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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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河山一寸血-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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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更为感慨的却是蔡廷锴。他巡视炮台,看到上面只有残壁颓垣,大部分炮都被炸坏,而官兵们虽满面烟尘,疲惫不堪,却仍斗志未减。

来,我特地送好酒给你们,请你们大饮特饮。

这些酒不是我蔡廷锴慰劳你们的,是后方民众慰劳你们的,喝过之后,要恪尽责守,死守阵地。

昔年一代名将霍去病大败匈奴而归,曾将一坛美酒洒入溪水之中,以与众将士同饮,此即酒泉的由来。蔡帅美酒赠勇将,一切话语亦尽在不言之中。

翁照垣酒壮豪胆,一直到会战临近结束,才最后一个撤出防线。

“当阳桥上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那是演义,真的假的咱不知道。

老翁这个却是真的,一矛在手,屹立吴淞,让小鬼子愣是望而兴叹,始终都过不来,其气魄胆略远胜当年的张飞张翼德。

此真抗倭勇将也。

民间遂有“将军奋身起南纪,志挽日月回山邱”的赞誉(《翁将军歌》)。

第40章 决战上海滩(1)

1932年2月8日,野村乘坐旗舰“出云”号到达上海。

跟一般人印象中日本人总是又矮又矬的印象不一样。野村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而且脸上总是挂着笑,不笑不说话,不像那些陆军军官一个个满脸横肉,一看就是杀猪的出身。

这人确实见过点世面,因为他不光会指挥海军,还涉足外交,曾出席巴黎和会,并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美国大使馆副武官。虽然官不大,却混得有头有脸,认识不少华府要人,连大名鼎鼎的罗斯福(就是那个瘸腿美国总统,时任海军次长)都跟他有交情。

仅此一点,也可以看出为什么海军总是看不起陆军。人家层次在那里摆着,就是不当兵,也可以干点别的(野村二战后下岗再就业,曾被松下幸之助聘为企业经理),而你陆军除了打仗还能干些什么?

博恭用野村来换盐泽不是没道理的。

中将和少将的区别,不光是军衔,连眼界和阅历都不一样。

换句话说,野村比盐泽更有脑子。

船还在海上的时候,他已经对上海战局作了一个基本判断。

蔡廷锴和他的第19路军非等闲之辈,要搞定他们,海军陆战队不行,久留米旅团也不行,只有靠后续的金泽第9师团等大部队到来才有希望。

因此眼下只能采取守势,待援兵到齐后再全力出击,毕其功于一役。

应该说,野村的想法是好的,也顾全大局,很为陆军着想。

在巡洋舰上,他向久留米旅团的旅团长下元熊弥少将发出了第一个电令:进攻吴淞,然后直接登陆。

那里炮台已废,守军也不多,一个旅团上去肯定能解决问题。

更重要的是,攻克吴淞要塞,不仅可使来往日舰不用再担惊受怕,而且还能为后续大部队建立一个良好的登陆点。

吴淞南面就是淞沪铁路,大兵一到,只要沿此打通铁路线,包括第9师团在内的援兵,就可以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运往上海市区。

先前野村让佐世保陆战队进攻吴淞,就出于同一考虑,只是陆战队打仗实在太烂,使他的“锦囊妙计”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可是这陆军能听他的吗,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组建的步兵混成旅团。

我看悬。

如果我是一个日本人,可能会对日本海陆军这种互不买账的混乱状况感到焦虑和痛心,但我是中国人,所以绝不会不开心,实话说了吧——还有点幸灾乐祸。

苦大仇深的陆军弟兄们,既然海军如此不把你们当人,那就别听他们的,跟他们干到底。

事实证明,我一点没有低估日本陆军的觉悟。

因为下元少将就是这么想的:凭什么听你的?

久留米旅团跟佐世保陆战队是前脚后脚,佐世保刚上岸,久留米也来了,而且登的都是同一个码头,即张华浜。

为什么不依野村的命令,从吴淞登陆呢?

小小一个吴淞,陆军少将志不在此。

按照野村的命令,必须拿下吴淞炮台,但下元觉得这个临时上级蠢极了,还不是一般的蠢。

打吴淞炮台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进攻上海市区吗?现在我们已经成功登陆,还理那个破炮台做甚。

会不会打仗啊你。

于是下元挥笔给野村起草报告。

你不是让我进攻炮台吗,对不起,我攻坚材料不足,(不知道他需要什么材料,难道是攻城的云梯?)打不了。

随后又给参谋本部发去一份电报。

对着他的娘家人,下元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气愤——那个叫野村的瞎指挥,乱弹琴,真是干不下去了。

市区的情况那么紧张,这厮不让我们去支援,却派我们打什么吴淞炮台,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吗?

