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下旬,中国远征军在曼德勒被日军团团围住,而这时“曼德勒大会战”的策划者史迪威却丢下大军,独自逃往印度,使得远征军更加无所适从,只能自行分数路进行突围。
这是一幅幅让人目不忍睹的画面:先是“海鸥将军”戴安澜半路遭伏击殉职,临死仍在地图上为官兵标示回国的路径;再是主力翻越野人山,谁也没有想到那是个吃人的魔坑,无数人倒在原始森林里再也没能站起来。
十万精锐,仅余四万,其损失之惨重,可谓空前绝后。
蒋介石得知消息,震惊莫名。
中国国内的兵力本身就捉襟见肘,能够抽出这十万精锐,讲穿了就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如果把那损失的六万放到国内战场,拼光它几个日军师团总还是可能的吧。
这次输不是输在别的地方,恰恰是输在战略指挥上,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最让蒋介石感到寒心的,还是失败时史迪威的表现,他怎么能一个人丢下部属擅自跑路呢?
假如史迪威是蒋介石手下的一名黄埔将官,也许现在等待他的就是死刑命令。过去,由于这个原因而被枪毙的不止一个两个。
蒋介石就此完全推翻了对史迪威的原有印象,从军事指挥到个人品质,同时被否定掉的还有对这位美国老外的信任。
那是一道看不见的伤口,而且几乎再也没有可以愈合的希望。
与中国人的评价相反,美国人却觉得史迪威很是勇敢,因为老头没有上飞机,而是徒步去了印度,在印度又说了一句故作轻松的拉风语言:“我们刚刚挨了一顿好打。”
史迪威其时已年届六十,能够生龙活虎地走二十多天到印度,并且还能再俏皮一下,的确很了不起,可问题是他并不是驴友或单纯的士兵,而是一个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自身责任的前线指挥官!
事实是他如果坐飞机的话,三个小时可到印度,六个小时能到昆明,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仍然可以通过无线电指挥远征军发起反击,哪怕是指定撤退路线。
二十多天,那么多失去依靠的中国士兵在挣扎,然后绝望地死去。
做个假设,要是中国远征军里面有美国大兵,史迪威能这么轻松自若地自顾自离开军队吗?
别说他,如果得不到上级命令,恐怕麦克阿瑟都不敢有如此做法。
对于史氏的“勇敢”,有人一语道破关节:他必须演出徒步走出缅甸的旅行,否则就只有回国等着下课的份。
史迪威与陈纳德,都是美国人,怎么差距如此之大呢?
陈纳德曾经说出对这位同胞的个人印象:“史迪威瞧不起中国人,他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要说差别,大概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陈纳德当初以落魄之身来到中国,从幕后顾问干起,既有辉煌的胜利,也曾备尝失败的苦涩,中国朝野给予了他超出原先想象的待遇、尊重和荣耀,而他也做出了巨大回报,双方一点点积累感情,直至牢不可破。
陈纳德多次说过,他在情感上完全是一个中国人。
史迪威却是直接空降,来了以后便个人膨胀,乃至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很了不得,绝对有资格领导这个“次等民族”,却不知道在战场之上,一个普通中国将军的实战经验都要比他多得多。
假如他能谦虚一点,认真听听罗卓英、杜聿明等人的建议,未必不能把中国远征军捏合成一支地面上的飞虎队,亦未必会在缅甸败得如此之惨。
这个世上,没有谁能真正毁你,能毁你的,往往正是你自己,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当名人给宠着——所谓“名人”,其实倒过来念,也不过就是一个“人名”而已。
第16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1)
1942年4月18日,日本本土包括东京在内遭到了历史上的第二次空袭。
与几年前的“人道远征”不同,这次空袭的主角不是中国空军,而是美国空军,撒下去的也不再是传单,而是实实在在的炸弹和燃烧弹。
当心理威慑变成死亡威慑,日本人的脸上已经有了灰白色——他们从何处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追查的结果,美国空军采取了一种穿梭战术,即先从太平洋上的航母起飞,到达日本上空后进行轰炸,接着在中国浙江衢州机场着陆,这样就把飞行距离缩到了最短。
由于临时变更了空袭时间,美军飞机最后并没有能在衢州机场降落,可是这个飞行基地仍然成了对方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衢州属于第三战区。4月下旬,中国统帅部得到情报,日本第十三军即将对三战区发起一次大规模进攻,于是急令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准备应战。
军中圣人
顾祝同,字墨三,江苏涟水人,毕业于保定军校第六期。
北伐初期,黄埔学生就是再有能耐,也只有当小兵的份,指挥官主要由保定出身的老师们充任,而一众教官中,又以顾祝同和刘峙表现最为突出,堪称总教官何应钦身边的“哼哈二将”。
