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喜欢塔木太傅的同时,居然又会喜欢这个叫赵苏的男人──人的口味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呜……”
床上的赵苏突然轻微的呜咽了一声……
红袖从胡思乱想里惊回,看到赵苏额头上渗出了细汗,苍白干枯的嘴唇吃力地翕张着,似乎显得喘气很困难。她伸手去摸赵苏的额头──热得烫手!
是发烧了?
红袖惊慌地跳了起来,──得去找皇上回来。皇上好象是去塔木太傅府里了吧?
她吩咐宫女进来守着赵苏,自己匆匆地跑了出去。
这时候煜正在塔木的卧房里。
经过刚才那番激烈的肉体纠缠,两个人都累了,煜躺在软绵绵的纱枕上,塔木则枕在他赤裸的手臂上。急促的喘气已经渐渐平息,炽热的体温也已经渐渐冷却,空气里却还的残留着因方才的情欲胶合而带来的淫靡味道。
煜欣赏着塔木充满力量美感的身体,匀净细致的肌理下面,蕴藏着的是富于生命活力的血液。
因为方才的情事,此时他的身体呈现粉红的色彩,晶莹的肌肤上凝结着细小的汗滴。这应该是这人间里最完美的肉体吧,煜每一次看到都难以压抑自己发自内心的赞叹之情。
他伸出手去捏塔木的乳头,象小小的玛瑙一样,──一受刺激,颜色会慢慢加深。
“干什么!”
塔木闭着眼睛,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
煜讪讪地笑了一下,只得缩回手来。他躺着,充满兴味地注视着塔木似乎已陷入沈睡中的精致侧脸,突然想起赵苏,煜坐了起来,伸手去取外袍。
“要回去了?”
塔木问。
“恩。你好好休息,如果累了可以不用去朝上。”
煜穿好衣服,利落地跳下床来。
静默了一会儿,塔木突然淡淡地说:“你最近似乎很忙,都不在我这里过夜了。”
煜笑道:“我是皇帝,总不能时时外宿大臣家吧?要是天天在你这里过夜,那我的妃子们岂不有意见?“
塔木短促地笑了一声,突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煜,冷冷地说:“我看,不是你的妃子有意见,是你的老岳父有意见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
煜的脸立刻沈了下来:“我不是说了,我是皇帝,不能时时外宿大臣家吗?以前还不是这样,好好的都过了,今天你怎么就有意见了?还莫明其妙的扯到了苏儿头上!”
“我没意见!你请回罢!我要睡觉了!”
塔木显然的动了火,一扭头翻身向里,把被子直拉到了头上。
煜连忙过去搬塔木身子道;“生气了?”笑着去捏塔木的鼻子道:“啊呀!塔木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塔木一把打开他的手,冷冰冰地道:“请回罢!我要睡觉了!”
再不理煜。
煜无可奈何,他一向在塔木面前陪小心惯了,也知道塔木的脾气是自己宠出来的──只得在床边坐下,对着塔木的脊背柔声道:“塔木,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朕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你是你,苏儿是苏儿,你们都是朕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谁也不能代替谁的位置。你到底在气些什么?塔木?”见塔木还是理都不理自己,煜有点无趣,下意识地想起赵苏──那个温柔沈默,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任何不是的人,心里突然轻轻地一酸,不自觉脱口而出道:“苏儿他可从来没有计较过什么!”
这一句话真是火上浇油,一闻此言,塔木呼地翻过身来,怒极地冷笑道:“是,赵苏当然不计较!他现在早被你弄得半死不活的,想计较也没办法计较了!──我可不想也落到他那种下场,所以我才一定要计较,而且要计较清楚!──苏儿,你的苏儿!──他确实不计较,可是你看他现在跟死人有什么两样?──”
“塔木!你在胡说些什么?!”
“死人”──一听到塔木这样评论赵苏,煜不知为何心头一下子又痛又怒,厉声打断塔木道:“够了!”见塔木脸色倏地僵硬,煜心一软,又放低声音道:“塔木……朕对你和苏儿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你何必那么在意苏儿的存在呢?不管如何,朕最爱的人始终是你!朕说过多少遍了,朕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你了!你为什么总不明白?”
塔木脸色稍缓,却仍冷冷道:“那么请你告诉我,赵苏在你心目中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见煜迟疑,塔木冷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爱赵苏!完颜煜,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根本不可能去抱一个你不爱的男人!我倒要请教,你的心目中,到底把赵苏放在什么位置?说呀!?”