参谋本部收到电文,觉得下元说得十分有理。

早就猜到海军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果然。

参谋本部便向军令部提出,部队归你指挥没错,可你得指挥正确才行,像这样连作战方向和重点都搞不清楚的糊涂决策,我们陆军恕不能奉陪。

军令部听了心里当然不服。可是现实比人强,上海要打开局面,只能靠陆军帮忙。

博恭只得通知第3舰队,要求野村改变原先的命令。

接到电报,野村愣住了。

下级竟然能改变上级的决策,究竟谁指挥谁啊?

我看还是你来指挥我吧——既然不打吴淞炮台,那你说,准备打哪里。

下元很快就报来了自己的作战方案。

分出一路监视吴淞炮台,主力则进攻上海市区附近的江湾,以与市内的陆战队形成内外呼应之势。

在下元看来,这应该算是一份很“人性化”也很够意思的方案,既照顾了彼此的面子,也能实现想达到的作战效果。

没想到野村不同意。

作为日军在沪的最高指挥官,野村综合了各方面情报,认为江湾已成险地,有中国军队重兵驻守,且水网纵横(这个很重要),易守难攻,是块硬骨头,很难突破。

还有一点,这位海军中将指挥官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

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旅团,一共也就几千人,还要分两拨,够用吗你?

野村说得没错。这时候的战场形势,与刚开战时相比已有了较大变化。

蔡廷锴调兵遣将,19路军的三个师全部都已开至上海战场,警备江湾的是原驻南京的毛维寿第61师。

换而言之,如果日军早一点动江湾的脑筋,或许还有空子可钻,但现在,已经晚了。

野村认为,即使加上海军陆战队,久留米旅团仍显力量太弱,要想在江湾一线取得突破,非常之难(战役没打响之前玩把突袭还差不多)。而一旦屡攻不下,在缺乏强力后援的情况下,后果会很严重。

最有胜算的其实还是进攻吴淞要塞,即使暂时难以攻克,也可以等第9师团上来了一起打。

可是野村越是苦口婆心,这下元就越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陆军和海军那种根深蒂固的矛盾,使他很自然地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要么又是在瞎指挥,要么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夺了你的功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还等什么?

既然给脸不要脸,下元就决定抛开领导闹革命,带着自己的部队直奔成功之路而去。

归根结底,别人可以没有信心,下元不能没有信心,因为他们是从久留米这个地方出来的。

久留米位于九州岛北部。南部的熊本,就是那个超级杀人狂的大本营——熊本第6师团的诞生地。

日人有谚:天下日本兵第一,日本九州兵第一。

上半句纯属吹牛,后半句还是有些影子的。

怀着不多杀些人难以对江东父老的心情,久留米旅团迅速进兵江湾。

但是等到真正打起来,下元才发现野村确实是个好人,至少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因为人家真的一点都没忽悠他。

毛维寿第61师不强。

不强的意思是——不是一般的强。

19路军有三个师,能把它单独挑出来去拱卫南京都城,当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是19路军的头块牌子,第一主力师,部队里清一色都是广东老兵。有的人跟着部队一路打过来,究竟打了多少仗恐怕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作战经验那是相当丰富。

前面的区寿年师算见识过了吧,跟毛维寿师还差那么一点。

与此相对应,久留米旅团的运气就不是一般的差了。一开场就遇上了这么强悍的对手,也真够它受的。

再回头跑吴淞去打炮台?或者等第9师团来帮忙?

还不得让海军的那帮家伙笑掉大牙,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下元终于明白进退维谷、逼上梁山是什么意思了。

闭着眼睛打吧,打到哪里算哪里。

在连战四天都无法取得一点进展的情况下,下元决定强渡蕴藻浜,对毛维寿师发动奇袭。

强渡的地点叫做纪家桥,当然,名为“桥”,其实早就没桥了,非得搭浮桥过去不行。

就在发起行动的前一天,下元向已在途中的第9师团师团长植田谦吉中将发出一份急电。

在这份给陆军自己人的电报中,他说了一句实话:“上海方面告急!”

在发出电报后,下元就准备在蕴藻浜实现他最后的机会。

下元选择偷渡的时机恰到好处。

渡河,特别是在敌方部队已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强渡,实际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特别是如果对方倾全力半渡而击,河中间的人一定会死得很难看。成功的例子不是没有,只是微乎其微,失败的例子倒不胜枚举。

那两天忽然起了大雾,并逐渐弥漫了整个河面。

中国守军严阵以待的心理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松懈。好天鬼子都没敢渡,何况这么恶劣的天气?