在何应钦的心目中,顾祝同的位置本来是排在刘峙前面的,因为觉得顾祝同的性格沉稳一些,有大将风度,但他后来又改变了这一看法。
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谓过犹不及,太躁会被对手抓住漏洞,太稳亦容易错过战机。
生活中的刘峙看上去窝窝囊囊,到了战场之上却有着惊人的果敢和冷静,即使在弱势情况下,也敢于全力一击,因此屡屡创造反败为胜或以弱胜强的战例。虽然他后来被人绑着打仗,但“常胜将军”的确非浪得虚名。
与刘峙相比,顾祝同有时就显得过于犹豫,乃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指挥大兵团作战总是差那么一点炉火纯青的味道。
不过,顾祝同还有另一样超越他人的本事。
南京失守后,国内有两个战区杂牌云集,一个是李宗仁的第五战区,另一个就是顾祝同的第三战区。
第三战区的部队,包括川军、湘军、东北军,几乎清一色的杂牌,原先只有上官云相的部队能沾到一点嫡系军的边。至于部属同僚,除了韩德勤算江苏同乡,上官云相是保定同学,其他人全是五湖四海凑一块,过去跟顾祝同没有多少关系或往来。
顾祝同是一个足以比肩李宗仁的“杂牌控”
李宗仁在抗战中最为自得的事,除了取得台儿庄大捷外,就是拢得住杂牌。顾祝同比他还要强,顾祝同是“全控”,谁都拉得住,见面时,无论是谁,都要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墨公”。
能够如此,缘于顾祝同颇得士卒之心。
在那个武将纵横的时代,会练兵的不乏其人,其中尤以冯玉祥为典型。老冯平时都跟当兵的穿一样的灰布军装,就差跟大伙滚一个坑头上了,但是士兵一旦遭到裁撤或受伤被迫离队,则又弃之如敝屣,连衣服上都要用红印打上一个斗大的“废”字。不唯走的人伤心不已,留下的亦有兔死狐悲之感。
在顾祝同的部队里,如果你因为这个原因退伍,甚至哪怕是年纪大后,厌倦了当兵打仗,他都会主动把你安置到他所办的农场里去,到那里养老送终。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去,不过即使这样也不会空着手走,顾祝同会给些钱,让你回家做点小买卖、小生意什么的。
顾祝同不光办农场,还办学校,而这些都是为了他的退伍士卒,前者收容伤兵和老兵,后者帮助退伍官兵的子女入学。
对于战死或受伤的官兵,顾祝同会给予比规定多得多的安家抚恤费,有短时间离开他的部下,回来后仍然既往不咎,能重用的照样重用。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宽厚,是超常的宽厚,因为这不是以功利为出发点的。
吴起是战国时的名将。《史记》上记载,士兵长了痈疮,这位三军主帅竟然能俯下身子帮他吸去疮脓(“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
伟大吧,可是人家士兵的母亲知道后,却大哭了起来。
这位母亲很聪明,她明白,将军给儿子吮脓不是白吮的,你得拿性命去回报啊。
对于顾祝同来说,那些退伍官兵已经不能再扛枪打仗了,似乎没有理由对他们那么好。
然而,这就叫真心。
他们帮过你,为你鞍前马后,流过血,卖过命,所以你不能抛弃他们,得时常念着他们的好。
道理是道理,然而没几个人能做到,顾祝同遂有“军中圣人”之名。
他在第三战区,也如此统驭全军。大家都看在眼里,“废”了的你都待他如此之厚,我们这些还能干的,又岂会过薄?
另一方面,则是顾祝同肯放手,大事不糊涂,小事你们自个看着办。
黄绍竑担任浙江省主席,顾祝同对浙江的行政事务就从不插手,也绝不过问。东北军的于学忠归顾祝同指挥,但在作战的细节方面,顾祝同从不胡乱干涉,双方实际只有电台联络,遇到事情,向上打个报告即可。
既待你好,又不指手画脚,这样的领导的确难得,所以三战区虽然实力不济,但一众杂牌都肯用命,这片江山也就一直撑持了下来。
总有一款适合你
5月15日,总部位于上海的日本第十三军进入浙境,浙赣会战掀开了盖头。
第十三军跟武汉第十一军不同,后者是战略部队,进攻是它的本分,而第十三军的分内活主要还是就地警备。说句不客气的,驻区境内的三战区游击部队和新四军就已经够他们操心了,一般情况下腾不出更多力量用于进攻。
可是本土被炸这件事着实把日本人给刺激狠了。
不是兵不够吗?没事,从别的地方抽。
“中国派遣军”全面总动员,从“华北方面军”,到武汉第十一军,再到关外的关东军,步兵、工兵、航空兵,能调的都调了过来。
上海第十三军原来不过才六师三旅团,在得到增援后,一下子就得以在会战中投入五个师团加一个步兵团,后者的兵力比旅团都要多,那阵势真是浩浩荡荡、杀气腾腾。
顾祝同没有办法不紧张。
当然得先制订对应战术,这个不需多想,信手拈来就是,因为武汉那边类似的攻防已经快用滥了。
比如李宗仁的五战区,要诀就是先退后追,而薛岳的九战区则是从先退后追,进化到了“天炉战法”——层层消耗,继以决战。
顾祝同选了“天炉战法”,决战地则设在衢州。然而,他心里也很明白,这个时候战术其实已居其次,关键是你有没有精锐部队与之相配合。
答案是:没有。
三战区什么样的部队都有,就是缺乏精锐,地形上也基本无险可守,从上到下,找不到一点和日军主力对拼的资本。
没有第七十四军,没有第十军,就算你让薛岳来指挥,又能怎么样?