见煜脸色还是犹疑,眉梢眼底却泛起了淡淡的温柔──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一提起赵苏他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的塔木,心里嫉妒到了极点──他宁愿不做那个被完颜煜口口声声提在嘴边的“最爱的人”,而宁愿让煜在提起自己名字的时候,也象提起赵苏的名字一样,露出那样恐怕连煜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神情──
“皇上!”内侍突然在门外报:“红袖姑娘来了,说找皇上有急事。”
11
煜跟着红袖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赵苏没有什么动静。
脸白得跟纸一样,无声无息地躺在被子里。想起塔木刚才所说的话,“死人”,煜心里不觉地又急又痛,赶紧上前去掀开被子,一摸,赵苏身上和被褥都湿透了,怎么出这么多虚汗?
急忙把瘦骨嶙峋的人从被子里抱了出来,顾不得红袖和宫女就在身边,煜乱七八糟地就想扯掉赵苏身上汗湿的衣服──红袖和宫女都羞红了脸,可是又不好意思叫出来,只好把脸扭到一边去。
“不……”
感觉到有人在拉扯自己,赵苏突然惊醒了过来。他一直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可是有时候神志又会清醒一点,此时突然明白,从熟悉的味道和体温感觉到自己是躺在煜的怀里,他在毛手毛脚地脱自己的衣服,赵苏含含糊糊地抗拒:“不,──放手──”
他虚声弱气,连抗拒都没力量,瘦削的手摸到煜的手上又无力地滑了下去……
煜已经脱光了赵苏的衣服,顾不上替他擦掉满身的汗水就把他裹进自己解开的外袍里,用自己年轻的体温去温暖着这个衰弱的人。赵苏在他的灼热的胸膛里犹自不死心地挣扎几下,终于没有力气,头一垂,软软地倒在了他的臂弯里。
低头看着这个几乎真的是在一天一天枯萎下去的人,以前那么乌黑发亮的云雾一样的头发似乎都有点干枯了──煜心里一惊,仔细地俯头去看,果然,比之以前,赵苏的头发的润泽真的是渐渐地消退了。这是代表着什么──煜突然心慌了起来──你不会是要再次离开我了吧,不会……他心里突然恐惧起来,情不自禁地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搂住怀中的人──真的想把他融入自己的血肉中──抱着赵苏和塔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面对塔木自己总是有难以抑制的欲望,而搂着几乎奄奄一息的赵苏呢,煜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心痛……心痛,……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压抑欲望,所以他还是经常去找塔木,可是每次从塔木身边回到赵苏身边,虽然明知道这个自从被自己带回金宫后就几乎处于意识不清状态的人根本不可能追究自己的去向,可是煜总是有心虚和歉意的感觉,自己好象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煜摸索着胸间的暖玉,想起以前那些往事,抱着没有知觉般的赵苏,突然心里痛得厉害……他开始觉得不能够这样下去了,不然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真的会枯萎在自己怀里的!
就算要枯萎,也得让他枯萎在自己怀里……
虽然说过这样的狠话,可是煜不知道,如果真的失去赵苏,自己该怎么办。
也难怪塔木有气,以前煜经常三天两头溜出宫去他府里过夜,可是自从赵苏回来之后,煜晚上再也没去过塔木那里,顶多也就白天去一趟,而且都不会呆很久。煜是一想到赵苏孤单地留在自己殿内──虽然有红袖和宫女陪他──心里就会痛起来。怎么能留下那个人一个人呢?
每天夜里,搂着赵苏,看着他青白的脸,紧闭的眼,干枯的唇,瘦削的身躯,繁多的发,把他全纳在自己臂弯里,煜心里总是难以形容的安心和疼痛。这个赵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地微笑着包容自己的慈爱的人了,在也不能看见他那样的寂寞而清冷的神气了,再也不会对自己有所要求了──虽然以前的赵苏也是从来无欲无求的,可是他那时侯至少还会向自己──寂寞而含蓄地奢望着一点爱情──而现在的赵苏,是连自己的爱情也不需要了吧……
煜想起耶律大石临死前的悲伤的声音:“他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你放过他行不行!给那个可怜人一点安静吧!他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了,只需要一点安静……让他静悄悄地做他自己的梦吧……”
静悄悄地做你自己的梦……苏儿……似乎彻底清净了的你,现在是在静悄悄地做着你自己的梦吗……
有时候清晨起来,总会见到赵苏苍白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泪痕,煜会猜想,赵苏昨夜是不是梦到故土,梦到年少时的往事了呢……
苏儿……你现在的梦中,会不会有我呢……
无自觉地想着这些问题,煜俯下头,在赵苏干燥苍白的唇上亲了一口,抬起头来──“皇上,不请太医吗?”