而这正是下元所想要的。

2月13日拂晓,利用大雾和烟幕弹的交相掩护,工兵在河面上搭出浮桥。

除留下少数部队及归其指挥的海军陆战队据守南岸外,久留米旅团精锐尽出,从浮桥上冲到了对岸。

等北岸守卫部队发现时,已经迟了,最有利的阻击时机一闪即过。

短兵相接,守军并不占优势。原因是在蕴藻浜岸边建工事,与在闸北路口建工事完全是两个概念。

河边又湿又潮,由于地面无足够支撑,你就是在上面再多堆几层沙包,也谈不上有多么牢靠。这也成为河岸工事的一个致命伤。

毕竟是九州这个鬼地方出来的,强渡成功后的日军好像子弹不会打在身上一样,一个个亢奋得不行,哇啦哇啦地怪叫着,横着就一路冲杀过来,没有肯轻易退却的。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包括纪家桥、姚家湾、钟家宅等在内的数道阵地被久留米旅团先后突破。19路军前沿部队伤亡很大,形势岌岌可危。

这是淞沪开战以来最激烈,也是最艰难的一仗。蔡廷锴在军部坐不住了,他亲自带着参谋副官等数人赶到庙行督战。

有军长在后面看着,前线指挥官更加不敢怠慢。

这位指挥官,是一位旅长,叫张炎。

张炎出生于越南,和蔡廷锴一样,他也是从当小兵一点点做到将级军官的。

蔡廷锴组织西南义勇军,19路军战将中有两个人报名最为踊跃,一个是翁照垣,另一个就是张炎。

张炎以代理师长身份身先士卒,终于夺回了钟家宅。

为了一个钟家宅,双方肉搏达七八次之多,从手榴弹互甩发展到直接拿刺刀互捅,让人恍然以为又回到了过去的冷兵器时代。

入暮,下元鸣金收兵,命令部队暂时停止进攻,就地驻扎于姚家湾。

从发起强渡到现在,日军一路狂飙,也需要喘口气了。

下元本人还是很笃定的。

他知道强渡蕴藻浜是一个关键。如果照今天这个样子打下去,不仅能击败张炎,而且离包抄吴淞也不远了。有什么必要再着急忙慌地往前赶呢?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如果大家都能这么安心睡觉,当然没事,问题是有人睡不着觉。

张炎睡不着觉,全师官兵也都睡不着。

军长蔡廷锴就在不远的庙行,江湾这边却无法击退敌军。怎么办?

苦思无策之下,他突然想到了一则以前听来的故事:火车阵。

参军之前,张炎曾在广州做过很多杂差,什么伙计、工人,全都做过。在那种“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的地方,除了可以混口饭吃,对评书演义之类的东西自然也是经常耳濡目染。

“火车阵”大概就是此中所得。

第41章 决战上海滩(2)

这个故事上说,战国时代,齐将田单曾在夜间布下奇阵,他不用兵,而用牛,几千头牛。每头牛的牛角上都绑有刀刃,然后尾巴点着火,被赶着就去冲杀敌军了。

故事在正史中可以找到,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明确收入。

可是它的真实性仍然让人起疑。不信的话,你可以弄几头牛,看看它红着眼睛的时候,究竟是想捅你,还是要捅“敌人”。

如果把牛换成人,那就不一样了,因为人有主动性,牛没有。

但是谁肯干呢?

有人,有很多人。

当张炎把他的“火牛阵”战术说出来以后,立即有60个人自愿加入,甘当“火人”。

报名的士兵都很清楚,成为“火人”有死无生,但是眼下要想取得胜利,已别无他法。

只有抵死一拼,才有希望。这是一个无奈的决定,也是一个悲壮的抉择。

敢死队队员在出发前用炸药枪弹缠满全身,人人视死如归,义无反顾。

我只能说,他们是一群真正的勇士。

在夜幕的掩护下,敢死队摸掉岗哨后,分批潜入姚家湾日军营房。

危险袭来,这帮九州鬼子却还毫无察觉。

白天打累了,睡得很香是吧,正好收拾你们。

虽然只有区区60个人,但这是60个猛人。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大不了把身上的引线一拉,跟你们这帮龟儿子同归于尽。

一场暴风雨过后,60勇士无一生还,而且没有一个留下姓名。

阿难闻沙罗树林周围12里之间,虽一毫发之尖,亦无插入之地,然刚强之灵魂,遍及各处。

——大般涅槃经

遭此“飞来横祸”,尚睡眼蒙眬的久留米旅团顿时炸了窝:自己营里都在到处爆炸,这阵势,十面埋伏啊,赶紧跑吧。

正在观察动静的张炎见敌军阵脚大乱,遂令旗一挥,命令全师从外围对日军发动总攻。

久留米旅团溃退,很多人都往蕴藻浜逃去。

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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