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云虎不禁冷笑一声,大感柯姓汉子过甚其词。柯姓瘦长汉子冷冷一笑,道:“戎令主请勿认为兄弟信口开河,危言耸听,令主当知你罹受无形奇毒,真力不能运用由心,甚多绝学奇招难以意随念动,发挥其威力,无形中已受克制,何能必胜。”
戎云虎暗暗一震,忖道:“他说话殊有道理。”一番雄图,俱付流水,不禁黯然神伤。
只听柯姓瘦长汉子又道:“商六奇爪牙非不知戎令主匿隐树上,奈他们奉命另有他图,所以暂时放过戎令主,不然令主危矣!”
戎云虎道:“柯朋友如若目睹,莫非柯朋友亦在附近亲眼得见么?”
“不错!”
“然则柯朋友不念在武林同道份上出手相救,否则亦应预先示警。”
瘦长汉子扬声大笑道:“莫说兄弟无此能力相救,何况我那友人已说过与令主是敌非友,前已示警,令主不听,一言为甚,岂可再乎。”
戎云虎听他笑语相讥,胸中怒火不禁沸腾,面色一寒,冷冷说道:“朋友这些言词专为说给老朽听的么?”
瘦长汉子目中神光逼射,道:“戎令主可曾听说过两句话?”
“什么话?”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戎云虎听得心头一震,厉声道:“柯朋友你这话是何意?”
瘦长汉子冷冷一笑道:“令主身染无形奇毒,如不妄用真力,也不过只有三天活命,令主若能投顺我方,不但化敌为友,而且赐药解开无形奇毒,一举两得,双全其美。”
戎云虎不禁气急,厉声狂笑道:“死则死尔,又何可恋,老朽岂是屈居人下之人,再说老朽与朋友仇怨未明,朋友你这是枉费心机。”
瘦长汉子道:“只怕由不得令主。”
戎云虎冷笑道:“柯朋友,老朽还有三日活命,眼前朋友只伯要溅血三尺,横尸七步。”双掌平胸,凝势欲出。
瘦长汉子立时喝道:“这倒未必!”迅即击掌三下。
树影丛中立时涌出九个森冷鸷瘦江湖高手,身形倏动,排列九宫方位。
戎云虎此刻已存必死之心,向柯姓瘦长汉子虚招一掌,身形斜射扑向一个蓝衣老叟,左掌打出九支坎离钉,右手五指迅疾无伦抓去。
蓝衣老叟料不到戎云虎发动得这么快,心中大骇,幸亏他临危不乱,迅即施展“金鲤卧波”身法,贴地一仰,身躯疾旋,滚了开去。
戎云虎冷笑一声右手五指如若附骨之蛆般攫去猛感身后砭骨寒风袭至,只听瘦长汉子大喝道:“戎云虎,死到临头,还不知醒悟,犹敢逞凶么?”
他此际要取蓝衣老叟本易如折枝反掌,但自己亦难逃丧命之危,通不得已跃了出去。
一着之失,尽失先机,落入重围之中,身形未落实,排空巨飚、刃光电奔交相袭至。
戎云虎心知逃走无望,只有全力相拼,杀死他们其中数人,九宫不全,或可生离遁去。
这时,戎云虎已显露出平生绝艺,兔起鹘落,出手投足无不是对方致命的要害重穴。
瘦长汉子背上长剑已撤出,振腕一抡,只见流芒惊射,寒飚弥空,剑势宛如大河倒泻,威力惊人。
戎云虎凭着一双内掌,如非身负绝伦武学,早丧在这十人合击之下,他掌出险招,攻其必救,招式辣毒之极。
半盏茶时分过去,戎云虎倏的一掌如电打实在一人胸后,“叭”的一声,那人张嘴喷出一股鲜血,只惨嚎了半声,心脉立断,仆地气绝。
戎云虎出手快捷无伦,掌势斜走,按在另一人肩上,左腿同时猛抬,踢向一个黑衣汉子。
两声惨嚎相继腾起,一人被击碎肩骨,另一人被踢中气海重穴,身形倒撞飞出。
正在此际,柯姓汉子一剑“后羿射日”,寒虹一闪,已点在戎云虎背后“灵台”穴上,大喝道:“还不倒下。”
瘦长汉子只觉虎口猛震,剑身被一股反弹之力几乎震出手外,暗中大惊道:“戎云虎果然名不虚传。”剑式一滑,反挑刺向脑后玉枕穴而去。
其余诸人亦相继迫攻戎云虎而至。
戎云虎突感头目一阵晕眩,知体内无形奇毒已然引发,暗道:“我命休矣!”
忽闻半空中传来一声朗朗大喝道:“休伤我友!”
柯姓瘦长汉子立时撤招跃出。
戎云虎只觉眼中又是一阵昏黑,心知有人相救,急闭目调息,须臾两眼睁了开来,但见面前立着一人,含笑凝视着自己,不觉骇然色变,惊得退了一步,道:“怎么是你?”