看着皇上只是紧紧地抱着赵苏,却不叫太医来诊断赵苏的病情,红袖忍不住开口。
煜摇摇头,反而示意她和宫女都出去。
煜很清楚,是自己昨夜的纵欲,让承受不了的赵苏累坏了,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样又出汗又发热的现象。这种事情太医一看就明了,他可不想把脸丢到太医面前去。
可是,这样子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该怎么办?煜烦躁地想着,怀里的人却突然有了动静──他一惊,伸手去抬赵苏的脸,柔声道:“苏儿?──你醒了?”
赵苏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注视”着他,神情里一片空白。──他张着嘴唇,呆呆地迎向煜,对于煜的问话,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煜心里凉了半截──以前那个总是微笑着面对世间的慈爱的人到哪里去了……哪里去了啊──难道以后我抱在怀里的,都只能是这样一具仿佛没有灵魂的空壳了吗……
可是……
我还是不放手,决不放手,我怎么能对你放手……
……要怎么才能让你醒过来呢?苏儿?
“!……”
赵苏在说什么吗?──煜猛惊地回神,赵苏翕张的嘴唇果然在发出什么声音:“M……”
“什么?苏儿?你想说什么?”
看赵苏此时的状态,实在不象是清醒的样子,可是煜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急切而柔声地道:“苏儿?你想说什么?”
“娘……”
煜呆住了。
“娘……不要扔下我……不要扔……”
看着无意识地在自己怀抱里呢喃的赵苏,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慢慢地,是谁的眼泪掉在了赵苏木无表情的脸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煜心乱如麻……到底……
12
过了几天就正式入冬了。
吹过几阵朔北风之后,头天夜里落了雪。第二天早上起来,映进眼里的全是素白的一片──从屋檐、院墙、阑干、阶梯、庭院、乃至树木、花草……
每一个季节都是有着多少的值得记忆的往事啊……煜记得以前的赵苏……那么清瘦的人,却偏是不怕冷,晚上怕他着凉,要他多加一床被褥,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就总是一身的汗……热的。以前他喜欢雪,是南国水乡人的通性吧,──见到这只隶属于北国的冰冷而美丽的上帝赐下的礼物,总是会有那么一份淡淡的惊喜情怀。以前他总是喜欢走到檐下去,体会那寒彻而清凉的气息──煜有过数次这样的记忆……檐外飘落的清冷的雪,檐下伫立的淡漠的人……那时候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体会到过……那是你无欲心中却有所求的悲伤和寂寞……
而现在呢……宫殿四角的帷幕下遮着几个黄铜四足火盆,仳离啪啦爆着上用的火炭。
殿内暖和得直教人冒汗。不光煜呆久了就直觉口干舌燥,那几个宫女的脸也是慢慢地变成通红。
可是,只有保持这样的温度,昏昏沈沈的赵苏才会安静下来。
他的身体好象已经衰弱得连保持体温的功能都失却了,一旦殿内温度降低,他的身体就会跟着慢慢地变凉。──他冷到的时候,不会说话也不会要求,只是紧紧地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煜过去伸手一摸,就会发现他的手脚全都冰凉,连瘦削的胸膛上仿佛也只有靠近心脏那一块有点微薄的热意。就算是煜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他也得好一阵子才会暖和过来。
偶尔赵苏还是会有意识,但是──不光是太医,连煜自己也看得出来赵苏的情况是越来越坏。太医虽然不敢明说,但是他们几乎已经完全不敢下药。虽然尊旨战战兢兢地开了方子,里面却全是人参、肉桂之类养生的东西……几乎就是暗示:无药可治,只能尽量延长他的生命吧!
……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
煜几乎不到塔木那里去了。──将会再次而彻底地失去赵苏的恐惧已经完全压制住了他对塔木的爱情和欲望。
他每天下了朝就直奔殿里,到昏睡的赵苏的面前,看着这个自己已经整整认识了21年的人──岳父、情人、亲人……似乎就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
第一次在关外见到赵苏的时候,煜六岁,赵苏十四岁。
到现在为止,煜二十七岁,赵苏已经三十五岁了。
有很多往事都保留在煜的记忆里。
这些往事没有秩序,常常莫名奇妙地跑上心头。
有时候会想起在北宋汴京皇宫的那个春夜,那时候自己21岁,是第三次见到这个身上带着异香的男人──那时候赵苏是自己将娶妃子的父皇,因为自己的挑逗而发怒。然后煜的思绪会突然跳到孩提时那个风雪天里,那个带着异香和温暖为自己驱走恐惧而悲伤的少年……突然又会想起和“香妃”一起度过的那些温馨而平淡的日子……然后跳上心头的又是面对着茫茫的河流,在雨过天晴的余香里痛哭的自己……煜几乎是现在才意识到,在自己二十七年的生命里,跟赵苏的相识竟然已经超过了二十年以上。──他从赵苏那里索取到的,除了最开始那样情人般的顺从的爱,更有后来的父母般的温柔的慈爱,长兄般的耐心的爱,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