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自在,
五湖四海无牵挂,
手拈梧笔,
漫把心情写,
以酒论交,
好觅知音者,
牢骚也,
且权抛下,
莫把新愁惹。”
南宫柏秋抚掌大笑,道:“贤弟是讽我多愁善感,其实我辈身为武林人物,要说看得破,真不容易。”说着一顿,又道:“我今晚文思泉涌,信手拈来一词,贤弟你可要听听。”
稽康道:“大哥才华绝世,词藻之美推为当世睿才,小弟何幸得以恭聆。”
南宫柏秋长吟道:
“人间往复,
何宝鼎热擅,净案烧烛,
只为婆心救世,
也甘劳碌,
笑他醉梦痴迷汉,
着残棋未曾了局,
依依不舍,
有谁知足,
任若辈中原逐鹿,
莫空负心机,
壮我同族,
天降英侠,
始慰万家颂祝,
人心悔祸干戈息,
免生灵遭彼奇毒,
上元嵩运,
那时同享太平福。”
稽康赞不绝声道:“好极,好极,音扬顿挫,如聆雅奏。”
其实南宫柏秋知天池玄翁隐身在不远处窥视,所以故意这么装作。
突然,只闻一声朗笑道:“两位雅兴不浅。”笑时,天池玄翁已自飘身走出。
南宫柏秋稽康不由双双起立,尚未出言,天池玄翁又含笑道:“两位可欢迎我这不速之客么?”
稽康道:“四海之内皆朋友,风萍相聚总是缘,那有不欢迎之理,请问老丈尊姓大名。”
天池玄翁微笑道:“老朽俗家姓名已不复记忆,蒙武林朋友抬爱,赐老朽‘天池玄翁’一个外号。”
南宫柏秋稽康不由双双惊哦一声,肃然起敬,抱拳说道:“原来是天池前辈,失敬了。”
天池玄翁道:“二位可否赐告来历?”
南宫柏秋道:“在下名宫维仁。”手指着稽康道:“这位弟名康骥,出身东海灵鳌岛。”
天池玄翁闻言不禁一呆,他从未闻得有东海灵鳌岛,以他的身份名望又不便追问,随只答道:“幸会。”
稽康道:“前辈若不嫌肴残酒冷,就请随便饮用。”
天池玄翁也不客气就地坐下,取过葫芦饮了一口酒后,道:“两位老弟也是应少林之邀而来么?”
南宫柏秋笑道:“在下二人闲云野鹤之身,不受羁束而且武功微薄,不足以争衔扬名,怎比得前辈世外高人,武林名宿,风闻前辈明晚与中原各大门派掌门印证武功,名动天下可期。”
天池玄翁目中闪出异光,道:“老弟何以知道老朽有致胜之望。”
南宫柏秋道:“这道理很简单,前辈既敢邀约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印证武功,必是身负震古铄今奇学,若无致胜把握,焉能出此大言。”
天池玄翁含笑点点头,油然泛起得意自负之色。
只听南宫柏秋又道:“不过……”似碍难出口,又隐忍不言。
天池玄翁诧道:“老弟,不过什么?”
南宫柏秋微喟一声道:“前辈岂有不闻知少林有宗达魔遗学大般若禅功,威力无匹,还有紫府绝学神奥绝伦,在下不知前辈用何种武功抵制此二宗绝学。”
天池玄翁望了南宫柏秋二人一眼,道:“老朽听说过少林有这门大般若禅功,其武学威力如何,尚无所知,但少林近数十年来日渐衰微,可见大般若禅功不足重视……”话声略略一顿,又道:“至于紫府绝学渊繁浩博,有生之年,更须过人秉赋,才能谙晓十之五六,如中原武林尚在攘夺紫府奇书,无足重视。”
稽康听天池玄翁大言不惭,心内不禁有气,道:“若武林各大门派联手合击,前辈纵然武功旷绝量一人精力有限,势成强弩之末,不胜为前辈担忧。”
天池玄翁哈哈大笑道:“中原门派,乌合之众,彼此勾心斗角,倾轧排挤,心存观望,见他人之败欣然色喜,老朽料他们必不能同衷相济。”
南宫柏秋点点头道:“前辈料事如神,在下不胜钦佩,请问前辈可曾听说过中原武林有叶超尘及金狮毒爪商六奇其人么?”
天池玄翁闻言不禁面色微变,道:“叶超尘此人老朽无闻,最近方听说起,至于商六奇是老朽当年旧识,但多年未见。”
南宫柏秋聪明绝顶,已听出天池玄翁与商六奇暗中狼狈为奸,心内暗惊,举起葫芦道:“在下敬前辈一口酒,恭祝前辈明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天池玄翁得意大笑,抓起葫芦鲸饮。
忽地,天池玄翁面色一变,目光瞥向四外。
南宫柏秋心内暗惊,道:“前辈似有什么心事?”