“不错,正是兄弟。”
原来眼前之人正是他眼中之钉,强仇死敌,阴阳圣指唐慕斌。
唐慕斌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可是在戎云虎的眼中看来,无异哀悯垂怜的嘲笑。
戎云虎面如喷火,宛如万刀穿心,他宁可死在柯姓汉子利剑之下,也不愿唐慕斌垂怜,他认为唐慕斌有意玩弄,似猫戏耗子般,最后还是不免一死,不禁厉声道:“唐慕斌,用不着你来假慈悲。”
唐慕斌微笑道:“你我本是死敌,而且唐某非手刃你永难甘心,所以唐某不愿假手于人,你只道我偶尔慈悲心肠救你么?”
戎云虎冷笑道:“哼,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侯绍鸿温蔚翔两人是如何死的?还不是借刀杀人。”
“哈哈!”唐慕斌得意大笑道:“假手于你又当别论,目的使你众叛亲离,孤立无助,而并更遂我心愿。”
戎云虎冷笑道:“你要手刃戎某,谅永难如愿。”
唐慕斌道:“为什么?”
戎云虎道:“基于两点原因,第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我武功相差有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唐慕斌微微一笑道:“第二个原因呢?”
戎云虎黯然叹息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即是戎某失手,你也危在旦夕!”
唐慕斌故作惊容道:“这又为什么?”
突风送蚁语传声道:“戎云虎话说得一点不错,那少林已为叶超尘篡占,了尘大师亦是叶超尘易容乔装,鱼目混珠,你不曾察觉罢了,你如不及早设法逃出魔爪,恐你罹受之惨不堪想象。”
这语声亦送入戎云虎耳中。
双邪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苍白,不约而同转身,潜龙升天,踹足斜飞如电逸去。
戎云虎两个起落,已远在数十丈外。
他惶惶如丧家之犬,只听两声宏亮的佛号入耳道:“戎施主请留步。”
两个高大僧人横杖飞落阻在戎云虎身前。
戎云虎此时不愿多事纠缠,耽误一分时刻,就增加一分生命危险。左掌一招“殒星流空”劈出。
两僧大怒喝道:“施主你这是找死!”
杖风奔雷,双双攻出。
戎云虎掌到半途,化劈为抓,迅疾无伦将攻来一枝禅杖抓住,拧腕斜推,向另一僧人撞去,人却冲空而起。
只听一声大叫,那名被推出僧人身形被另一僧人如山杖势打成一团肉酱。
戎云虎也因用力太过,冲出之际,只觉喉头一甜,不觉喷出一口鲜血。
身后一片喝叱怒骂,衣袂破空之声传来,知落在他们之手定遭羞辱,闭着一口真气,施展卓绝轻功,疾如流星奔电望林木森森内奔去。
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外,只觉胸口忧闷,气血隔道,不禁停下步来,四面望去,已不见有人追来,知幸免死祸,由不得长叹了一声。
英雄末路,凄怆无比。
他睁目四望,只觉身存在一片荒凉的山野中,草树杂离,空寂无人,夕阳已是沉山,暮霭四开,下弦月已高悬天空,四野迷茫凄清暮风肃杀,寒意嗖嗖。
山野中隐隐传来吟歌声:
“见如明月家家到,
无处无清照,
一帆秋色共云遥,眼力不知人远上江桥,
愿苦书扎来双鲤,
古汁东流水,
宋王台畔楚宫西,
正是节趣归路近沙堤。”
声虽遥远,但送耳清晰。
戎云虎只觉无形奇毒已渐侵入内腑,他尽力通运其气驱迫,并提聚三味真火搜焚奇毒,歌声入耳,似漠然无闻,只注意追袭之人有无赶至。
他择此荒野,是因深知伤毒即将发作,如不及时运功制止,可能丧命,再则为此山野视界辽阔,来人很远就可发现,自己能及时逃避。
只听歌声又起:
“晚风云外送,
鞭策起鸟骓,
任俺飞诛,
人生一场梦,
惜愚夫酣睡,
黑甜春瓮,
争名夺利,
总是把心机误用,
到头来,
泡影空花,
只有孽根深重,
谁讲良心天理,
念及儿孙,
福田培种,
三期末运,
防遭劫,
罹悲痛,
笑狂徒奸究,
行业欺罔,权衡般般玩弄,
怕临时包老阎罗,
不轻放纵。”
调寄瑞鹤仙,语语警世,如暮鼓晨钟,启人猛省。
无如天河鬼叟戎云虎恶根已深,歌声入耳,只道此人是个狂人诗客,非武林人物。
但觉心乱如麻,思潮起伏,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继而厉声道:“老夫决不能死,须诛尽天下异己。”面上不禁升起森冷的杀机。
暗中起了一声轻轻叹息,惜戎云虎未曾听见。
戎云虎强压抑一腔忿乱愁思,闭目行功,只耳力凝注四外。
一条淡烟般人影由十丈外冒起,两道冷电目光如挟霜刃逼射在戎云虎面上,突似发觉什么可疑形迹,迅疾无论朝向南方掠去,去如电射,身影疾杳。
半个更次过去,远处现出两条黑影,由远而近,由小而大,迷蒙月色下,可见一双黑帕蒙面,楚楚柳腰少女。
一双少女悄无声息落在戎云虎身前,四道晶澈目光瞥见戎云虎,先是惊愕,继而面上怒芒逼吐,最后杀机森森。
戎云虎正在功行吃紧之际,耳昏神盲丝毫未曾察觉。
二女互望了一眼,一个青衣少女右腕疾向肩头挽去,另一红衣少女两指疾伸,迅如电光石火朝戎云虎期门、玄玑、心俞点了三指。
戎云虎不禁闷嚎出声,睁开双目。
青衣少女肩头飞出一溜寒虹,刺在戎云虎胸前“七坎”死穴上。
戎云虎被玄衣少女点穴,破去护体真气,只觉气血狂逆,目睹二女,不禁骇然汗如雨下,怪笑一声道:“两位姑娘,老朽与你们无怨无仇,毒手暗算老朽则甚。”
二女疾抓下蒙面黑帕,现出两张俏丽冷艳的面庞,正是那朱玉琪陈玉茹。
朱玉琪叱道:“你是戎云虎么?”
