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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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河山一寸血-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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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就绪后,近卫内阁于11月3日发表了自“七七事变”以来的第二次对华声明。与上一份声明关上大门不同,这次近卫要开门谈判了,不过他要求重庆政府必须“更变人事组织”,也就是让蒋介石下野,然后才有得谈。

这是一个信号。蒋介石或许不明白其中玄妙,所以无动于衷,汪精卫却是懂的。

一周之后发生的一件事,犹如火上浇油,令汪精卫一下子跳了起来:“焦土抗战”搞走了火,竟然把长沙给烧了!

悲哀之处在于,花园口决堤总算挡住了日军,长沙这把火却连鬼子的一根毛也没烧着,倒霉的全是老百姓。

长沙大火让汪精卫找到了另一个抗战打不下去的依据。

你们开口闭口“焦土抗战”,怎么样,像长沙那样化为焦土,则万事休矣!

在和蒋介石一起吃饭时,他便主动找机会聊起话题,说抗战打到这个样子,国家民族已濒于灭亡,这是国民党的责任,不如我们两人都迅速联袂辞职,以谢天下。

蒋介石越听越不是滋味,这不是在“逼宫”吗?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那你说,如果我们都辞职了,谁来负起政治责任?

饭也不用吃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便争吵起来。

蒋介石在口舌之辩方面并非能手,而且也没什么耐心,吵了一会儿把胃口都给吵坏了。

好了好了,说什么都是一样,我决心已定,不必再争论。

说完,蒋介石扔下汪精卫,自顾自地回房睡觉去了。

这是两人之间为数极少的当面争吵,却也是最后一次争吵,之后他们便选择了分道扬镳。

汪精卫意识到,他如果继续待在重庆,是没有办法进行“和平运动”的,但离开不能随便这么一说,必须有内外双重保证。

他首先让自己的老婆陈璧君去找了龙云,在他看来,那是一个抓枪杆的地头蛇,如能将其招至麾下,手上就有说话的实力了。

作为“云南王”,龙云这时也在犯跟刘湘一样的毛病。

眼看着派出去的滇军越打越少,中央政府却一退再退,武汉立不住脚,就去了重庆,重庆要是再顶不住,那不还要来昆明吗?

当听陈璧君邀其“起事”时,他立即满口答应。

“汪先生”是“党国元老”,只要登高一呼,谁不会拥护。

言下之意,他龙云肯定会站过来。

找到内部支持,汪精卫再派梅思平、高宗武去和日本人谈条件。

双方在上海虹口公园附近的“重光堂”进行讨价还价,八天之后,才达成了“重光堂密约”,实际就把“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的“两不一撤”定了下来。

当梅思平把“重光堂密约”带回重庆时,汪精卫深知干系重大,也曾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可是他老婆的兴趣很大,一力怂恿,天天枕边风劲吹,最后就把自己老公吹上了不归路——妻管严历来有好有坏,就看往哪个方向吹了。

12月18日,趁着蒋介石到西安主持召开军事会议的机会,汪精卫以出外演讲为名,偷偷飞往昆明。

结果一下飞机心就一凉,龙云托病压根就没来接机。

汪精卫久经宦场,当然猜得到这是怎么一回事。病者,不是身体有病,而是心里有病。

果然,代替前来的卢汉转达了龙云的意思,把汪精卫一行人气得够呛:您哪儿来的最好还回哪儿去!

龙云临时胆怯,不敢跟着“起事”了,汪精卫只得转去越南河内。

汪氏出走河内是一个大事件,整个重庆都被震动了。蒋介石获悉后十分吃惊,但家丑不可外扬,于是赶紧发布消息,称汪精卫是去河内治病的,不久就会回来。

汪精卫最大的危险,不仅因为他是副总裁,知道很多重大的军政机密,更因为怕他四处宣扬“这仗如何能打下去”,一经传播,可能人心崩溃。

蒋介石还担心,龙云和粤籍将领会不会受其拉拢。为巩固内部,他精心准备了一次演讲,给大家讲了一通历史——

民国以前,若论军事经济实力,宋、明两朝都不赖,足以抵抗外患而有余,可它们还是被元、清给灭了,原因在哪里?

