆裔接下去道:“天下这么大,有野心的人永远都不会缺,就算自知没有当皇帝的资格,但能当个从龙之臣也是好的。东京城里,有这样想法的宋官,肯定是成千上万。”
韩企先与高庆裔搭档得很好,高庆裔话声一落,他又继续解释:“东京城内一乱,外面的勤王军肯定也是各起各的心思。虽不至于不战自溃,但踌躇不进的人数肯定是越来越多……”
“种师道、张叔夜也会吗?”完颜阇母兴奋的问道。
“……”韩企先一愣。
“不……不会!”高庆裔摇头:“因为还有道君皇帝在。虽然现在他退了位,但复辟也不是难事。尽管道君皇帝荼毒天下二十载,今次又不战而逃,名声已经完了,但若是东京无主,种师道等人还是会忠心于他。”
完颜阇母脸色一下由红变黑:“那你这提议有屁用!”
“不,这是再好不过的提议。”完颜宗翰一拍大腿,看起来想通了首尾,“我们需要给南朝一个新皇帝。就算是为了让我们能顺利离开,也必须给南朝一个新皇帝。”
他侧过身子对着摸不着头脑的一众宗室将领道:“你们想,若是我们将现在的赵皇帝掳去北方,顺便把京城里的宗室一起带走,换个人来做皇帝,种师道会怎么做?”
阇母想也不想:“肯定会赶来救援。”
“没错!一旦我们要挟持皇帝和宗室一齐北返,消息传出后,种师道就算他想静待时机,其他宋国忠臣也会硬逼着他出战!”
宗弼左手一锤右手,大叫道:“那就太好了!”醒悟过来的帐内众将也纷纷叫好。
对于种师道这等勤王军的主力,宗翰、宗望苦恼的并不是与他们作战,而是苦恼他们不出来交战。女真铁骑兵锋无双,从没在野战时吃过大亏。若是宋军出来决战,宗翰、宗望是求之不得。
但种师道始终避而不战,但他又并非是怯战,而是像条毒蛇蜷在草丛里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被人当作猎物的感觉,让女真将帅始终睡不安稳。为了引诱种师道出来决战,宗翰放弃洛阳东来开封时,曾经故意露出破绽,但放下的鱼饵只引来了姚平仲这条小泥鳅,真正的大鱼却始终不咬钩,气定神闲的吊在百里之外一步步跟过来。宗翰也不禁对完颜希尹感叹,活到七十年的老狐狸当真不好应付。
——有老种在背后盯着,谁敢贸然渡河?!
但现在有了对付种师道的办法,只要把宋帝掳走,他就不得不过来救人。到时候,宗望、宗翰有绝对的信心将他的西军精锐彻底歼灭。
“这只是废立皇帝的第一桩好处!”宗望这时也想得通透,不甘示弱的比出两根手指,“第二桩好处……就是能搅得天下大乱!不是东京,不是京畿,而是天下!另立新主,人心不定,北方大乱自不必提。”
“而只要立了新帝,东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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