戎云虎黯然答道:“老朽正是。”
朱玉琪冷笑道:“你恶名久著,血腥双手,可记得死在你手下之武林人物有多少。”
戎云虎知万难幸免,摇首答道:“老朽不记得,二位姑娘如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老朽情甘授首,但冤有头,债有主,两位姑娘素不相识,越俎代庖,岂非不智。”
朱玉琪粉脸铁青,杀机逼露,倏又目中泪光莹转,夺眶而出,仰面哀唤道:“爹,女儿终于手刃大仇了,愿爹在天之灵含笑瞑目。”
戎云虎闻言魂飞天外,道:“姑娘,你要说得清楚,是否老朽就是姑娘要寻的仇家?”
朱玉琪厉叱道:“姑娘不愿你做糊涂鬼,戎云虎,你可曾认得有个朱嵩阳么?”
戎云虎不禁机伶伶打一个寒噤,道:“朱嵩阳贤弟乃老朽金兰之交,那有不识之理。”
啪的一声脆响,朱玉琪伸掌打了戎云虎一个嘴巴。
戎云虎顿被打落五支大牙,口角鲜血溢出,目中金花乱冒。
这一掌打得显然不轻,朱玉琪已用出七成真力。
戎云虎苦笑道:“姑娘对付一个失去抵抗能力之人,无端羞辱,只怕贻人耻笑。”
朱玉琪愤叱道:“我爹亦在失去还手之力之际,被你这老贼毒手害死,以牙还牙,有何不可。”
戎云虎惊得魂飞天外,且露诧悸之色道:“姑娘就是朱嵩阳令媛么?奇怪!奇怪!”
朱玉琪道:“有什么奇怪,姑娘一个婢女替死,我已逃去,但这老贼只当斩草除根,后患已除,遂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戎云虎万念皆灰,长叹一声道:“老朽杀人多矣,死在二位姑娘手中当无怨瞑自,乞赐一剑。”
朱玉琪冷笑道:“你要死得痛快么,哼,还须费心机,姑娘要慢慢磨折,历尝百般痛苦,才能赐你一个痛快。”随即朝陈玉茹道:“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陈玉茹道:“此言甚是有理,老贼作恶多端,理当受尽酷刑,岂可赐他痛快一死。”
朱玉琪不禁轩眉娇笑道:“姐姐,可有什么法子使慢慢折磨他?”
戎云虎闻言,不禁心胆皆裂,魂惊肉跳,颤声道:“老朽死而无怨,二位姑娘须自种福田。”
陈玉茹笑道:“妹妹,我看老贼说得可怜,不如……”
不待陈玉茹说完,朱玉琪摇首咬牙道:“不行!”
陈玉茹道:“既然妹妹赞同,先将老贼四肢割下,再点上他的‘五阴鬼脉’。”
朱玉琪扬眉道:“好,姐姐主意真绝,非要老贼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只见戎云虎眼中流出两行珠泪,道:“老朽作恶多端,理当遭此毒报。”
朱玉琪冷笑道:“老贼,你说此话太迟了。”说时,剑芒一闪。
戎云虎右手五指削落坠地,血涌如注,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肉掌。
陈玉茹疾伸两指,点在戎云虎右腕脉穴上,如注鲜血立时止住,逆行而上。
五指连心,只痛得戎云虎神昏皆颤,汗如雨流,死去活来,不禁厉声道:“姑娘,你太残忍了。”
朱玉琪冷冷一笑,目中逼射两道杀气寒芒,叱道:“死在你手上的无辜,难道就不残忍?有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姑娘如不将你化骨扬灰,怎能甘心。”长剑一挥,戎云虎左手五指堕地出声。
如此残酷手段,岂是少女可以下得手的,但朱玉琪历尽苦难,皆因此贼而起,怎使她不恨入骨髓。
只见朱玉琪长剑连闪,又砍下戎云虎双足。
戎云虎禁不住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嚎声遍彻荒凉山野,犹如饿狼哀嚎,令人毛发耸立。
朱玉琪冷笑一声,飞指点了戎云虎“五阴鬼脉”。
只见戎云虎虎睛凸目努,面形扭曲,痛得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