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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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河山一寸血-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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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老张去街上逛街,看到几个兵欺负老百姓,拿东西不给钱。一问,原来就是他宝贝儿子手下的第3旅所为。回去后就把小张劈头盖脸臭骂一通,还关了三天禁闭,连老好人张作相帮着求情也没用。

大家都觉得,张学良主政东北后不够勤勉。要我看,他其实也有很委屈的地方。

那么快就接班纯属意外。克服九九八十一难坐上这把交椅后,才发现其实并不舒服。什么都得自己亲自过问,早上起得最早,晚上睡得最晚,一天累得半死不活,还得忍受叔叔大爷们不停地唠叨:当年老帅在时可勤奋,可威严了……(意思当然是现在的少帅既不勤奋,也不威严)。

亲身经历一把手的苦楚后,小张完全有理由同情自己的老爸。

在他眼里曾经威风八面的老爸,原来一直以来干的都是这种“周扒皮”式的活——长工还没爬起来,自己就得先到鸡窝边去蹲着。折腾完长工,还得再防火防盗,总之,一天都是这样:玩心眼,斗心机,最后累得骨头散架,做着梦还在学打鸣。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加其乐无穷。这说的是老张。与小张的理想生活可就差得太远了。

所以他虽然披上了那件大元帅服,却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实现角色转换,再像老爸那样去吃二茬苦,受二茬罪。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头子虽然走了,自己一把手也做了,念紧箍咒的人却还在。

这不,杨宇霆又气呼呼地找上了门。

当然,是因为小张又玩“失踪”了。

这回“失踪”是有名堂的。原因是新招了一个“小赵秘书”(即赵一荻,后来著名的赵四小姐),必须进行一下“个别辅导”,自然时间就比较紧张了。

领导不露面,一堆厅长处长只好没着没落地在外面等。一等就是好几天,有的人远道而来,手里还拿着一叠公文等待批阅,领导不批,事情就没法干,急得直跺脚。

有位处长估计是实在等得吃不消了,只好找到杨宇霆,把情况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下。老杨觉得作为长者无论如何得管一管,当下办公室也不去了,带着这个处长直奔张学良的住宅。

看到卫兵,也不转弯抹角,来了个单刀直入:司令起床了没有?

卫兵老早就领教了老杨的厉害,知道这位极不好惹,连少帅平时都畏他三分,只好老实回答:还没起床。

日上三竿,还在睡觉,你当自己在幼稚园啊。老杨听了巨愤怒,推开卫兵就往里闯,冲着张司令的卧室就杀将过来。

卫兵猝不及防,拦又拦不住,只好一边喊,一边劝。杨宇霆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礼数,“咚咚咚”地敲起了门:我是杨邻葛(邻葛是杨宇霆的号,取效仿诸葛之意),你快起来,有公事需要处理。

这边听到卫兵报警,还沉醉在温柔乡里的张司令已经知道麻烦到了,赶紧安排好自己的“秘书”,披着衣服就跑来给老杨开门。

刚坐下,老杨便数落开了:各位厅长处长有公事等待你裁决,你却好几天都不露面,这怎么成。老帅在时,可不是这样的。

小张红了脸,又羞又恨。

你一管兵工厂的,又不是我老子,怎么这么多事。

当下也来了脾气:不干了,你来干吧!

一个君王对属下说要撂挑子,那话里都是饱含杀机的。

杨宇霆作为一个政治老手,哪里能听不出来,但他不怕。

他只是觉得好笑,自己现在身上就只有一个兵工厂厂长的闲职挂着,大不了把这个也免了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小家伙,你学着吓人还早点。

杨宇霆叹了口气,对面前这位脸红脖子粗的领导说:别提这个了(提了对我也不起作用),如果你身体真的不好,遇到事情,我可以帮你张罗张罗,出出主意,这比什么都强。

杨先生,这话错了,真的错了。

我们要记住,如果你想帮领导张罗一切(在违背领导意愿的情况下),领导一定会想方设法预先帮你“张罗”一切。

一直以来,小张虽然内心里非常不喜欢这个老杨,但他毕竟即位不久,对自己还没有足够信心,不知道离开别人,能否真正支撑得住眼前这个局面。

但是,“改旗易帜”实现了。经过各种挫折和交锋后,少帅终于冲了出来,并取得了成功。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认可,而这种认可,对好为人师的杨宇霆来说却非常危险。

易帜典礼(就是老杨不给面子的那个典礼)举行后一个星期,张学良以东北边防公署长官的身份,亲赴杨宅为其父祝寿。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件令他刻骨铭心的事。