蒋介石说,就在少数当国者精神委靡,有兵而不能用,用力而不能抗,假如当时给力一点,又何至于此。

“少数当国者”当然不是指的他本人,含沙射影,说的就是汪精卫。

蒋介石还说,宋、明亡归亡,但亡的是朝代,并非民族。元、清非我族类,然而入主中原后皆被汉族同化,这些都应当归功于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

现在的抗战是全民族抗战,皇帝也没有了,已无朝代可亡。一旦亡于日本,你别指望日本会汉化,那整个汉民族就真的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西南将领一般来说,在历史上都有过亲汪的经历,但这一槌子下去,许多人都被敲醒了。

蒋介石“治病”一说,给汪精卫预留了后路,重庆方面派往河内的说客也络绎不绝,开出的条件十分优厚——即使汪精卫本人不愿回转重庆,亦可同过往一样,去欧洲疗养。

就在此时,近卫发表了第三次对华声明,这对汪氏来说,不啻当头一击。

在这份声明中,近卫竟然把“重光堂密约”中最为重要的撤兵条款赖得一干二净,连参与密约谈判的日方代表都认为不可思议,感叹“日本把汪精卫欺骗了”。

既然对方赖账,你也能毁约。可是汪精卫走到这一步早已是进退维谷,身不由己,以至于完全不知道何时该前进,何时该后退,何时又该放弃了。

他只能选择发表“艳电”,以响应近卫的声明。

很显然,缺少了撤兵一项,这份“艳电”已经相当不值钱了,与投降做汉奸无异。国内顿时响起一片谴责之声,龙云等见势不好,赶紧与其划清界限,再不敢与汪精卫有任何瓜葛。

蒋介石怒不可遏,老账新账一起算。他认为自己一直让着汪精卫,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好报。

蒋介石和汪精卫彻底分道扬镳

一开始,你卖老资格,看不起我,排挤我,我没过多报复你,而是问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究竟是对你不仁了,还是待你无礼了。然后,你老兄内囊出来了,不但没什么本事,还无胆气,一出纰漏就跑就溜,把难题都留给我。怎么样,我也包容了,党内除了我,就是你。可这样还不行。

现在,你不仅跑到越南,还公开跟我叫板,叫人看我笑话,看看你那不忠不义的样子,跟禽兽又有何区分。

按照汪精卫的看法,以他那样的资历和水平,能低下身子来服侍蒋介石,已经够委屈自己了。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蒋介石觉得能容下对方,才是世间罕有的宽宏大量之举哩——你“无道”,我不但没让你滚蛋,还“宽柔以教”,这简直是古代圣哲才能做得到的。

蒋介石与圣哲们唯一不同的是,圣哲们想,你既然跟禽兽没区别,我怎么能和“非人类”计较呢(“于禽兽又何难焉”)?所以理他作甚。作为国民党领袖和实际元首的蒋介石可不会不计较,也不能不计较。

1939年1月1日,国民党中常委召开临时会议,通过决议,永远开除汪精卫党籍,撤销其一切职务。

汪精卫并无实际的政权,更无军权,依赖的不过是国民党元老的身份和“党内圣人”的名声,随着这两块牌坊的完全倒掉,其在国民党和政府内部已鲜有支持者。

汪精卫打破头都想不到,就在他遭遇人生最沉重打击之时,日本人还会继续落井下石。

1月3日,近卫内阁宣布总辞职,由平沼骐一郎组建新的内阁。

日本人的做法是,换一届内阁就换一套政策。“重光堂密约”和近卫声明都出自近卫内阁,他这么一隐身,汪精卫就真的成了里外不是人。

近卫内阁的辞职,除了其内部矛盾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无非是因为汪精卫没有起到分化中国内部的作用,想甩掉他了。

这一龌龊举动,连负责“渡边工作”的影佐帧昭都在背后骂了起来:近卫竟奇怪地干出这种事,他把“汪先生”这样的中国元老拉到河内,自己却立即辞职,简直没有一点国际信义。

直到这个时候,蒋介石仍然想放汪精卫一马,让人带着护照和旅费去河内见汪,再次劝其到欧洲“散散心”。

有用吗?没用!

犹如杀了人,见了血,递了投名状,任你再怎么苦口婆心,软硬兼施,一脚踏出去的汪精卫都回转不来了。

他不断催促影佐去东京帮他联络,而平沼内阁在对汪精卫进行短暂“冷却”之后,忽然意识到这个人还有利用价值,如果把他放到南京组织傀儡政府,在影响力上肯定超过其他“非一流”的大汉奸。

基于这一考虑,日本内阁和军部逐步将“渡边工作”延伸为“梅工作”(以梅机关命名),汪精卫也终于被一步步牵引,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一世名节。

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哼唱着“引刀成一快”的少年勇士,很多年以后,这个人还在,却已经面目全非。

眼前的人,是不是同一个真实的你?

人生,总是那么莫测难懂,我们的灵魂时时会失落,我们的内心经常被蛊惑。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被黑夜吞没的轮廓,想想他们也曾高大,也曾无畏,也曾美丽,真有千般滋味在心头。

当历史的一页已经翻过,留给后人更多的却是伤感: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政坛之外的汪精卫绝对具有一个优秀诗人才有的情感和灵性,在他日暮途穷之时,仍然能随口吟出“为问青山绿水,能禁几度兴亡”这样的句子。倘不从政做官,或抗战前即已故去,其人其作留在史册上的就会是完全不同于现在的形象。

是耶!非耶?