然而,顾祝同已无退路,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小棒槌也得敲大鼓,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说是要消耗日军,可是怎么消耗呢?既无中西部那样的高山做屏障,也无厉害一点的部队去侧击。
想点别的办法吧,比如就地取材。
顾祝同的部队里杂牌多,但是杂牌多也有杂牌多的好处,里面有的是西南少数民族的士兵,祖传绝技就是制作竹签,有毒的。
浙江的山,大多是丘陵,山虽不高,山里的毛竹却很多,生产竹签绝不缺料。
再找过去,还有一种树。树木的枝干上生有倒刺,如果你不小心惹了它,它可以像刀一样扎在你身上不放,比荆棘还厉害。
竹签、倒刺,全部收集起来埋在阵地前,鬼子不踩着便罢,踩着了一准让你吃点皮肉之苦,如果运气好的话,竹签上的毒还会使皮肤溃烂,爽到连解药都没地儿找去。
这些“五毒教主”的招虽然也很带劲,但还算不上是真正的消耗对方。
顾祝同弄来了大量地雷。
由于会战前老百姓就已疏散或逃离,缺少了误炸的顾虑,三战区便可以在日军前行的路上处处埋雷,光在浙江的金华、兰溪一带就埋了千枚之多,水里、陆上,只要日军可以碰到的地方,几乎全有雷。
这可不是民间老百姓造的土地雷,正式名称叫四号甲雷,威力很大,绝非背上挠痒痒的那种。
它的种类很多,有一踩上去就爆的,这款送给日军官兵;有给予重压才发作的,这款特别赏给车辆辎重。另外,你要手工,有绳拉的;追求时髦,还有电控的。
总之,什么味道和档次的都有,无论你喜好如何,官阶怎样,总有一款适合你。
小兵炸死炸伤的太多了,说了也没意思,我们从上往下数。
第十三军司令官泽田茂中将第一个中招,差一点。当时他本来要随军指挥所前移,正好参谋本部的高官来视察,朝中来人,岂敢怠慢,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作陪,没想到此举却救了他一条小命。
5月18日,第十三军司令部人员所乘坐的汽船碰到水雷,当即被炸沉,咕嘟咕嘟地躺水底去了,同时被炸死的军官及警卫达十一人,余者也大多受伤。
日本侵略军的船只经常碰到水雷
泽田茂不在船上,逃过一劫。
民间传说,水鬼抓不住你,就得另换一个替身,这回跑陆地上去抓了。
日本侵略军第十五师团连日进攻兰溪,但是那些竹签、倒刺、地雷给他们制造了极大杀伤,为了抬运伤兵和死尸,一度连从老百姓家里抢来的席子、门板都不够用,以致迟迟没有进展。
第17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2)
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心急火燎,决定亲自去前线探个究竟。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最前沿,不过凑巧的是,他所处位置附近正潜伏着一个班的中国兵。
酒井一行那鬼头鬼脑的样子,让这些兵误以为是日军的搜索哨,并且已经朝自己这个方向来了。
既然迟早都要被发现,不如先打他一家伙。
酒井身边所带卫兵不多,遭到突袭之后惊惶失措,赶紧打着马往旁边躲闪。
不躲还好,一躲却躲到地雷区去了,使得这位师团长即使不到最前沿,也有了尝鲜的机会。
5月28日,只听轰的一声,酒井连人带马上了天,连同幕僚也多被炸死炸伤。
第十五师团长就这么挂了,不过如此挂法并不亏,至少他成了日本明治维新后第一个死在战场上的陆军师团长,死了还能为“大日本帝国”创造一个新纪录,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日本统帅部得知后大为震动,为了不影响士气,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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