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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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河山一寸血-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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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元又一摆手,通电谢绝,不要!

到达北平的第二天,他又发表了一份书面谈话,表示打仗那事还远得很,我们需要的是和平,才不想和日本人打来杀去。

你问我“卢沟桥事件”如何处理,那是国家大事,自然静听国家解决。

给人的印象,就好像他又稀里糊涂地在做和平梦了。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宋哲元也绝不至于如此迟钝,否则他就不会逃出天津了。更何况作战密令早已下达,冯治安在北平城里枕戈以待,接受的正是宋哲元的命令。

只有一种解释,这一切是宋哲元苦心为之。

摆出一副悠闲的姿态,把大门打开,弹弹古琴,说说笑话,浑然不把门外的百万大军当回事,《三国演义》里面的诸葛孔明早就这么干了。

不过孔明唱空城计不是他愿意,而是事急矣,不得不如此。

长城抗战之后,蒋介石就拨出专款,让宋哲元修筑国防工事,可是宋哲元为了巩固和拉拢内部,却把这些专款都拿去给几个师长“分了赃”。

孔明是因为误信马谡,失了街亭,宋哲元则是该修的国防工事一点没动,临时连份完整的军事计划都拿不出来。

这时候你再去搬钢筋水泥,哪里还来得及,唯有先镇住军心,安住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在北平,宋哲元实际采用的是内紧外松之策,此举一方面可以缓解北平军民的紧张情绪,另一方面亦可用障眼法,使对手摸不清自己的真实意图。

虎视眈眈的酒井旅团是一个机械化旅团,拥有特种部队中最令人生畏的坦克,但宋哲元并不认为这是多大的威胁。

怎么制伏坦克,他已经想好了,那就是用地雷阵。在北平城北与酒井旅团对峙的,是阮玄武独立旅,该旅隶属于张自忠师,其编制完整,武器装备和战斗力也都很强,加上地雷阵,足可成为一道坚固的屏障。

萧振瀛曾在“锦囊”中嘱咐,可以让张自忠顶在最前面,因为后者的部队足够强,这一布阵正是昔日华北第一军师思路的体现。

宋哲元虽然大开北平城门,却并不表明没有作好防守准备。日军有再强的兵力,如果从北往南攻,29军可以节节防守,并能争取到时间等待后续援军协防,这个宋哲元不怕。

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呢?

还是自己的侧背之敌,即丰台方向的步兵旅团。

只有把这个毒瘤给去掉,防守才能心安。

在使用空城计的同时,宋哲元还玩了一招更高明的。

他说要把冯治安第37师撤出北平,以保安队入驻,表面是为了呼应香月的要求,实际上却是偷梁换柱。

第37师是由宋哲元当年保存下来的近卫部队发展而成,是他守卫北平的最大依靠,如何可以轻离左右?

事实上,第37师走是走了,但只走了一半,另一半仍在北平,只是换了一个马甲,穿上了保安队的制服。

调走的那一半空缺,宋哲元以赵登禹师的主力进行填补,如此一来,北平的防守力量并未受到丝毫削弱。

撤出北平的部队,说是要南撤保定,却是欲走还休,实际一直停留在卢沟桥附近,以加固当地兵力的屯集。

日本人评价宋哲元,说他其实没有多少领兵打仗的才能,虽然侥幸在长城抗战中一战成名,但如果拿德国和日本军人的水准来衡量,“充其量一联队长之材耳”——不过是个当联队长的料,或者就算撑死了,也仅是《水浒传》里呼延灼一样的人物。

梁山一百单八将,“双鞭呼延灼”是坐第八把交椅的,然而此人勇则勇矣,却没什么头脑,老是在战场上被别人算计,结果堂堂一位朝廷大将,却不得不在梁山上做了强盗。

然而,如果我们撇开宋哲元并不拿手的“政治”,其在军事用兵上绝非一无是处。

曾经的老西北军“五虎上将”,云长、翼德一流的人物,哪里是谁在下巴上粘绺胡子,就能跑上台去凑数的。

宋哲元预料的没错,香月出手的第一招,不是让酒井旅团从北平正面攻,而恰恰是打的侧背的主意。

7月20日下午,步兵旅团突然向宛平发动进攻。

这时宋哲元通过兵力南移,已增强了宛平守备力量,吉星文接替已受伤住院的金振中守城,使日军无隙可入。

香月碰了壁,便把先前那个“秦松协定”给翻了出来,上面规定,宛平城里驻扎的应该是保安队,可你看看这实力,哪是什么保安队,分明是29军的正规军嘛。

他马上让人去找宋哲元,说你们为什么不遵守“秦松协定”。

其实一开始就拿“秦松协定”当废纸的,就是他们自己,现在不过是为出师不利找个借口罢了。

需要宋哲元决策的是,要不要按照那个早已作废的“协定”,让吉星文撤出宛平城。

宋哲元说:撤!