纵有先辈尝炎凉,谅无后人续春秋。

——汪精卫《自嘲》

第26章 哪一站(1)

1938年年底,蒋介石在重庆黄山官邸宴请陈嘉庚。

当着这位海外华人财神的面,他直截了当:由于失去平津和上海,没有了关税,国民党财政实际已经破产,现在物价涨得连一个中校都养不起家人,得靠偷菜叶过活。

陈嘉庚不由得动容。

蒋介石又说,您捐的钱很多,我很感谢您,但还远远不够,以后你们能不能按时给我们捐款?

陈老听到这里,连眼泪都掉了下来。

堂堂元首说这样的话,那处境简直就跟叫花子差不多了。

不过眼泪还没干透,陈嘉庚忽然拍案大怒。

原因是蒋介石在宴请他的时候,上了很多菜。

政府已经这么穷了,为什么还如此浪费?

蒋介石当场给他认错,赔不是。

所谓“中校偷菜叶”确有其事,以至于发展到后来,还有偷剩饭的。

军政部办有专门食堂,当然是免费用餐,可是门卫发现一个军官吃完饭下班后,总会偷偷地把食堂里的剩饭收集起来带走,而按规定这是不允许的。

此人见门卫要没收他的剩饭,忽然痛哭流涕。他说他老婆孩子都饿着肚子在等这些剩饭,如果不让带,妻儿老小就只能上街乞讨了。

偷剩饭的,竟然是挂着少将军衔的军政部高参!

“九一八”之后,军队发的是国难薪,即使是少将工资也得打六折。原先这六折养活一家人还绰绰有余,可是在退守重庆后,物价翻着跟头往上涨,法币贬值得厉害,有的人家里小孩多,又无积蓄,也因此没有办法生活下去。

那个时候,别说中下级军官了,就连蒋公子纬国都困顿得过不下去,为了照顾养母姚治诚,他还得向陈立果借钱才能度日。

当然,在这样的日子里,也还有利好。

重要的是先撑着

1939年2月,中美终于达成抗战期间的第一笔贷款协议,这就是“桐油借款”。合作方式是,中国人卖桐油给美国,美国则向中国贷款两千五百万美元,其用途主要是购买汽车和改善滇缅公路运输。

毫无疑问,依靠着这几千万美元,重庆政府是可以暂时打发上一段日子了,同时它的意义还不止于此。

在此之前,美国的援助方式是买你的白银,以钱换钱。这次是直接借钱给你,开了贷款援助的首例。

中立法的限制一旦被突破,在敬法律如神明的美利坚,此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美国援华的大门自此打开,虽然尚不是敞开。

除了借钱,还有声援。

近卫在对华声明中,大言不惭地提出要建立“东亚新秩序”——以后东亚这一块,就要由我们日本来做霸主了。

你狂,找大个儿来修理你。

经过驻美大使胡适等人的穿梭运动,美国外交部坐不住了,当即向日本发出了措辞强硬的照会:本世纪初确定的华盛顿体系必须维护,“机会均等,门户开放”,如今的东亚,还由不得你们日本人来做老大。

一个贷款,一个照会,使国人精神为之一振,被汪精卫叛逃弄得灰蒙蒙的脸也有了点喜色。

这些变化,看似意外,其实并不意外,都是在一点点推动的结果。

就在“桐油借款”签订之前,日本又占领了海南岛,这本来应该对英国触动最大,但蒋介石也有意把它引到了美国人身上。

当初大家都以为广州被日军攻占,英国会发发威,没想到这位昔日的“日不落”窝囊得要命,根本就没怎么敢吱声,反而是美国老大站出来喊了几嗓子。

英国人现在完全成了银样镴枪头。半年之后,它跟日本签订了“有田·克莱琪协定”,承认日本在占领区的“特殊要求”,对其百般服软,被称为“东方慕尼黑协定”。

天下之大,数猛男者,也只有美国佬了。

蒋介石对海南岛的被占进行了重新包装,强调这是“太平洋上的九一八”,然后一个劲儿对美国吹风,希望其挟上英法等小弟(当然也包括中国),在远东采取抵御日本的统一行动。

美国是纯正的民主国家,什么东西都要放到程序上去一步步走,要它马上出来挥刀弄枪还为时尚早,在此之前,还是先得自己撑着。

1938年11月25日,蒋介石在湖南衡阳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史称第一次南岳军事会议。

会议把抗战分为两期,从“七七事变”到武汉失守,为第一期。在这一期里,蒋介石带头认错,承认自己在南京保卫战中所使用的战术有失误,“实在对不起国家”。

南京完了,检讨武汉。

军法执行总监陈调元提出弹劾案,江北“弹”的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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