东北文武百官都来了,张司令到时,大家正围着桌子赌钱(纯属节庆娱乐,不属查处范围)。

听到总司令到了,虽然赌兴正浓,多数人还是赶紧欠起了身,以示尊敬。这种姿态相当于半起半坐,因为还得时刻准备着坐下来继续赌呢。有的人虽然脸上毕恭毕敬,眼睛却还都瞄着赌盘,唯恐有不上路的家伙乘此机会耍点老千什么的。

这种时候,自然是领导显示亲民作风的最佳时机。张司令亲热地拍拍手下们的肩膀,示意赌局可以继续。众人如遇大赦,欢天喜地地继续投入赌局。

就在小张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厅堂里司仪喊了一声:督办下来了!也就是杨宇霆本人下来了,他是东三省兵工厂督办。

让张司令惊讶的场面出现了:所有围桌赌钱的官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肃然而立(请注意,不是半起半坐),其中很多甚至是政府大员,官衔远远超出杨的督办职务!

直到杨宇霆笑着和大家逐一握手寒暄,众人方才落座。

震惊了。

我说的是张司令。

说了几句套话后,他就匆匆离开了。

一个小小的兵工厂督办,竟然比总司令还吃香。他们到底听谁的?东北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撤掉他的督办?

有用吗?没用。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众人不是因为他这个督办职位才对他敬畏三分的。换句话说,这个人可怕可恨之处不是那个小小的职务所能容纳得了的。

真是忍不下去了。所有的前尘旧事都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它们被统一打上了标签,上面一共八个字:“奸险性成,日甚一日”。

奸臣啊,这样的人不除怎么得了。杀机就在这一刻会聚于心。

但是杀一个人,不等于宰一只鸡,何况是如此举足轻重的人物。

万一不成功怎么办,万一引起骚乱如何处理,想想杨宅祝寿那一幕,张司令自己也紧张起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作出了一个决定,向死去的老爸学习:赌!

杨宇霆,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掏出一块银元,当空抛出,心里默念:银元落在正面,最多扣押(反正不能放过),如果落在背面,死路一条。

连抛两次,均为背面着地!

张夫人也在身边陪他搞这种迷信活动。此时提醒他,也许银元背面较重,影响了下落轨迹。

张司令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把默念秩序重新颠倒过来:正面处决,背面扣押。

连抛三次,全部是正面!

一个人的生死问题就这样被别人用一种极其荒唐的办法确定下来了。

一生之中,张学良对自己作出的这个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

如果我还是当初那个地方部队的长官,即使有“讲武系”与“士官系”的矛盾,即使亦师亦友的郭老师死于你下达的一纸命令,我也绝不会痛下此杀手。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我现在是东北第一人,这一点不容任何质疑和挑战。

还是那句话: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

第14章 鸟尽弓藏(1)

黑白无常已经出来抓人了,蒙在鼓里的老杨却还在不停地为他的少主人热心“张罗”。

对待那个“一衣带水”的东瀛岛国,杨宇霆的办法向来都是长袖善舞,软硬兼施。可以说,当初张作霖跟日本打交道,幕后都有这个超级智囊在支招。

不得不佩服日本人钻牛角尖的劲头。老张都被炸死了,竟然还对死者生前口头允诺的条件念念不忘。

这些条件之中,有一条是“满蒙新五路”(由日本借款在东北建五条铁路)。

日本顾问来找杨宇霆,问有没有这事,五条铁路还建不建。

杨宇霆马上说,有啊有啊,当然有这事,而且铁路也一定得建。

他当然很清楚,因为他也是这件事的当事人和见证人。

但是清楚归清楚,路反正我不想建,激怒你们的傻事我也不干。老杨的策略说起来简单,就是一个字:拖。两个字:扯皮。

交道打到现在,日本人见了老张老杨这主仆二人都怕了,知道这是俩撒谎不过脑子的家伙。日本顾问怕杨宇霆这回又在玩忽悠,赶紧提出要求:请您好好给少帅说说。

那意思就是你说了还不算,得最高领导认可。

说完了又担心他不敢跟老大提,又补充一句:您这样跟少帅说没关系吧?