天池玄翁道:“不瞒二位,老朽在二郎厅内闻得宫老师歌声,不禁神往,遣出两徒邀请二位,怎奈一去不返,是老朽放心不下,率着五徒出庙探视两徒下落,老朽幸会两位,但拙徒迄未返转,不知何故。”
南宫柏秋故作沉思,目露诧容道:“在下二人一直坐在此处未曾隐秘形迹,令高足不致于不发现,想是另有强敌诱去令徒。”
天池玄翁不由霍然一惊,深觉此言有理,霍地立起,忙道:“老朽要寻找七徒生死下落,恕不奉陪。”说时龙形一式冲天而起,瞬眼俱杳。
南官柏秋稽康立时掠出林外,约莫奔出五里外,到得一个隐秘山洞进入。
稽康问道:“大哥可是看出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南宫柏秋道:“不出愚兄所料,天池玄翁与叶超尘商六奇沆瀣一气,里应外合,阴谋逼使武林各大门派就范。”
稽康目露诧容道:“大哥何以知情?”
南宫柏秋微笑道:“稍时就知。”
话声未了,洞外传入苗冬青语声道:“少侠在么?”
南宫柏秋应声道:“在,苗老师请进。”
一条人影疾如流星掠入洞中,现出神机秀才苗冬青,身影一定,苗冬青即道:“苗某已探出各大门派掌门人潜迹所在。”
南宫柏秋忽道:“稽贤弟先去洞外巡视,慎防天池老贼找来。”
小叫化应了一声,一跃而出。
南宫柏秋道:“苗老师可是从昆仑掌门太清真人身上找出。”
苗冬青点首微笑道:“苗某用的是双管齐下之策,太清真人回去后,立即修书派人分送各门派掌门,苗某命人暗随其后,一而又遣人暗蹑各大门派中高手去迹,又自作主张投函暗约各大掌门明午在北门外禹神宫晤面。”
南宫柏秋道:“苗老师筹谋极好,就这样办吧,嵩山那里有何信息?”
苗冬青答道:“三眼灵宫井鳞带一密讯,说叶超尘暗中猜忌商六奇,已先发制人将商六奇制住,不过阴阳圣指唐慕斌却逃出少林。”
南宫柏秋道:“唐慕斌逃出少林之事在下已知情,此人无关宏旨。”口中虽是这么说,却忍不住暗叹一声。
忽然洞外传来一阵低沉呜呜哨音,南宫柏秋与苗冬青面色一变,心知小叫化发现天池玄翁在附近,忙各取出一方蒙面乌巾戴下,并肩盘膝坐下。
洞中立时沉寂如水,静得出奇,两人鼻息隐隐可闻。
第十八章 争夺盟主
蓦地——
洞口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隐然只见一个矮胖人影慢慢走入洞内,目中神光炯炯如电。
来人正是天池玄翁,他目光锐厉,发现竟有一双蒙面人盘坐于内,不禁惊噫出声。
南宫柏秋厉声喝道:“何故侵入老夫洞内,扰我清修。”说时一掌疾拂而出。
一股潮涌的罡力袭去,洞径迳仄,天池玄翁无法闪避,忙双掌一迎。
掌力一接轰然巨响天池玄翁,只感双腕一麻,气血翻逆,冷哼一声,反身借势箭射出洞。
南宫柏秋如影随形追出,大喝道:“妄入洞中必死,何能逃得了么?”
天池玄翁眼中射出两道慑人凶芒,阴阴一笑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南宫柏秋厉声道:“不管你是谁,如想活命,须自断两臂,否则,你难逃一死。”
天池玄翁哈哈狂笑道:“你自以为是什么人?老夫天池玄翁就是。”
南宫柏秋故意装作一怔,继而放声长笑道:“你就是天池玄翁么?难怪如此狂妄,盛传你夜郎自大,轻视中原武林无人,老夫就此见识你有何惊人武功?”他方才一招是施展紫府奇书内“摧神掌”,用出八成真力,一见天池玄翁竟安然无恙,心内暗惊此人不除,总是大患,至少也应挫他锋芒,让他有所畏惧。
天池玄翁冷笑道:“你就放手进招。”
南宫柏秋大喝一声,右掌发出一招“屏断天南”,踏中宫打向天池玄翁胸口要害大穴,掌势未至,已是潜力逼人。
天池玄翁暗吃一惊,忖道:“此人功力精深,不知是何来历。”身形一个旋转,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出,立掌如刃一式“金蛟剪腕”,斩向南宫柏秋脉门。
这一式用得奇绝迅奥,攻其必救。
南宫柏秋暗暗震骇,心知右臂不撤,定伤在他那掌力之下,但又不愿失去先机,疾然左手两指飞出,点向天池玄翁“乳中”穴。
锐风如割,奔电袭去。
天池玄翁不由面色大变,顾不得再伤人,救自身要紧,撒臂旋身,左手反甩出一招“横江截斗”,动作奇快绝伦。
他也防备南宫柏秋抢夺先机,须知高手过招,分毫之差立判却生死,不料南宫柏秋比他更快,在天池玄翁撤掌旋身之一霎那,双掌骤雨般拍出,着着逼攻。