冯治安不同意撤。

为什么要撤呢,事情是日本人挑起的,卢沟桥那里也是他们先开的枪,怎么反而变成了我们的不是。

宋哲元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就拎不清呢,现在早已不是讨论谁先开枪的时候了。

这是命令,照准执行。

7月21日,宛平防务由保安队接替。

与其说宋哲元此时还在退让,倒不如说这是他以退为进的一个策略。

没一把刷子,如何可以在中原大战那样的超级大战中担当统兵之帅?

宋哲元的刷子叫做“舍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能得,冯治安师撤离北平是舍,吉星文撤离宛平同样也是舍。

保安队自然比不上正规军,但那宛平城墙也不是豆腐做的,不可能一攻即下,更重要的是,吉星文虽退出宛平,却并没走远,其驻兵处仅与宛平一桥相隔,一旦有事,眨眼的工夫即能赶到,并与城内的保安队形成相互配合。

你香月是老狐狸,可人家宋哲元也很强。

正面进攻代价太大,而且并无把握,想攻侧背吧,宛平守备森严,同样无机可乘,这可怎么办。

香月龇着牙齿,终于想到了一记损招:偷袭北平!

宋哲元防正面,防侧背,却肯定想不到我会从背后偷袭他。

7月26日,香月调华北“驻屯军”广部大队离津袭平,但广部大队并没有直接搭车去北平,而是走了一个曲线:从天津到廊坊,再至北平。

反正廊坊没人拦他们,由这里中转,可以麻痹宋哲元。

既然是偷袭,除了从背后悄悄攻过去,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外,最好还要有办法骗开城门。

香月想到了主意:继续利用那个人。

于是在日军还没现身之前,北平守将刘汝珍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电话竟然是张自忠打来的。

张自忠告诉他,过一会儿,将有日本北平宪兵队从城门经过,返回北平的使馆区兵营。你通融通融,让卫兵放行吧。

刘汝珍犹豫了一下,便问张自忠是否与宋哲元讲过,后者是否知道这件事。

张自忠随口答道,当然,“宋委员长”是知道这件事的。

放下电话,刘汝珍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他和何基沣一样,虽然官职与张自忠不能比,在对方面前都得毕恭毕敬,但他属于赵登禹的部属,与张自忠并无直接隶属关系。

为什么张自忠要越级直接来打这个招呼呢?

放日军进城,可不是小事,万一有什么差错,这个责任放谁身上都吃不消。

刘汝珍想了又想,还是向宋哲元进行了报告。

宋哲元一听,哪有这种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把日军放进城来!

刘汝珍这才知道自己差点被张自忠下套。

这位老兄,也不知道被身边那些门客和“把兄弟”灌了什么迷魂汤,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他现在不只是下水,那水已经齐腰深了。

香月弄巧成拙,没能赚到,反而使宋哲元提前有了防备。当天,广部大队进是进来了,却中了宋哲元的埋伏,被关门打狗,死伤甚惨,此即“广安门事件”。

这是29军继夺回卢沟桥之后获得的又一次胜利,本来已经逐渐下滑的势头猛然回升,重新占据了有利态势。

偷袭未成,还吃了大亏,香月自然是又气又恼,终于意识到宋哲元既非呼延灼可比,也绝不是“一联队长之材耳”,双方将对将,是有得一拼的。

此时,朝鲜军龙山师团终于到达天津,这使郁闷中的香月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向宋哲元下达最后通牒,要求对方在两天之内,将北平守军全部撤出。

这个所谓通牒理所当然遭到了宋哲元的拒绝。

7月28日,摊牌的最后时刻终于来到。

香月要咬人了,被他咬上的地方叫南苑。

华北战场,北平为前线,保定为后方,二者之间有两条路径,一为宛平卢沟桥,一为南苑。

在日军的战术课程中,迂回包抄总是居于首位。香月要践行这一战术,切断宋哲元的后路,就必须首先对这两条路径进行攻击。

宛平那里已尝试多次,但宋哲元通过以退为进的方式,在宛平一带添置了重兵,致使日军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剩下来的选择只有南苑。

宋哲元同样知道南苑的重要性。在此之前,他已把“自由人”赵登禹召入北平,原来的想法是以赵登禹守北平,以冯治安攻丰台,但在最后通牒到期的前一天,他改变了主意,决定让赵、冯二将对调。

赵登禹素有29军第一猛将之誉,又是喜峰口大捷的首功之臣,调他来守南苑,足见宋哲元对防守南苑的重视程度。

赵登禹星夜赶到南苑。

由于北平本身的防守任务也很重,所以赵登禹离开北平时,未带一兵一卒,他的打算是将原防区的另一半人马北调至南苑。

防守南苑,得靠这支亲兵部队。

不早不晚,一个汉奸突然跑出来坏了大事,他向日本人泄露了这一重大军事机密。

此人名叫潘毓桂,他是当时华北一个比较有名的文化人,因与宋哲元有世交,出任过政委会政训处处长,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摆摆的虚职。