杨宇霆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两声,随口答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一定会提出这个建议的。

一转屁股,老杨就喝茶去了:得了您呗,跟我玩,你小子还嫩点。

当然没去跟张学良提什么让日本人修筑五条铁路的建议。

过了几天,日本顾问信心满满地来找张少帅了,唾沫横飞地说了一大通,结果被小张一个“现在全国统一,此问题已移交南京政府管理”给推掉了。

既然归附了南京政府,打太极就更方便了。

但通过这件事,张学良却对杨宇霆生出了新的看法。因为对方口口声声说老杨支持“满蒙新五路”方案,而自己却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莫非想勾结日方架空我?如此看来,真是死有余辜。

日本人被这么来回一扯皮一忽悠,虽然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是两手空空。说要再不生气不着急,那就变成石头人了。

他们又找到杨宇霆,声称要把当年张作霖答应签“满蒙新五路”的证据公布出来,丢丢中国人的脸。

让你们耍赖皮。

杨宇霆知道,得另想别的招了。他把过去的老部下常荫槐叫来,一起商议对策。

这常荫槐也是个让日本人头疼的狠角色。

此人在张作霖时代同为重臣元老,一直主管东北铁路,易帜后新近才被国民政府任命为黑龙江省省长。杨宇霆担任总参议时,他经常到总部来办理事务,跟杨在许多观点上都非常接近。

这里得补充一点关于东北铁路的历史。

甲午战争后,输得一干二净的李鸿章痛定思痛,琢磨单挑干不过日本人,便祭起以夷制夷的法宝,千方百计想把俄国拉进来。

老毛子来个正好,心说,你就是不让我来我还想来呢,现在你请我,实在是件巴不得的好事。

它把太平洋舰队开进旅大,并通过李鸿章签订了租地条约,然后就开始修建这条横跨东北全境的著名铁路——中东铁路。

按照当初的约定,这条路通车36年后,中国只要给钱,就可以收回去。可要是没钱,对不起,那就好多年后再说吧。

好多年是多少年?

80年!

中东铁路一成,日本很自然地就感受到了威胁:这不等于把欺负中国人变成你老毛子的专利了吗,那怎么成?

一句话不合,一东一西两个狗强盗就这样打了起来。

日俄战争结束,俄国人输了。按照谈判结果,把长春以南的路段,即“南满铁路”转让给了日本人,而长春以北的路段继续被俄国控制。

以夷制夷,变成了前门赶走豺,后门跟来狼。“北夷”、“东夷”一齐登堂入室,后者更成吾国今后40年之难除大患。

这就是所谓的“满清修补匠”李鸿章的修补工艺,看来实在也不咋地。

十月革命后,立足未稳的苏联政府曾表示,愿将包括中东铁路在内的一切在华特权无条件归还中国。

当时的中国北洋政府一愣神,没想到列强中还有思想境界这么高的。可也就这一愣神的工夫,到了斯大林掌权,又不认了。

在中国的力争下,双方总算达成了一个共管协议,即在中国未赎回中东铁路之前,铁路业务由两国共管。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苏方并没认真履行这一协议,中东铁路还是没中国人什么事。

现在日本人正好吵着要新建“满蒙铁路”,杨、常二人就想了一招,借机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索性把东三省的铁路都集中管理起来(当然包括中东铁路)。两人还商定,由搞铁路出身的常荫槐担任公署署长。

对日本和苏联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很“阴险的毒招”。两个国家挖空心思想动东北的脑筋,他们能借助的最重要渗透手段就是铁路。

张作霖不怕日本人威胁的撒手锏之一也是拿铁路做文章。

当时由于奉军主力都集中在关内作战,有人担心日本从东北抄后路。老张却镇定自若,因为他早就想好了办法——破坏日本人的铁路。

如果日军敢有所动作,首先召集“南满铁路”沿线的各县县长和公安局局长开个会,定个日期,一夜之间把“南满铁路”全给扒了,然后全都埋到地下去,让你临时修路都找不着材料。

没了铁路,日本人在东北就成了只能靠爬行才能前进的东洋龟。然后再派重兵抢占旅大,关门打狗,易如反掌。

按照杨、常的设想,督办公署一成立,整个东北的铁路就都要被东北人自己管起来了。

既然领导机构新建,原来的ISO标准当然全都过期,得重新认证。以后谁要建路,报批;谁要行车,报批;谁要经营,报批。至于批不批,什么时候批,那都是领导商量着办的事,别人管不着。

至于以前张大帅李大帅答应的事,不好意思,我们都是新培训上岗的公务员,对历史问题,第一不清楚,第二不承认——除非你们有本事把大帅从棺材里再拉出来做证人。

所谓定标准者定天下,一切我们说了算。这样,就算你是外国的孙猴子,也跑不出我们中国如来佛的手掌心。

两人计议已定,不禁拍掌大笑,甚为得意。

成立这么重要的机构,当然需要东北的最高首长同意并批准(严格来说还要过一下中央政府的手续关),二人谈得高兴,兴致勃勃地就来找张学良商谈有关事宜。

当晚,在张氏府邸便发生了“老虎厅事件”。所谓老虎厅,实际上是张府的一个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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