南宫柏秋展出南海潮音上人所传“小乘伏魔九掌”,及圣手韩康卢燕内家绝学“降龙十八手”。
这两套是武林罕见罕睹的绝学,“小乘伏魔九掌”以刚柔两种力道合用,“降龙十八手”却以诡异玄奥见长。
两种不同的绝学,在南宫柏秋手中施展开来,威力极为强猛。
天池玄翁一腔狂傲之气非但消释俱尽,而且目中神光先是诧异,继而骇悸。
他虽然与南宫柏秋单独拼斗,那摧山撼岳划空强劲啸风,夹着绵柔的震卸两诀禅门掌力,和漫天飞舞的臂影,无异受着三个顶尖高手联臂合攻,使他无法反守为攻。
天池玄翁双掌运出如风,身形连连奇幻变换,但丝毫不能找出对方可趁之机,喉中迸出厉啸,颔下银髯根根如猬戟立。
南宫柏秋自困在雪峰山中,潜悟武学真谛,再出之后武功突飞猛晋,已臻神化,二宗绝学越打越纯熟,臂使指引,意随念动。
十数招后,南宫柏秋招势愈来愈强,环周十数丈外,沙飞石走,草木尽偃,天池玄翁所施掌法悉被克制。
天池玄翁自知先机已失,无法取胜,只求不败,掌法愈来愈快,默察南宫柏秋招式路子,寻求反克来招。
南宫柏秋冷笑道:“你的武功也不过尔尔,尚大言不惭,与各大门派印证武功。”
天池玄翁闻言面色铁青,目中怒火如炽,厉喝一声,双掌奋力推出。
南宫柏秋知天池玄翁为自己逼出较不易露的绝学,哈哈一声长笑,倏地“潜龙升天”顿拔起半空。
那天池玄翁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力,呼呼地击中一块山壁,只听一声惊天巨震,石壁击碎五丈方圆,碎石溅飞如雨,尘灰漫空,威势骇人之极。
南宫柏秋已自悄无声息落在天池玄翁身后两丈开外。
天池玄翁警觉锐敏,立时挪步旋身,只见南宫柏秋又在弹拂间右掌左指虚空拍点而出。
掌指不带出丝毫劲力,天池玄翁武林巨擘,深知越是如此越厉害,忙以玄功护体,遥掌弧形挥出。
南宫柏秋冷笑一声。
天池玄翁身形一震,指劲如剑已点中他期门穴上,他虽有玄功护体,却也感到真气逆散不能复聚,一声厉啸出口,腾身而起,道:“此仇老夫必报。”
去势如云,眨眼已至数十丈外。
南宫柏秋长笑道:“看你还敢目中无人么?”目送天池玄翁身形消失后,胸中忽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
苗冬青在洞口飞身掠来,道:“天池玄翁受伤很重么?”
南宫柏秋摇首微喟一声道:“仅受轻伤,此老武功高绝,若非在下抢得先机,还无法胜得了他。”
苗冬青目注南宫柏秋一眼,道:“此系少侠谦逊之词,苗某忖料少侠此举似有深意。”
南宫柏秋目中露出钦佩之色道:“苗老师不愧有神机之称,在下若重伤天池玄翁,他必投往叶超尘处,恐叶超尘改弦易辙,荼毒武林,岂非不智,如今天池玄翁尚认为此是他一时轻敌,失去先机,倘重逢相拼,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语声一顿,又道:“在下料他明晚不会变计,更料他不是一人。”
“还有谁?”
“叶超尘党徒。”
“莫非叶超尘毒谋在此一役使天下精英丧折殆尽,中原武林从此一蹶不振,不遂他图霸武林之愿?”
“苗老师说得正是。”
苗冬青长叹一声道:“叶超尘委实狠毒绝伦,此人不除难以安枕。”
南宫柏秋仰天长吁一声,道:“此举胜败全仗三眼灵官井鳞了。”
忽地,小叫化稽康穿空电泻而落,道:“大哥,天池老贼不回二郎庙,似朝登封县城而去。”
南宫柏秋神色一变,忙道:“速赶回望岳客栈。”
三人身形一振,疾如电奔而去。
时已四更,月斜西城。
登封县城一无灯火,居民均入睡乡,一条矮胖的身形“唰”的一声跃上城楼,几个起落,腾身屋顶,朝望岳客栈掠去。
此人正是天池玄翁,他深知大漠七枭习性好色贪花,在二郎庙曾听得七枭探明望岳客栈之事语意之间念念不忘那白衣少妇。
天池玄翁因七徒无故离奇失踪,所以才想到望岳客栈如非白衣少妇怀恨在心,藏在二郎庙周近歼杀,就是七徒色心大动,偷往望岳客栈。
知徒莫若师,大漠七枭曾有过数次为了贪色好淫,抛弃正事不管,迳往采花作案,回来后想好一套谎话瞒骗自己,安知他们此次不重蹈覆辙。
天池玄翁才一掠近望岳客栈,即被守在客栈四周伏桩发觉,忙传警于柳凤薇等人。
转瞬,天池玄翁突然停步,望巷心落下,抬目凝望,审那果是望岳客栈后,重又拔上屋顶,翻身飘下店中白石小径。
他只觉静悄悄的一无声息,仅夜风拂动自己衣袂,鼻中隐嗅浓郁桂花香味,不觉信步走向一重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