到了后来,姓潘的汉奸嘴脸越来越明显,竟然暗地里替日本人给宋哲元献上了“冀察自治方案”。如此,宋哲元就再也容不得他了,索性连“政训处处长”也给他免了。

在被宋哲元赶出门后,潘毓桂又找到了另外一个靠山,那就是看上去可以跟宋哲元分庭抗礼的张自忠。

张自忠七个把兄弟,潘毓桂赫然在列。

虽然被宋哲元扫地出门,但潘毓桂的汉奸角色倒是越来越职业了,赵登禹要调兵南苑的情报,就是由他出卖给日本人的。

结果增援南苑的那两个团,在半路遭到了伏击,之后全军覆没,仅剩个团长跑到了南苑。

预想中的一半守备力量没有了,赵登禹能指挥的仅为原驻南苑的一个独立旅和一个骑兵团。

随后南苑便遭到了香月的突袭,后者调动朝鲜军龙山师团和步兵旅团对南苑进行围攻,仅数量就要远远超过守军。

第32章 告别在子夜(1)

兵不足,将也出了问题。

宋哲元是把南苑防守的希望寄托在赵登禹身上的,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赵登禹,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威风凛凛的打虎将了。

众所周知,冯玉祥对老西北军的管制以严苛著称,经常性不发饷银,造成了后来树倒猢狲散,大家都不肯跟着老冯干了。29军虽没有达到过老西北军那样大的规模,但其高层来自于原老西北军的各个派系,成分也十分复杂,而宋哲元本人在声望上又远不及冯玉祥,怎样保持军队不散,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过去宋哲元无须为此发愁,因为有萧振瀛在,哪里苗头不对,自然有这个善打人际交道的军师去摆平,等到萧一走,就轮到宋哲元孤零零地坐在前台了。

显然,聚财不分财,肯定是失败的。宋哲元反其道而行之,他分财不聚财。

长城抗战之后,经济条件一改善,他就给各师军官“分赃”,经常一万两万地发钱,有时甚至还赠送房子。

天长日久,军队高层渐成奢华风气。在老西北军时代,凡是抓到有军官赌博的,不是撤职,就是关押。到了29军驻守华北时期,整体军纪却大幅度松弛下来,老西北军时传下来的各条禁令几成废纸,吃喝嫖赌抽在军队中司空见惯,根本没有人管,谁要洁身自好,别人还会说你是傻瓜蛋,不合潮流。

宋哲元在个人自律上是很严的,然而他自从“战而优则仕”之后,便很少进入军营,对此既不了解,也很少过问。

在治军上,他和冯玉祥走向了两个极端,一个太苦太紧,易散,另一个太奢太松,结果散倒还没有散,内里却烂了。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想当年,喜峰口上,赵英雄挥着大刀,曾是何等的英姿飒爽,可自从不打仗,过上太平日子后,他也“追赶潮流”,躺在炕头上,吭哧吭哧地抽上了大烟。

那个时候好这口的29军将帅,以张自忠和赵登禹为最。赵登禹自己也知道不好,曾想延请京城名医帮他秘密戒除,可惜每每又临时动摇,迟迟下不了决心。

由于深深陷入“烟霞之癖”,张自忠变得晕晕乎乎,脑子就没有清醒的时候,赵登禹的身体则越来越差,再没有了原先一夫当关的气概。

昔日的打虎将高大威猛,身躯雄健,而在南苑担任总指挥时,却已极度消瘦,与原来判若两人。

赵登禹在南苑的指挥十分混乱,临时抽调学兵团设防成了他最大的败招。

学兵团全是新兵,里面大多数是从平津招来的大中学生。那个年代不是现在,别说大学生了,中学生都很少,尤其在29军里面,十有八九都是斗大字认不得一箩筐的大老粗,本色的文化人几乎没有。

当初,宋哲元招这些学生兵,就是准备当军官培养的,平时哪里肯轻易让他们上前线,连下放基层部队都舍不得,所以他们的实际军事经验几乎是一片空白,有人甚至才刚刚领到枪,连怎么射击都不知道。

当然,由于情况紧急,使用学兵团也是无法之法。可是用归用,你却不能让他们马上就单独御敌——或者应让老兵带着,或者给其他作战单位作配合,如果缺乏这两样东西,让一群孩子上战场,无异于驱羔羊入虎狼之群。

赵登禹让学兵团负责守卫的,却是极其重要的东南阵地。年轻人并无退却,然而死伤殆尽,南苑的第一个缺口即从此处被打开。

我去过南苑,虽然早已物是人非,但是当站在齐腰高的茅草丛中时,仍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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